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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作者:红河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2 08:49:33
  • 字数:27422字

伯爵径自走到威廉身边,后者对着一锅即将沸腾的水神情木讷,完全没有察觉对方的到来。

塞缪尔盯着威廉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直躺到夜色降临,迟迟不见他到位的胖厨师长找到房里来,请他过去。

其实煲汤什么的原本是正牌厨师的事,但是老夫人有过吩咐,以后伯爵餐桌上的汤都交给威廉负责。一直苦于不知怎样才能令伯爵满意的胖厨师长倒也乐得卸下一个包袱。

记不清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之后威廉就趴在床上发着呆。虽然胃里难受地不停泛着酸水,但他实在是没力气去找个地方呕吐一番了。

胖厨师长硬着头皮,想上前解释一下,结果还是被伯爵的一记眼神给逼退了回去。

威廉不想让大家难做,也努力逼自己振作了,然而,当他站在案台边看着面前一排排红橙黄绿的食材,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其他人见威廉在那儿发呆,上去询问。威廉";嗯嗯哦哦";地应着,人依然一动不动。。。。。。动不了,好像身体不是属于自己的。

威廉的肩膀晃了一下,反射般地退开两步,面向着塞缪尔,但没有用眼睛直视他。

大概是真的耽搁了太久时间,久得过分了,到最后,庄园的主人甚至亲自造访,百年难得一见地踏进了厨房里来。

当伯爵一出现,除了威廉以外的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

";没有。";威廉回答,音量轻得几乎听不见。

塞缪尔却听得很清楚,眼帘微眯起来,";撒谎。";他顿了一下,声音异常地低沉:";你在介意下午看见的东西?";

威廉不期然地呆了呆,意识到他正在被质问,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午的郁躁其实很荒谬。

他这个样子让大家看了都难免担心,但又问不出什么东西。商量了一下,干脆先点上火把水烧着,这样等到威廉的状态恢复了,随时可以开始。

他说:";但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原本在这个时候,那两具尸体应该正坐在餐桌边等着与你共进晚餐。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自个儿成为了晚餐。我的感觉,伯爵,也许你才是整座庄园里最有料理天分的人。";把人变成食物送去给野兽享用,这的确是没几个人能拥有的本事。

在场其他人对下午的事一无所知,自然听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威廉的明讥暗讽,听在他们耳中只是一道哑谜。

而唯一听懂了的塞缪尔,眉尖跳了几下,猛然发作。

";闭嘴!你知道什么?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他一把抓住威廉的头发,将他的头颅粗暴地按下去。只差一点点,威廉的脸就要浸到那锅沸腾的开水里。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有人想上去制止,但被身旁的人拉住。

他们的伯爵一旦真的发作,任谁都无法招架,更别提制止。贸然上去,搞不好反而会害了威廉。

滚烫的蒸气笼罩了威廉整张脸,就像有一团火在皮肤底下燃烧着,疼得钻心。钻进鼻孔里的水汽更令他呼吸困难,他痛苦地咳了几声,反驳:";抱歉。。。。。。我并没有看到他们做过任何冒犯你的事,除了告诉你你做得不对。。。。。。这样,就叫该死。。。。。。";

";我不需要他们来告诉我什么!";

塞缪尔恶狠狠地吼着,脸部表情有些扭曲,像狰狞,却又像在痛苦着什么。

";说什么皇帝要驾临,说什么要我带领他们去林里狩猎,还说是莫大的荣幸?笑话!我从来就没希望过又有什么好荣幸的?连拒绝都不可以吗?拒绝就是不识相、就是抗旨?那么我就当从没收到这道旨,让它永远消失!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他们没考虑过我的想法,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死活。。。。。。不,他们就是该死,他们话太多了,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

激动的话音渐渐转低,塞缪尔自言自语似的,目光闪烁得不正常,那样子颇有种歇斯底里般的前兆,叫人毛骨悚然。

在场的人都认得他这种表现,知道再这么下去是不行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急忙上前要将伯爵的手从威廉头上拽开。

