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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对不起了,请假三天。

  • 作者:弄雪天子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2-09-22 14:54:51
  • 字数:92916字

高慧雯也是故意做出一副对父亲相当崇拜的表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想要博得父亲宠爱的女儿,这样,她进了宫,虽然不似妹妹高慧蓉一般,得到全家上下鼎力,可到底也不至于因为没有后台而饱受欺凌,后来内务府挑选给太子的使女。

高家那时因为太子致力于削减内务府的职权,高家也受到不小的影响,高斌便想着安插些人手在太子那儿,这是大部分包衣都会做的,只要有人到了太子身边,哪怕不受宠,最起码也能探听点儿消息,比如,太子最近有什么举动,和什么人关系好,讨厌什么类型的人,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喜欢的东西,这些情报才是包衣家族长盛不衰的保障,当然,入主后宫,得以抬旗,从奴才变成主子,这更是包衣家族最高的追求……

悠闲在清朝_15

作者:弄雪天子大小:1368K类型:穿越时间:201110138: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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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她断断续续地积攒了点儿银钱,全用来打点厨房的一些低级下人,找到几个亲手给高斌送饭的机会,效果虽然不是很好,可到高慧雯十三岁选秀的时候,高斌好歹想起除了高慧蓉之外,自己还有个女儿,也嘱咐提点了她两句,还顺着她的意,将几年前娘亲就想好的名字——‘高慧雯’,给了她。

‘轰’——一声巨响,在高慧雯脑袋里爆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浑浑噩噩,像失了魂儿一般,迷迷瞪瞪地在床上倒了两日,粒米未进,刘嬷嬷差点儿以为她熬不过去,甚至还跑去求夫人给她寻个大夫,大夫当然没来,可第三天,高慧雯就自己好了,恢复正常,不但一口气吃了两碗热粥,还梳妆打扮,脸上挂起了微笑。

她甚至没有问她娘亲一句,连娘亲被安葬在哪里都没有打听,似乎一下子就把她那个相依为命十年的母亲抛于脑后了。

可是,现在的太子,可和以前的皇子们不一样,想在他身边安插势力,哪有那么简单?

那之后,高慧雯更是对着太太做小伏低,讨好大哥高恒和高慧蓉,亲自去厨房煲汤给高斌,一次不行,见不到人,那就两次,两次不行,三次。

她还凭着一手好绣工,搜集府里上好的布料的边边角角,做成荷包香囊,托看门的老马卖了。

所以,当高慧雯凭着努力,认真,老实,等一些让教导嬷嬷们喜欢的特质,在给太子选使女的时候雀屏中选,高家和她顿时亲近起来,高斌还有那位高夫人甚至还亲自派人和她联系,给她送银子,金银首饰,漂亮的服装,各类名贵脂粉,总之,以前她在高家没有享受到的东西,在这里都享受到了。

高慧雯于是开始自己的计划,她先是故意给高家透露出各种关于太子的消息,例如太子喜欢什么东西,今天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等等。

取得高家的信任之后,高慧雯又透露出她和另外一个伺候太子的使女,金家的堇色有关争宠的种种,还故意说现在太子对她很有好感,甚至让她侍候笔墨,想做出这些假象并不难,她因为识字,确实是有机会替太子磨墨的,而且还是太子平日休息的小书房,而非讨论国事的大书房,大书房那类地方她区区一个使女不能进,但要到太子的小书房便容易多了,太子很宽容,对她们这些宫女管得并不算严格……

刘嬷嬷看了只能叹气摇头,可也不说什么。

高斌点点头,他只是不明白,万岁爷和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以往那些皇家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可真没把包衣奴才放在心上,可是最近,这风头却有些不对,是很不对。不光是他,他在内务府毕竟还算不了什么大人物,内务府很大一部分有头有脸的奴才们最近都觉得处处掣肘,好像万岁新安插进来的一批人,是一堆相当难啃的骨头,以前像是往主子身边安插个人手儿,添个眼线之类的事儿,做起来极容易,可是现在,却要慎重,再慎重了。

自己也是太着急,昏头了,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戏耍,出此昏招,害得高家好不容易在内务府起来的势力大幅度缩水,要不是他当机立断,说不定也会被牵扯进去……不过,那小丫头不愧是自己的种,够狠、够不择手段,为达目的,连自己也能牺牲,真是可惜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有这么大的能耐,应该好好调教才对。

高斌摇摇头,睁开眼,就着妻子手上的帕子,擦了把汗,心里依旧直犯嘀咕,万岁爷也未免太不按规矩出牌,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外面所谓的传闻,高斌自然知道都是皇家为保留面子弄得幌子,这并不奇怪,皇家阴私,总不会大肆宣扬的,可是,除了高慧雯死了,内务府又被万岁抓住借口清理了一遍,但真正入局的三贝勒弘时,可一点儿处置都没有,甚至不曾有半句牵扯到他的流言传出……

按说,太子应该借此机会,狠狠地打击这个唯一对他构成威胁的兄长才对,可是,太子根本没有任何表示,无论什么时候遇上三贝勒,依旧是温文有礼,亲近得很。

三贝勒弘时到是低调不少,听说染了风寒,最近闭门谢客,连最喜欢听的吉祥班的戏文都断了,齐妃李氏也还是老样子,只是忽然对在盛京养老的德妃冷淡许多,以前齐妃可是相当孝顺,知道德妃的身体衰弱,已经卧病在场一年多,甚至还掉了好几滴眼泪,说是不能亲自去侍疾,是她不孝顺……

高斌叹了口气,还是消息不灵通,根本不知道万岁爷还有没有后招,最近还是安分些吧,本来还想动动关系,让在齐妃娘娘身边当差的慧蓉调到景阳宫去,现在看来,还是要稳着点儿……

养心殿

弘昊把手里一堆谢罪的折子扔到一旁,抬头就见自家皇阿玛和皇额娘正对着落地的穿衣镜整理衣帽,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老家伙,打扮得简直与新婚小相公、小媳妇没什么区别。

“皇阿玛,高家……就这么放过了?”

“我说过,内务府和你那些兄弟都是你的问题。”欧阳搂着媳妇转头,看着个头已经堪堪与自己差不多的儿子,露出一抹笑意,“内务府的包衣奴才们掌握着整个皇室的衣食住行,而且彼此牵连,很多家族都是姻亲,关系密切,你就是打压了其中的一家两家,很快就有另外的家族重新起来。”

“他们虽然是奴才,可有的时候,做主子的也真离不开他们。想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容易的事儿,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内务府世家的底蕴还不够深厚,如今开始重视,一步步限制他们的权力,改革内务府,削减他们的影响力,还来得及,要是过上几十年、上百年,等他们势力壮大到枝繁叶茂,没办法限制的程度,那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至于高家,高斌和别的人比,还是有些本事的,人家本职工作做得不错,也不是那种搜刮民脂民膏不知节制的官吏,对上意的揣摩,更是厉害,吏部考勤,他从来就没有得过良好以下的考评,对民生建设方面,也很有办法,这样的人,你总不能因为私人感情方面不喜欢他,就不用他做事吧。”

对于高斌,欧阳的观感不算好也不算差,主要是人才难得,想要整个朝廷上下官员都一心为公,没有私心,那纯粹做梦,差不多就可以了。

显然,弘昊作为太子,监国这些年,已经不是当初那虽然稳重,却不够成熟的年轻太子了,他已经具备储君的素质,所以,此时也只是说说而已,到没对高斌赶尽杀绝的念头,不过,高斌的野心太大,虽然是把好刀,却是要牢牢地禁锢在刀鞘里面的。

想到内务府,还有平日里皇阿玛和他一起分析出来的,清朝的那种种弊端,弘昊就忍不住一阵头痛,虽然手底下能做事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大事方面,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弘昊看了看越来越多的公务,觉得还是要抓紧时间培养人才才行……

他想吃现成饭绝对不可能,皇阿玛已经明着说,他可以留给自己一个政治清明,国库充盈的大清朝,但自己这个储君,却也要有披荆斩棘,处理更多麻烦的心里准备,要有肩负起一个国家的心里准备。

这真的不容易,至少,对现在的弘昊来说,这是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欧阳挑挑眉,一点儿都没有把让人头痛的烦扔给儿子的觉悟,只是寥寥地交代两句,便俯下身替身怀六甲的妻子绾发。

芷云怀孕的时候不爱繁复的头型,只梳了个简简单单的小两把头,欧阳的手艺还不错,反正不至于让媳妇的秀发散乱下来。

又拿了一串由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串起来的项链,给芷云戴好,望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妻子,欧阳挑挑眉,还算满意。

前一阵子芷云的胎动明显,稍微吃一点儿东西就呕吐不止,到最后甚至连饭都咽不下去,只能靠营养液撑着,以至于身子虚弱了很多。

欧阳吓得不轻,硬是和十月一起压着媳妇在床上躺了好长时间,除了被看管着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散散步,就别想出门。

养了许久,太医终于说皇后娘娘的身子骨康泰,小阿哥(小公主)也健康,被各种各样的补品,保健魔药滋补得珠圆玉润的芷云,也忍不住了,她不是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可是一直闷着,心情不好,对自己对孩子也没好处。

总之,她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出门松散松散。不得已,谁让天大、地大,没有孕妇大,哪怕欧阳既是芷云的丈夫,也是芷云的BOSS,这种时候,也只有妥协的份儿。

弘昊哭笑不得看着皇阿玛的种种妻奴表现,还是使个眼色吩咐高福把大门守好,千万得小心保护雍正爷冷面君王的颜面,不过,身为儿子的自己,到不介意欣赏父母夫妻恩爱。

“皇阿玛,恂勤郡王允禵家的五阿哥弘历,最近一直卧病在床,听说盛京的环境不适合修养,一直上折子要求返京,听说您昨天同意了?”

“嗯。”

“还有……皇额娘,儿臣怎么不知道高慧雯是弘历的人?”

欧阳笑了笑,搂着媳妇站起来,慢慢像殿外走去,回头看了直翻白眼的弘昊一眼,“谁说高慧雯是弘历的人了?你皇额娘派人给齐妃透露的消息,明明只是说景阳宫的管事嬷嬷周嬷嬷,和弘历阿哥的奶娘钱嬷嬷是同乡,关系还不错,其它的,可都是齐妃自己查出来的。再说,弘历确实有让钱嬷嬷有意无意地像周嬷嬷说了几句高慧雯的好话,至于他是不是有心要利用高慧雯生事,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高慧雯这个‘已死’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高慧雯的不幸中,似乎隐隐约约透出来几分幸运,她没有死,太子弘昊让她改名换姓,有了新的身份,然后把她扔进粘杆处训练去了。

“高慧雯是好苗子,冷静自持,会演戏,心狠手辣,可同样有原则有感情,我打算把她培养成我的心腹。”

“弘昊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听着弘昊漫不经意的解说,欧阳和芷云离开皇宫的时候,忍不住感慨万千,儿子长大了,成熟了,能够独当一面了,骄傲之余,却也难免有一丝惆怅在。

圆明园的景致,其实比不上浮空城上的好,可是,芷云却吃的香睡得好,经常脑袋一沾枕头,便一夜无梦。

这日清晨,芷云一睁眼,身边空荡荡的,不觉皱眉,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十月听见动静,急忙进来,低声问道:“主子可要起身?”

芷云一点头,门外立时有宫娥手捧盥洗物什,进屋来伺候。

懒洋洋地伸着手让她们给梳洗,芷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不见欧阳,不由挑眉问道:“皇上呢?”

“回主子,万岁爷今儿召见几位王爷、张大人和岳大人,很早就起了,还特意交代了,中午要和您一块儿用膳。”

芷云莞尔,扶着十月的手,坐在梳妆镜前面,十月心手脚麻利地在她后脖上挽了一个“燕尾”式的髻,又配上扁方簪子,挑了件桃红的旗袍,还没到秋天,可厚衣裳也该备了,十月一边儿把自家主子收拾得清爽舒服,看着她已经显怀的大肚子,心里盘算。

穿戴妥当,芷云和十月绣了几针针线,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觉得屋里气闷,开着窗户也不敞亮,干脆带了一大串嬷嬷使女,到荷花池边上去乘凉,十月不肯让她离水过近,前前后后地赌了一堆人,芷云叹了口气,知道下人们不安心,就是出了一丁点儿差错,他们也是要担责任的,也就不好抱怨,就近找了个凉亭,任凭十月铺上软绵绵的垫子,把她像个瓷娃娃一般轻拿轻放地‘搁到’垫子上。

此时,欧阳正坐在书房里,手上捧着本奏折看得津津有味,老八和十三就坐在旁边靠窗的红木椅子上,手里捧了香茗,倚着窗户欣赏外面的景色。

茶叶是芷云专门从魔药园里培养,采集其中最嫩最好的部分制成,泡茶的水,也是由生命之泉里的水勾兑。此时入口,芳香四溢,醇美而爽口。

允祥和允禩一杯下肚,也不由得精神大振,一扫往日的疲惫,两个人惬意地眯着眼,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几句话,想着怎么从四哥手里把他的好东西挤一些出来,一点儿也没有曾经针锋相对的架势。

张廷玉见怪不怪,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可岳钟麒却看得目瞪口呆,前一阵子京城里还有不少传言说八爷让雍正爷给软禁了,什么生病闭门谢客之类,都是借口。

对此,他虽然不全信,可心里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有一阵子,他甚至还颇担心……八爷会联合十四等几位爷叛乱。

毕竟,当年九龙夺嫡闹得惊天动地,八爷与现在龙椅上的万岁,明显是面和心不合,而且,八爷是什么人,号称贤王,大半个朝廷的文官都是八爷党,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八爷会甘心?万岁爷更不可能不忌讳他。

有一阵子廉亲王允禩行踪成谜,朝野上下有一些古怪的风声传出来,有的说他病重,有的说他已经被万岁爷秘秘密处死,这些流言虽然不太多,可到底让喜欢安定局面的朝臣战战兢兢,忐忑不安许久,后来廉亲王再一次出现在京城,流言才消散了。

岳钟麒是带兵的武将,花花肠子不多,可他不傻,而且自以为眼力还不错,此时见廉亲王气色虽然不算上佳,可也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显然心情很好,这位主儿和万岁的互动并不多,但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难道说,雍正爷真没打算对几个兄弟下手?几位王爷和皇上的关系缓和了?那怎么可能……

岳钟麒摇摇头,把满脑子糊涂念头压下去……现在并不是应该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眼下这一关,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过,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情担心旁的。

欧阳到不能领会岳钟麒的郁闷无奈,看完折子,莞尔失笑道:“曾静?这人挺有文才,若是参加科举,说不定能取得很不错的名次,他今年有五十多了吧,年岁也不小了。”

允禩回过头,翻了个白眼。允祥更是一把将折子从欧阳眼前抽走,一边看一边敲桌子,看到后来,更是大笑道:“让曾静去写话本吧,没准儿能成一代大家,最近嫂子不是常常喊无聊,说能消遣的话本看得差不多了,新作急缺呢。”

岳钟麒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就流下来,他五尺多高一个硬汉,无论何时何地,从来身量笔直,不肯折腰,可这会儿,总觉得椅子上冒出颗钉子,怎么坐怎么不对劲儿。

他送上的密折,其实是曾静写给他自己的一封长信,由曾静的弟子不远万里送来,亲自递到了他手上。

不得不说,曾静的字好,文笔更好,整封信从当年岳飞抗金,一直说到满洲蛮夷入关,跟讲故事似的,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肺腑,别说他这个岳武穆的后世子孙,就是寻常汉人看了,也会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可是,写得再好,也不切实际啊。

现在天下承平,人心思定,反清复明的所谓组织都是明日黄花了,不是已经被彻底连根拔起,就是一伙儿乌合之众,朝廷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且,自从雍正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奖励农桑,利民惠民的政策不停地实施,现在农业税几乎是没什么了,粮食作物比往年不光种类多,产量也高了不少,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着实比过去好很多。

朝野稳定,雍正爷的威望极高,手里还握着新军,再加上军队改革,领兵的将军三年一调换,根本不允许蓄养私兵,就是他岳钟麒真想造反,登高一呼也没人会听。

如今说造反,曾静怕是书得多了,读成了个书呆子,他想死,自己可还有妻儿老小在,没心思和他一快儿犯傻。

他确实是岳武穆的子孙,可是,如今已经是大清朝的天下了,难道,他还能因为自己的祖宗是抗金英雄,就起兵反清?

