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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027

  • 作者:洝九微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4-04-06 21:48:23
  • 字数:11902字

霍砚舟显然是知道的。

这样的困惑让阮梨不得不亲自去一趟霍家,她需要弄清楚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梨梨?”

“嗯,我在听,您说。”

距离老爷子上一次过寿已经过去月余,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阮梨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道去了之后该以怎样的身份和霍家人相处。

似乎也不对。

为什么霍爷爷话里话外像是根本不知她和霍明朗已经解除婚约,没有任何关系了呢?

“爷爷,霍明朗没有跟您说吗?”

将那捧烂漫的橘子海洋放在后排的座椅上,阮梨坐进驾驶位,在发动车子前给霍砚舟发了个消息。

阮梨拧眉,完全接不上霍靖诚的话。

明明冯莺都已经亲自到她家退了婚,难道说……一个不太实际的想法隐隐约约在阮梨脑中成形——冯莺难道是瞒着霍家人退的婚?

【爷爷让我去一趟老宅】

犹豫一瞬,她又补了一条过去:【爷爷似乎还不知道我和霍明朗已经解除婚约的事】

霍砚舟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办公室里正坐着一位不速之客——他二哥霍廷年,霍明朗的父亲。

“说什么?那个混蛋小子真的欺负你了?所以才故意求了他六叔,跑到非洲去了是不是!”

而那个时候的霍砚舟已然锋芒毕露,如利刃出鞘。

彼时恒远沉疴已久,积重难返,老一派把持董事会,许多项目推进艰难缓慢。是霍砚舟以雷霆手段肃清旧疾,破陈布新,让恒远这艘庞大船只重新扬帆起航,守住了

霍家的百年基业。

也是在那个时候,一直担着长子之名的霍廷年忽然就松了口气。

霍家后继有人,不会败在他手上了。

而如今坐在这间林立于京北高楼可以俯瞰璀璨夜色的办公室,看着对面不苟言笑的年轻男人,年过半百的霍廷年忽然生出忌惮。

他这个六弟已然不是六年前那个初入恒远的霍砚舟,时间将他沉淀和打磨,于高山之巅群峰之上,见过太多的大河奔涌长风浩荡,眼底便很难再有波澜。

敛去锋芒的霍砚舟,有种静水流深不可轻易揣度的平冷。

让霍廷年看不透,捉摸不清他眼中的深意。

“砚舟,这件事到底还是霍家的家事,你二嫂纵有不是,也是为了霍家的今后考量,父亲那里……”

“二哥。”霍砚舟蓦地打断了霍廷年的话,视线凉淡,语气疏冷。

“按照二哥的意思,二嫂瞒着整个霍家退了和阮家的婚,其实是有功无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廷年连忙解释,“你二嫂这事的确做得不够体面,我们同阮家相交多年,的确不该这样轻率行事。但事关明朗的终身幸福,你……或许可以多体谅一下她为人母的心情?”

“那谁去体谅阮家?阮家好端端的女儿凭什么被这样嫌弃和辱没?”

这话便有些重了。

霍廷年面上难堪,他和阮兴国也算是多年的朋友,被霍砚舟这样明着反问也觉羞愧难当。

“总归……还是可以弥补的。”

“怎么弥补?”

霍廷年听出了霍砚舟语气中的轻诮,但退婚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老爷子这两天天天念着阮梨,想请她到家里来看他新得的那对五彩瓶,只要让老爷子见着阮梨,不消两句话就会露馅。还有明朗,明朗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冯莺已经向阮家退了婚,还以为只是婚期延后。

霍廷年头大如斗,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霍砚舟出面,毕竟如今整个霍家,霍砚舟才是真正主事的那个人,只有霍砚舟才能压得住所有人。

“我听说你前段时间找了达领的张贺,不就是有意替亚升转圜?”

“我是有意替亚升转圜,但不是借这个弥补阮家。”霍砚舟起身,在聊天框里回了一个的好字,再抬眼时,眸底的温和已经被敛得干净,“父亲那里我会去说,也请二哥管好自己的妻儿。”

霍廷年长舒一口气,连忙跟着站起来,“你放心,明朗人在非洲,一时半刻回不来,你二嫂那边,我肯定让她消停。”

“让她当着老爷子的面,给阮梨道个歉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霍廷年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砚舟看向霍廷年,眸底沉凉,“请二嫂,当着霍家所有人的面,给阮梨道歉。”

阮梨来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家里只有霍靖诚和明婉珍在。

从前在霍家,阮梨就和霍靖诚更亲近些,明婉珍深居简出,虽然性格温厚,

但总给人一种天然的距离感。

这一点,他们母子倒是很像。

“梨梨来啦,快快快,跟爷爷上书房去。”霍靖诚招呼阮梨往后院走。

阮梨冲明婉珍点点头,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称呼更合适,只能先这样笑着打个招呼。