棘手的是,伯爵的心思虽然已经不在这里,手却无意识地抓得很紧。

在拉扯的途中,威廉的脑袋跟着被扯痛的头发摇了几下。";噗";地一声,眼镜从鼻梁上滑落,掉进了锅里。

而威廉显然已经被热气熏得头昏脑胀,神智不清了。他想也不想,一只手就伸到了沸水里去。

当老夫人闻讯赶到威廉房里去的时候,约瑟夫正在帮威廉包扎烫伤的左手。至于她那位据说是罪魁祸首的孙子,不在。

当听见下人的描述时,她就意识到塞缪尔的状态一定不对劲,这让她很担心。但她知道,目前还是让他单独待一会儿比较好,这才赶过来先看望威廉。

其实因为救得快,威廉的烫伤还不到十分严重的地步,但那醒目的红肿伤痕依然叫老人家看得心颤颤。

她在威廉旁边坐下,怜惜地握住他并未受伤的那只手:";噢,威廉,可怜的孩子。

";别担心,奶奶,我没事,不怎么疼。";威廉笑着安慰老夫人,后者的表情反而更心疼了,就像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她是真的喜爱威廉,除了约瑟夫,威廉就是她迄今为止相处得最为愉快的小辈了。

";威廉啊,这次的事。。。。。。我代替萨米向你道歉,真是太抱歉了。";

";下,您不用这样。";

";不,一定要的。";老夫人的态度异常坚决:这次是我们不好,我会跟萨米好好沟通,不会再有下次了。所以,你别生他的气好吗?";

威廉一楞,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我没生气啊。";

为什么要生气?说到底,塞缪尔并没有对他使用暴力,手上的伤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是双方言语不合,随便吵了几句,他用得着为了这种鸟事生气吗?

哼,真是莫名其妙!见鬼!他好像。。。。。。真的在生气。。。。。。

";威廉。。。。。。";老夫人从他那矛盾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了。

经过短暂的考虑,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用力捏紧了威廉的手,";其实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她说,语气中带着犹豫却又相当坚定。

正帮威廉缠纱布的约瑟夫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老夫人,看着她脸上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中现出一抹了然,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什么事?";威廉问。

";嗯,说起来就有些长了,毕竟含括了数百年呢。";

老夫人悠悠叹了声:";从我的丈夫往上回溯好几代,再延续到萨米这一代,在这几百年里戴维斯家族的每一位主事者,他们一辈子都没踏出过这座庄园半步。";

威廉吃了一惊:";。。。。。。这是为什么?";

";因为--不能。";

";不能?一";

";对,他们没办法离开庄园,从出生直到死亡,都只能在这座庄园待着,别的哪儿都去不了。";

威廉的眉头皱了起来,";唔,我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出不去?是出于责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来自外界的强制力?";

";可以这么说。";

老夫人思忖一会儿,露出了凄然的苦笑:";你也可以理解为,是这座庄园困住了他们,将他们一代接着一代禁锢在里面,从不给他们出去接触外界的机会。虽然这个地方表面看上去那么风光,对他们而言,也只是一间华丽的囚牢。";

";呃,等等。。。。。。你是说,他们其实是很想出去,但是毫无办法?";

";是的。";

这么玄!威廉的瞳孔不禁紧缩:";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老夫人摇摇头,脑子里回忆了一番,";据说最早的那几代主事者都向往自由,活得无拘无束。他们不受责任东缚,热衷于四处周游,尤其是第一代克莱尔伯爵,他就是在周游途中结识了当时的皇帝,两人一见如故,相伴游历了许多地方,亲密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而伯爵这爵位也就是那时候封赐下来,并代代世袭至今。但是自从洛克伯爵开始,戴维斯家的子孙就失去了自由,无法离开庄园,完全成了庄园的囚犯,一直延续到现在。";

";洛克伯爵。。。。。。照这么说他就是起因?";

威廉老毛病犯了,开始追根究底:";那么这个缘由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吗?";

";没有。只是听说在洛克伯爵之前那代,也就是他的父亲兰德尔伯爵,曾经发生过一些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的怪事。";

";是什么事?";

";嗯,那时庄园里来了一个年轻的吟游诗人,他漂亮、温柔、开朗、善良,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包括兰德尔伯爵,是他一再挽留对方住下来。而几个月后,伯爵忽然离奇失踪了,仆人们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伯爵的妻子伤心欲绝,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那时候就是那个吟游诗人一直陪着她、安慰她,甚至当她产子的时候也是他陪在她身边。

