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姐！你在干嘛啊！”不远处传来郑宛婷的喊声。红发女人和秦霄同时看过去。

‘老姐’和‘姐姐’只差一个字，意思却天差地别。

且不说往后退起码要退个五十米，就冲她这态度秦霄也不可能往后退, 秦霄收起倒车镜。

红发女人见状，从车上下来站到不远处, 点了根烟饶有兴趣的瞧着秦霄往前开。

车里女人降下玻璃，探出一头火红长发, 黑超遮面，红唇不屑地勾起, 对秦霄嚣张地扬声道：“能不能过？不能退回去让我过。”

“姐们儿牛逼！”红发女人把烟叼到嘴边，双手响亮的拍了两下。

两辆车并在路中央, 银车缓缓前行, 有条不紊, 此刻方向盘化身保险箱里精密的齿轮, 一分一毫都能牵动千钧，车里的人和车仿佛融为一体。

两辆车之间近的几乎放不下一根烟, 所有人屏息静止盯着这令人紧张的一幕, 接着，银车车头居然就这么稳稳开过来了。

红发女人抬指点了点烟灰，瞧见郑宛婷拖着行李箱过来，“你干啥？”

大爷垫着脚直点头：“可以可以！这技术真可以。”

秦霄没掉以轻心，继续精准地控制着车子，很快，整辆车都开了过去，毫发无损。

郑宛婷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跟秦霄抱歉的说，“姐姐，那是我表姐。”

秦霄闻言，从车上下来，红发女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一下子笑起来，摘掉墨镜快步过来和秦霄握手。

“你就是秦霄吧！哎呀谢谢你谢谢你，多亏你把这死丫头捡走，不然她现在跟那帮垃圾在夜店喝假酒。”

中年男子睁大了眼睛看，连声感叹, “哎呦车头过来问题就不大了。”

郑宛婷看看秦霄又看看自己表姐，“姐姐，我就说你跟我表姐长得像吧，你俩这么面对面坐着，简直跟照镜子似的。”

秦霄和刘炘闻言互相看去，五官轮廓单看似乎哪里都不像，但组合在一块还真有种相似的感觉，只是秦霄的脸偏英气，刘昕偏魅，眼尾还有一颗泪痣。

刘炘也觉得挺神奇，打趣道：“这有什么，你没听过一句话么，美女都是相似的，丑才丑的各有不同。”

“也是，我先去趟洗手间哈。”郑宛婷放下包离开座位。

两个不熟的人面对面坐着，刘炘习惯性的掏烟出来，给秦霄递了一根，秦霄没要她就自己抽起来。

这种平价饭馆往往不管公众场合抽烟，周围也有一些男人边喝啤酒边抽，时不时往这边打量。

刘炘抽了几口才想起眼前这人跟自己平时的朋友大约不是一个阶层，“不知道这种馆子你能不能吃惯，不过每个地方的特色菜还就是得在这种馆子才正宗，别地儿还真都吃不着。”

秦霄自然说没事，实际也没那么多讲究，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刘炘聊着。

正在这时，一旁经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提着一袋打包好的鸡。

秦霄走神中一怔，居然是季宛。

季宛穿着一条天蓝色牛仔连衣裙，露出一截笔直细白的小腿，身姿窈窕，气质干净。

长卷发慵懒松垮的扎成低马尾，精致立体的脸不施粉黛，浓丽与清纯完美融合，只是眼神近乎僵硬地看着刘炘，再移到秦霄脸上时，眼神那种震惊和破碎，比看见自己跟袁栗接吻的反应还大。

感觉这个人看着是站在那里，却虚晃的像个影子，风一吹就消散了。

想来季宛误会自己身边又换了人，但已经没什么解释的必要了，秦霄收回视线，低头喝茶，而那人抬腿就跑。

……

深夜。

‘哎！小残废。’

‘给我看看你到底哪里有问题啊？姐姐给你治啊……’

跳动的泪痣，肆意的笑，兜头泼洒而来的水把季宛整个人浇透。

季宛站在花洒下，明明淋的是热水，却浑身战栗，牙齿打颤，时不时扶着墙弯腰干呕。

晚餐没有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是胃液，一缕缕艳红缠绕其中，很快被水流冲散。

‘你看她眼睛是蓝的，我妈说她这种是有病的，先天什么来着不全……’

‘真假的？衣服扒了看看到底有啥跟咱们不一样。’

……

老师，为什么是我？

办公室，季宛瑟缩在不合身的大衣里，整个人像被衣服架了起来。

怯懦的只敢露出半张脸，可一双淡蓝的眼睛仍是死不服气的倔强。

班主任安慰她，给她倒热水喝，告诉她平时要多说话，多参加集体活动，多和同学交朋友，这些似乎就是她问题的解答。

于是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后，她去问父亲，为什么是我。

这次他们以同样的情绪反问她，似乎她的提问是某种恶心的垃圾，理所应当获得与之相同的报答。

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其他人上学都好好的，只有她三天两头弄成这样回家，这让周围人怎么看？