霍家老宅的主宅是三进三出的院落,霍靖诚的书房就在主厅之后,阮梨从前小的时候也没少来,对这里并不陌生。

你坐。?_[(”霍靖诚往靠墙那一侧的多宝阁走去,墙上挂着几幅字画,皆是名家之作,价值不菲,只一幅《江山秋色图》,显然是赝品。

倒不是作画者技艺拙劣,只因真正的《江山秋色图》如今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显然是临摹之作。

阮梨其实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幅画,但确实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

作画之人一定极擅丹青,且在这方面造诣颇高。画绢之上群峰绵密,起伏顾盼,又在一山一树间自成一格,皆有风骨,他似乎并不介意旁人看出这是仿品,反倒在运笔之间落了自己的风格。

阮梨扫过整张画纸,不见落签。

霍靖诚已经端着那一对五彩花瓶走过来,见阮梨在看墙上的画,眼中浮起些许骄傲,“画得怎么样?”

“若是放在千年以前,千里先生也要赞一句精妙。”[1]

霍靖诚哈哈大笑,“就你人小鬼大。”

阮梨没忍住心中好奇,问道:“可我没有看到印签,不知道这么精妙的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你六叔。”

六叔?

阮梨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说的是霍砚舟。

这画……竟然是霍砚舟画的?

阮梨恍惚想起那年自己在蒋仲良那里修复的那幅《江山秋色图》,画上缺失的那两笔也正是霍砚舟补上去的。

有些巧合,也有点意外。

“爷爷记得你画画也很不错,很小的时候花鸟就画得有模有样。”

阮梨惭愧,和霍砚舟的画工比起来,她就像个小学生。

“马马虎虎,比不上霍……六叔。”

霍砚舟三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再叫他六叔,阮梨总有种羞耻感,觉得奇奇怪怪的。

“你六叔自幼聪慧,打小就静得下来心,读书、书画、弈棋,样样都学得好。如果不是霍家非他不可,他现在应该也是个很优秀的学者,或者画家。”

提及霍砚舟,霍靖诚眼底的爱重之意毫不掩藏。他会将霍砚舟的画作和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画挂在一处,足见对这个儿子的看重。

阮梨忽然有些心虚。

如果霍靖诚知道霍砚舟背着所有人和她领了证,会怎么样?会不会也觉得霍砚舟荒唐?

毕竟在霍靖诚眼中,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和霍明朗绑在一起。

霍靖诚没察觉阮梨的异样,只乐呵呵道:“来,看看爷爷这对花瓶,这成化彩的色泽怎么样?比起上次那件五彩莲花

碗又如何?”

阮梨仔细端详,成窑上品,无过五彩,胎体通透,釉质如玉,瓶身用了成化时期的‘黄上红’彩绘技法,绘龙纹样,应该是御用之物。至于和那件五彩莲花碗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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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梨略微思索,“我赞同王十岳的观点,宣窑以青花胜,成窑用色浅淡,颇成画意,故宣不及成。”[3]

霍靖诚朗笑,也只有阮梨能在评鉴这些古物上让他如此开怀。

祖孙两人聊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家中的阿姨便过来请他们吃饭。阮梨先霍靖诚一步过去,堪堪跨过前厅的门槛,就看到端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自从上一次家宴过后,这还是霍砚舟第一次回老宅,明婉珍似是已经习惯,但语气上难免嗔怪,“听说前段时间你一直都在京北,也不回来看看。”

“是,下次注意。”

这话让明婉珍微微讶异,从前也不是没有抱怨过,可霍砚舟哪一次不是说借口说忙。想到他一个人忙于工作,身边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人陪着,又不免心疼,“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阿姨多备些你喜欢吃的。”

霍砚舟抬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娉婷身影。

上一次两人一起出现在霍家老宅,她身边还坐着霍明朗,而如今,她是他的妻子。

不同于霍砚舟的淡定,阮梨的神情在微微的错愕之后便有些不自在。在她漫长的少女时代,在霍家这处宅子,霍砚舟是长辈,是她的六叔,而现在……他们变成了夫妻。

最要命的是,在旁人眼中,霍砚舟依然是她的六叔。

“梨梨。”明婉珍温和开口,面上挂着笑。

“夫人好。”阮梨开口,她从不叫明婉珍奶奶,自小便是唤她夫人。明婉珍要比霍靖诚小十几岁,她保养得宜,在阮梨的印象里从来就和“奶奶”这样的字眼不沾边。

此时此刻,阮梨无比感谢年幼的自己,执拗地认为明婉珍是美人,不是奶奶。

走近,阮梨看向霍砚舟,清软眸底写满了尴尬。连明婉珍都察觉了,“这是怎么了?”

“……”阮梨沉默一瞬,硬着头皮开口:“六叔。”

“嗯。”

“……”

太羞耻了。

明婉珍不疑有他,笑着起身,“我去厨房看看,听说今晚有你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和雪梨银耳盅。”

待明婉珍离开,空落落的客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阮梨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你给我发那两条消息,难道不是让我来救场?”

阮梨哑然。

其实最开始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要把消息同步给霍砚舟,以免穿帮,可来的路上思绪繁杂,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阮梨也才惊觉,她是想霍砚舟来的。

好像只要他在,无论多复杂困难的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让她很踏实。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爷爷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阮梨有点急,声音便有些压不住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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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云母笺老纸?二楼的书房应该有。”

阮梨:“?”