有人猜测,他们俩相爱了,并且已经谈婚论嫁。但是在这个猜测得到证实之前,那个诗人被发现死在后院的小屋里。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凶手也没有查出来。而从那以后,人们就发现戴维斯家族的继承人无法离开庄园了。有人说这是那个惨死的吟游诗人的冤魂作祟,其他也有一些不同的说法。。。。。。当然全都是些光怪陆离的猜测,没人亲身见证过它们的真实性,所以要说为什么会这样,至今仍然是个未解的谜。";

威廉慢慢地消化着话里的内容,虽然老夫人讲得很平淡,但故事本身可不是一般的玄妙复杂。

几百年下来都没人弄明白,威廉知道他想要一下子就参透是不可能的,于是先把注意力稍稍挪开,转移到现如今的故事主角身上。

";那么塞缪尔。。。。。。伯爵,他对自己身上的事都清楚吧?";

";该清楚的都清楚,而清楚不了的,怎么样也清楚不了。";

老夫人越发凄凉的笑容让威廉看了于心不忍,几乎想就此打住不再追问,但就是控制不住好奇心。他好奇。。。。。。想了解那个人的事更多一些。。。。。。

";那当初,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知道自己无法离开庄园的?是其他人告诉他的吗?";

";是一次意外。";

约瑟夫毫无预兆地插话进来,他已经处理奸了威廉的伤势,可以放松下来加入交谈了。

";在他书房里的长椅上盖着一张狼皮,你还有印象吗?";他问威廉,后者回忆了一下,点点头。

";那匹狼是十年前被他射杀的,也就是它让他知道了这件事。";

约瑟夫说:";那时候他大概四岁吧,有个非常要好的小玩伴名叫马修。那天马修到庄园来找他,他们就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玩耍着,那匹狼忽然出现,叼走了马修。戴维斯想去救人,但是当他走到草地边缘就被挡了回来--那个东西不让他出去。不要问我那东西是什么,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每个亲眼看过的人都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总之只要他尝试一次,那东西就攻击他一次,直到他站不起来,伤痕累累的倒在地上,看着马修被狼撕成碎片。后来卫兵及时赶到把狼驱走,并把他带回城堡里疗伤。就这样,他知道了自己无法走出庄园。而从那之后,他的性格也就开始变了,从开朗到孤僻,从自信到不信任任何事物,直到变成了现在这样。";

";。。。。。。";

威廉讲不出话来,想象着小小的男孩眼睁睁看着好友惨死却无能为力的那幅画面,忽然感到一阵胸闷,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襟。

也许是和他想到了相似的事情,老夫人表情纠结地闭上眼睛:";是的,戴维斯家的人天性自由奔放,却被迫承受着这样毫无缘由的禁锢,而且是一生一世,到死都无法摆脱--这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所以也才有了像约瑟夫这样,一直住在庄园里,定期为他们进行心理治疗的医生。

约瑟夫是在十岁的时候就住到庄园里来,他看着萨米二十几年,一点一滴,逐渐演变成现在的性格。我们每个人都明白,他已经非常用心了,但是没用。只要一天得不到自由,他们就永远无法从焦躁和怨恨当中解脱,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只能是个悲剧。";

威廉的视线从老夫人转到约瑟夫身上,后者悲哀般无言的沉默着。

是的,就像老夫人说的那样,他是一天一天眼看着塞缪尔的转变。当中的无力与惋惜,也是他体会得最深刻。

而此时,威廉体会着身边两个人的心痛,仿佛被感染了,他竟也有些感同身受,胸腔里隐隐地钝痛起来。

老夫人吸了一口气,接着说:";就像菲比。。。。。。我的丈夫,他那严重的抑郁症就是这样来的。当我嫁给他以后,我是那么努力爱他、那么拼命的想让他快乐起来,然而几年后他还是离我而去。。。。。。然后,我的儿子,我的孙子,www.youxs.org,看着他们躲在角落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了,紧咬着嘴唇竭力压抑了一会儿,忽然哭泣般地喊叫出来。