岳钟麒心里叹气,曾静害人不浅,这一封信一出,就算自己已经上奏万岁,以后,恐怕也免不了被忌的下场,以后再想带兵打仗,恐怕难了……想到这里,他立时跪下叩首:“回禀万岁,曾静的弟子张熙,已被臣拿下,请万岁爷定夺。”

欧阳笑了笑,又把整封信通篇阅读了一遍,此信固然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一封劝说岳钟造反的信,可是,却没有明言,文人们玩弄文字游戏的本事很高,这里面没有一句话是直接要求岳钟麒起兵造反的,严格说起来,还真不能算什么证据。

其实,这信还没到岳钟麒手里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并且派人查过,上一次召见张廷玉父子,就为了此事。

曾静就是个教书先生,因为看了吕留良的书,有反清思想,但也只是想罢了,他一介书生,根本没有反清的能力,原本的雍正也没把他怎么样,而是免罪释放,只是因此而大兴文字狱……欧阳到不在乎这些,也不愿意多费周折。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再说,天天喊着要造反的,也不只曾静一个,由他去吧。”欧阳挑挑眉,把折子扔旁边地下的箱子里,冲岳钟麒笑道,“就当没这回事儿,给张熙一笔路费,赶他走算了。”

岳钟麒一怔,瞠目结舌,半晌没说话。一直到他跟着张廷玉离开皇宫,站在宫门外,还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张廷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回去吧,洗个澡,去去晦气。”

外臣走了,欧阳留下十三和老八用膳,就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凉亭,安排两个弟弟坐好,他自己去接媳妇过来。

一见到芷云,允禩和允祥连忙起身笑嘻嘻地见礼道:“弟弟见过四嫂。”

芷云也笑了,仔细打量了老八和十三几眼,道:“看来八弟和十三弟的身子大好了,前阵子万岁爷很担心呢。不过,在养生上你们两个可要多注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能不吃药,就不要吃药,食补最好……”

欧阳瞪了自家两个弟弟一眼,扶着芷云,缓缓走入,微笑道:“是,是,谁不知道我媳妇最会养生之道,咱们家的饭食最健康,正想让他们俩好好学学,别整日里老是吃那些油腻的,所以,今儿才留了八弟和十三弟吃饭嘛,不过你别管他们,自己吃好最重要。”

说着,小心翼翼地搂着老婆在石凳上落座,亲自把小菜给芷云摆好,又取了只白瓷碗,盛好一碗香而清淡的荷叶粥,搁在芷云眼前。

“看看吧,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芷云也不介意在老八和十三面前秀恩爱,由着欧阳给她把青菜挑进碗里,端着粥碗,慢慢喝着。

不多时,几个人用过了午膳,老八和十三都是饱食一顿,说是清淡,可该有的肉食一点儿不少,两个人到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歇了一会儿,下了下食,欧阳又和两个弟弟说了几句闲话,待申时,老八与十三才驾着马车离开返家。

临走前,允禩和允祥一人拎了一桶茶叶,茶叶桶是欧阳闲来无事自己雕的,不大,也就半个巴掌高,用的竹子便是栽在皇宫里的寻常翠竹,可欧阳手巧,雕刻得很精致细腻。

允禩不光爱这上好的茶叶,对这对竹筒也甚是喜爱,尤其爱欧阳刻在竹筒上的字——‘宁静致远’——甚至不顾十三弟允祥的调笑,握在手心里细细摩挲,良久不忍释手。

送走弟弟,欧阳还有政务,去了书房,芷云则带着丫鬟婆子们直接回到澹宁居,一进屋,芷云便觉得有些疲惫,一歪身子,半躺半靠地倚在大迎枕上。

不过片刻,十月跟着进屋,蹲福行礼道:“主子,您可要沐浴?奴才给您准备温水?”说完,见芷云懒洋洋地不肯动弹,眨巴一双大眼睛,居然带了一点儿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觉可乐,摇摇头,便起身拿了瓷盆,兑了热水,小心地把芷云的脚放在盆里,轻轻揉搓,她的动作很慢,很细心,认穴道也认得很准,既能帮主子舒缓舒缓,还绝不会伤到孩子。

芷云有孕在身,不能泡温泉,就连半位面的生命泉水也不大敢泡,可晚上十月她们都记着帮自家主子泡泡脚,按摩一下。

这一手按摩的功夫,其实七月做得最好,不过,她目前在浮空城和另外两个位面来回跑。

摊子铺得太大,现在七月和十月两个丫头,最多只有一个能留在芷云身边了。

欧阳也一样辛苦,前一阵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芷云总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小腿浮肿得厉害,魔药也不敢乱吃,多吃,只能稍微用一点儿调养的,可是今天好了,第二天接着浮肿,整个身体疲惫而又迟钝,没办法,为了让媳妇少受罪,欧阳就只好帮着她按摩,用毛巾热敷,有时要折腾一宿。

天亮之后,芷云还能接着睡,白天安安稳稳地补眠,影响到不太大,可欧阳就比较凄惨了,他是皇帝,政务繁多,想躲清闲也不容易,不过打个盹儿,天不亮的时候就得起身上朝,做一个皇帝,像明朝的皇帝那般,三十年不上朝,也没有大碍,可清朝的皇帝,哪怕几天无事儿而不上朝,御史们就能把金銮殿给掀了……

说起来,欧阳这家伙可着劲儿折腾自己儿子和弟弟,除了想偷懒之外,说不定,还因为他心里实是不平衡。

好在最近已经无事,芷云神清气爽,身体健康,肚子里的孩子也安生许多,总算让欧阳松了口气,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了,要是再折腾下去,芷云不倒下,欧阳恐怕就得先倒下,说不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孩子累趴下的皇帝……

躺着躺着,芷云就觉得有点儿迷糊,就闭上了眼,十月见她累了,咕哝了句——‘离天黑还早’,可到底没有叫醒她,只是帮着芷云搭了条毯子,放下帷幔。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芷云隐约觉得有人在自个儿耳朵边儿呼气,本能地,一巴掌甩出,啪一声,随即听见欧阳暗哑的呼痛声,芷云睁开眼,醒了。

“娘子,你好狠的心”

芷云打了个呵欠,抬起手勾着自家相公的脖子坐起来,一侧头,一个娇媚十足的眼波飞去:“相公岂不是也‘甘之如饴’?要不怎么不肯躲开?”

显然,芷云的诱惑力十足,她刚作势欲向前凑,顿时就见欧阳像炸了毛一样迅速抽身,两只手臂伸展开,小心扶着她的腰,人却离得甚远,深吸口气,咳嗽了声,一本正经地道:“娘子,你相公我就是再秀色可餐,这会儿你也吞不下去,且少待几月,相公必定会好好慰劳娘子的……”

芷云忍不住笑了,眼睛往下瞄去,天太黑,屋里灯光昏暗,到看不清楚自家BOSS是不是有了反应,可瞧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挺有成就感,不过,再惹火的举动也不敢多做,万一真的惹火烧身,那可不得了。

挂着湘妃竹帘的窗户大开,月光明媚,晚风清凉,芷云倚着欧阳的肩膀坐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儿饿了,前几个月她是一点儿吃不下饭,可最近却胃口大开,吃得比欧阳都多。

摸摸肚子,芷云招呼十月去厨房煮点儿面片汤,“随便弄些就好,简单些。”

十月应了声,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面片汤就捧了上来,虽然简单,可是汤汁香醇可口,选用了上好的精瘦肉做底料,鲜嫩的小白菜,只是开就开胃。

芷云捧着瓷碗,往里面搁了一勺子辣椒酱,尝了尝,觉得味道不够重,又加了两勺子,看得欧阳和十月面面相觑。

这可是朝天椒做的,平常欧阳吃一点就要喝一缸的水,此时见到自家媳妇小口小口,慢条斯理地不一会儿就把一碗面片汤吃个精光,忍不住觉得心里发毛:“媳妇,辣不?”

“还成,十月手艺不错,以后多做点儿备着。”芷云满意地点点头,搁下碗,却忽然皱眉,迟疑道,“不是有一句老话,叫酸儿辣女,我这一胎,不会是个闺女吧。”

欧阳一怔,摩挲着手指,颔首道:“可能,闺女就闺女,咱们家三个儿子才一个闺女,圆圆多寂寞,给她生个妹妹也不错。”

芷云一下子倒在床上,拎起旁边的靠垫来盖住脸,咕哝道:“还是儿子好,省心”

不是她重男轻女,主要是一想到肚子里的可能是个姑娘,她就想起圆圆的婚事来,弘昊和弘昼马上就要成亲,圆圆的婚事也拖延不下去了。

上个月,欧阳刚发明旨,封圆圆为固伦怀瑞公主,既然册封,自然就要大婚,可目前为止,芷云还是没有选定女婿,候选人到是有了,一个是张廷玉家的公子张若霭,还有鄂尔泰家的公子鄂容安。

这两个人都是青年才俊,芷云思量许久,心思左右摇摆不定。

其实傅恒也不错,欧阳和弘昊就觉得傅恒很好,可芷云觉得他年纪比圆圆小得太多,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傅恒那家伙一直跟个小大人似的,心性成熟,圆圆又生来瘦小,养到现在,都大姑娘了,可面嫩,还是和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她和傅恒还算相熟,站在一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傅恒在照顾圆圆,而不是圆圆这个做姐姐的关照弟弟。

闭上眼,由着欧阳轻柔地替她按摩头部,心里却一次次考量着张若霭和鄂容安这两个人。

论家世,两人相当,张若霭的父亲乃是张廷玉,芷云熟悉得很,知根知底的,张若霭那孩子她也见过许多次,不但生得丰神俊朗,文才极佳,尤其擅长书、画。

芷云就看过她画得山水、花鸟,虽然小小年纪,可是画作得比芷云还要好得多,有灵性的多。

张若霭的性子也好,温和恬淡,有君子之风,想来是个好丈夫人选,不过,他是汉人,要想尚主,还得要欧阳琢磨个好借口才是。

至于鄂容安,他和张若霭相比,少了几分儒雅,却多了潇洒,从小就是刀剑不离手,有一身的好功夫,英气十足的长相也符合圆圆的喜好……

偏偏这两个人的父亲,一个是张廷玉,一个是鄂尔泰,两个人还是‘死对头’,彼此看不顺眼,什么都要争一争,张廷玉就不说了,早就相中圆圆,一个劲儿地鼓吹妹子如燕到芷云身边敲边鼓,鄂尔泰的媳妇是瓜尔佳氏,和芷云家关系还算亲近,也是时不时地进宫来显摆显摆他们的宝贝儿子,张若霭和鄂容安,又是一时瑜亮,一文一武,都有大才,而且,全对圆圆很欣赏,还很孝顺,自然要遵从父亲的意思……

谁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求得人太多,也不好选择啊。

这么一琢磨,便没有了睡意,芷云干脆起身,亮了灯烛,“相公,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叫十月和巧儿进来搓麻将?”

欧阳点点头,笑道:“好。”

外面忽然起了风,天气转凉,不再那么闷热,十月带着一队宫娥进屋,摆设整齐,一张紫檀木的展腿方桌置于中央,四面摆好镂雕龙凤纹的椅子,拿了软垫儿,让芷云舒舒服服地坐着,又于她手边儿搁下一杯果汁,晚上就不宜饮茶了。

欧阳示意,两个丫鬟也不扭捏,平日里陪着主子玩牌下棋也不是一次两次,稳稳当当地坐好,然后开始下棋,输得人往头上贴布条。

只不过,这几个下棋委实不公平,欧阳和芷云闭着眼睛也输不了,十月精神力也是一流,记牌记得准得很,结果,几圈下来,输得巧儿丫头差点儿没掉泪,满头满脸都是布条,花花绿绿的,煞是可乐,逗得其他三位都是忍俊不禁。

最后还是芷云看不过眼,不好意思总欺负小丫头,主动放水,让她赢了几把。

一直玩到月正当中,芷云有了睡意,这才罢了。

芷云的养胎生涯,总体来说,过得不算太差,满舒服的。

她向来寒暑不侵,让人烦恼,让人头痛的闷热天气,对别的孕妇来说很难捱,可对她的影响不大。

不过,天一热,芷云就喜欢用水果当饭食来吃,反正她不缺水果,半位面和浮空城里的瓜果菜蔬多得是,没有地域和时令的限制,哪怕是寒冬,芷云想吃个西瓜、香蕉、橘子之类,也容易得很,何况此时正是瓜果飘香的时节呢。

闲来无事,肚子饿了,又担心吃多了饭菜鱼肉,使得胎儿体重增加,生产的时候艰难,芷云便命人弄些香蕉、草莓、李子、杏、苹果、雪梨、葡萄,这些甜瓜果藕制成果汁、果泥,或者切成块儿加冰糖,用竹签插着当零食用。

见芷云整日里拿水果当正经吃食用,十月到没觉得什么,反正自家主子主食用得也不算少,贪嘴喜欢用些果蔬,不是坏事,可崔嬷嬷看不过眼,担心芷云伤了胃,见了总数落几句。

崔嬷嬷去年由芷云做主,给她过继了一个娘家侄子做继子,那孩子是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对崔嬷嬷甚为孝顺,崔嬷嬷年纪大了,芷云心疼她,其实也是怕了她的唠叨,就让她出宫跟着儿子儿媳妇享福去。

上个月她儿媳妇刚给她生了一个大胖孙子,生下来足有八斤重,把崔嬷嬷喜得不行,还特意求芷云给赐了大名,就叫天寿,希望这孩子添福添寿,一辈子平平安安。

本来芷云没打算把崔嬷嬷召回来,不过,前阵子她身子骨虚弱,十月几个丫头担心得很,想了半天,没和芷云打招呼,就给崔嬷嬷去了封信,结果,崔嬷嬷儿媳妇月子没做完,她就包袱款款进了宫,重新给自家主子做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别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崔嬷嬷坐镇,芷云的小日子过得是越发舒服了,当然,若是崔嬷嬷的嘴巴能清闲些,她会更满意。

这日,芷云午睡过后,还没起身,十月就照例弄了一盘雪梨,用了一点儿冰冰凉,试了试,不算太冷,这才端来给芷云享用。

结果,芷云刚吃了两口。崔嬷嬷就照着十月的手拍了一下,让巧儿把果盘端走,皱眉道:“我的好主子,马上就要用晚膳了,您这会儿吃了,正经饭哪里还吃得下,来,嬷嬷给你做了百合银耳羹,还有水晶蒸饺,再瞧瞧这牛奶蒸的鸡蛋糕儿,焦黄焦黄的,好吃得紧。”

芷云从善如流,反正崔嬷嬷的手艺不差,大不了用完了晚饭,再躲起来吃水果,崔嬷嬷还能一直盯着她不成?