霍砚舟已经起身,阮梨蓦地反应过来,连忙跟上,“那麻烦六叔帮我找找,我急用。”

“不客气。”

“……”

演技真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书房的门刻意没有关,但足够他们小声交谈而不被其他人注意到。

“退婚的事是冯莺自作主张,目前这个家里只有二哥和我知道。”

霍砚舟开门见山,不过两句话便将事情说清楚。阮梨震惊地站在原地,冯莺……她怎么敢的。

霍砚舟显然看出她的疑惑,“你应该知道,冯莺从一开始就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但父亲喜欢你,她只能认下。”

“霍明朗有个大学同学叫方依?”

阮梨点头,“是他的前女友。”

“方家经营快消品,在东南亚一带的生意做得很大,前两年开始布局国内市场。方依是方董的独女,前段时间刚刚回国。”

他点到即止,相信阮梨能听明白。

“你的意思是……冯莺想让霍明朗娶方依?”阮梨清秀的眉头皱起。

诚然比起她,方依更合冯莺的心意,是更理想的儿媳人选,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霍砚舟的视线凝在阮梨身上。

他当然知道哪里不对,却私心地并不想说。

“冯莺这么做,不怕爷爷责怪吗?”

“父亲或许会责怪,但如果真的能和方家联姻,对霍家百利而无一害。”

好残酷的事实,霍砚舟就这样直白地剖露在她面前,阮梨乌软的眸光一暗。

原来,到最后会被舍弃的只有她和阮家。

弱者注定要被牺牲。

“其实你也有更好的选择吧。”阮梨开口,音色温淡,“冯莺都可以不顾爷爷的责怪为霍明朗物色更好的结婚对象,何况是你。”

“我怎样?”

霍砚舟的眸光沉凉,就那么一瞬不瞬地压下来。

“想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多,你选我,别说是最优选项,连一般都……”

“阮梨。”霍砚舟打断了她的话。

将这件事摊开来讲是迟早的,但让她这样自轻却从来不在他的初衷里。

阮梨像是陷在了无边失落的情绪里,唇角牵了下,“刚刚和爷爷聊天,爷爷言语间都是对你的爱重。你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你说如果他知道我们的事,会不会觉得……”

手腕蓦地被捉住,阮梨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霍砚舟扣着手腕抵在墙边,他另一只手顺势贴在她的腰后,将她完全禁锢在他的怀里。

书房的门还敞着,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

阮梨抬眼,眼底满是惊慌,“你……”

“我不许你这样看轻自己。”

轻而温沉的一句话,带着霍砚舟式的不容置喙和不可反驳。

他不许,就是不可以。

霍砚舟湛黑的眼底压着晦色,沉暗不明,似有滔天巨浪被遮掩于下。

“霍明朗不知道。”

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最不想解释清楚的一句话,带着自己的私心,卑鄙地想要他们之间永远有误会。

可他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她那样说自己。

阮梨怔怔,眸底恍然,“什么?”

她像是没听清。

“霍明朗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他如今人在比勒陀利亚,以为这次去非洲只是一次正常的外派。www.youxs.org,他求到我这里,想买下这颗钻石送你。”

一段话说得清楚,于霍砚舟而言却是此生都未有过的艰难。

阮梨眸低是近乎茫然的情绪,听着霍砚舟一字一句的解释,他嗓音挟凉,像是压抑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濯黑眸底沉稠如墨。

“阮笙笙。”

他喊她的名字,叫她阮笙笙。

“这样的霍明朗,你还要吗?”

“我……”

一个音节出口,霍砚舟倾身,封住她红软的唇。

他不想知道。!

霍廷年年长霍砚舟二十余岁,霍砚舟被霍靖诚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时候,他正被恒远的大小事务缠得焦头烂额。等他终于可以从集团事务中偶尔脱身时,霍砚舟已经去国外求学。

他们两人之间的年岁差了太多,非一母所出,一年又见不上几面,其实谈不上有多亲厚。让霍廷年真正开始正视这个弟弟,是霍砚舟从英国留学归来,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进入恒远,成为恒远董事会最年轻的执行董事。

霍廷年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恰恰也是因为冯莺上阮家退婚这件事。

“这事是你二嫂欠考虑,你知道的,她一直都不太满意阮梨,总想着……”

阮梨准备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霍家老爷子霍靖诚的电话。霍老爷子前段时间刚刚得了一对成化年间的五彩花瓶,早就惦记着想让她来瞧瞧。

一直沉默的霍砚舟倏然抬眼。

他坐在深棕的皮质沙发里,双腿交叠,身后的落地窗映着整个京北最繁华的夜色。

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霍砚舟眸色沉晦,让霍廷年心头无端一慌。

“是不是最近工作忙?你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来看爷爷了。是不是明朗惹你不高兴了?他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你可要跟爷爷说,爷爷替你出气。”

阮梨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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