";这是个诅咒!一定是的。。。。。。诅咒了戴维斯家的子子孙孙,让他们只能痛苦终老!到底是谁这么狠心?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威廉望着她要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一直以来总是笑口常开的那位老太太。

如此鲜明的反差让威廉很不好受,他笨拙地抚摸着老夫人的肩膀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给她真正的安慰。

她想要的只是儿孙的欢乐,然而这一点,他自认做不到。。。。。。

就只能安静地陪着她,给她一个空间让她沉淀情绪。

终于,老夫人缓缓恢复过来,注视着威廉很久很久,忽然用力握紧他的手捧到胸前,哀求:";威廉,我的好威廉。。。。。。就当作是我拜托你,帮帮萨米,救救他好吗?";

";什么?";

威廉惊讶极了:";我帮他?不不,这不可能。。。。。。我是说,如果可以做到,我很愿意,但问题是我做不到。";

";你可以做到的。我愿意这么相信。";

威廉不禁呆了呆,虽然对方如此的信任让他感到荣幸,但还不至于这样就被冲昏了头。

";老夫人,我很感激您的信任,我也知道一直以来您孙子的情况让您忧心仲仲,不愿放弃任何一个能够帮助到他的可能,但这种事绝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胜任的。";

他严肃地讲明现状:";您也说了,约瑟夫身为他的医生都帮不了他,而您是他的至亲,也同样无计可施。庄园里这么多人都无能为力。。。。。。至于我,严格来说只是个路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充其量就是一个意外,又怎么可能帮到他什么?";

";不,虽然你这话没错,但也并不尽是如此。";

老夫人说:";的确,我们这些人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按理说应当是最了解他的人,但正因为我们彼此都太熟悉,反而找不到什么新的路径可以融入他的内心。日复一日,我们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潜移默化中,我们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我们的棱角都被岁月磨钝了,无法捅破那层将我们与他阻隔开的厚厚隔膜。";

";但你,你不一样。我喜欢你的眼睛,威廉,你的眼睛太明亮太清澈了,又绝不是无知,有时候你的眼神甚至是锐利的,让我都吓一跳。我看得出来,你经历过很多,所以我相信你有着比我们都坚强得多的内心。

";。。。。。。";

威廉简直无话可说了。

怎么搞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了解,居然已经比不上一个刚结识不过几天的老太大?

看着他那困扰至极的脸,老夫人笑了一下,说:";很抱歉,威廉,我本来不想给你造成困扰的。但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其实这个想法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所以我使尽浑身解数帮助你,就是为了把你留下。

";。。。。。。";原来如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威廉仔细想了想,叹口气:";我不想让您在希望过后面临更大的失望,夫人,我必须坦白告诉您,我对于您要我做的事完全没有头绪,所以,我想我还是帮不上。。。。。。";

";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老夫人摇摇头:";这么说吧,一直都是我们这些人在萨米身边。。。。。。不错,我们对他很好,有不少人是看着他成长,对他可以说是纵容的。我们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而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世界就格外小,除了这个家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我们能给他的东西,又实在太有限了。";

";从他出生到现在能够看到的景象,就只有庄园周边这么小一块方寸,几十年不变。所以威廉,你不用做什么,你只要成为他的眼睛。当然他是不可能真的用你的眼睛去看实物,但你可以让他从你眼中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就只要用你的心。";

她的说法相当深奥,威廉完全听不明白。脑袋越胀越大,几乎快要休克了。

他想不通,一个看似没有杀伤力的老太太怎么逼起人来这么厉害?让人听都听不仅,当然就无从去反驳什么。

而老夫人也见好就收,她深知万一把人逼太紧,搞不好会适得其反。

她站起来,给了约瑟夫一个示意的眼神,然后对威廉说:";时候不早了,你受了伤,就早点休息吧。不过,有时间的话,就稍微想一想我刚才讲的事情吧。";

说完就跟约瑟夫一道离开了房间,留下威廉一个人坐在原地,久久地发着楞。

之后几天,塞缪尔没有再出现在餐桌边。老夫人问仆人,说是伯爵人不舒服没胃口。当听到仆人这样说的时候,老夫人和约瑟夫两道目光同时投在了威廉的脸上,后者耸耸肩,不知所谓。

