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跪下认错，本来就没有养好伤的膝盖因为他重重跪地的这一下子再一次崩开了伤口，刺痛让他‘嘶’了一声。

“快起来吧，若是跪坏了膝盖，倒要埋怨母妃的不是了。”

他小心翼翼地分辨女人脸上的容色。

敏妃与自己对弈的棋局进行到一半，此时似在思索接下来的棋子要落在何处，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来到自己身边的儿子。

“母妃，您还在生我的气？”

“是我让母妃蒙羞了。”

他没有离开，也不打扰女人的兴致，就这么干巴巴地站在女人身侧，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久到香炉里的香燃尽了生命，袅袅的白烟被门外的风全部吹散，女人才施施然地轻启香唇。

她虽话说的无情，但是到底心疼自己这唯一的儿子，连忙走下了小榻，扶着安祁遇的胳膊让他起来。

她的声音优雅绵软，似带着江南的水汽，丝丝缕缕的勾魂，足够让人软了半边身子，哪怕她此时说着讥讽十足的话语，也像是在某人的耳边撒娇，没有任何的威严。

安祁遇早已经习惯了她拐着弯的责备，见她开口便知道这是原谅了自己大半。

安祁遇坐到了榻上，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个动作让敏妃大为光火，对着周遭不敢上前打扰他们相处的侍女们严声呵斥道：“还不快拿药过来，给殿下去去淤血！”

侍女们应声称是，快速的拿了药，跪在地上为安祁遇涂抹揉搓。

待他裤腿被卷上去，一片紫黑进入敏妃眼帘，让她扔掉了棋子，本就五分心疼五分责备，硬生生被磨成了九分心疼一分不满。

“陛下马上就要封你称号了，你却为个女人闹腾的如此难看，你若不是我亲自养大的儿子，我怕是也会笑出声来。”

安祁遇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驳，但是一想到母妃也同样为了自己的事没少出力，伤人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一时的语塞，让敏妃以为他终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也难得的缓和了颜色，想要借此机会好好教导他。

于是挥退了下人，和儿子说上一些体己话。

“母妃不求你争那个位置，只要你出宫成家便好。秋家丫头美名在外，引得多少男人争抢，这种女人若是真嫁给你，婚后即便她想要安分，别的男人也未必允许，所以她还是秋家人的时候，母妃就不同意你和她的婚事。”

见安祁遇嘴唇微动，似要出声，她轻敲棋子，借此声音提醒他不许插嘴。

“现在，她连身子都不干净了，母妃更加不会她进你府中，便是个妾，也轮不到她来做。”

安祁遇没有办法接着保持沉默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她为妾，便是为妃——”

“遇儿，慎言。”

敏妃眼神带着警告，是安祁遇从来没有见过的锐利。

“母妃说了，她绝对不可以进你府中，为妾不可以，为妃更不可能！”

她语气激动，撕开了她恬静温柔的表象。

安祁遇的这番话不知道触碰到了她的哪根敏感神经，竟让从不会失态的她脸上展露出瞬间的狰狞。

他似被她吓到，半晌没有言语。

敏妃难看的脸色很快就被她温柔的笑意遮掩，但是安祁遇那个瞬间的震惊却没有办法忽略。

“母妃，您为何会这么说……”

他敏锐的觉察到从来都如水般温和包容的母妃，绝不会因为自己早就提起过的要娶沧雨为妃这件事情而如此模样，但是很显然，女人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

“想要一个女人，未必一定要娶进府中，她身在教坊司，便是所有男人的女人，你也不例外，随时都可以让她服侍。”

她看着安祁遇，温和地说出了践踏另一个女人尊严的话语。

安祁遇何尝不知秋沧雨如今的身份与曾经的天之娇女也是天壤之分，他也曾想过用金银买下她一晚，可是内心里，却总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比起身子，他更想要少女自愿地跟在自己身边。

金屋藏娇，红袖添香，他何尝没有过更加迤逦放肆的幻想，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的心甘情愿。

他不想违背沧雨的意愿，若是如此，他与自己曾经瞧不上的那些只知道意|□□人身体的男人，又有何差别。

“我想要珍惜她，母妃，我不想勉强她。”

他正视女人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似漩涡，几乎搅烂了女人本就满是怒火的心脏。

她低下头，不愿意去看那双眼睛，杯中水面，映出了她几近扭曲的面容。

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恢复了优雅姿态。

“若是她同样把你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让你陷入不孝的境地？”

