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星辰眨了眨眼睛，轻声召唤：“秦阎。”

秦阎听到，步伐一顿，没有回头。

他低头，几乎与曲星辰唇瓣相贴。

“你认准了我不会拿你怎么办，你认准了我会纵容你，对吗？”

秦阎在曲星辰脖颈滑动的手指缓缓上移，猛然掐着他的下巴逼迫他抬头。

秦阎步伐很大，已经与曲星辰拉开了一段距离。

秦阎突然起身，松开了压制曲星辰的手，表情重新藏回了宽帽檐下，他说：“你已经进入了梦世界，事事都要万分小心，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从这个世界出去以后……”

曲星辰见秦阎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梦世界铁律，开始就不能退出，除非死亡或者通关。秦阎，就算我不会死在这个世界，也会死在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我为什么不能跟你组队？没有你，我会死。”

曲星辰从墙边站起来，面对秦阎的背影，又叫了一声：“秦阎。”

话落，秦阎转身离开：“你回教室吧，今天应该不会再出事了。”

曲星辰低着头靠在墙边，他一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绿叶尖尖的叶角。

秦阎依旧没有回头，挺拔的背影坚韧宽厚。

曲星辰向着秦阎走了一步，再次呼唤：“秦阎。”

秦阎双手握拳，像是突然任性起来，就是不肯回头。

秦阎摇了摇头：“对不起。星辰，你很聪明，也很勇敢。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活下去，等我。”

秦阎将头埋在了曲星辰的颈窝，宽檐黑帽被他扣在了曲星辰的头上，曲星辰视线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伸手扣住秦阎锁在他身前的手臂，用力掰开，他越用力，秦阎抱的越紧。

秦阎湿热的呼吸喷洒在曲星辰的颈窝，变成了潮湿的水汽。

“对不起。”

曲星辰不为所动，继续用力掰着秦阎的手臂，秦阎紧紧抱着曲星辰，用几乎要把他融进身体里的力道。

“星辰，对不起。”

曲星辰的力道逐渐减弱，最后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他问秦阎：“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扔下我？”

秦阎紧紧揽着曲星辰，不发一言。

曲星辰闭上眼睛，头微微后仰，与秦阎侧脸相贴，“秦阎，我最后一次，原谅你。”

寂静的回廊，两个人如同末世的旅者，紧紧相拥。

曲星辰先挣脱开秦阎的怀抱，一手拿下头顶的黑帽。

他抬手，手背向上，掌心收拢，看向秦阎：“我给你毒药，你吃吗？”

秦阎看着曲星辰，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掌。

曲星辰将手放在秦阎的掌心，恶劣的追问：“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秦阎点头，深黑的双眸里只倒映着曲星辰一人，他说：“只要你想。”

曲星辰缓缓松手，将绿叶放在了秦阎的手心。

他松手的刹那，绿叶在秦阎手心缓缓消散。

秦阎猛然收回手，问他：“你用了什么道具？”

曲星辰未答，走近秦阎，微微点脚，将宽檐黑帽带回秦阎的头顶。

“我这个人，狗皮膏药一样，你早就知道的，你甩不掉我，秦阎，你甩不掉我的。”

话落，曲星辰后退，转身毫不犹豫的回到了教室。

他一进教室，就收到了其余五人充满质疑的视线，曲星辰适应良好，走到八号位站好。

第三天的教室，环境越来越狼藉。

很快到了中午的午饭时间，其余五人三两成组，曲星辰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末尾。

他照旧站在了电梯门前，其余几人照旧走进了安全通道。

曲星辰抬眸，看见安全通道的绿灯突然熄灭了。

他脚步一转，走向了安全通道。

推开门，另外五人已经下了一半的楼梯，曲星辰快步跟上。

看到曲星辰追来，许峰浓眉皱起，牵着秦雅芝的手紧贴墙边，对他戒备非常。

仲刚与严淑也微微与他拉开了距离，袁雪顿了顿，看了他一眼没动。

曲星辰来到袁雪身边，面无表情的揪住了袁雪的衣角，偏向秀气的眉一耸，大眼睛忽闪两下，小声说：“我怕。”

袁雪几人：“……”您当我们眼瞎吗？演戏能不能有一点点诚意？

曲星辰不管几人难看的脸色，催促他们：“走呀？”

许峰牵着秦雅芝的手松开，改为展臂搭在秦雅芝的肩膀，手指落到秦雅芝的手臂，勾勾画画。

几人继续下楼，从七楼下到六楼，楼下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曲星辰停下脚步，拉着袁雪差点摔倒在楼梯上。

袁雪回头，恶狠狠的瞪他：“发什么神经？”

曲星辰看她一眼，继续跟着几人往前走。

下楼，走过转角来到六楼，一个男人背对着几人站在六楼的楼梯间。

听到身后的声音，男人回头，语含抱怨：“慢死了，快点跟上。”

仲刚走过去拍了一把那男人的肩膀，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催你娘的催，急着吃奶啊？”

许峰也对突然出现的男人点了点头，曲星辰盯着那张属于宋明亮的脸，拉着袁雪的衣角，让她不得不放慢脚步。

袁雪嘟囔：“你到底干什么啊？走这么慢！”

宋明亮听到袁雪的抱怨，回头阴沉沉的看了眼曲星辰。

六个人变成了七个人，一起下楼。

突然出现已经失踪了两天的宋明亮从中段的位置走到了许峰身边，看了眼被许峰揽在怀里的秦雅芝，调侃他：“已经泡到手了？”

