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非三个人到的时候谷澜华正在给学生上课。

他们的练习室和舞蹈室差不多，空间和道具都要更多一些，一整面墙都是镜子。

墨非直白地夸奖，直接让木槿脸红了。

“师父从小教我谨言慎行，遇事不决可问祖师，勿造口业。”木槿认真地说完，脸又红了红，“我把木雕给小师叔了，他很喜欢。”

木槿一直以来话都不多，没想到一开口说起自己的观点来还真让人刮目相看。

作为大家，她平时也要指导学生。

木槿用手机发了消息，回答墨非：“小师叔说他现在在见客户，晚上有时间。”

“那倒是挺好，补一觉，去见谷老师，然后见你小师叔。”墨非点点头，“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男男女女面对镜子要么在站桩要么在踩跷，做动作的时候还要注意脸上的表情，谷澜华在他们中间慢步走着，不时给他们指点。

这种让人安心的忙碌感。

谷澜华平时都是剧场演出，偶尔收到邀请会在戏园子里登个台。

墨非进门的地方在他们后面，从镜子里一眼就能看见。

学员们还在上课，没人转过来看热闹，但是眉眼官司已经控制不住飞起来了。

谷澜华看见他们到了，上前几步接待：“小非来了，怎么就你们三个？那个姑娘没来吗？”

明白一点好。

学员里面一个圆脸踩跷的姑娘应了一句，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步态优雅娇俏地走到吕春秋身边：“客人这边请。”

吕春秋看着小石，眼中满是惊叹：“小姑娘你这是练过啊，有功夫！”

她竖起了大拇指。

小石抿唇笑笑。

谷澜华又叮嘱了一句：“也可以带客人在附近转转，讲解一下。”

小石清脆地应了声：“好嘞。”

等他们一走，谷澜华转身看了眼镜子。

学员们心思明显浮动了，动作都有些变形。

谷澜华板着脸呵斥起来：“都像什么样？！这才一个人就把你们看慌了以后台下全是人还怎么办？要是练不出来你们也甭上台了，我都嫌丢人！”

她一边说一边挨个纠正过去。

墨非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老师的压迫感。

太恐怖了。

训完学员，谷澜华招呼墨非：“先来，我看看你身段。”

墨非扯开嘴角笑笑，感觉身上有些发凉。

事实证明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但凡是教人的，就没有一个不上火的。

墨非的动作在学员们眼里已经很不错了，完全可以毕业，但谷澜华还能给他纠正。

哪怕只是仰头时候多一个度，转身的时候快那么一分。

谷澜华做老师做得认真，这份心意墨非领了，一点不打折扣地练着。

课间休息的时候，学员们在另一边聚在一块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墨非。

要不是谷澜华一直在边上站着震慑，他们估计早就凑上来了。

“我看你基本功还挺扎实，以前也学过？”谷澜华拿了瓶装水递给墨非。

墨非想了想，答道：“应该算练过吧。”

基本功嘛，武和舞都相同，掌控好自己的四肢，入门什么都快。

“难怪。”谷澜华也没有计较那个应该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功底好，那我能帮你的也确实有限。”

“不过有时候拍戏，你也不能从演员的角度出发。”

墨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来了精神：“请赐教。”

“我们唱戏的每个人唱同一折戏都有自己的理解和唱法，既然拍板的人是导演，那你就得从导演的角度去想他要个什么人。”谷澜华压低了一些声音，“你觉得这角色是什么都没用，徐导对自己的戏控制欲太强，得他觉得才有用。”

满打满算谷澜华和墨非这才第三次见面，说这些有些指点和交浅言深的感觉。

谷澜华眼里带着兴味打量墨非：“虞姬除了自刎那一块上哪孤寂去，人家一直有个霸王呢！难不成你真觉得徐导闲着没事干要翻拍老京剧？”

墨非一点就通：“是唱戏的人，主角是戏疯子。”

谷澜华点点头：“建国后男旦就断崖式少了。”

“建国前？”墨非嘶了一声，“这玩意拍了能过审吗？”

“你操那闲心。”谷澜华瞪他，“那是老徐该想的，你就想想看怎么把这出戏唱好。”

不愧是练过的，谷澜华即使瞪人都带着风情。

墨非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这也算是走关系拿到场外信息了。

建国时期左右的戏疯子……

这种成长环境，就算这人不癫也得被时代逼癫啊。

演员分情绪沉浸式体验派和表情控制学术派，看片子的人也分两种。

一种是分得清楚这两派的，一种是分不清楚这两派的。

大多数人对这方面敏感度没那么高，只看得出演技好坏，分不出派别。

少部分人分得出，并且有自己的偏好。

徐导就是那种分得出，而且想要体验派演员的导演。

这会儿她直接说出来了，也能给墨非指点一个方向。

“没事，我和小非也是忘年交了。”谷澜华对学员招了招手，“小石，带他们去休息室坐坐，招待一下。”

“您是说龙四？她不怎么爱出门，就没跟过来。”墨非和谷澜华握握手，“电影那事，徐导应该也和您沟通过了吧？”

“别这么客气。”谷澜华面带笑意，“徐导昨儿晚上都和我说过了，他说挑了两三个人让我试着调教看看，他还说什么，要不开心的感觉，要孤独，要执着，还要不疯魔不成活。”

一个人的三观和认知可以后天修改，但是这个人的性格就和本身的成长环境有很大一部分关系了。

她笑着摆摆手：“我不懂你们电影的戏怎么演，事先说好，我只教虞姬。”

吕春秋接话答道：“那就谢谢您了。”

徐导这话会和谷澜华说，但未必会告诉候选演员们。

想到木雕的来历，墨非觉得这个小师叔能在这块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估计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差别是会有的。

适当调低一点心理期待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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