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每一个日夜，她愤懑的问，颓废的问，哀求的问，虔诚的问，问题无解，却从未从生命里消失。

“……秦霄。”齿间溢出一声轻唤，季宛死死闭住双眼。

当初在意识中好不容易剥离开的两张面孔，此刻又重合到一起。

水流不断从两颊淌下去，顺着锁骨往下，季宛抱着自己的胳膊无力的靠在大理石墙砖上，曲腿一点点滑下去。

眼下再怎么回忆秦霄，眼角都有一颗泪痣。

季宛蹲在淋浴间角落，双手抓向头发近乎崩溃，水珠顺着鼻尖接连落下去，口中哽咽出声：“秦霄……”

……

夏去秋来，又是开学季。

秦霄拉着行李箱推开宿舍门，除了朗笑着跟她打招呼的杨青，挂着耳机啃鸡翅包饭的闫金萱，她还在宿舍里见到一个人。

季宛拿着一盆刚洗好的蟠桃从阳台走过来。

她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都留到腰了，蓬松柔顺的披散着。秦霄心底暗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慵懒宽松的复古宫廷衬衫，外搭一条长及小腿的复古油画背心裙，腰间系着一条Hermès女士皮带，整个人宛如一朵颓艳清冷的英伦玫瑰。

一进门的下铺已经铺好被褥，看来季宛就是她们宿舍新搬来的舍友了。

闫金萱取下一边耳机，“秦霄，一会儿咱俩把柜子腾出来给季宛用。”

宿舍里一共六个衣柜，因为之前一直只有她们三个住，闫金萱和秦霄的衣服又多，另外三个柜子就被她俩全挂上了衣服。

秦霄应声。

那些衣服拿出来就只能叠着，秦霄平时跑业务应酬衣服换得勤，也没什么时间熨，本就打算大四出去租个房子，眼下衣服没处挂，这计划更要提前了。

季宛递来一个蟠桃给她，半开玩笑的语气，“不欢迎我？”

秦霄接过蟠桃，“欢迎。”

季宛转身又去其他两个人分蟠桃，“我问过欧明菊，要调宿就只有你们这里空位，实在不好意思了，都大四了还要折腾一下你们。”

那两个人纷纷说没事。

食堂饭点一到，闫金萱从宿舍原地发射出去没了踪影，杨青一边看网课一边往外走，瞧见秦霄在收拾衣服没打算出门，开口问：“给你带不？”

秦霄也懒得专门出去吃点什么，随口道：“谢了啊。”

杨青离开后，季宛慢慢走近秦霄，抬手摁在秦霄正在收拾的衣服上。

秦霄侧目。

“……对不起。”季宛哑声开口。

宿舍里的气流一时间变得缓慢而安静。

季宛沉默良久，睫羽垂了又垂，声音极轻：“要不你打回来吧。”

秦霄的手滞留在衣物上，唇瓣纹丝不动。

一如从前，说不出没关系，也说不出怨怼的话，只觉这样的道歉令人窒息。

秦霄深吸一口气，还是拿起那些衣物，转身放进行李箱，开口洒脱，“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季宛低头立在衣柜旁。

被霸凌六年，她从没还过手。

从记事起被亲生父亲骂是怪胎，残次品，她也没有为此动过手。

有生以来第一次动手，打的是秦霄。

这叫人……

要怎么释怀。

秦霄把衣服在行李箱里码好，又起身从衣柜里拿，看到季宛神色沉郁，没走心地温声道：“下回心情不好别再找我撒就……”

话没说完季宛就抱住她。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秦霄应激一般立即撇开头。

“我知道……”怀里的人颤声唤着，“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郑宛婷在一旁帮乖巧的给秦霄拆餐具倒茶，秦霄应着声，“路上看建设的还不错。”

刘炘摆手笑道：“你真是过奖了，啥是四线城市啊？新开一家火锅店，能碰上四个前男友就是四线城市。”

郑宛婷抿唇瞪她。

秦霄礼貌性地点头，“贵姓？”

行至窄路中段, 白车方向盘一打停到路边，右边前后轮胎足有一半在路面外，刚好在窄路上留出一辆车堪堪能过去的空位, 车技堪称一绝。

“刘炘刘炘！”

这人十分热情，说什么也要请秦霄吃顿饭，正好到了饭点，秦霄就一块儿去了一家当地有名的特色菜饭馆。

餐厅里人满为患，刘昕高声说笑着，“秦霄你家是熙城的吧？我们这是四线城市，估计你头一回来？”

两辆豪车狭路相逢互不退让的场景很快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遛弯的大爷也不遛弯了，坐着小马扎发呆的老太太也不发呆了, 拍着肚皮吹牛逼的中年男子们也不吹牛逼了。

各个举起手机放大了拍, 七嘴八舌的开始打赌谁蹭谁, 事故责任如何划分，谁赔的多。

阅读难忍最新章节 关注https://www.smrhm.com/article/2912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