秦雅芝就在身边，听到这话，脸色绯红，微微低头，分外娇羞。

许峰见秦雅芝不反驳，越加得意，也不再遮掩，直白的对宋明亮点头：“当然。”

曲星辰低下头，不再看许峰那副愚蠢的模样。

没有人对突然出现的宋明亮感到疑惑，他们的记忆已经变得不再可信。

如今曲星辰得到了真正的八号号码牌，明天，他将会同他们一样忘记。

终于走到了一楼，曲星辰目不斜视，带着袁雪路过宋明亮，宋明亮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停在了安全通道的门口。

许峰也停在了门口，明明双腿一直在往前迈，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他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其余几人先行出去，谁也没有回头。

秦雅芝突然落后一步，回身拉住许峰的手一拽，曲星辰微微侧头，刚好看见站在门口不停迈步却走不出来的许峰身上，被秦雅芝又拽出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许峰，重新揽住了秦雅芝的肩膀，走在了几人身后。

他们对宋明亮的突然出现毫无所觉，对宋明亮的再次消失也没有异议。

食堂里，秦阎的位置空空如也。

曲星辰松开了拽着袁雪衣角的手，走到了八号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坐到这个位置，从今往后，在这个世界里，他都不必再和秦阎坐在一起了。

十二点整点，秦阎没有出现。

曲星辰盯着眼前喷香扑鼻的饭菜，半响没有拿起筷子。

所有人都要遵守规定，曲星辰知道秦阎不是npc，十二点一过，秦阎违背了规定。

十二点十五，吃得快的人已经放下了筷子。

曲星辰终于拿起了筷子，今天的菜色里有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他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两口便咽了进去，难吃。

他放下了筷子，不再进食。

学校规定：十二点吃午饭，十三点上课。

只要吃得快，他们就会有几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虽然时间很短，但是至少是在白天，白天总比夜晚要来得安全一些。

六人站在了食堂门口，袁雪问仲刚：“你们之前去探学校大门，结果怎么样？”

仲刚皱眉，低声咒骂了几句：“门锁上了，门外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门不高，不知道能不能翻过去。”

严淑摇头，声音冷静：“不可能，翻校门不用想就是作死行为。”

严淑翻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十二点半，留十分钟回教室的时间，我们有二十分钟可以自由活动。我想去另一栋教学楼看看，你们呢？”

另一栋教学楼的外形与他们这几日上课的教学楼一样，细长且高，距离也不算远，快一点还是可以看看里面的一、二层。

许峰摇了摇头：“那里面都是教师办公室和校长室……你看这学校里有除了新老师外的第二个活着的老师吗？去那里就是找死。”

严淑收起手机，第一次用了稍微激烈的语气：“我们等在这里才是找死！到现在第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应该只是一个非常简答的世界而已！一般第二天就会有明显的线索，第三天差不多就知道出去的办法了，现在呢？第三天我们还在被看不见的老师玩弄！每天一直提醒我们多了一个人，每天都距离欢迎会有三天的时间——还是，我们之间，死一个，就可以结束了。”

我们之间，死一个，人数就够了。

曲星辰收回观察许峰的视线，低下了头，站在袁雪身后，不打算参与这场争论。

仲刚沉下了脸：“你个娘们心好毒啊，你说说你想杀了我们中间的谁？是不是之前的世界你也是这么通关的？杀自己的同类？”

严淑立刻反驳，语气却不免有些心虚：“我没有！”

袁雪后退了一步，远离严淑。她以为秦雅芝才是最危险、可疑的那一个，没想到一直沉默、给人依赖感的严淑，更加危险。

严淑见袁雪后退，立刻瞪向了她，尖声质问：“你也怀疑我？这几天我对你不好吗？”

袁雪低下了头，狼狈的避开了严淑的视线。

在梦世界里，玩家们之间的关系有如薄冰，一旦出现裂痕，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秦雅芝缩在许峰身后，突然小声说道：“我们一直都在怀疑曲星辰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但是现在……严淑才是最该值得怀疑的吧。”

秦雅芝一句话，将所有的矛头扔在了严淑身上。

严淑眼白因过渡气愤而泛起了红血丝，她来回看着几人，只觉得绝望。

许峰轻轻重复了一句：“死一个，就可以结束了。”

曲星辰不断后退，随后转身，脊背微微下弯，像一只失去生命活力的小白兔。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曲星辰，将他紧紧、紧紧的搂进了怀里。

曲星辰每走一步都要叫一声“秦阎”，就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时，曲星辰停了下来，不再出声，也不再前进，他看着秦阎的后背，手指掐着纤薄的绿叶，几乎想要将它撕碎。

沉默，两个人之间只有沉默。

听到秦阎的质问，曲星辰卷翘的睫毛微颤，如落羽般垂了下去，拒绝与秦阎对视。

走廊一排排的窗户投进黯淡黑沉的光线，窗外的黑云压低，亦如两人现在的心情。

曲星辰后退了一步，再次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本是一臂之遥，却在逐渐拉远。

秦阎话落，突然闷哼一声，身体后退，唇角一丝血迹分外显眼。

曲星辰缓缓伸出舌尖，舔掉沾在唇角属于秦阎的血，然后向秦阎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阳光至极，说出来的话却如寒冬凛冽：“与你何干？秦阎，你是不是忘记了，扔掉我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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