奇怪,要说是因为他才闹得不愉快,但那天被搞惨的是他才对。他都没躲起来不见人,那个人有什么理由要躲?就算是这样,那也不是他的错。

主人这别扭闹得大家都有点不舒服,不过有的人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还有个尚未习惯的,肚子里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其实这样也好,因为如果真的对上面,他倒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在听说了那些事情之后。

几天也就这么过了。

直到这天晚餐时,三个人正静静用着餐,约瑟夫很";无意";地来了一句:";唔,老夫人,伯爵生病了。";

";什么?";老妇人非常";惊讶";,";怎么会呢?什么时候的事?";

";这两天才开始的。其实也不算严重,就是有点咳嗽。";

";唉呀,那真是太糟糕了。怎么会这样呢?我的萨米身体一向那么好。";

";思,一般来说他的身体是没问题。不过您也是知道的,因为心里有一个死结,如果什么事情让他烦闷了,时间一长,心情无法畅通,身体就会受此影响而变得虚弱,从而比较容易病倒。";

";是啊是啊,那可怎么办好?你给他开药了吗?";

";能试的我都试了,但这次不光是身体的问题。您知道,他心里的结我们是没办法的,所以要做的只能是消除他的烦闷情绪。";

";哦,要怎么消除呢?";

";呃,我不知道。";

";唉呀,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是谈论病人竟也能谈得热火朝天。桌子对面的威廉始终不出声,只是脸孔越压越低,几乎埋到了餐盘里面去。

等到用完晚餐,老夫人例外地没让威廉陪她到哪儿坐坐聊天,而是说着老了、累了、不中用了,自个儿回到房间。

随后威廉也回了自己的客房,坐在椅子里看书,一小时后书仍然打开在第一页的位置。

窗外的天色早已完全黑了,外头一片宁静安详,却让人感到有些莫名的落寞,甚至浮躁。

直到确定再这样下去这本书是永远看不完了,威廉投降地走出了房间,来到厨房,拖着不方便行动的左手,花了比以往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熬出了一碗热乎乎的汤。

之后来到伯爵的睡房门前,由于汤实在太烫了,威廉又忘记用布包一下,他随手敲了两下门就急不可耐地推门进去。

这时候塞缪尔还没睡,坐在书桌前做着跟威廉之前一样的动作--面前摆着书,单手托着腮,眼睛瞪着书的第一页。当看到威廉不请自来,他眼中飞速闪过一道光,旋即又沉下一张脸。

";谁让你来的?";他问。

威廉几步上去,把汤往桌子上一放,接着就对着被烫红的手拼命吹气,就像它烧起来了一样。

塞缪尔看他这个样子,再看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东西,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却还是要问:";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威廉缓下来,呶了呶嘴,";喝汤吧。我特地选的一些材料,对止咳很有效。。。。。。哦,还太烫了是吧,吹吹就行。";

说着凑过去对着汤碗使劲吹,蒸腾的热气因而扩散开来。距离太近的塞缪尔被波及到了,难受地咳嗽几声。

威廉见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赶忙退开了些,";呃,你还是趁热喝吧,太凉了效果就没那么好。

塞缪尔看着他,视线从他局促的脸下滑到那只包着白纱布的左手,似乎凝滞了一下。没有再问什么,塞缪尔捏起汤匙给自己喂了一口,味道甜丝丝的,还有一股子清凉气,仿佛一直透到了肺里去,非常奸喝,甚至。。。。。。让人有种怀念。

站在一旁的威廉,望着对方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塞缪尔脸上的表情是舒适的,这让威廉感到心里有种变态的满足感乃至是得意。

这个时候的塞缪尔,没有像往常那样扎一条发辫,而是让琥珀色的长发松散着在背上洒开,看上去很是佣懒。而由于生病的缘故,他那原本就因为极少见到阳光而白得过分的皮肤,越发地显得苍白了。