她一句‘不孝’，扣下了一顶让安祁遇脸色突变的帽子，但是她不想听他辩驳，慢条斯理地继续说着。

“你为她着想，想要给她红装嫁衣，正妃之位，真真是做到了极致，但是她呢？她有为你想过吗？”

“身份高贵时，对你的求娶不闻不问，做足了娇女姿态，如今跌落泥潭，失了地位清白，就把你当做稻草，指着再一次站在高处！”

她虽是严声，言语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对儿子的心疼，在她端丽的面容上，一地清泪缓缓划过。

“你的难处她如何不知，若她心中有你，又为何要如此糟践你的真心？”

见安祁遇愣神之后陷入沉默，敏妃用手帕擦去泪水。

“我知你想要长相厮守，但是谁又知道何时才能得你父皇点头。倒不如先和她守着，慢慢等待时机，你现如今连个通房都没有，也不知何时才能有后，若是……”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

安祁遇被她话中暗示，也想到了关键。

若是沧雨有了他的孩子，想必他们定会得到父皇的同意，毕竟皇家的血脉不被允许外流，要不然，他那痴傻的七皇弟都怎么会被养在宫中，好生伺候。

“还请母妃不要担忧，我知道怎么做了。”

想通了关键，安祁遇连忙拜别。

而此时，敏妃的贴身宫女也走了进来，为她收拾棋盘。

“真是天真，教坊司怎么会允许那里的女人怀有身孕，那丫头估计早就被下了绝孕药。赶紧得了她的身子才好，免得总是惦记。”

大宫女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关系亲密非比一般，知道主子提起这件事，定是有话想要与自己倾诉。

于是主动接过了话，讽刺道。

“秋家已经倒下，这丫头却有本事让男人为她前赴后继。”

敏妃不知因她的话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突然把棋盘连同上面的棋子掀翻，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脆响让宫女脸色惨白，连忙跪地认错。

她眼神晦暗，咬牙切齿地说道。

“殷月真是好手段，养出来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我到要看看这丫头被我儿玩腻以后，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尚水白站在正厅，他知道镇国公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来，定是因为尚水皓又告状。

【男人的事情要自己解决，自己没本事才叫爹娘来解决，难怪他没有媳妇。】

尚水白在心里面和树莓说着小话。

【就是就是，我们小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找到漂亮贤惠的媳妇，他却只能靠父母给他娶亲，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嫁给他，真是没本事到家了。】

树莓摇着小脑袋，大吹特吹尚水白有本事。

尚水白嘿嘿一笑，被它夸得怪不好意思的。

镇国公威严着一张脸，本打算进来就给尚水白一番心理压力，却不想，看到的却是尚水白面上带笑，似乎做了什么好事等着被自己夸奖。

“你这个逆子！还不给我跪下！”

尚水白无所谓地跪下，头却没有低下。

“你可知错？”

见他态度还算不错，镇国公平缓了情绪，打算从头问起。

“我没错。下次再让我看见他贼眉鼠眼的好色模样，我还打。”

指着他训斥。

“就一个女人而已，你一个皇子要多少没有，我看她根本不是无辜，她就是有意，勾得你三魂没了七魄，勾得你为她顶撞陛下，她就是个祸害。”

她看着倒吸凉气的儿子，很难不把这口气吐出，而这出气的对象便是在她心中勾了儿子魂的秋家丫头，若不是她，自己的儿子也不会顶撞陛下，差点生生跪废了膝盖。

“这丫头如此不识好歹，当初你有意娶她为妃，秋家推三阻四，现在糟了难，却还是你为她求情，留了她一条性命，真是便宜她了。”

四皇子进入殿内，行礼过后，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见外的直起身，走向雍容华贵的女人。

安祁遇虽然有意露出伤处让母妃心疼，从而不要怪责自己，但是真听到她对秋沧雨的数落之语的时候，还是皱紧了眉头。

“秋丞相当初不愿意把沧雨嫁给我，是我没有资格，又怎么能怪她，而且秋家被父皇问斩，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

敏妃一听他又为秋沧雨说情，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整个内厅只有女人落子的声响，太监还有侍女们全都安静的如同没有呼吸的木偶，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安祁遇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母妃的一句话，他窘迫的直起身子，在袖子里面的手指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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