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混乱，一晚上过去，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怎么一夕之间，通敌之罪的人就变成了他们家，而不是当初人人喊打的秋丞相一家。

尽管不学无术，但是他却深刻的明白，他的家族已经无法翻身，秋丞相一家的结局就是他们家的未来，甚至于……还会更加凄惨，因为秋家当初有皇子泣泪为秋沧雨求情，所以才得以保全其中一人，而盛家……

“需不需要奴才去转告镇国公一声，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安祁遇大步向前，面色沉着如水，转动着扳指说道，“在册封之日前，本王无意与任何人发生争执。”

陈公公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安祁哲，心中怀揣着对尚水白不识好歹的怨气，问道。

直到被父亲按在地上请罪的那一刻，盛明休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前几天的他还在和各家公子喝酒打牌，想着赢了钱就去教坊司找秋沧雨一解相思之苦，然后缓个几天再去找如今风头正盛的尚水白算账，却不想昨晚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嚎。

“那秋姑娘那边，王爷您有什么打算？”

秋沧雨身份特殊，本是万不能进入皇家的，但偏偏她入了王爷的眼，只等王爷登上那尊贵位置，便捧进后宫，过上金尊玉贵的日子。

恍惚之中，他听到了宣读圣旨的声音，真正的满门尽诛。

“本王自有安排。”

秋家平反之后，首当其冲跪倒在宫门口磕出了血的，便是真正有罪的盛家人。

若敏妃知道自己的一番讲述，最终换来的不是儿子对秋沧雨的忌惮，而是倍加怜惜的话，想必定会如这几十年一样，闭紧嘴巴，假装秋家殷月从不存在。

安祁遇将秋沧雨接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面，虽然比不上成王府的阔绰，却也足够奢华。

“我全都知道了，秋雨。”安祁遇在石桥上就已经按奈不住自己的满腔热血，他像是一个急于表达自己能力的孩子，想要加深秋沧雨对他的信心。

这么重要的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被尚水白那个混人给得了？

看着‘她’心死的模样，安祁遇又是难过又是心疼。

“怎么会离不开！我一定带你——”

“教坊司背后之人，是不会放我走的，就算是你，也没有办法做到。”

秋沧雨向前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被惊慌失措的安祁遇抓住了手腕。

“我是皇子，即便是父皇，也定会满足我的愿望。你怕的事情绝不会发生！”

他放弃皇位之争，也不拉帮结派，只求安稳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唯一的愿望便是能够娶得沧雨，在这之后，便是让他远离皇城去往随便哪里的封地，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即便是让他去守距离匈奴最近的城池，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愿以此换得父皇的同意。

秋沧雨稍稍扭转手腕，巧妙地甩开他死死扣住自己的手。

脸上的表情带着极度的讽刺与不屑，那是安祁遇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冷意。

“那个人就是你的二皇兄。”

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让安祁遇一愣。

“二皇兄？所以……传闻是真的？”

那些他从来只当耳边风的传闻迅速闪过他的脑海。

对于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二皇兄，他其实所知甚少，但对于对方温文尔雅下的狠厉，却略知一二。

在安祁遇的心中，没有男人会不爱秋沧雨，二皇兄也是男人，又是教坊司的所有者，那么他与沧雨之间，便定会有所接触。

而秋沧雨脸上冰冷无情的表情，更是让安祁遇在心里发寒的同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何秋沧雨在教坊司的生活无人打扰、为何时过几月也仅仅接待了几个男人而已，为何盛明休全家已经等待问斩，为何候凌景赢得战役让匈奴几十年之内不敢再犯之后，便丧命在凯旋的路上……

“是啊，如果是二皇兄的话，他做得到的……”

安祁遇甚至想到，尚水白之所以还没有惨死，是因为二皇兄把他留到了最后折磨，而自己……

安祁遇心中一凉。

皇兄继承大统之后，定不会放过他，而他一个无权无势，只等着享受皇恩的皇子，还不是掌中鱼肉，只等他的宰杀。

即便是身为兄弟，也不是一个母妃生出来的，大皇子背后势力强大却也已经落得如此下场，连他的母妃都没有办法提供帮助。

自己这样子，又谈何与二皇兄较量呢？

安祁遇愤恨又担心，只恨自己无能为力，思考半晌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废物之后，满眼通红的看向秋沧雨，那双黑色的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玉石都要漂亮，一想到自己无法保护她、无法得到她，他就难过的几乎哭出声来。

秋沧雨看着他低头躲避，好让自己看不到他的失态的样子，便也侧目看向池中红鲤，在安祁遇头脑最混乱之时，轻声说道。

“若是没有二皇子，你我之间又怎会……”

‘她’的声音极轻，但是却像敲击在安祁遇的心口，他蓦地抬头去看秋沧雨，正对着他的侧脸莹白的像是在发光。

微垂看向池水的美人，眉眼间笼上一层愁绪，好似‘她’也同样难过，同样怨恨堵在他们之间的男人。

战前留下的棋局，最终以尚水白的落败而结束。

少年略感遗憾的拿着手中折扇把玩一下，假意叹气道：“输了输了，不管是心还是人，都输了。”

秋沧雨面不改色的把手里面的棋子递给他，各自收拾着自己所执的棋子。

黑与白，整齐又凌乱的睡在棋篓中。

见秋沧雨没有搭理自己，尚水白也不生气。

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看我带了什么！”

他也没让秋沧雨久等，看到对方放下刚刚拿到手里面的书，就将它层层的抽屉全部打开。

“胭脂？”秋沧雨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但他却不明白已经知道自己是男子的尚水白，为什么还会拿这种东西来送给自己。