两者结合在一起,威廉不得不说,看着这样子的伯爵,居然让人连";想要保护他";的心都有了--虽然明知这是多么无稽。

不过威廉也并不认为这种念头有什么不对。不管男人、女人、强者、弱者,只要生病了就是病人,而照顾病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好一会儿的时间,两个人都若有所思着不讲话,直到塞缪尔问了一句:";你说你是来自未来?";

";啊?呃。。。。。。嗯,是的。";

";说说看。";

威廉一下子还摸不着头绪:";说。。。。。。说什么?";

塞缪尔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未来。";

威廉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深为讶异。

向他问及未来的事,难道这个人已经相信他的话了?不,应该不是。。。。。。应该就像老夫人当初说的那样,只是暂时当作是这么一回事吧。

";其实要说跟现在有太大的不同,倒也算不上,至少人都还是这个样。";威廉斟酌了一下,想尽量把描述平白简单化:";就是多出了很多现在还没有的新东西,比如说,样子就像个铁盒但可以呈现出天南地北的电视机,能让远隔几千里之外的人自由畅谈的电话,还有很多很多。。。。。。唔,还记得那天我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吧?银白色的,上面有一块大眼睛似的镜片--那是相机。";

";相机?";对于塞缪尔来说,要想理解或者想象出威廉所说的东西,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不谈时代的阻隔,即便是当今这个世界里的事物,他亲眼见过的也实在是少之又少。像是大海、高山、河流。。。。。。等等之类,更是从来没有机会目睹。

威廉看着他茫然的表情,不禁想要更加详尽地解释给他听,让他能了解更多。

";嗯,这就有点像是绘画。";威廉说:";我们把物体画在纸上,但普通的画画肯定是无法表现得太真实,另外还比较费时。而相机就不同,它能在一瞬间就把图景收在一张小小的相片。。。。。。纸片上,并且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模一样。。。。。。实际上也就是真的啦。";

";和真的一模一样?";

";对。";";这不可能。";塞缪尔嗤了一声。

";呃?";

想不到他这么断然,完全是对不了解的新事物的一味排斥,威廉忍不住发出抱怨:";你也太难沟通了。";

念头一转,想到这是长期以来他与外界隔绝从而养成的习惯,威廉又不禁叹息:";我觉得你没必要这样。你应该多试试跟大家交流,心胸就会自然而然豁达了。你并不是天生的自闭,要跟人交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塞缪尔的脸色一下子暗了,";你在多管闲事。";

";这怎么是闲事?这是你的事情吶。";威廉大声反驳了回去。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欸,你这人--";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威廉有点泄气,还有点不爽,但与此同时,他又对这个人的顽固领会得更深,也感慨更深。

他已经有些看明白了,虽然这个男人一直在用或冷酷或残忍的方式在活着,然而这些看上去让人恐惧的一切,其实都是源自一个对情感毫无主张的傻瓜的任性。

";不要总认为你的事跟别人没关系,或者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大家明明都生活在一起,怎么可能毫无关系?";

威廉问着,既是在问对方,也是在问题中帮自己寻找答案。

";是不是因为你生活的地方只有这么一小方寸,所以你觉得你的世界也就只有这么小,你跨不出这个世界,因此别人想要融入进来也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对啊,像你身在这种封闭处境下的人,应该更渴望着与人们接触才对。。。。。。";或者就像老夫人所说的,他的确有渴望,但是需要一个人来促使他突破。。。。。。威廉认真寻思起来。

脸色越来越阴冷的塞缪尔豁地起身,跨到威廉跟前,把后者两步三步逼退至墙边。

";闭嘴,够了。";塞缪尔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般的:";你什么都不明白。";

听到这句话,威廉火大了。

的确,他是不明白,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囚徒生活,所以有很多东西他都不可能明白,但他不是正在努力试着弄明白吗?