把香喷喷的饭菜吃的一干二净,又稍用了点儿粥食,歇了会儿,外面日头便落下了,芷云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就带着十月几个大宫女去花园走了走,赏了会儿花草,又拿了鱼竿坐在荷花池边上钓了两条锦鲤,不过,鲤鱼个头不大,芷云没要,又给放生了。

回了澹宁居,竟然出了点儿细汗,芷云犯懒得厉害,肚子也大了,一个人不方面,也就不专门跑半位面去沐浴,干脆倒在藤编的摇椅上随意翻着本闲书,打发十月她们去预备热水。

宫女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多时,温度正合适的水,毛巾,绝对天然的薰衣草香精,沐浴的乳膏和洗发膏都准备妥当了。

芷云的浴室大得像个游泳池,由十月扶着,坐在白瓷镶嵌的台阶上,十月捧着她那头如水的青丝,洗干净,又抹了护法的头油,巧儿几个给她擦了背,往身上一点点儿涂薰衣草的精油。

一边涂,几个小宫女一边儿唧唧喳喳地赞叹自家主子的皮肤好,小丫头们正是青春年华,个个嗓音清脆悦耳,听着像黄鹂鸟鸣唱一般。

芷云也觉得很动听,便由着她们去,只当听小曲了。

按摩完,芷云才舒服地吐出口气,由着宫女们给她往浴池中注入温和的玫瑰香精,惬意地眯着眼睛泡着,小丫头们此时也安静下来。

泡了一会儿,忽然有一只大手撩起她的头发,轻轻柔柔地给她按摩起头皮来,芷云一笑,懒懒地抬头,握住修长的大手,一扭头,就见欧阳跪坐在身后,目光‘诡谲’……

“媳妇,泡澡可不能太久……”

加了点儿养身的魔药粉末,浴池里的水是浅紫色的,欧阳其实看不见太多,可是,只那裸露的香肩,就已经比‘春色满园’更添诱惑。

活色生香啊,可惜,能看不能吃,欧阳暗地里叹了口气,脱去外袍,弯下腰去把芷云抱起来,搁在旁边的藤椅上,又拿了条大毛巾裹住她的身子,虽然是夏日,可马上到秋天,天气转凉,风也冷,自家媳妇怀着身子,冻着了可了不得。

欧阳拿着毛巾,先把媳妇的头发擦干,又拿了剪指甲刀,给她修了指甲,芷云不喜欢涂指甲油,只有食指和中指上面贴着‘六芒星’的指甲贴,上面加了迟钝术,是用来锻炼手指灵活度的,可欧阳却喜欢用天蓝色的指甲油,把媳妇粉润的指甲全给添上颜色。

女儿悦己者容嘛,既然欧阳喜欢,大多数时候,芷云也就笑着接受。

欧阳执着媳妇的纤纤素手,眉眼温柔,一双总喜欢挂着冷色的眸子,乌黑透亮。芷云的目光从他的眉心,划过他俊美的脸,落在修长挺拔的身体上,腰间的荷包旧了,虽然保存得极好,可已经略有些发白……

芷云一勾唇,自己虽然时不时做做女红针线,可十几年来,只给欧阳扎过这一个荷包,自己不注意,他却一直配在身上,已经这么年了,荷包也变得陈旧,让外人看到,真有些不像话……趁着空闲,不如在给他扎一个好了。

欧阳一边儿‘伺候’自家媳妇,一边儿笑道:“圆圆的婚事你怎么看?我觉得要从张若霭和鄂容安两个里面选,鄂容安更好些,张家的人总是太风流,别看张若霭小小年纪,可他的桃花运一点儿不比他父亲差,据说前些年就有汉人家的小姐不顾矜持,主动往他手里塞荷包,张廷玉那家伙对此吹嘘得也不少……这方面,鄂容安就做得好得多了,至少,在女色上他还算把持得住。”

芷云扑哧一声,忍不住笑着摇头:“你啊,还好意思说这些,你那三个宝贝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因为圆圆的丈夫已经确定了要在这两个中选择,弘昊鼓动了弘昼找了一大批各色美人,环肥燕瘦,各种各样的都有,性子也是不同——

有温柔的,有泼辣的,有的擅长歌舞,有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的长得明媚迷人,有的宛如江南少女,清丽秀气。

这些女人轮番和张若霭还有鄂容安偶遇,什么英雄救美,什么卖身葬父,狗血得不成。

那些女人们还各个不简单,有性格,没有一个俗物。有的是沦落青楼,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代佳丽,有的是被王公权贵强抢,却宁死不屈的贞洁烈女,各类桥段轮番上演,弘昼这小子还把京里面有头有脸的纨绔子弟全拖进去客串,总之,招数不怕老,管用就成。他们用这算是使烂了的招数,短短两月,就让两位翩翩佳公子疲于奔命,算是把世间女孩儿的手段见识了个遍,成果斐然。

想到鄂尔泰家的夫人,自己那位族姐跑到宫里来,欲言又止,拐弯抹角地说她儿子最近睡不着吃不下,整日窝在书房,根本不敢出门,家门口还是时不时有青春靓丽的女孩儿跑来敲门,还说他儿子最近天天和京城里的贵公子们起冲突。

芷云还能怎么办,只能硬忍着就当听不出来,还得顺着鄂尔泰家夫人的话,跟着数落最近京畿治安不好,刑部衙门不像话,满洲八旗子弟太闲了等等。

在这方面,张若霭就适应得不错,人家不愧是才子,还是张廷玉家的公子,聪明得很,除了一开始被弄得焦头烂额之外,以后就不当回事儿了。

有女人卖身葬父挡路,人家绕道而行,有女孩子在他面前跳河,人家就说自己不会水,救不了人,最多指挥着装作路人的下人把女孩子给捞上来,感叹两句天气凉了,小姑娘千万别感冒,赶紧去看看大夫吧,总之一句话也不多说,遇见纨绔子弟故意挑事儿,他能比纨绔还纨绔不讲理,总之,弘昼是拿他一点儿办法没有,可他这样老练,弘昼还是不甘心把孪生姐姐嫁给他。

两个人的表现虽然一个老练,一个不够成熟,可总的来说,都不曾被女色迷了眼,两个都不错,弘昼玩了一阵,玩痛快了,跑回来跟芷云道,实在说不出哪个更好些,圆圆要是也不在意,干脆让老天爷决定,写两张纸条,让圆圆抽签算了。

实在为此事头痛许久,就连这么个十分荒唐的主意,芷云都差一点儿就要考虑,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儿子们怎么了?三个小子里,弘昊稳重,还知道‘借刀杀人’,鼓动弟弟去,自己看热闹,有储君的气象,弘昼也机灵,能想出这么多的花样,怎么也算脑袋灵活了,弘曦年纪最小,也最老实听话,但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姐姐,我同样很满意……”

看着欧阳略带了几分得意的脸,芷云无语。

雍正六年,九月初九,随着一声接一声洪亮的啼哭,芷云和欧阳的第二个女儿——宝音公主,终于在储秀宫降生了。

这位,于十年后称霸后宫,折腾得满洲八旗子弟尽皆退避三舍,让已经登基的年轻皇帝弘昊焦头烂额,夺取兄长弘昼‘京城小霸王’称号的公主殿下,此时此刻,还是个窝在她皇阿玛怀里抽抽搭搭,哀哭不停的小婴儿。

“哟,这丫头片子可真是有一把力气。”

欧阳将女儿搁在芷云怀里,摸了摸被踢得有些钝痛的胸口,失笑道,“我看这孩子,生得可是比当年弘昼和圆圆加起来都重,别看是个丫头,到和弘曦差不多,这儿声也响亮,不似圆圆,小时候的哭声跟个小猫似的。”

芷云含笑点头,亲昵地拍了拍女儿壮实的身子,“以后可别长成怪力女,嫁不出去,可就有得我头疼了。”

“怎么会?再难,也不会有咱们圆圆那么难嫁出去吧?”欧阳莞尔道。

圆圆却听得皱了眉,瞪了自家皇阿玛一眼,不悦地呲牙,嘴里也咕哝道:“皇阿玛喜欢妹妹,可也别埋汰女儿啊,女儿明明是正经的满洲姑奶奶,弯弓射猎,没有不行的,就是五哥那一堆狐朋狗友,都没几个能比得上女儿,哪里虚弱?说到嫁不出去,更……没有那回事……”——弘昼在一旁翻了个白眼,自家妹子也不想想,她是谁?是皇额娘的宝贝女儿,大清朝的尊贵公主,春和他们敢对公主不敬吗?别管比什么,总要让着些……要是论拳脚功夫,那帮小子真比不上半吊子的圆圆,估计自家皇阿玛和太子哥该哭了。至于‘出嫁’的问题,正对此头痛的弘昼,直接给忽视了。

圆圆虽然对自家阿玛的话不很满意,可她喜欢妹妹的心情到是没变,还是扯着弘昼的衣袖上前,凑到皇额娘身边看自己的妹子。

新生的婴儿少有长得精神漂亮的,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大有不同,虽然还没睁开眼,可藕节一般的雪白粉嫩,光滑毫无瑕疵的肌肤,却不是一般的婴儿能比的,就连在娘胎里就被照料得极好的,他们几兄妹,在刚出生的时候,大概也比不上这丫头健康漂亮。

而且……很有力气。

圆圆的手刚伸出,就自家妹子被一把揪住,抽了好半天没抽回来,圆圆顿时吓了一跳,眨眨眼,苦笑道:“妹妹可真活泼。”

小娃娃抓着圆圆的手,不一会儿,就吐着泡泡乖乖睡去,圆圆小心地把手从娃娃的手心里抽出来,摸了摸她软绵绵的小胳膊,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一热,升起一丝别样的滋味。

圆圆的性子,从小就沉静,说沉静还是好听的,严格说来,已经够得上自闭了,除了在亲近的家人、朋友身边,不会觉得不觉得舒服,每一次和外人面对面,虽然不至于怎么难以忍受,可到底是不喜欢的。

她年纪渐长,到了无论如何都要嫁人的时候,圆圆心里也明白,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女人长大了,就得离开自己的家,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里去,经营另外一种生活……

圆圆很担心,就算她也明白,身为固伦公主,身为皇后嫡女,她肯定是不会被人刁难欺负,就算是皇阿玛和皇额娘,还有哥哥们对她的婚事非常上心,打定主意,哪怕千挑万选,也要给她选一个好丈夫,她还是不喜欢……

芷云看着女儿脸上复杂的神情,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蛋,一用力,将女儿搂进怀里,笑道:“圆圆,等宝音过了满月,你的亲事也就定下吧。”

储秀宫里顿时一片安静,弘昊、弘昼、坐在床头搂着皇额娘撒娇的弘曦,还有站在一旁的欧阳,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圆圆的脸。

圆圆这一次到是笑了,眉眼疏朗,咬了咬嘴唇,再无抗拒,大力地点点头。

一下子,满屋的男人都吐出口气,放下了心头重担,圆圆鼓着脸咕哝:“女儿应该知足的,天底下的公主,尤其是大清朝的公主,能像女儿这般自己择婿的又有几个,再说,就算再不想要个碍眼的丈夫,可孩子还是想要的……”

“……你这妮子,这话可万不能让你崔嬷嬷听见,要不然,她又该唠叨了。”

崔嬷嬷现在可是把圆圆当成芷云再疼爱,对她的规矩一点儿都不肯放松,好几回在芷云面前唉声叹气,一会儿不愿意公主出嫁,一会儿又担心公主嫁得太晚,好男人都给别人挑走,弄得芷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才好了。

小公主健健康康地长大,这是欧阳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女儿,无论是‘洗三’还是满月酒,都办得盛大以及,弘昼这小子更是一蹦三尺高地跟着瞎胡闹,居然把流水席摆上了京城大街,说是要让满城的老百姓沾沾公主的福气。

流水席一摆就是三日,那银子如水一样哗啦啦地流了出去,当然,出钱的不是欧阳,而是被弘昼大肆打劫的皇室宗亲。

不过,最近海外贸易得不错,皇室宗亲的银子赚得,只要祖孙三代不全是败家子,大概就再也花不完了,也不至于吝啬这一点儿小钱,相反,既然看到万岁爷如此宠爱公主,借机拍马屁的人更不少,满月酒摆下来,小丫头才出生不久,就已经成了个小富婆。

芷云乐呵呵地把女儿的受到的各种金银珠宝,还有许多很特别的小物件,小礼品全收进箱子里,打算等女儿长大之后再给她。

宝音满月之后,圆圆果真不再推脱,亲自去园子里取了一只火红的‘昙华’,用红绸裹了,托弘昼送到了鄂容安的手里……

一切尘埃落定。

送了花,返回紫禁城,弘昼既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酸涩难受,搂住圆圆,耷拉着脑袋不悦道:“给他美人蕉干什么,菊花那不是也开了?”

菊花?亏这小子说得出来……幸亏他没说白菊花,要不然,芷云非得施行家暴不可。

圆圆一把拍开弘昼,不理他,继续安安静静地绣自己的嫁妆,既然确定了未来,圆圆就不再犹豫不安,芷云把关系西林觉罗家的调查报告塞给她的时候,她也乖乖接下,开始理顺未来婆家的人际关系,虽然她是公主,欧阳也已经下令,要内务府开始给圆圆修整公主府,可到底即将出嫁,以后就是西林觉罗家的人了,对夫家的情况,能知道多一些,并不是坏事。

一道将固伦怀瑞公主下嫁鄂尔泰嫡长子鄂容安的旨意,算是把京城整整一年多的暗潮汹涌都给压了下去,鄂尔泰如今腰板也直了,幸亏他本来就低调安稳,还不至于招人怨,当然,张廷玉有些气不过,只是他本就为汉人,对于自家儿子尚主,抱的希望并不大,如果不是和皇家还有如燕这一层关系,他这般稳重的人,可万不敢想这些。

不过,圆圆嫁给老对头的儿子,到确实让张廷玉难受了一阵子。据说,自从公主的婚事确定,岚珏好些日子没敢去舅舅家,生怕他大舅把火气撒自己头上。

张如燕却适应良好,虽然想把圆圆配给自家人,可她毕竟是嫁给了明德,平日里和鄂尔泰家来往还算密切,也知道鄂容安是个好的,有出息,有本事,长得也好,不知有多少满洲女儿喜欢着,圆圆这个选择,她是没什么可挑的,当然,张廷玉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憋着,说不出来。

立秋了,秋风转凉。

圆圆披着件厚斗篷,坐在储秀宫的暖阁里扎荷包,芷云倚着大迎枕陪着她,娘俩的手艺都不错,不过,还是圆圆更胜一筹,毕竟是绣自己的嫁妆,认真专心,可不是芷云这绣着玩的能比。

“圆圆……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弘昼满头大汗地闯进门,一脸诡异地笑眯眯凑过去。

圆圆尚没有说话,芷云先摇头道:“什么样子,规矩点儿,已经定了亲,你可不是小孩子了。”

“呵呵……”弘昼这才反应过来,摸着脑袋单膝跪下给自家皇额娘请安,“儿臣请皇额娘安。”

“行了……十月,给五阿哥擦把脸。”芷云摇摇头,搁下手里的针线,看着十月端来热水,拧了帕子,帮着弘昼抹脸,又拿了衣服,让他到后面换上,直到把弘昼彻底收拾妥当之后,芷云才笑问道,“有什么好事儿?看把你乐得。”

“皇额娘,这可不是儿子的好事儿,是我家圆圆的好事儿。”

芷云一弯嘴唇,摇头失笑:“是不是又弄到新鲜玩意儿给你妹妹?”最近为了圆圆的嫁妆,不光是内务府再忙,弘昊,弘昼,还有弘曦,都在跟着帮忙,各种稀奇古怪,有用没用的东西堆满了芷云为女儿备嫁的小库房。

“确实是个好东西。妹妹看了,肯定喜欢。”弘昼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蓝色包,塞进圆圆的手里。

乌黑的秀发打成的络子,上面缀着一颗红翡翠的心形挂坠儿,正面刻‘一生一世’,背面为‘一双人’,极为漂亮的楷体小字,虽然刻工显得有些生疏,可里面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圆圆的手颤了颤,似乎看到了一个面容如玉的俊美少年,坐在灯火下截发打络子,看到他认认真真地手执刻刀,写下纳兰容若的这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他的心是真的。

