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这孩子，到底如何？”常季氏也是神色不济，但还是关切的在一旁询问玄汐的情况。眼带着血丝的常青礼在一旁半扶着她。云微和春月是精神最好的，因为后面几天，云微怎么哭闹，常季氏都没带她一起去受罪。

“发热已经控制住了，只是这孩子似受了很大打击，神气却是弱了不少！”大夫看看常青礼夫妇，道。常季氏看看床上躺着的玄汐，他倒下的时，她是离的最近的，他的那一句“姑姑，你也不要玄汐了么？”，她是听的清楚的。大夫人说打击，怕就是这个吧。

虽已近中秋，正午太阳却还是毒辣无比，云微躲到树荫凉尤觉的热浪熏人。而那玄汐，却是死活不愿挪一挪位，常季氏只能从车上拿伞下来，给他遮热。他却是极倔强的不要伞遮。常季氏好言道，“你本就身体不好，这样曝晒，再中暑就不好了！”

“我愿意！”玄汐硬邦邦的回常季氏，话出口，又有些后悔，鼻子里拖了哭调，“对不起，就让我一个人，别管我，求求你了！”常季氏一楞，似明白了什么，叹息了口气，转而收了伞走去陪云微。云微离他们并不远，刚才的话和举动她都是看见的。她觉得，这个玄汐，实际上，是在自虐。她看看母亲常季氏，思忖着要不要委婉些表达出来，却听常季氏自语道，“这个孩子心里难受着呢！只怕不让他等到绝望，他是不会死心的！随了他去吧！”

小小的他，就那么依着小小一笼土地庙，看着一个方向，倔强的站着、等待着。递他水，他也喝，递他吃的，他也吃，但是就是不愿意离开这方土地庙，也不愿意说太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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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的那当儿，他侧头看看土地庙，这一方小土地庙，一如昨，只是惟独不见昨时那二个人，依坐旁边，一个笑着说，“这是土地公公呢，玄汐，快拜拜，快拜拜！”

另外一个倔强的说，“姑姑，我不信神佛，这满天神佛要是真保佑咱们，就不会连个安稳的去处和一顿饱饭都不给我们了。我不信他们！”他恨恨的咬着唇，眼里兜了眼泪。

常季氏心里叹息一声，付了诊金，让春月送大夫出门。然后转身对常青礼道，“你也歇息歇息吧，这几天也累了吧！”

这话，一部分是偶然听说书的人说起的，一部分是他自己加进去的。他只觉得很在理，很在理。满天的神佛啊，若真的会保佑他，为什么要让他受这些苦？那些菩萨神仙，都是只是受香火不见苦难的假慈悲。

“姑姑－－－－－－你也不要玄汐了么？”他的倔强终于崩溃，喃喃着，随着眼角眼泪滴落，人也，倒下去。

“不了，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了，衙门里还有事情，我这就过去了！”常青礼说着，抱了抱云微。

“那个！”常季氏看看玄汐，“他的那个姑姑，有消息了么？”

常青礼颇有些愧疚的道，“怕是不会有消息了，还有很多人找不着，天热，江河里又多鱼虾，只怕是再也不会有找回来的那天了！”

她慌乱的掩他的嘴，“这话是谁教你的！？神仙和菩萨啊，那是最最慈悲的呢！”她摸着他的发，因艰辛而显老的脸上满是笑，“人啊，要学会感激，宽容和……。”

“哥哥可是醒了，爹爹和娘可是担心坏了！”常云微说着，跑到桌边双手小心的捧了水杯端给玄汐，“哥哥渴不渴，喝水不？”她笑容甜蜜，像蜜色的阳光，像他以前很喜欢的糖，让他本难受的心，渐渐的舒展起来。他坐起身，接了杯子将水满口满口喝了。常云微看看他，然后小跑到门口，手放到嘴边呈喇叭似，云雀一般欢跃的喊，“娘，快来快来，玄汐哥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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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着当年，嘴巴苦涩的笑起来，姑姑说她从不骗玄汐的，到最后，她也用谎言把他丢弃了，不要他了啊。玄汐想着，小小的拳头捏起来，攥紧，再攥紧，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滴答滴答，砸在枕巾上刺绣的牡丹上，牡丹花红，愈加娇艳。

玄犀伤感着，突觉太阳穴上一凉，惊的侧头看时，却见瓷娃娃一般的常云微，歪着头，眯着眼微笑看他，小小的手触在他的太阳穴上，摘了他露珠似的眼泪。

常季氏便没再问，只和云微一起，送了常青礼出门。

而玄汐，则在梦境里，依旧守在那个土地庙左右，看着那条当日姑姑蹒跚离去的小路，伸着小手，嘴巴里在哭喊，“姑姑，不要丢下玄汐，玄汐会很乖的！姑姑，不要丢下玄汐，玄汐很害怕！”

常季氏的和言温语，也没能劝动玄汐坐下来歇歇。

而那个姑姑，背也不转一下，决绝的离去。

一天一夜后，玄汐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当时候常季氏和春月在厨房做吃的，只有云微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去。他半撑起身，楞楞的看云微好一会，复又躺下，看着床顶，眼泪随着眼角，淌落。

等了这些天，他终于相信心里的直觉了：姑姑终于和那些人一样，也离开他了，不要他了！一想到这个，玄汐的心就难受的想死，很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姑姑，姑姑可是陪了他那么久那么久啊，怎么可能不要他了呢？！当年，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女人骂他是贱种的时，就是姑姑搂住小小的、颤抖着害怕着的他，安慰着，不怕不怕！当年，那嫣红的血从寒刀下流淌下来的时候，就是姑姑用手蒙上他的眼，说，不看不看。当年……

便是这样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等常青礼又来换常季氏，等过一个夜，再等来一个白天……在等到天黑，衙门有衙役来换常青礼、常季氏，再等到一个有雨的白天和一个落雨的夜……

终是在第三天，雨收，晨曦微露的时，玄汐那小小的身子，一头朝被雨水打的泥泞的地上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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