";有什么好明白的?";

他回以了强硬的反驳:";这种毫无道理的禁锢,弄不弄明白又有什么区别?关键是你自己,你该弄明白你想要的、你该做的,然后去做、去要!别再只看着自己了,偶尔也分神看看你身边的人吧,看看他们是怎么为你劳神费心,难道你对此就毫无反应,就不会觉得过意不去吗?";

刚一说完威廉就后悔了。他并不想让好好的谈话变成质问,谁知道情绪会毫无章法地激动起来,这下糟了。

果然,本来就情绪极不稳定的塞缪尔受了这一番刺激,眼睛里立刻进出凶光,抬起手就是一拳砸了过去。

好在威廉早有了防备,赶在被那拳砸歪鼻子之前,他抱住脑袋,吱溜一下蹲了下去。

";哇啊,不要又来暴力,我对这个最没辙啦。。。。。。";

看着威廉这样子,塞缪尔又好气又好笑,却已经没有力气发作了。

";。。。。。。笨蛋。";

他抓住威廉的肩膀把人提着站起来,然后扫住威廉的下巴,眯起眼睛危险地注视着他:";我不喜欢话太多的人,你最好适可而止。";

威廉听着对方的警告,奇妙的是完全不觉得恐怖。难道他已经受惊吓受成习惯了吗?更诡异的是,竟然还隐约有一种被容忍了似的感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能想明白,嘀咕着说:";不喜欢话多的人。。。。。。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不懂得怎么跟人沟通,不善于表达感情吧?";

塞缪尔剑眉一拧,手指滑到对方的腮,加重了力度越掐越紧:";舌头不想要了是吗?";

这样的架势,搭上这样的问句,立刻让威廉想到了上次在刑房里发生过的事。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心里又涌上一股好奇。

";呃,你常那样惩罚话多的人吗?";他问。。。。。。";真的把别人的舌头咬下来过?";

塞缪尔不禁楞住。

真是开玩笑,他又不是疯了。一剑过去就了事,何必还要费劲一个个的咬?

上次的事。。。。。。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过,他居然用那种法子惩罚人,惩罚?那为什么他隐约有点印象,他似乎玩得挺开心的。。。。。。

对自己的心态感到疑惑,塞缪尔专注地看着威廉,想从他眼中看出答案。后者的目光没有闪躲他!永远都是那么明亮的、探索般的眼神,让人不爽,却又莫名的心悸。。。。。。

也许是为了确定什么,他将威廉的脸抬高,用双唇压了下去。当威廉惊愕地倒抽一口气时,舌尖趁机钻了进去。

由于上回惨痛的前车之鉴,这次威廉死守阵地,舌头坚决地缩在口腔里不给对方咬下的机会。

显而易见的,威廉完全没把正发生着的事视为接吻。当他发觉对方没有来挑战他的决心,他心里头甚至有些洋洋得意。

直到唇舌脱离了彼此,让威廉不愿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到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刚才他和他是接吻了--两个人的呼吸都略有点喘,不单单是缺氧所致的那种喘。

威廉被搞糊涂了。哪有人像这样惩罚别人,罚着罚着就亲起来,还把自个儿都弄喘了?

正困惑着,忽然颈窝一热,是对方的脸孔埋了进来,嘴唇摩擦着他的皮肤,呢喃着:";你到底从哪儿来。。。。。。哪一天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

威廉怔了怔:";思。。。。。。我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他的衣襟就被揪起来,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男人转眼就换上了

一张冷厉的脸:";你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

威廉越发困扰了,这人翻书似的翻脸速度让他极度莫名:";我本来就不知道啊。。。。。。";

";你,有完没完?";

塞缪尔低吼着表情很凶,一双英挺的眉却以扭曲的弧度纠结着。

";上次就是这样,来得莫名其妙,没有任何解释就消失,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想次次都像上次那样尾巴一翘就消失?";

他停下来,威廉几乎听见了他狠狠磨牙的声音,更意外他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想开口询问,却被抢先了一步。

";既然早晚都是要走,你不如现在就消失!";塞缪尔手一收,再用力甩出去,把威廉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

威廉惊呼一声,并不是因为这一跤摔疼了或是怎么的,而是在刚才一剎那,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从脚底下传来的寒意。

而塞缪尔同样也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变化--手里实在的触感蓦然落空,在他正要把威廉摔出去的前一秒。

无法确定这是真的还是错觉,塞缪尔为了索取答案般地望着威廉,后者坐在地上也在回视着对方,脸上的错愕并不亚于他脸上的。

";塞。。。。。。";

刚刚发出这一个字,威廉眼前一闪,刺目的白光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还是在这个房间,房里的摆设也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整个房间里都蒙着厚厚的灰尘,透露着不知多少个世纪的荒败。