圆圆伸手拿起挂坠儿,小心地搁在自己贴身的荷包里,做时面色如常,仿佛丝毫不曾羞赧,只是一低头,一捋发,却露出一双粉红的小耳朵

芷云莞尔失笑,不过,到没有开口打趣自己的宝贝姑娘……

时光荏苒,转眼又到盛夏。

芷云的储秀宫里,新种着几十棵玉兰,此时正是花期,尽皆开放了,花瓣粉嫩,玉白的颜色,香气扑鼻,引得蜂蝶都来此间嬉戏,昨夜刚下了一场细雨,顶端冒出几朵新芽,看着让人心中舒坦得很。

天还不算太闷热,芷云叫巧儿跟着十月取了冰窖里藏的冰,做了几碗炒冰,上面浇了香醇甜美的蜂蜜和果浆。

这类天然的冷饮,在芷云心里,可不比现代那些冰激凌差。

芷云和欧阳并肩坐在躺椅上,一人一只勺子,分食一碗,到底是冷食,两个人也不多吃,一人吃了小半碗就罢。

“做多了?咱们家的冰就算不值钱,可也不能浪费。”

欧阳笑道,“来人,给十三爷他们都送些去,省得又数落朕不顾念兄弟。”言毕,指挥高福几个小太监分别用玻璃碗盛好,给各个王爷和军机大臣们家里送去,分送完剩下的,就让十月和小宫女、小太监还有嬷嬷们享用了。

储秀宫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嘻嘻哈哈地向主子道谢,都是年轻人,不一会儿,整个储秀宫就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夏天,冰在京城毕竟还是很珍贵的,哪怕是宫里的主子们,除了芷云和欧阳之外,也少能尽兴享用,不过,储秀宫的奴才们沾皇后娘娘的光,到能时不时地吃上些‘好东西’。

过了晌午,太阳小了些,芷云和欧阳就坐到池塘边上,一个让人摆了画案,一个拎着鱼竿,芷云望着清澈的池塘,懒洋洋地吐出口气,皱眉道:“自从两个月前孩子们一个个都成亲之后,我这储秀宫可是冷清不少,还真挺不习惯……嗯,非常不习惯……”

欧阳顿时失笑:“胡说什么,圆圆她才出嫁两个月,已经回宫住了十几天,说什么公主府不舒服,硬是让人修改了四回,近日才算勉强适应了……”

芷云一听,再顾不得伤春悲秋,也摇摇头,蹙眉道:“你还敢说,不都是你给惯的。咱们圆圆毕竟已经出嫁,就是现代,也没见哪个出嫁的女儿见天儿往娘家跑,现在更没这规矩,鄂尔泰是你看重的臣子,对你一向敬重有加,圆圆又是公主,一般人不敢得罪,她的举动才没人敢说闲话,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肆意妄为,还不知被说成什么样儿”

当日圆圆出嫁,欧阳这家伙甚是不要脸地一直把女儿送出宫门,居然还红了眼睛,眼泪都掉了下来,更是差点儿要反悔,不肯把女儿嫁出去,还大喊什么要是鄂容安敢欺负圆圆,他一定打上门去拆了鄂容安那小子……芷云看闹得太不象话,亲自出马把欧阳给拎走,婚礼才能继续。

当时的‘惊险场面’,差点儿没把来迎亲的鄂容安给吓得晕死过去,好几个礼部的老大人,愣是眼睛翻白,一头栽倒。幸亏御医及时抢救,这才没一命呜呼,之后,几个老大人接连上书,叱责皇帝‘不成体统’,那话之刻薄,几乎就相当于直接指着万岁爷的鼻子骂他‘丢人现眼’了。

据说,上书完后,好几个老大人回家安排后事,就等着万岁爷一杯鸠酒或者三尺白绫,当然,欧阳没有那么‘二’,这几个老大人也太杞人忧天。

芷云想想,觉得挺好笑,真应该让那些一直夸赞自家BOSS英明神武的同伴们看看,‘儿奴’的欧阳,到底什么德行。

不一会儿,一条巴掌长的,三色锦鲤被欧阳钓起,扔进盆中,欧阳伸手搅和了一下水,笑道:“十三把他的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到要尝尝,是不是确实如他说的那般好。”

芷云飞了个白眼,铺开宣纸,又开始画她的水墨画,花鸟虫鱼,入眼的都是美景,不再理会欧阳这暴殄天物的家伙。

只是若十三知道自家四哥居然如此对待他的宝贝鲤鱼,大概……一定会气得抹鼻子。

前些日子,十三见储秀宫的池塘里没有几条鱼,(最近欧阳喜欢垂钓,把里面的各类观赏鱼全钓上来祭了五脏庙)于是,特地把自家名贵的锦鲤送来,孝敬兄嫂。

要知道,十三这几日可是正爱鱼,听说他还专门在明德家的古玩行买了一只巨大的青花鱼缸安置他的宝贝鱼,就安置在他的居室外,太阳大的时候要给它们搭上棚子遮阳,天太冷,还要用棉被裹上保暖,用的水也是懂行的人专门配好,最适合养鱼的水。

他要是看见自己的宝贝,被他亲爱的四哥给生吞活剥了,指不定,有些人一直希望看到的兄弟阋墙……呃……这不大可能,不过,最起码得几天不搭理他四哥吧。

“今天运气不错,嗯,过一会儿让十月整治一桌全鱼宴,请十三也来尝尝,别说当哥哥的不想着他这个兄弟。”

芷云屏息凝神,把全副心思都搁在画上,全当没听见,不过,万岁爷啊万岁爷,你真不是想把他的宝贝弟弟给气死?

欧阳见媳妇不搭理他,觉得没趣了,扔下鱼竿,凑过来。

芷云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边拿起铺在画案上的宣纸,一边道:“闲了?吃点水果吧,十月用碎冰把我刚从半位面拿出来的瓜果都湃了,你要想吃,我让她拿给你。”

芷云细细打量画上飞出池塘的锦鲤,漂亮精致又有生气的玉兰,还有花间飞屋的彩蝶蜜蜂,点点头,以前她油画画得好,可水墨画不成,现在到是水墨画画得比油画好了。

嗯,好歹她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还是水墨画更能表现意境……虽然此时此刻,她根本还不明白所谓的意境到底是什么。

芷云伸手略数了数搁在旁边箱子里的完结之作,大约有个十来张,都是最近两个月新画的,比别人的速度可快了不少,当然,废弃品也一样多,就是这些没有报废的,也只有寥寥几张是上乘之作,其它的放在行家眼里,不过一般而已,上不得台面。

欧阳也低头看了几眼,略翻了翻,笑道:“挑几张好的,我帮你裱起来,就当咱们家的传家宝,一代代流传下去,让你的画作永流于世……呵呵,几百年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出成年上千万将咱们皇后娘娘的画作买回家供起来?”

芷云眨眨眼,托着下巴,也笑了,“说不定真有可能,到时候我的画也是古董了,肯定是价值连城,要被那些艺术品大盗们觊觎,要搁在博物馆里珍藏的……呵呵,不知道那些研究历史的人会给我什么样儿的评价?有这些画作传世,怎么也得说我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

一转念,芷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颇为自恋地笑曰,“而且,不光是才女,肯定还是美女。”

这个已经被改变得面目全非的大清朝,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那些清穿女去YY冷面的雍正皇帝,又该怎么评价她这个独宠多年的皇后?会不会有作家专门写她,是会把她写成贤德的皇后,还是狐狸精一般的‘妖孽’?

“可惜,你不会作诗,要不然,真应该让你给我作几首诗,等将来放在咱们的衣冠冢里,等后人去发掘……这样吧,你给我画幅画像,写上某某年赠爱妻瓜尔佳芷云,再盖上你的私章……”是啊,衣冠冢,将来进入皇帝陵寝的,只能是装着衣物的空棺,她和欧阳,将要去追寻魔法的真谛,就是有一天会面临死亡,也不会是在这个时代,这个大清朝,这个紫禁城。

欧阳:“…………”

能够‘盖棺论定’的一天应该不会遥远了,她和欧阳几十年容颜不老,现在还没什么,毕竟身为皇帝、皇后,养尊处优,保养得好也很正常,宫廷里有很多老妃子,七八十了还和三四十差不多,这不奇怪,但要一直一直不变,再过上几十年,不,根本就不需要那么久,只十几年之后,他们的容貌再不变,恐怕就真要有人说闲话了。

芷云既不想画老人妆,也不想被当成‘妖孽’,那么,只能在这之前,离开这座紫禁城。

炎热的夏天总会过去,仿佛只一眨眼,冬日的风雪便近在眼前。

夜晚的北风呼啸,吹散了天空的浓云,露出澄澈的天,蔚蓝的颜色,让欧阳的心情一时大好,连簌簌而下,飘落在窗棱上的雪花,在他眼里也显得格外可爱。

芷云将藏青色的斗篷搭在欧阳的肩膀上,抱着包裹的放如棉球的小女儿也站在床前,屋外的冷风吹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之余,也不觉精神大振,呵了口气,看着白雾升腾……

现在他们两夫妻在湖南岳阳,居住的这家客栈,是皇室开的,临窗便是一条繁华街市,对面正好为邮政通讯司设立的湖南总局,芷云远远望去,只见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邮差身后背着帆布背包,在大街小巷穿行,这些邮差大约人面很熟,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大爷大娘拉着他们说几句闲话,给他们塞几颗热包子,灌一碗热茶。

几个穿着厚厚冬装的小孩子,一边投掷雪球,一边互相追赶,不一会儿,竟然来到芷云的窗前,芷云看着他们的红扑扑的小脸蛋,笑了笑,亲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口,便随手拿了几串十月做来讨好主子的糖葫芦,又抓了几把爆米花,递出去给小孩子们解馋。

一直望着小孩子们乐呵呵地道谢,欢呼着跑远,才吐出口气,笑道:“相公,既然来了岳阳,怎么能不去天下闻名的岳阳楼?”

欧阳拍了拍媳妇的脑袋,嘴角也挂出一抹温润的笑意:“好,明天去游岳阳楼。”

不过,他们这次离京,却不只是因为芷云闷了想要游玩,也不只是因为欧阳想再一次考验弘昊的执政能力,而是因为今年夏末,浙江那边闹江匪,李卫身先士卒,带兵剿匪的时候受了重伤,消息传回京城,欧阳派了太医去浙江给李卫疗伤,本来是没打算亲自去看看的,区区一帮江匪,哪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虽然有些担心李卫的伤,可看他还能条理清晰的写奏折,想来也不是什么重伤,有太医就足够了。

不过,李卫上的密折里说,闹起来的不是寻常匪患,而是和盐枭一样,有秘密据点儿,而且那些匪徒手中弓弩齐备,大多数都会功夫,全是能耐人。

芷云一听欧阳这么说,就起了好奇心,琢磨着……不会是传说中的天地会吧?想起天地会,就想起那个陈近南,连带着还想起金老的——‘平生不见陈近南,再称英雄也枉然。’

现在虽然已经看不到陈近南了,可瞻仰瞻仰陈近南一手创建的‘天地会’,也不错啊。

因为怀孕,好长时间没有离开紫禁城的芷云,顿时起了游性,打算下江南。这女人也是被欧阳给惯坏了,丝毫不肯委屈自个儿,想到一出是一出的。

欧阳也没打算拘着自家媳妇,他要这个位置,最主要的原因不正是想最大限度的让老婆过得舒服自在嘛……

反正他趁着媳妇坐月子,把积攒下来的该他的处理的政务都处理完了,京中又有十三和太子弘昊坐镇,也闹不出大事……就算真有大事发生,他听到消息返回,也就一眨眼的工夫,耽误不了什么。

干脆,欧阳携着芷云,带着小女儿,轻车简从,只从欧阳的粘杆处还有浮空城上选了十六个全副武装的侍卫,连宫女太监等伺候的人都没带着,就离开了京城。

欧阳和芷云到底都挺挂记李卫的伤,一路上借着飞屋作弊,一夜之间就从北京飞到了浙江,连太医都没赶到他们前面。

结果一看,李卫那家伙,舒舒服服地窝在总督府的床上,听着‘加官戏’,手里端着酒盅,兹溜兹溜地在那儿喝小酒儿呢。

欧阳来得突然,这小子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披着外套就跳下床接驾。

瞪着胳膊腿甚是全乎的李卫,欧阳忍不住磨牙,折子上写得那个凄惨,还说什么九死一生……似乎下一秒钟要断气了。

欧阳摇摇头,也不顾李卫的尴尬,“赶紧穿上衣裳,还让你主子娘娘在外面等你不成?”

“不敢、不敢。”

李卫缩缩脑袋,手忙角落地把衣裳往身上套,肚子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万岁爷真是神出鬼没,不知是不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要不然怎么会这般突然地冒出来吓他一跳……

如果欧阳和芷云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会对这小子的直觉大为钦佩,他还真猜对了,欧阳和芷云的本事,可不就和飞天遁地也差不多了。

惊见万岁爷驾临,李卫到也没慌乱,反正他是四爷的门生,对自家主子的脾气还是了解的,这一点儿小事儿,还不至于把主子给惹恼。

利利索索穿上衣裳,又赶紧吩咐下人们备热水,伺候两位主子洗漱,吩咐护卫驻防,一通忙乱,等到能好生安顿下来叙话,天都快黑了。

“行了,说说吧,这让李卫李大人重伤的江匪,到底是什么来路?你那折子上也写得不清不楚的,真是不像话。”

欧阳扶着自家老婆坐在主位,拣了看着还可以的小点心,给她填肚子,因为下人们都没跟着,一路上的吃穿都要欧阳和芷云自己动手,不得不说,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俩人都是被伺候惯了的,向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一没伺候,哪怕只有区区一夜,虽没有变成弱智儿童,可到底是哪都不对劲儿,别扭得很。

芷云就着欧阳的手,吃了一块儿糕点,喝了两口热茶,咕哝了句:“以后要适应,不能让十月她们给惯出这些富贵毛病来。”

他们俩是法师,早晚要离开宫里富贵精致的生活,虽然以后也能制作几个构装体的魔法仆从来照顾他们的生活,但是,身为法师,养得太娇贵,却不是好事。

李卫并不知道两位主子的心思,这会儿还琢磨着到哪里挑选几个清秀干净的小丫头,送去伺候两位主子,他总督府里的丫头都是五大三粗的,笨手笨脚,恐怕入不了主子娘娘的眼吧。

“我的万岁爷,奴才可不是装病的,您看看,奴才的伤刚好,绷带都没拆。”李卫举着胳膊,舔着脸让欧阳看他右臂上缠的那一圈儿纱布。

欧阳一巴掌拍过去,也不顾他跳着脚儿呼痛,叱道:“别废话,简略些,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江匪确实闹得厉害,李卫也的确带兵剿匪,更是受了伤,不过,伤得不算重而已,这伙儿江匪对浙江一地的地形很熟悉,成员武功又高——“万岁爷啊,不是奴才不尽心,实在是这江匪太狡猾,摸不到他们的窝点儿,正经的官兵一至,他们就散了,散了就再找不着……”

“诉苦以后再诉……朕问你,匪患起总要有源头吧,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闹起来?”欧阳蹙眉,各朝各代,江南都是纳税重地,欧阳对江南也不敢有丝毫轻忽,当初清朝八旗入主中原的时候,在江南犯下无数的血案,所以多年来清政府对江南总以安抚为主。