“各种颜色的都有，我可是把能买到的全都买了。”

尚水白得意地看着秋沧雨，等着对方的夸赞与崇拜。

他可是跑遍了整个京城，把市面上能找到的各种胭脂全部买了一遍。

可是等了好久，也只等到秋沧雨再一次面色如常的拿起书，准备接着看下去的动作。

“等等！”尚水白一把抓住书脊，把它从秋沧雨的眼前压下去，疑惑不解又带着点委屈地看对上秋沧雨的眼睛。

“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你看都不看一眼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

“一眼，我还是有看的。”秋沧雨没有和他拉扯自己的书，以免被尚水白给拽的分了尸。

他只无奈地看着尚水白好似在控诉自己的眼睛，轻叹了口气，问道。

“你还记得我不是女人这件事吧？”

“知道啊，一直记着呢！”尚水白回答，“谁说男人就不能用胭脂了？”

他这个时候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下。

“难道你不喜欢这个？我本想着送给你成亲那天用的。”

他每次看到秋沧雨漂亮的脸，总会觉得他的唇色过淡，想着成亲那日若是涂上胭脂，嘴唇嫣红，定是与大红的礼服非常相称。

但如今看到秋沧雨似乎不喜欢这样打扮，尚水白心中遗憾，只觉得自己看不到秋沧雨最好看的一面了。

但是他也不灰心，想着既然这次不行，就下次再问，没准婚后秋沧雨哪天一开心，能擦给自己看就圆满了。

“好吧，你不喜欢的话，我就——”留着下次再用。

话还没说完，刚转身准备把盒子收起来的尚水白就觉得头皮一疼，头发被人从身后扯动一下。

“怎、怎么了？”他茫然地看向秋沧雨，而这种无精打采的样子，偏偏让秋沧雨无奈又无语。

“挑一个颜色，”他指了指琳琅满目的胭脂盒，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本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尚水白开心的抱了秋沧雨一下，又忙不迭地把所有胭脂都拿出来一一翻看，决心必须要选个最红的，这样的婚礼才够喜庆。

“怎么有空来本王府上？”

成王看着不请自来的安祁遇，表情温和，就好似自己也很想念这个许久未见的四皇弟。

“是母妃让我请二皇兄吃酒的。”

安祁遇在他安祁哲的面前依旧是从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成王听了他的话，嘴角勾起些许笑意。

敏妃让这个愚笨的儿子来自己这里献殷勤，成王并不感到意外，别说敏妃母子了，现在成王府可是风头最盛的府邸，即便皇帝还没有下旨，但谁不知道他就是未来的掌权之人，这个时候，只有傻瓜才会不来献礼奉承。

成王不耐烦于繁文缛节，却又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传晚膳了。

“出去吃酒就不必了，本王这就命他们准备晚膳，四皇弟，咱们不醉不归。”

“定让皇兄尽兴！”

似乎是成王表现出来的宽容态度让安祁遇放松了本来紧张的心，他小小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又在发现自己这番失礼的举动被成王看在眼里后，脸颊微红。

“皇弟太久没见到皇兄了，难免激动，望皇兄海涵。”

他之后的未来就在安祁哲的手里面，又怎会不恭敬？

而成王也向来是个宽容的兄长，又怎会介意他的举动？

于是两个人入了席，兄友弟恭地喝至深夜。

晕乎乎的安祁遇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准备告辞，却被作为好兄长的成王拦了下来。

“天色已晚，就留在本王府内安歇吧。”

都不用成王多说一句话，下人们就扶起已经失了力气的四皇子，准备把他送到客房安置。

“皇兄、皇兄……”

四皇子口中嘟嘟囔囔，像是有什么话要对成王讲，下人们不敢使劲拽他，只能顺着他的力气让他起身。

“还是四皇子与王爷感情深厚，醉了都舍不得您。”陈公公面带笑意感慨道。

成王看着晃晃悠悠往自己身边靠的少年，眼中也流露出笑意。

“皇兄，我其实知道大皇兄他……”他的声音含糊，本要让下人们扶他走的成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动作一顿，看向他。

他使了个眼神，陈公公顿时让所有下人全部退下。

“皇弟真是醉了，不如告诉皇兄，你都知道什么？”

成王坐下，看着安祁遇摇晃着倚靠上桌子，靠近自己小声嘀咕，他刚刚听清几个字，就顿觉胸口一痛，在陈公公的尖叫声中愣愣低头，只看到安祁遇仇恨的目光还有染了血迹的手。

“我现在离不开教坊司的，就算洗脱了秋家的罪名也是一样。”

他语气淡然，像是对得到清白身份这件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知道什么了？”秋沧雨看着他的目光已久平静，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是毫不意外，又好像不管安祁遇做了什么，于‘她’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受过的委屈，还有父皇的打算，我都知道了。”

“王爷，我们就这么离开了？”

他绝对不会让父皇为了朝廷的安稳，而把无辜的沧雨送给其他的男人。

“我马上就娶你进门，如今时间紧迫，只能先委屈做妾，待过个几年，我便提你为妃。”

秋沧雨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炽热更甚以往，他甚至不用多想，便知道自作聪明的敏妃做了什么。

正因为现在情况特殊，所以刚才他才会放过以下犯上的尚水白。

陈公公琢磨出了他的意思，深觉有理，那尚水白就是个疯狗，他是不在乎名声的愿意在教坊司乱吠，可王爷身份高贵，又怎么可以与他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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