放眼四周已经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他一个。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但根本不知道问的对象是谁、究竟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每次都这样,不只别人困扰,他自己也非常困扰啊。

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的呆,威廉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又环视了房间一圈才开门走了出去。

七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已经足够让一个人熟悉环境了。在城堡里居住了整整七天的威廉,这会儿走在城堡里,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是一样的构造、一样的摆设,就在同一天里苍老了不知多少年。

威廉感慨着出了城堡,虽然还没放得下那边的人和事,但他既然回来了,总该先去与大伙儿会合。

都已经七天过去,说不定他的名字已经出现在失踪人口名单上了吧。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循声一看,原来是安迪,以及另外两个考古队的同僚。

他们一路小跑到威廉跟前,安迪擦着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威廉,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怎么没找着你?";

";刚才?你是说这几天你们一直都在这儿找我?";威廉不禁感动了一把,没想到这帮臭小子平时不怎么样,对他的安危倒是挺放在心上。

";什么这几天?你上午就不见了,下午接到电话找你,你不在,我们就出来找了。后来我想起有次跟你来过这儿,所以就来找找看了。";

";。。。。。。你说我上午不见?今天上午?";

";不然呢?威廉,你没事吧?摔跤磕到脑袋了?";

";去你的。";威廉笑着回了句,转过身笑意就隐去,他低头看了看表。

五点。

上午他是八点出来,除去路上的两、三小时,他大约在十点多发生时空交错。

十点到五点,中间七个小时,而他在庄园待了七天。

难道那边的一天就相当于这里的一小时?

他思忖着这个可能性,身后的安迪环视着四周,咂咂舌:";哇噢,那次是晚上来,就觉得这里很阴森,没想到白天来看这么不一样,很壮观哩,而且相当有韵味。";

";确实,保存得如此完整的遗迹真是难得一见。";队员萨姆说:";不过有点怪呀,按理说这儿跟岛中央是存在于同一时代,可为什么那儿的建筑都埋在了沙土下边,而这里却没有。虽然样子很陈旧,但整体完好无损。真稀奇。";

";唔。。。。。。确实挺奇的。哈哈,总不会是有什么土地神之类的在保护着这个地方吧?";

";不至于吧?你考古资历比我深,还相信这种玩意儿?";

";你懂什么?就因为我见过的东西比你多,知道这世上有太多东西是人琢磨不透的。所以劝你还是谨慎点,别玩意儿玩意儿的。。。。。。对于未知的事物你最好抱着尊敬的心态。";

";嗯嗯,受教了、受教了。";

两个人闲扯了几句,注意力回到威廉身上,萨姆问:";头儿,我们是不是该把这儿考察一下?这么完整的古堡太难得了,晾在这儿真可惜。";

安迪和另一个队员点头应和。作为专业的考古人员,对于一切具有考察价值的事物总有着强烈的兴趣。

";嗯?哦,是要考察、考察。。。。。。";威廉有点心不在焉。他也在考虑刚才他们讨论的那个问题--同样都在这块陆地上,为什么只有这里的建筑能够完整保存到现在?

虽然他从来没以为塞缪尔是个好人,但是这种恶行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明明是与他无关的事,他就是看不惯、想不通。

";是啊,你说的很对。";

介意?他吃饱了撑着吧。

";我似乎没有必要,也没立场去介意什么,那是你的事,伯爵。";他用一声冷哼加重了讥诮的意味,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错觉!他只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第4章

塞缪尔因为那不讨喜的语气而皱起眉:";第二个谎。你够了,你再介意也不过是介意两条死尸。哦不,现在大概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

把如此残忍的事一语带过,似乎那是理所当然的,死两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威廉对这种心态无法理解。

心里涌上来一阵强烈的抵触,威廉终于承认,他确实是非常介意,介意极了。

至于威廉,本来对料理就不太有兴趣,这会儿更是半点干劲都提不起来。不过他还是跟着厨师长去了厨房。

这几天来,大伙儿在厨房里帮了他不少忙。他也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乃至是期盼着由他来对付伯爵那不奸伺候的舌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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