欧阳根本不把自己当满洲人,对江南自然也没有清朝历代皇帝的复杂心情,自他登基,实行新政,对江南的管束确实严厉了一些,可全国都一样,而且,远远够不上严苛。

只是因为康熙晚年的时候,因为年纪老迈,病痛缠身,精力不济,治下太过宽泛了,弄得牛鬼蛇神全冒出来捣乱,欧阳这才狠狠打压了一下子,可他打压的全是贪官污吏,整治的也是土豪恶霸,老百姓绝对是受益的一方……

“主子爷,天下人都知道江南的官员最会抱团,他们天高皇帝远,恨不得在江南做个土皇帝,多少年了,整个江南的官员们都是门生故旧,亲朋好友,肯和他们‘同流合污’,你才能呆下去,要是不肯,那就得走人,别看奴才是个总督,在浙江一等一的人物,可真想办实事,也得下面的人听话才行啊,一开始奴才才来的时候,真真寸步难行,近年,主子爷接连颁发新政,零敲碎打地把江南官场筛了一遍,补充上不少新血,又让各地常驻监察御史……奴才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说道这儿,李卫喘了口气,灌了一茶杯茶水,这才继续道,“江南官绅一体,互相勾结,势力很大,哪里甘心就这么放弃手里的大好江山,一直就跟奴才较着劲呢,奴才初来乍到,也不敢和他们大斗,要是乱了江南,哪怕万岁爷不怪罪,奴才也无颜面见圣上了。所以,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没起过大冲突。”

“上个月初,奴才得到密报,有一伙私盐贩子最近活动很猖獗,奴才派人跟踪,捅了他们的老窝儿,查处了一处大私盐作坊,抓住了七八十号人,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在江南,这样的私盐作坊多得很,就是天天查,也查不完,一般抓起来,罪过不大的,按律交纳罚款,查封了作坊,也就算完事。却没想到,奴才带着犯人往回走的时候,居然遇见了大批刺客,个个武功不俗,奴才身边带了有三百兵丁,愣是让人家冲进来杀了十几个人,还伤了奴才的胳膊……”

“回来之后,臣审查了从私盐作坊抓回来的人,没想到,领头的已经都死了,剩下的就是寻常老百姓,被他们雇佣讨些辛苦钱,对这些人的底细是一概不知。”

“臣也没办法,只能加派人手,四处搜查,可是,剿匪屡次三番失败,有的时候臣前脚接到密报,派出去的人马还没出大营,那伙儿匪徒就提前得到消息跑了……臣越想,是越觉得不对劲,这帮人来得太蹊跷,用的兵器又有不少军械,奴才想,很可能有江南士绅的,而且,背后肯定还有主子,这才一封密折进京,请圣上裁决。”

欧阳和芷云对视一眼,都蹙起眉,现在掌握于他们俩手里的情报系统相当发达,在江南一地的势力虽然比不上京城,可大事小事,少有能逃过他们眼睛的,这一回,浙江悄无声息地多出一股势力……欧阳立时决定,回去就把粘杆处在江南的头领撤换掉。

欧阳和李卫聊到天擦黑,吃过晚饭,又带着芷云出门欣赏了一番江南夜景,这才歇下,他们本来主要目的就是休闲游玩,剿匪的事务,那是顺带。

不过哪怕是顺带,欧阳暗中出手,官府的能量彻底爆发出来,效率可比李卫快得多,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把那家私盐作坊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这作坊是一户姓老的人家的,早年也是盐商,三年前,家道中落,就把作坊给卖了,买主据说是京城大户商人,姓苏,苏家接手了作坊,便做起私盐买卖来。

“苏……苏……这个姓?”

欧阳瞧了芷云一眼,“京城的大商户中好像没有姓苏的,到是小九家一个爱妾,娘家姓苏,因为讨了九爷欢心,她娘家人也帮咱们九爷打理一些生意,听说苏美人的大哥,还成了九爷相当倚重的管事。”

“你记性到好,这苏美人我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似乎是你那弟弟允祯送给小九的,不光是小九有,你,还有弘昊和弘昼一人两个,调教好的江南瘦马,那是条顺盘靓……”

“噗嗤……咳咳、咳咳……”李卫一口茶喷出去,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咳咳……”欧阳咽下口中的茶水,哭笑不得地觑了李卫一眼,然后拍了自家媳妇一下,道,“说什么呢?咱们这儿商量正经的……”

他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声惊呼——“有刺客”

紧接着就是兵器相交的声音,不过,只响了片时,还不等李卫大惊失色地出门,外面一切声响归于寂静。

“奴才万死,惊了主子爷。”

欧阳站起来拉开门,就见外面一面貌寻常,身形瘦削的蓝衣男子单膝着地道。

“起吧,人抓住了?”

“回主子爷,击毙十三人,活捉两个,不曾动用枪械。”

听到蓝衣男子的话,不知怎么的,李卫忽然心里一阵发毛,不是说这男子的声音有多么难听,事实上,他的音调平缓,嗓音低沉悦耳,绝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可鼻子里闻着一股股血腥味,再听见他这么冷静平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就很难不让人心底战栗了。

李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咕哝——主子爷身边跟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看着可比禁卫军还猛……看样子是用不着担心万岁爷的安危了。

欧阳看了两眼刺客,见过从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一大堆零零碎碎各种要人命的物件儿,还有那几颗从嘴里卸下来的毒牙,只是吩咐了句交给专司刑讯的‘木十一’,就丢在一边儿了。

这些人虽然是专门训练出来干脏活的死士,一张嘴很难撬开,可魔法中,让人说实话的手段有很多,哪怕基于‘人道主义’,不使用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搜魂咒,各类效果轻重不同的吐真魔药,也足够让这些人把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了。

果然,只用了半个时辰,两个死士便开了口,显然,这样的死士已经算对方很重要的势力,对他们的底细还是知道一些,至少说出了对方的窝点儿是江宁一处临海的,名叫‘张家坞’的小渔村……

接下来的,竟然变得稍微有些诡异。

李卫才派人去把张家坞给围上,仔细搜查江匪,可一个时辰还没过,居然有四家江南大户出面,跑到李卫的总督府,含糊不清地传话。

总而言之,就是警告李卫,这事儿的水很深,他最好放手,不要再查下去了,要不然,惹得对方狗急跳墙,就算奈何不了他总督大人,可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李大人上有老,下有小,总不能不顾妻儿老小吧。

言下之意,对方可是亡命之徒,能派一批刺客死士,就能派第二批,第三批,要是李卫没把握把他们斩草除根,他们为了报仇,说不定就会祸及李卫的亲人。就算不能把李卫怎么着,至少也能搅和得他们李家上下,一辈子寝食难安。

李卫当时就愣了,送走了来传话,一脸——‘我是为你着想’的大能人们,跑到欧阳面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吭哧了一会儿,才把事儿说了,最后还忍不住咋舌道:“好家伙,这匪徒敢光明正大地威胁朝廷命官了,万岁爷可是在这儿呢……天啊,这什么世道”

欧阳和芷云也乐了,虽然对方肯定不知道万岁爷驾临,但只是跑到总督府威胁浙江总督,这已经是一桩相当了不得的大事,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这些江南商户,再有钱,他也是民,李卫好歹是一省总督,又是天子重臣,他们哪里来得那么大的胆子?

芷云纳闷道:“这些人在江南有名有姓,家业不小,遇见这种事,应该是躲都躲不及才对,怎么就蠢到自己暴露自己?”

“除非……他们觉得自己的后台大到李卫也不敢惹。”

欧阳皱了皱眉,李卫是什么人,他的名声极大,以前官小职卑的时候就敢和王爷作对,在顶头上司明德面前也傲气得很,现在是一省总督了,哪里受得了这个,要是没人来威胁,他行动可能还温和一点儿,可这被人一威胁,他的犟劲儿发作,愣是将整个张家坞团团包围住,挨家挨户地搜查。

李卫手底下兵强马壮的,虽然这帮江匪貌似有些来历,可不过百人不到的小村子,李卫真没当回事儿,结果,一交手,才发现算是痛了马蜂窝了。

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藏有武器,甚至还有重弩,上到八十老妪,下到稚龄儿童,个个都会两手功夫,抡起刀子来比当兵的还利索。

最后还是李卫一看不妙,再顾不得他的脸面,紧急向欧阳求援,让欧阳调了一批粘杆处的好手帮忙抓住领头的匪首,这才将整个村子的人一网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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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还未大亮,芷云便和欧阳乘船去看那天下闻名的岳阳楼。

两个人身上披着雪白的大毛斗篷,也不曾带什么行礼,骑着一批良驹宝马,却是走得慢慢悠悠,不急不慌。

刚从温暖的江南北返,芷云,看着天上飘荡的雪花,忍不把整个身子都窝在自家相公怀里。

说是专门去看岳阳楼,可是,两个人还是到岳州城外转了一圈儿,看了看山,观了观水,然后才乘船沿江,朝着岳阳楼行去。

他们两个衣着华贵,样貌更是出类拔萃,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夫人出门游玩,跑码头的人不容易,尤其是天寒地冻的时候,遇上个大客户,给的赏钱说不定就能过上一个丰裕的好年。

为芷云二人撑船的艄公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艄公,带着一个很水灵的孙女,他这孙女长得好,有窈窕的身段儿,秀美的容貌,纵然总带着斗笠遮面,可还是容易引起是非,老艄公很谨慎,为了他孙女,轻易不接那些单身的年轻男子。

这一回,遇上欧阳和芷云这样的好客人,自然是使出了全身的本事,煮了船上最好的茶,还让孙女过来帮忙伺候。

路并不远,行了没多久,芷云笑眯眯地抬头远望,视线所及,烟波荡处,已可隐见傲然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城楼。

这就是岳阳楼。

芷云吐出口气,笑道:“这岳阳楼和南昌滕王阁、武汉黄鹤楼、宣州谢眺楼并称四大名楼,我见过滕王阁,也见过黄鹤楼,这四楼之首的岳阳楼,还是第一次见到,嗯,希望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欧阳搂着媳妇,站在船头,却是没接芷云的口,反而眨了眨眼,转换话题:“你不是想见识见识‘天地会’吗?不是想看看陈永华一手创立的天地会到底如何?怎么不等李卫审问完咱们抓到的张家坞村民再离开?”

他们两个在李卫围捕张家坞的匪徒之前,便不约而同的先行离开了。谁也没想立时便知道后续。

芷云没有回答,只是瞄了自家相公一眼。

欧阳就勾起唇角微笑,两个人心意相通,又怎会不知对方的意思。

这件事,已经知道结局,过程便不重要。

接下来的场面,李卫能应付,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查出张家坞的江南士绅,之后努力一把,再顺藤摸瓜,一准儿能抓住他们在京城的大靠山的尾巴。

欧阳对自己手下的本事还是相信的,可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将来无论是牵连到老九,还是揪出十四,欧阳都不会感到奇怪,却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像张家坞这样的势力,这一次被铲除,可能会让幕后之人肉痛一阵子,到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因为这样的暗中势力,他们不可能只有一个,从九龙夺嫡中拼杀出来的皇阿哥们,哪个是简单的,谁不会保留一两个后手,可就这么一点儿歪门邪道,对于整个大清朝来说,也绝对翻不起太大风浪。

其实,张家坞这些人,欧阳的粘杆处已经查明,确实是十四的手下,除此之外,十四在海上和盛京,都留下了底牌,不只一个。

当年他做大将军的时候,没少截留军费,其中有一部分,便是用来培养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死士,用处与欧阳的粘杆处,同出一辙。

虽然查清楚了,此事与老九没关系,可欧阳一点儿都不相信老九就真的对这些丝毫不知,允禟可不是傻子,十四往他手底下安插人手,以他的精明,他会不知道?论谋略手段,十四玩不过他,只是他存着别的心思,不肯说罢了。

欧阳心里明白,现在老九似乎是已经臣服,也许,他对欧阳成为九五之尊,也没有了太大的不满,但是,即便如此,以他的性子,他也不会一点儿底牌不留……

如果是历史上的禛,大概会尽一切努力,摧枯拉朽地铲除这些兄弟的所有势力,将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欧阳却没有那么急功近利,只要掌握绝对的力量,维持住平衡,臣下有一点儿自己的小心思,留下那么一点儿不影响大局的力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如今皇帝这一职业,于他来说只是兼职,正职乃是法师,权力这种东西,足够用就好,掌控一切?实在没必要。

再说,只此一事,又怎么可能真牵扯到地位尊贵的那些人?最多有几个替罪羊被送出来受死罢了。

欧阳伸手借住落在掌心的雪花,长长地吐出口气——有的时候,把柄握在手心里,比立时曝露出来有用得多,在恰当的时候,说不定这些把柄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芷云摇摇头,暗地里为自己的宝贝儿子抱不平,他的这位皇阿玛明明可以给他留下一个太平到不能再太平的大清朝,却偏偏不肯多出把力,非给他留下一堆掣肘,还个顶个的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欧阳还在,还能压服的住这些人,若是欧阳不在了……

芷云叹了口气:儿子,你就自求多福吧,不过,有这几位能干的叔叔督促,说不定,你也能成为远超过你祖父、你父亲的好皇帝。

“两位客官。到了。”

老艄公的一声呼叫,惊醒了欧阳和芷云。

抬眼,已经到了人来人往的码头。

老艄公替欧阳和芷云将发毛雪白,精神抖擞的宝马牵下船,欧阳也一个跨步,跳上岸,才回身握住芷云的手,稍微用力,芷云就翩翩落于他的怀中。

老艄公那容貌娇俏的孙女秀儿,看到这对儿年轻的小夫妻如此恩爱,不觉瞪大了眼,脸上浮现出一抹红云,甚是不好意思地举手遮住了眼睛,可是手指却大大张开,乌溜溜的眼珠儿乱转,显得又机灵又可爱又活泼。

芷云一眼瞟见,忍不住笑了笑,声音低沉悦耳,听得那老艄公不禁莞尔,挥起袖子拍在自家孙女的脑袋上,叱了句:“丫头一边儿去,别打扰贵客观景儿。”

一句话,说得芷云都有些受不住,这里毕竟不是开放的二十一世纪,欧阳却是镇定自若地搂着媳妇转头去看那风景,脸上的神色丝毫没变。

此时,太阳才初升,落雪已经渐渐小了,浓云散开,天空上透出火红的日光,映得那天、那山、那水、那楼,一派透亮。

芷云挽着欧阳的手,近乎着迷地放眼远眺,虽然雪停了,可洞庭湖的万倾烟波,仍然被朦朦胧胧的白雾所遮盖。

四周城廓相连,细碎的雪花飘飘然落下,给这天地,镀了一层银色的轻纱。芷云随手从白马上挂着的帆布挎包里拿出画夹,寥寥几笔,迅速地画下这天地间至美景色的轮廓结构。

回去之后,芷云相信,以自己法师那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哪怕她的技术还不娴熟,也能绘出一幅绝妙的水墨山水长卷,同样,还可以作一幅写实的油画来弥补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不及拿出相机和摄像机来拍摄的遗憾。

“走吧。”

见惯了天下美景的欧阳和芷云,每一次见到大自然的妙笔,还是忍不住迷醉,太阳东升,打破了魔咒,欧阳才掏钱付了船费,

携着芷云向岳阳楼走去。

岳阳楼下,设有不少亭阁,里面立着历代名家的碑林。

欧阳饶有兴趣地看过一遍,给出诸多点评,那模样仿佛他才是大家,历代名家作品,在他这里也不过尔尔。

芷云一个白眼飞出,丝毫不理会自家相公的厚脸皮,欣赏了一遍,就缓缓登楼。

整个岳阳楼高二十几米,临岸而建,气势迫人,立在楼外,隐约能感受到大浪扑来的显赫声势,有的时候,浪花击打着沙滩,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宛如千军万马迎面而至似的威压。

入了楼,芷云徘徊许久,看着历代名家留下的墨宝,也看她根本不曾听说过的文人留下的作品,居然没有一首诗,一首词句,一篇文章,一对对联,乃是粗制滥造,显然,敢在这里挥毫泼墨雕屏刻字的,对自己无一不信心十足,也确实有自信的本钱。

芷云笑了笑,拉着自家相公的手游览一圈儿,道:“我想起以前在二十一世纪,寥寥地几次去旅游,在那些风景名胜,著名园林里,总有人忍不住留下诸如许多——‘XXX到此一游’‘我来了,我征服’之类的刻痕,想想,和人家名家在岳阳楼留下墨宝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但这境界,可相距十万八千里,根本不能比啊,人家是青史留名,那些人弄不好要被罚款的。”

“你这个小促狭鬼,至于这么埋汰人吗?你啊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所以说酒不是好物,尤其是对酒量浅的人来说……”

欧阳讪讪地一缩脑袋,咳嗽了一声,知道自家媳妇这是埋汰自己呢,他也有那可恨不懂事的时候,不过,当年才两岁半,还穿开裆裤呢,那时候闹出来的笑话,应该不至于去上纲上线地批判……

当年他还不到三岁,父亲长时间出门在外,联盟里那繁杂的工作,让他回来一趟极不不容易,可以说,欧阳长到两岁多,一共和父亲相处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十天。

这次,欧阳的父亲因为受了伤,需要回家养伤,因此也有了空闲,心里觉得实在愧疚儿子,就不顾医生的静养要求,带着他和大哥一块儿去北京逛了逛。

欧阳的记性好,非常好,到今时今日,那几天的每一幕,和父亲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自己的好记性,欧阳大多数时候是满意的,不过,偶尔,也会深恶痛绝,这一次便是。

第一日,他们先去天安门城楼,后来去瞻仰太祖爷的遗容,第二天又去香山看过日出,瞧过红色的枫叶海洋。最后,去颐和园和故宫博物馆。

当时在故宫博物馆,父亲替欧阳和他大哥买矿泉水去,结果,欧阳看见有人在故宫博物馆的石阶上刻字,一时好奇心起,也懵懵懂懂地跟着学。

拿着自己的魔法刻刀,刻了一大堆歪歪扭扭,根本认不出来的字,他大哥就在一边儿偷着乐,也不制止他,结果,正好让一个戴着红袖箍的老太太给看见了。

那老太太挺凶,抓住他就是一通训斥,当时欧阳年纪小,不懂事,被人家老太太训得哇哇大哭,愣是让周围一堆人围着指指点点看热闹。

他父亲回来一看,顿时恼羞成怒,当场就给了欧阳一巴掌,当然,他父亲也没舍得下重手,样子做出来,可只是轻轻拍了一下罢了。

欧阳自己都不明白当时他是怎么回事儿,就父亲这一巴掌,他这泪就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流,哭得差点儿上不来气昏死过去,最后那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就要了五块钱的罚款,让他爸把他给带走了。

这件事,是欧阳有一回喝醉了酒,说给芷云他们听的,可见印象深刻至极。

回忆完毕,欧阳扑过去抓住偷笑的媳妇就是一阵咯吱,逗得芷云哈哈大笑不停,这时,忽然有一阵争吵声传来。

欧阳和芷云对视一眼,凭栏下望,他们此时处于二楼,争吵声正是从楼下传来。

“似乎,还有人来登岳阳楼……”

岳阳楼前有欧阳的粘杆处护卫把守,自然不会轻易再放人进来打扰,一般寻常游客,看见腰悬宝剑,神情冷漠的侍卫,大约就不会近前了,再说,大冬天的天冷,时间也早,大多数时候岳阳楼没什么游人。

所以,看到一个身材圆润,穿着杏黄衣衫的小婢跳着脚和两个侍卫纠缠在一起,芷云忍不住失笑:“咱们这是玩了一出仗势欺人的把戏?”

欧阳眨了眨眼,见下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子,这人身材高大,身上披着玄色大毛斗篷,似乎感觉到欧阳的视线,此人猛地一抬头,目光凌厉。

看到他的真容,欧阳和芷云都愣了愣,笑了。

欧阳一挥手,示意楼下的守卫让开,那男子也反身撩起车帘,靠过去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马车里便先是下来一个容色清丽的美人,两个青衣婢女,接着又扶下一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领着美人,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婢,又带上先至的杏黄衣衫的婢女,再加上一开始站在外面的高大男人,浩浩汤汤地登楼。

门口的两个粘杆处守卫,也没为难这一行人,只是让他们解了腰间的佩剑。

随着这一行人登上二楼,当先的两个男子同时单膝跪地,拜倒叩首:“臣弟见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

一句话,惊得他们身边那位容姿不俗的美人身子一颤,愣了老半天才跟着跪下,讷讷说不出话来。

欧阳挑了挑眉,指着身旁的石凳笑道:“坐吧,出门在外,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八弟和十弟这是要去江南?”

老八和老十站起身,告了罪,才在石凳上落座。

端端正正坐好,允禩不卑不亢地道:“回万岁爷,臣弟身体不适,欲至江南修养,十弟刚从青海返回,正好有假,也欲出外逛逛,顺便也送臣弟一程。臣弟已经上折子向太子告了假,想必万岁爷不在京,还没接到臣弟的折子。”

自从欧阳登基以来,对各个王公大臣的约束松缓了许多,只要有假期,并上折子报备,哪怕是在京的王爷,想要离开京城,也不在是什么难事儿。

一开始这个决定有好些老王爷反对,后来尝到甜头了,也就渐渐默认了欧阳这种视祖宗家法于无物的举动。

“不错,携美出游,确实有益于身体健康。”欧阳早就知道允禩紧跟着他和芷云的脚步离了京,对他离京的目的也能猜出一二,其实不用多想,允禩这一次肯定有一小半儿是为了解决江南闹匪,牵扯到老九的问题。

不过,光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到还劳动不到他,大约老九还有什么把柄留在江南,他担心江匪的事情闹大,自己严查起来,再折腾出大变故,这才亲自出马,只是允禩竟然在处理正事的时候,尚有心情和美人同游岳阳,到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欧阳把视线落在怯生生立在允禩身边,低着头的美人身上,这女人站的角度有些背光,看不太清容貌,可从她修长的腿,纤细的腰,圆润的臀,饱满的胸部……

欧阳的腰身一痛,连忙自如地把视线收回来,心里还是暗道,是个美人,老八眼力不错,很多人都说八福晋运气好,有一个至爱她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是当朝皇子。现在看来,这‘爱’就算不是假的,多多少少也有些水分,至少,老八不像比人想的那样专情。

欧阳不是贪花好色的男人,可也总是个男人,男人嘛,看见漂亮女人,多瞟两眼很正常,哪怕他娇妻爱子都有了……

不过,欧阳咳嗽了一声,扭过头笑眯眯地捉住自家媳妇按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女人可以欣赏,能站在身边的人,只这一个。

他自以为自己还是很节制的,对妻子以外的美人,说多瞟两眼,就只有两眼,再多了,家里的娇妻醋坛子一旦打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有时候,欧阳也挺想看看媳妇吃醋的小模样,偶尔吃吃醋,也是生活情趣。

欧阳却不知道,此时他‘欣赏’的美人,心里是何等五味杂陈,坐立不安,美人偷眼看了似乎正凭栏望景的芷云一眼,暗自咋舌:这就是皇后呢,皇后啊,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能见到如此尊贵的人物,不过,听说太子都是二十几岁了,怎么皇后还是这么年轻?

美人的心情暂时没有人有空理会。

允禩手里捧着青衣婢女倒的茶,看了欧阳一眼,迟疑片刻才道:“万岁爷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怎么?京城有事?”

欧阳也捧了茶杯,他和媳妇都没带丫鬟出门,连个侍奉茶水的都没有,这会儿遇上了,自然要借光享受一二,对于京城,欧阳不担心,昨天晚上才和弘昊弘昼通了话,貌似一切正常,弘昊和弘昼除了抱怨几句,他们八叔离京,九叔称病,十三叔整天欺负他们之外,就没说什么。

“京城没事……不过,臣弟听说德妃娘娘不好了。”

看着允禩隐约带着几分复杂神色的脸,欧阳怔了怔,德妃生病,他当然知道,对于目前身在盛京的德妃和十四,他一直没有少关注。

其实,一年前德妃就油尽灯枯了,只是一直吊着一口气,用大把大把的补药保着命,现在躺在床上,不算太坏,可也绝不好。

欧阳心里也有些叹息,到不是对德妃有什么感情,只是,一个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从宫女子一直爬到四妃之一,圣宠不衰的神奇女人,终于要迎来她的终结,又怎么能不让人叹息?

所以,欧阳沉默。

允禩的目光很复杂,他怔怔地看了欧阳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道:“万岁,臣弟说句僭越的话……您可真够无情的……”

允禩此时的心情,复杂至极,他觉得,他这位四哥的变化,真宛如翻天覆地。小时候他和四哥关系还成,虽然并不如小九、小十一般亲近,却也没有什么矛盾,有时候甚至能从这位冰山哥哥身上,享受一点儿皇家最稀少珍贵的温情。

对于早年的禛,允禩很了解,怎么说他当年也有夺那把龙椅的念头,又怎么会不好好了解竞争对手呢?四哥表面上如冰山,可那是做给皇阿玛看的,实际上,他是个急性子,爱恨一样的强烈而分明。

他幼年,对德妃有感情,毕竟是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爱?虽然一次又一次被德妃伤心,伤得痛入骨髓,可他还是想要得到母爱。

虽然后来,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他失望了,从此故意做出一副再不奢求的样子,但允禩知道,那只是表象而已,可以说,自家四哥一开始有了斗争心,很有可能是为了要在德妃面前争一口气,要让她这个当娘的看看,她弃之如敝屐的儿子,才是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那个儿子,十四不行

允禩一直以为,禛登基之后,就算对别的兄弟还有可能接受,可也绝不会放过十四,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让十四再也抬不起头,还要让十四在德妃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他会让德妃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看着他君临天下,后悔不已。

可允禩料想错了,他实在没想到,四哥居然真的就这么把十四和德妃放在盛京,既不作践迫害,也不故作关心,真的对这两个人,只有面上的情谊,礼数一丝不差,对十四,也与对其他兄弟一样,一视同仁,可更多的,就再也没有了,连压迫都没有,哪怕德妃已经低头,他也不屑一顾。

现在德妃要死了。允禩摇头苦笑,德妃要死了,可自家四哥却跟听见皇阿玛别的妃子将逝时表情一样,只是宛如局外人的叹息而已。

允禩不知道该怎么看现在的雍正皇帝,自己的四哥,这种转变,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显然是好事,至少,他这个做弟弟的,只要不行差踏错,踩到底线,就不用整日担心自家四哥诛锄异己,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过年前朕会回京,希望德妃娘娘有福气熬过这一年吧。”

对于允禩的感叹,欧阳只是摆摆手,随意地说了句,德妃如何,真的与他无干。

欧阳感叹了两句,便转了话题:“八弟,你带个女人回去,不要紧吗?八弟妹的醋坛子一旦打破,倒霉的可不只八弟你。”

“万岁就不要笑话臣弟了,臣弟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允禩也不过随便说说,对于人家母子之间的问题,他还没能耐掺和进去。也就依着欧阳的意思,笑道,“您也知道,这边儿与京城不同,官场往来送婢女是常例……小昙姑娘既然已经被送给了臣弟,臣弟若是不要,那她的下场恐怕就不大好说了,臣弟怎么说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美人落入虎口。”

岳阳楼下有个食府,名字很大气,就是‘岳州食府’,依照欧阳和芷云经常各地游览的经验,敢用地名做名字的饭馆酒肆,在当地肯定是数得着的。

老十是个吃货,坐着听两个哥哥说了好一会子话,就饿了。

这岳阳楼的风光,欧阳和允禩看起来兴趣盎然,可老十没兴趣,李白的一首名诗,在他的心里,还比不上一碗胡辣汤。

于是,大家起身去用饭。

小昙姑娘很懂事,带着几个丫头帮着把碗筷烫洗干净,素手盛汤,双手捧着奉到这几位眼前。

喝了一碗热乎乎的胡辣汤,咬了一口烤馍,欧阳也没避着老八和老十,批了李卫由皇家专用的邮差送来的折子,要他全权处理剿匪一事,还下了‘将使听其节制’的令。

老八和老十也不问万岁爷什么,只就着香喷喷的烤馍,吃了几个食府的招牌菜,待吃到八成饱,要了酒水,浅酌一杯,老八拉着小昙的手,让她唱江南小调,别说,小昙的嗓子好,将乡俗俚曲唱得婉转缠绵,愣是勾搭得芷云都侧目。

“这小昙姑娘不错,模样好,身段好,而且不化妆就香气迷人,素颜美女,难得。”

芷云抿了一口酒,觉得还成,不是劣酒,也就稍稍沾了沾唇,酒气一熏,脸颊上浮现出两朵晕红,倚在欧阳肩膀上,觑了他一眼,“听说江南官场来往,最喜欢送人美婢,你当初跟着老爷子下江南,没少享受这等艳福吧?”

只看允禩还没到江南,已经美人怀中坐了,就能想象得出,当年康熙带着他的皇子们下江南,一定是胭脂堆里来去,美人如云。

“嗯,没少收,尤其是老九,现在家里的美妾就有不少是江南来的。老八还好一些,可他后院养得美妾,也不少。”

欧阳笑着搂住自家媳妇,神色间带出几分无奈,这些皇子们收些美女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是良家民女,就连皇子府那些不入玉碟的庶妃们也不会当回事儿,那些贱籍的婢女,就和物件儿差不太多,送上几个,与送几件古董,弄个玉器,一样的意思。

就算是善妒如八福晋,也没拦着别人给允禩送婢女。

不说皇子,寻常官员也不曾把贱籍的婢女当回事儿,喜欢了看个新鲜,不喜欢了转手送人,就说李卫,因为他在江南多年,官至总督,位高权重,可还是只收贱籍的婢女,不纳良妾,就为此,其他人就竖起拇指赞他洁身自好,连李夫人也极欢喜的,由此可以看出,贱籍的女人身份有多低下。

欧阳压低声音,和芷云咬耳朵:“虽然我下令废除贱籍,可思想根深蒂固,律法也没办法干涉,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彻底解决的。”

“那些入过贱籍的女子,哪怕侥幸赎身从良,也没什么好前程,见了原先的主子,依旧得伏低做小,主子想要他们的命,还是容易得很,而且,一朝入了贱籍,子孙后代都受影响,尤其是婚姻,良贱不婚,自古如此……”

“哎,像小昙这样的姑娘,我看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有十八九岁,在这样的年纪,能跟了允禩,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就是老八不纳她,若动一动善心,把她指给手底下什么人,小昙也就算是熬出头了,至少子女能脱出贱籍,将来婚嫁科举,不受限制。”

吃过饭,又结伴游了一圈岳阳楼,欧阳和芷云就与老八、老十分手,那两位继续南下,而芷云他们,则北上回京,当然,接下来就用不着着急了,可以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

江南的冬日,依旧带着绿意,可是冬日的京城,却是银装素裹。

芷云和欧阳是在过年前返回京城的,进京的第一日,就接到了德太妃病重的消息,太医们也说了准话,说德太妃也就一两个月的事儿了。

十四上折子要送母回京,说是德太妃想要回她住了多年的永和宫看看,想回京城看看,也想看看她的家人。

欧阳没说什么,准了,德妃已经垂垂老矣,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老女人,临死之前,有这么个要求,无论这要求是不是含着旁的意思,无论这要求是不是有十四的求肯在里面,他都没有不准许的道理。

欧阳毕竟不是个特别冷漠的男人,对德妃,也无怨无恨。

于是,欧阳准备了宽敞舒适的舆车,派了两个太医,让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德太妃接回京城,而十四要求送母回京的折子,欧阳却暂时给扣下了,只让十四福晋完颜氏侍疾。

从雍正元年便开始修的直通盛京的大马路,算是派上了用场,不过半月,德太妃的舆车便入了京。

欧阳宫里的女人少,好些年没往紫禁城里抬人,永和宫还空着,所以,到用不着专门为德太妃腾出宫殿来,她到了京城,就可以直接入住。

永和宫欧阳没有动过,保留着德太妃离去时的模样。事实上,除了芷云的储秀宫之外,欧阳登基以来,并不曾在别的宫殿大兴土木,整个紫禁城,大部分还是以前康熙在的时候的样子。

永和宫

自从德太妃入驻,欧阳除了早晨来请安之外,平日里一次都没有来过,可是今日,太医说德太妃不大好。德太妃又派了身边的宫女来储秀宫,说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过去一见。

芷云想了想,也挺好奇德妃临死之前有什么想说的,欧阳下朝,两个人便相携而至。

殿门内,隐约传来阵阵咳嗽声,芷云和欧阳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面色苍白,老态毕现的德妃,她瘫软的倒在榻上,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此时,德太妃醒着,完颜氏靠在床边低着头打瞌睡,手里还拿着一块儿湿透的帕子,显然是通宵在帮德太妃擦身,累得狠了,两个太医侍立在一旁。

“怎么样?”

欧阳看了双眼朦胧的德太妃一眼,才扭头问太医。

一个姓林的太医急忙跪下叩首,口中说道:“回万岁爷,德太妃娘娘年纪大了……恐怕,恐怕最多还有数日的寿数。”

“不能想想办法?至少要熬过今年才是?”芷云皱了皱眉,虽说对德妃没什么情分,可看到一个垂暮老人,到底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情。

“这……”太医迟疑片刻,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德太妃娘娘早已经油尽灯枯,就这数日,还是要好生调养才成。”

“皇后……娘娘。”

也许是听到了太医的话,德妃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竟然挣扎着坐起身来,她一动,旁边的完颜氏就醒了,急忙俯身扶着德妃,替她往背后塞了一个大引枕,“额娘,您醒了?”

完颜氏顺着德妃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叩首行礼:“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不用多礼,起来吧。”

欧阳随意地摆摆手,让完颜氏到一旁站着,才扶着芷云,走到榻前。

德妃的目光却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一直不曾落在欧阳的身上,只是讷讷地看着芷云,一双昏花的眼,有些湿润。

大口大口地喘了好一阵气,德妃忽然伸手拉住芷云的袖子,咬牙道:“皇后娘娘,您是好人,奴才知道,您是个好人,您帮奴才劝劝万岁爷,您劝劝他,让他不要为难我的十四……不、不、不是这样,您是万岁最喜欢的女人,您也爱着万岁爷,是不是?是不是啊?那您就该为万岁的名声着想,他不能……不能对他的亲弟弟下毒手,要不然,他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他不能……”

芷云一皱眉,嘴里道:“太妃慎言,您这是什么话,您可是长辈,怎么能在晚辈面前自称奴才……”

芷云不轻不重地吐出字来,声音暗哑,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德妃剩下的话,立时噎在咽喉里,再也吐不出来。

芷云也不看她,只是冷目横扫了永和宫内的几个宫女太监,还有那两个人太医一眼。

宫内的人一惊,顿时低头跪下,再也不敢留下来听皇室阴私,倒退着退出门去。

完颜氏也几乎吓呆了,实在没想到一向理智冷静的额娘,竟然会做出这等事。她愣是怔怔地看着德妃许久,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德妃枯瘦的手臂,磕磕绊绊地道:“额娘,您发热呢,热糊涂了,媳妇这就给您擦擦身子,擦擦就没那么难受了……”

完颜氏的话音未落,德妃的的脸色突然一变,变得煞白,有一抹红光在脸上闪过,她挣扎着扭头,终于盯在欧阳的脸上,嘴唇蠕动,却终究没有说话……随后,‘噗’——一声,一口血喷出,德妃也瞬间后仰,倒了下去。

完颜氏抢了一步,搂住德妃的身子,眼泪流淌,大哭道:“额娘,额娘,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了?太医,太医呢?”

欧阳和芷云叹了口气,叫了太医进门,两个太医轮番施救,又灌了一碗配好的参汤,德妃才勉强缓过一口气。

拉着芷云的手,立在永和宫黄花梨的梳妆台前,欧阳的脸色也带了些许复杂,一双向来温润的眸子内,显露出一点儿莫名的情绪。

他拥有‘禛’全部的记忆,对于德妃,虽然不可能像原本的禛一般,怀着爱恨,可真到了这一刻,真地看到她垂暮将亡,也并不是绝对的无动于衷。

芷云拽着欧阳手,转头看了木然地矗立在榻前的完颜氏一眼,又冲欧阳开口道:“我已经让太医过去盯着了,你去歇歇吧。”

欧阳点了点头,“一起。”

帝后二人挽着手,也没有乘坐舆车,慢步走出永和宫,此时以至腊月,天气阴沉沉的,半空中有雪花打着卷儿飘落,可芷云一路走来,额头上却见了汗。

回到储秀宫,刚一进内堂,十月就领着巧儿几个宫女走过来替她扫去身上的雪花,去了雪白的大氅,换上一身洗衣房刚送来的宽松衣饰。又拿了香帕,准备了热水,伺候芷云洗漱。

欧阳的公务不少,刚和芷云旅游一圈回京,有许多需要亲自处理的公务积压了下来,弘昊虽然一天天成熟长大,对于朝政,也越发地游刃有余。

可他毕竟年纪轻,经验少,有许多事务,还是离不开欧阳。别看欧阳最近貌似显得清闲了不少,还能经常性地陪伴娇妻,可他想彻底地撒开手,恐怕还得奋斗几年,等弘昊的羽翼丰满,从雏鹰长成雄鹰才行。

一直到晚上,欧阳才空出时间,两个人又去永和宫看望了德妃,德妃还在昏睡,完颜氏到没说什么,不过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也是想恳求欧阳,让十四回京。

可是,就算欧阳此时下令十四回京侍疾,也来不及了。

永和宫里飘荡着浓烈的中药味,整个寝室,弥漫着一股子灰败腐朽的死气。

借着有些昏黄的烛火,芷云朝床榻看去,就见德妃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呼吸粗重,偶尔还能听到细微的哀痛呻吟声,她老了,明显已经不是那位艳色迷人的德妃,而只是一个还剩下半口气的老人。

芷云从她隐隐约约的呓语中,听到了许多许多她清醒时永远也不会说的话,那里面有对佟皇后的浓烈的恨意,有对六阿哥祚的思念,有对十四祯的深沉的母爱,也有对出身背景的自卑,有对那些高贵的,康熙后宫嫔妃的蔑视和仇恨,有对家人的爱和恨,有对乌雅氏未来的担忧,还说了许许多多她的幽怨,她对康熙复杂的心情,她对成为德妃的自傲和悔意,林林总总,断断续续,只是——她的话里没有禛,哪怕睡梦中也没有。

也许,德妃自己也不明白,她对她第一个儿子,这位如今登上皇位,在九龙夺嫡中取得最后胜利的四阿哥,到底怀有怎么样的情绪。

“十四,额娘的祯儿,你别犯傻,别犯傻,额娘不会害你的……”

耳朵里听着德妃的呓语,欧阳的目光,不觉在她身上一顿,心里想起这几年有关盛京方面的情报,最后这几年,德妃和十四的关系一度紧张,两个人甚至有过十分激烈的争吵,关于关于未来道路的,关于子孙后代的,关于后宅妻妾的,十四对那么宠爱着自己的额娘,从一开始的孝顺听话,到最后的不耐烦,转变之快,连欧阳也不曾想到。

可即使如此,德妃身在病中,心心念念的,还是十四那个不孝子。

转头看着林太医身,欧阳叹了口气道:“太妃……”顿了顿,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好半晌,欧阳才又道,“尽量减轻德太妃的痛苦……让她活得长一些。”

“嗻。”

林太医凛然遵旨,可是,太医们用尽了手段,不知道多少珍贵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永和宫,第二天傍晚,德妃就已经陷入弥留的状态,神志不清了。

这一夜,永和宫内灯火不灭,无数个太医来来去去。

黎明时分。

“用针吧。”

欧阳和芷云立在榻前,完颜氏跪在地上哀哀哭泣。听完太医们对德太妃病情的陈述,欧阳挥挥手,做了决断。

林太医迟疑了半晌,咬了咬牙,还是跪着凑到床前,闪电般地将三枚银针刺入德妃的头顶。

不多时,德妃就幽幽转醒,她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第一次抓住站在床榻前的欧阳,精神也似乎清明许多,眼睛瞪得大大的,长长久久地凝视着禛的一张脸。

禛的脸,其实和德妃有六七分的相似,她看得如此专注,专注到完颜氏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才回过神:“皇上……禛,你相不相信,信不信,额娘曾经对你期待过的,额娘曾经爱过你的……额娘不止一次地想从佟娘娘手里把你夺回来,拼命也要夺回来……你信吗?咱们娘俩会闹到今天的地步,是额娘错了,额娘错了……”

德妃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激烈,变得越来越低,可眼睛里的光,却亮得刺目,她执着地瞪着欧阳,似乎他的一句话,就能绝对德妃是入天堂,还是下地狱……

欧阳一愣,苦笑,这是曾经于后宫叱咤风云的女人,她嘴里的话,永远也不能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至理名言,永远不能用在后宫的女人身上,可是,无论德妃说得是否真心,真正的禛,想必应该释怀了吧。

禛可能做梦都想要确定,他到底在不在他的亲生母亲心里,他的亲生母亲,是不是真的不光不爱他,还恨着他,恨他入骨。

所以,听了这些话,欧阳只能于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道:“我相信,额娘。”

德妃顿时笑了,布满皱纹的一张脸,也似乎多了几分红润的生气,她嘴唇蠕动,艰难地又吐出两个字:“十四……”

可这一次,欧阳却良久没有说话,对德妃满脸的渴望,只道:“我不会对十四如何……”他当然没打算对十四出手,可是,十四若越界,那他一定会成为弘昊成长的踏脚石。

欧阳这句话一出,德妃重重地吐出口气,像是把一切都放下了,最后看了永和宫一眼,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下去,德太妃便再也不曾醒来,深夜,永和宫响起了丧钟。

雍正七年腊月二十一日破晓,这位在康熙的后宫里挣扎了一辈子,由一卑微宫女子,成为圣宠十年不衰的四妃之一的乌雅氏德妃,以享年七十岁高龄,崩于永和宫中。

在场的,只有帝后和十四福晋完颜氏。

她的死,其实也算喜丧,只可惜——

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她疼爱了一辈子,临终依旧念念不忘的儿子,十四贝勒允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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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马上过年,欧阳便下了令,待年后,再将德太妃按照太妃礼仪下葬。

等到这一个算不上热闹,可也绝不冷清的年过去,德妃的葬礼,却让礼部上下都不得安生,实在是德太妃的身份太特殊了,虽然在玉碟上,当今万岁爷的母亲只有佟皇后一人,可是,德太妃的的确确是万岁生母,这会儿万岁说要德太妃按照太妃礼仪下葬,可谁又知道那位主子心里到底怎么想,或许德太妃和这位万岁的关系冷漠,可那也是天家自己的事儿,外臣哪能臆测?

到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按照太妃的礼仪下葬,只是规格尽可能地高,葬礼尽可能的隆重,努力使得德太妃的葬礼,比太后稍有不如,可又在太妃中最是风光,一场葬礼办完,欧阳没表示不满意,礼部的官员们才算松了口气。

辛辛苦苦送盛京赶过来为额娘送葬的十四贝勒,却是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甚至两次昏倒,葬礼完毕,整个人都脱了相。

这一通下来,满朝文武都夸赞十四贝勒仁孝。

储秀宫,芷云搂着已经满周岁的小女儿,扶着她在欧阳的肚子上笑呵呵地爬来爬去,这丫头聪明机灵,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就已经能口齿清晰地喊阿玛额娘哥哥姐姐了,软软的,像面团一样的小肉包,刚一出生就得到了她的兄长姐姐的喜爱,现在可是储秀宫的霸王一只。

欧阳也把她疼到了骨子里,对宝音,甚至比对他的第一子弘昊还要疼爱宠溺,简直化身傻爸爸,一副女儿奴的德行,给小家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一副女儿最大,要星星绝不给月亮的架势。

对弘昊,他当年好歹还惦记着不能把儿子宠坏,可对宝音,欧阳是忘了一切,只一心一意想着要把女儿宠坏了。

有时候芷云都怀疑,就是二十一世纪那些所谓的小皇帝小公主们,能不能得到父亲如斯疼爱,脑子里胡思乱想,一抬眼,见宝贝丫头趴在欧阳的胸口上,一巴掌扇在他那张俊美迷人的脸上,欧阳却乐得见牙不见眼,还笑呵呵地亲了女儿一口,“宝贝的力气真大,是个好丫头。”

“好丫头、好丫头……”

小姑娘得了夸赞,又开开心心地给了欧阳两呼扇,然后高高地举起头,露出肉呼呼的小脖子,那架势,宛如一只高傲的白天鹅,芷云忽然觉得有点儿牙痒痒……

她一瞬间做了决定,为了女儿不被养成后宫一霸,她需要给女儿的启蒙教学,加分加量,一定要致力于把这丫头操练得除了学习,再也没有力气做别的什么事儿才行

被一阵接一阵的,强烈的魔法波动唤醒,芷云睁开眼,探出手去撩开天蓝色的厚重帷幔。

结果,手刚伸出去,便感觉到一丝凉意,芷云就缩回脑袋来,整个人都埋在被窝里打了好几个滚儿。

位于浮空城最高峰的,主人居室——‘阆苑’的窗户大开着,对面就是芷云的精金法师塔塔台。

终于,享受完清晨最后的温暖被窝,芷云披上府绸长睡衣外套,随意地将一头秀发用手帕挽起来,从宽大精美的四脚大床上爬出,随意地抖落一件儿并不算厚的被子,钻出去,靠在窗户上,先揉了揉脸清醒了一下,才拽下墙上挂着的‘清洁器’开始打理个人卫生。

相比于法师们为了节省时间而相当喜欢的这类魔法清洁器具,芷云还是更常用传统的盥洗方式,就算用魔法能把身体打理得再干净,可到底感觉不到那种温热的水,带来的清爽和舒适感……

可是目前身在阆苑,十月和七月等丫头们都不允许进入,芷云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这样的话,也就顾不得去计较舒服还是不舒服。

对面,隔着世界树茂密的枝叶,那位因为‘病重’而牵引着大清朝从上到下所有人心的皇帝陛下,正和自己的小女儿坐在书桌前一本正经地读书,而他的头顶,则蔓延着神秘莫测的‘星图’。

“你知不知道星图打开一次,需要花费浮空城储存能量的四十分之一?”

一个跳跃,芷云冲窗口跳出去,世界树像活了一般,延伸出一条巨大的枝桠,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轻盈的身体……

欧阳笑了笑,伸手搂住媳妇的纤腰,一块儿躺倒在有鲜艳的花朵盛开的躺椅上面,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轻嘘了一声。

“快看……多美啊。”

半空中的星图闪烁着或者明亮或者幽暗的光点,红白黑三色交替,天蓝色,浅紫色,明亮的黄,时不时如流星般地划过,各种古怪的线条,复杂地让人稍微专注些就会头晕目眩,但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有一种魔力,让人只要见到,便从此被吸引住,为之目眩神迷。

虽然叫‘星图’,可它和地球上好歹专业人士能够看懂弄通的星图大不一样,它更庞大,更变化多端,更诡异,更神秘,也代表了更多的冒险和机遇……

芷云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星图上收回来,皱眉道:“别扯开话题,你也太宠爱宝音了……”只为了女儿看得开心,这家伙就随意地打开星图,浪费整个浮空城的资源,也未免太过火。

“宠女儿也不是这么宠的”

这一次,欧阳却没有同意自家爱妻的意见,脸上露出所有女人见了都会忍不住尖叫的充满魅力的微笑,给了自家老婆一个甜甜蜜蜜的亲吻:“谁叫咱们家丫头这么争气呢,我就是想不宠她,都找不出理由来……”

芷云顿时无语,“争气?你居然给她这样的评价?是因为这丫头片子一个人把你的十六个御前侍卫打成了猪头?还是带着弘昊家的永莲、弘昼家的永瑛和露露剃了鄂尔泰大人的胡子,往张廷玉脸上刻字……”

一边儿说,芷云一边儿猛地侧过头,一眼就看见捧着一本《魔力潜能开发基础》的小女儿,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见到母亲望自己,宝音眨眨眼,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尤其是那两个小酒窝,简直迷死人。

好可爱——欧阳的一颗心都酥麻了,连芷云也把叱责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泪流满面,她虽然是个法师,理智绝对不缺,可面对‘小萝莉’这种萌物,她也很难不束手就擒的,宝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怎么拿捏父母的弱点了,实在不简单。

不得不说,在宝音的身上,真的是齐集了欧阳和芷云两个人所有的优点,虽然才不过六岁,可已经生得明眸皓齿,能够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容貌,而且,由于芷云严厉的教导,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贵气十足,行走坐卧,相当有公主的派头。

老天爷真是绝对的厚爱她,人们都说,女人如果有了美丽的外表,那与之相对的,一定是一颗装满杂草的大脑,可宝音不一样,她从两岁半启蒙开始,就一直在刷新所有教导她的老师,包跨芷云在内,对于‘天才’的认知。

地球上那些十七八岁读几个硕士博士学位的天才算什么,宝音姑娘六岁就琴棋书画俱通,文能和那些读了十几年书的秀才们拼一拼,武功能狂踩宫里的御前侍卫,虽然那些侍卫们只是一般的蓝翎侍卫,还可能会放点水,但这也够吓人的了,更不用说,她在魔法上同样极具天赋。

宝音不光有天赋,还真地爱着魔法,对于一切神秘的学问,她的痴狂劲头,连芷云都比不上,从五岁正式接触魔法开始,整整一年,雷打不动的两个时辰魔法练习,塑体的艰难,基础魔法知识的枯燥无味,似乎一点儿都影响不到宝音。

要知道,别说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儿,便是对成人来说,一开始聚集魔力的时候,那真是一次失败,挨着一次失败,一万次努力,可能都感觉不到一丝丝的魔力,经常是好几个月的修炼,好不容易聚集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力量,可稍不留神,就又失去了。

这个过程,可不是靠着天才的头脑能避免的,所以,有很大一部分有潜力的孩子最终也成不了法师,因为他们缺少耐性和运气。

有的时候,芷云也忍不住感叹,这丫头若是能有自己当初在无限时的好条件,说不定早已经领悟规则,踏足神的领域了。

芷云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一下,没办法,这孩子纵然有千不好万不好,就算她调皮捣蛋又霸道,就算她喜欢一切奢侈品,对生活细节的要求苛刻,眼光挑剔到让所有伺候她的宫女们叫苦不迭,就算她小小年纪便有一副坏脾气,对人毫无怜悯之心,信奉强者生存,弱者活该倒霉,活不下去也是自找的,就算她除了父母亲人之外,不把任何其他人看在眼里,遇见旁人,每每高抬起头……

可是,哪怕用尽办法也扭转不了她不知何时养成的性子,芷云该死的,居然和欧阳一样,还是对自己能拥有她这么个女儿感到无比骄傲自豪。

谁会不喜欢呢,自己的女儿聪明绝顶,优雅漂亮,对父母尊敬孝顺,对知识的渴求永不停止,比大部分成人还有耐性,有毅力,有进取心,遇到挫折决不气馁……有了这些美好的品质,就算稍稍有一点儿缺点,那缺点也会变得很可爱了。

“想出去逛街吗?”

“嗯。”宝音想了想,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拿出一片枫叶的书签,夹在书里,把书籍收好,这才抬头笑道,“圆圆姐姐说要带黛玉姐姐和小茗茗过来玩,我们去接她们好不好?还有,我听说《会魔法的小姑娘》要签售了,我们去买一本行吗?”

也只有在母亲身边的时候,由后宫一霸逐渐开始向京城一霸进化的宝音公主,才会露出自己符合年龄的童真。

芷云点点头,笑了:“行,给你和茗茗一人买一本。”

茗茗是黛玉的第二个儿子,和夫家商量了,第二子姓林,继承林家的衣钵,以后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跟他爹姓。

那孩子今年三岁半,长得和黛玉一个模子,从小就桃花一大堆,所有的小姑娘见了他都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大口,就连自家宝贝女儿也不例外,从一次见到茗茗开始,就以大姐姐自居,将那小家伙给划在自家人的范围之内了。

有的时候,芷云都忍不住为弘昊家和弘昼家的几个宝贝儿子叫屈,他们是千辛万苦地通过了姑姑大人血与火的考验,这才成功成为宝音公主的小跟班,没想到,一个外人,还是个不到四岁的小豆丁,竟然什么都不曾做,就让宝音维护上了,这让他们这些自比为天之骄子的皇家阿哥们情何以堪啊

芷云一边儿想,一边儿觉得相当有意思,伸长了腿踢了自家相公一下,然后给女儿换了一身儿在浮空城上现在相当流行的法师套装。

银白色的修身礼服风衣外套,银红色的小斗篷,加了简单符文,肩膀上镶嵌了一种治疗铭文,一种飞行铭文,可以把脸遮盖的帽子上面挂着一颗照明用荧光石,自动弹出型魔导器搁在款款大大的袖子中,荷包样空间包挂在腰里,脚上是黑色的高腰加速靴,开转换为飞板。

欧阳和芷云也是同样的法师套装,一家子穿戴整齐,在落地镜里一照,别说,还真是相当有感觉,怪不得七月家开的成衣铺子能在浮空城上一家分店接着一家分店的开,还供不应求呢。

正文各位,对不起了,请假三天。

同学聚会,每日喝酒喝得头晕目眩,实在没力气码字,请假三天休息一下。

芷云一家三口都穿戴整齐,戴上同色的半面脸罩,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一来防风避尘,二来,他们三在浮空城上皆属名人,一旦露脸,恐怕再想自由畅快地游玩就不可能了。

如今的浮空城,早就不是只有小猫三两只的所谓仙岛,有人气的很,包括定居于此的,从魔法学院毕业的学徒们,连同他们的家属亲人,一共有五、六万多常住人口。

各项早就预备好的设施也都用上了,商业区,住宅区,娱乐区,工作区,学校……井井有条,只是还缺少一个专门的幼儿园,十月正打算办一个,正在打申请圈地,七月也帮忙招聘考核教师,反正,她们对这事儿还算上心。

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十月的小徒弟,徒弟媳妇一口气生了三胞胎,浮空城活儿多,尤其是学徒们,每个人都要工作学习,孩子们实在看不过来,那些佣人之类的根本就没本事申请入住浮空城,能入住的,肯定不愿意去伺候人。

十月跑芷云这来诉苦半天,芷云就随口建议她这个主管浮空城事务的‘大人物’筹备建设个幼儿园,专门帮没空看孩子的家长带孩子,还能顺便测试这些小孩儿的资质,看看有没有资质进魔法学校读书,有资质的提前培养,没有的也能教导他们启蒙知识。

目前,十月和七月几个对幼儿园真挺上心。

除了这些常住人口,浮空城的流动人口也不少。

来往的有门路的行商,还有专门来参观旅游的。

最近芷云和欧阳觉得随风潜入夜般的入侵做得差不多,可以公开浮空城秘密了。便确定了个一年一度的参观日——腊月二十。

每到这一天,学徒们举行活动庆祝新年,各路人马也通过神秘的通天通道入岛旅游参观,整个浮空城更是出奇得热闹,热闹到芷云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遇到二十一世纪的圣诞节之类的节日。

今天就是腊月二十。魔法学校招新完毕,学徒们放年假。

浮空城上四季景色都不缺少,就是你想前脚刚欣赏完冰山、冰岛,后脚儿就去热带雨林逛上一圈儿,也不是难事。

不过,腊月嘛,总要有些风雪来衬托气氛的,浮空城最高法师塔的顶部,大团大团的人造雪花随风飞扬,只一个晚上,整个浮空城就变成了冰雪的世界。

芷云搂着小女儿坐在飞车上,隔着观景窗看到外面来来往往地学生们,他们各个都穿着漂亮却稍嫌单薄的校服,身边飞舞着各种闪烁的火球保暖,时不时地有年纪甚轻的男孩子显摆几个貌似高难度的零级魔法,逗得在旁围观的观光人员惊为天人。

黛玉和她宝贝儿子茗茗来得早,已经在下面逛了一阵子,采买了不少浮空城特产,这会儿正被飞毯送到芷云一家子身边来。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天空的微风和浮云了,可林黛玉明显依旧不适应,闭着眼,微微颤颤地踩着飞毯,等到芷云笑着将她们两个接进了飞车里,这才长吐出口气,瘫倒在柔软的坐垫上,拿了杯热气肆意的香茗啜饮。

芷云笑着摇摇头:“囡囡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能自个儿驾着飞车冲入云海,咱们黛玉这都第三次了吧,怎么还受不了。”

黛玉已经为人妇,为人母,按照那位宝二爷的说法,大概已经从明晃晃的晶莹透亮的珍珠,变成了腐烂的鱼眼珠子,可岁月却对她甚是厚爱,给她添上了几许女人才有的风情,比当年小女孩儿的她,多了韵味,更有魅力。

抬头看着芷云,黛玉一笑,脸上带了薄红,还是以前那在长辈面前有些羞赧的小女生模样,看到儿子被宝音像个娃娃一样摆弄来摆弄去,却一动不动,很听话,很懂事地装乖巧,脸上也显出一丝笑纹来,记得半年前第一次应邀到浮空城,黛玉几乎没惊得失了魂,还以为自己遇见了仙人,有很长时间缓不过劲儿,生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自己在这边儿久了,回去之后,会家和孩子统统不见,沧海变桑田……

芷云搂着她笑谈好久,才让她缓过劲儿,反而是囡囡初来,就一副应该如此的模样,只对芷云说了句——小时候总觉得芷云是仙女,一直到长大了,这个印象还是不肯消散,现在看来,她小时候的遭遇,果真不是在做梦。

无论如何,这俩姑娘,黛玉是本性疏淡,并不会少见多怪,只要她知道她认识的艾伯母没变,认识的小伙伴们没变,其他的都无所谓,而囡囡本来就是马大哈的性子,这些乱七八糟,常人见了绝对受不了的‘东西’,到没给两个人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大家寒暄完,飞车里便渐渐安静,欧阳、芷云和黛玉坐着观景儿,看浮空城上五颜六色的商铺,游乐场,大人孩子,脸上的笑容全是平和安稳。

还有几个可能是第一次来,虔诚地跪在路边接水树里流出的带着一点儿水果清香的水,还以为是仙露,大概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到无人围观,也没有人嗤笑,不多时,就有头上戴着一个刻有六芒星标志的魔法帽的青年男女,凑过来想给初来者做‘导游’……

芷云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倒在欧阳怀里,欧阳也笑,摇头道:“咱们的浮空城快成了旅游胜地了,挺像布达拉宫的,呵呵。”

“布达拉宫?布达拉宫可没有3D版梁山伯与祝英台……”

芷云翻了个白眼,正好看见娱乐区影院上飘着魔法幻影片的,内容就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音乐剧,据说这部‘大戏’,已经连续两年参观日在大影院播放,赚得无数热泪,大清朝好几个知名戏班子把该剧排成戏文,整日受邀去王孙贵族们家里唱……

浮在云层中的感觉很不错,轻飘飘的,有一种安逸感。

芷云望着下面属于自己的城池,忍不住想,其实,她和欧阳来到这个世界,插了一脚,诚然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改变民生,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意图,毕竟,要求两个冷淡法师的觉悟高,这不大靠谱。

不过,这些年来,她远远看着,欧阳做得还算中规中矩,不算个昏君。

至少,他既没有大兴兵戈,穷兵黩武,也训练了新式军队,筹备了海军,一口气就平息了边疆战火,相信以中国现在的军事水平,几百年后,应该不至于受苦受难了。

经济上开展海外贸易,可也并没有不管好的坏的一起引进,至少,工部的一部分浮空城学徒们开发了净化器,那些对环境影响很大的工业,进行过改造,没有像海外那样靠牺牲环境来。

自家夫妇两个,四处去搜刮有用的魔法资源的时候,也顺便为中国运回来不少矿产资源,几个海岛得到提前开发,澳洲和南洋现在全在中国的版图之内。

吏治也许算不上清明得一点儿尘灰没有,但至少比康熙末年,好了不知多少,各种政策的实施,别管是抄原来雍正实施过的,还是欧阳自己改进发挥,虽然既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可不管怎么说,失败也因为提前实验,掌控力度大,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成功的则着实改进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想什么呢?”

欧阳取了一杯水果茶,递给芷云,见媳妇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脸发呆,眼睛里不觉露出一抹笑,“好看吗?”

林黛玉脸一红,扭过头去不看人家夫妻亲热,虽然为人妇很久了,可黛玉面对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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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的紫檀木炕桌下摆放着两个冰盆儿,散发出丝丝凉意,高斌闭着眼,倚在迎风枕上,一张脸显得有些刻板而忠厚的脸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高夫人拿着只象牙筷子,挑起桌上的冰冻雪梨片儿,亲手喂到自家老爷的口中,不以为然地笑道:“老爷何必担心,这几年万岁爷和太子不知道在抽什么风,一个劲儿地找内务府的麻烦,光是总管就换了四个,下面的内佐领、管领更是换了不知道多少,可那又怎么样?内务府,还不照样是咱们的天下?担任内廷供奉亲近差使的,还是咱们的人。那些皇上、王爷什么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有他们的道,咱们这些奴才,也有奴才的道……别管什么人做了主子,总不能没有奴才差使吧?”

就这样,耐心地折腾了小半年,高慧雯终于引导着太太想出利用药勾引太子的计划……她自己毁灭高家,顺带着坑三贝勒弘时一把的计划,也开始了。

区区数日,内务府进上的熏香出了问题,害得怀孕三月的高氏流产身亡的消息就传遍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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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子嗣,万岁和太子爷自然是重视非常,雍正爷雷霆震怒,下令严查,整个内务府被从上到下筛了一遍,抄家灭族的、发配充军的不计其数,一时间,一大堆平日里惯会作威作福的包衣奴才们全装起了缩头乌龟。

不得不说,高斌是个聪明人,这家伙深知什么叫断臂求生,放弃了大部分自己在内务府留下的班底,还装出一副为爱女丧生而神伤的模样,所以,他到没受牵连。

这日阳光明媚,虽然以至夏末,但天上太阳的火力依旧十足。

了,跑出去四处打探,却没有一个人肯听她说话,想去找大太太问问,可她连正房的大门都进不去……

还是刘嬷嬷不忍心,抱着她一边儿淌泪,一边说:“你母亲命苦,那天晚上,你没有回来,你母亲心里着急,脑子发懵,就四处去找你,可不知怎么的,竟然迷迷糊糊闯进了前院儿,还弄脏了三贝勒的衣裳,老爷一气之下,就让人把你母亲拖下去狠狠地打……却没想到,你母亲这些年,本来就亏了身子,这一打,还没打十板子,便咽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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