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幻想小说网 > 历史 > 被穿后恋爱脑夫君为我发疯

40-50

  • 作者:一江听月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4-04-23 02:06:31
  • 字数:203428字

桑慈看着谢稹玉平淡闭眼的样子, 恨不得摇晃他, 她都打算来日夜陪着他闭关了,他怎么还这么平静!

她心中晃了他半天, 却什么都没做, 盯着他看了会儿, 心里哼了一声, 安安静静在铺好的被褥上躺下。

桑慈将被褥在树洞中仅剩不多的空地上铺开来, 又看了一眼还盘腿趺坐在软垫上的谢稹玉。

“你修炼吧,我守着。”她微抬着下巴,很是傲娇。

◎谢稹玉极烦。◎

你会不会太冷静太平淡了?

桑慈莫名脸红, 却理直气壮:“自然不走。”

谢稹玉又看她一眼,忍不住垂眸笑一声, 他点头, 定了定心神, 闭上了眼睛。

桑慈没多少睡意, 侧着身,单手枕着头看谢稹玉。

就这样?

没有一点高兴激动感动流涕的反应?

先欣赏了一下他俊美的脸, 再看向他的手。

他的手指有掐诀,周身灵力平稳, 一如他这个人, 做什么都稳稳当当, 无趣又麻烦。

无趣的是太过平淡。

桑慈:??

要是最大的宗门青陵仙府都差不多半点痕迹的话,那么上辈子谢稹玉必定是在后来的各个古秘境里弄来的叶子和关于叶子的记载。

青陵仙府的古道漠?凤邱刀宗归寂岭?还是那些她都叫不上来记不住名字的古秘境?

可恶!

桑慈忍不住会想,要是谢稹玉也记得前世那些事就好了。

她低头看书。

……

六天时间眨眼就过。

青陵仙府明日即将迎来三年一次的栖凤盛会,各大小宗门子弟纷纷赶来,陵水城的客栈都爆满了。

外门弟子们穿梭在内外门楼宇之间,往来频繁,给其他宗门弟子引路。

既是盛会,青陵仙府又是修仙界最大最古老的宗门,故极为繁闹,何况今日还有祭典活动,内门弟子本就要在师长带领下参与祭典仪式。

这也是青陵老祖定下的规矩,以示对栖凤盛会的重视。

等今日祭典过后,明日便是属于弟子们真正的盛会,各方切磋争魁首入栖凤池。

一大早,桑慈盘腿坐在树洞低头翻看着玉简上的各类消息。

听说天英榜第三的风吟春也到了,那是仙门世家风家这一代翘楚,风家是学家传绝学的,不入别宗,以雪吟神刀成为修仙界难以跨越的顶级刀修世家。

风家避世,不常出世,上辈子没听说关于风吟春的事,只知道他性格古怪,似乎后来叛出了风家。

天英榜第十的梅逐也来了,梅逐是散修,不少宗门朝他伸出橄榄枝,他都拒了,是个十分孤傲的剑修。

上辈子关于此人的消息也极少,不知是否是‘她’只关心大宗门弟子的原因。

桑慈看了几眼就觉得没意思。

谢稹玉闭关六日没睁眼过,她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透了。

就连修炼都常觉得没劲。

正当桑慈打算将玉简收起来时,却跳出来一条江少凌的传文。

虽然大师兄唠叨又烦人,但看在他是自己大师兄的份上,她点开了传文。

——【如今师弟如何了?是否已是从闭关状态出来?明日就将要开始盛会,比试也将召开,万万不可迟到。近日天凉,师妹记得添衣。若是师弟醒了,还请师妹告之他荆生再次昏睡,真令人担忧,还有,此次我流鸣山也来了些内门弟子,只婉婉与霜知还未金丹,故师尊命她们依旧在山中修行,说到这了,有一事不得不与师妹说了,问剑宗沈道友今日刚到,忆起师妹如今极厌烦他,担心师妹冷不丁见到他没个防备,故告之。另,沈道友如今依旧清雅出尘,摄心夺魄之姿容……】

桑慈看前半段废话时已经心浮气躁不耐烦,看到后半句,直接将玉简往角落里一丢。

晦气!

真是晦气!

桑慈眉头蹙紧了,转头朝还无知无觉的谢稹玉看了一眼,随后强忍着,气呼呼地又将角落里的玉简捡起来继续看。

【摄心夺魄之姿容依旧令人难以忘怀,如今青陵女弟子们一大半被他夺去了心魄,好在我师妹与师弟情比金坚,定不会轻易被这浮夸的花花世界吸引!】

桑慈把后面两段看了两遍。

哼!大师兄倒是委婉,以为她没看出来,这是提醒她不要再抛弃谢稹玉,不要再被沈无妄蛊惑走呢!

师兄师弟,果然好感情,师妹都要靠后一点。

桑慈本不想回这传文,但想了想,低头在玉简上输入灵力。

江少凌倒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栖凤盛会,加上他性子温吞好说话,所以即便他不是青陵弟子,但这忙帮得也是得心应手。

陆元英作为莫问难首席弟子,加上贺荆生如今身体不宜出面,故是他一大早带着内门弟子在青陵祭台进行仪式,因三年一次,便极为正式,还要穿青陵祭典服,依旧是青衣,但上面绣着黑金两色的古老符纹,看着十分威仪。

江少凌便帮着陆元英的师弟师妹招呼诸多别宗弟子、少年天英们。

许多弟子来了青陵会去青云台切磋,为明日的比试做准备,他便帮着在那儿维持秩序,以防有人寻衅斗殴。

他还得帮着操心有无弟子去陵水城游玩闹事,命内外山台那儿弟子时刻注意着陵水那儿的消息。

其他诸如楚慎是没耐心做这些的,因李扶南与柳雪音协助在陵水城维持秩序,楚慎今日便也留在陵水了。

不过这活对江少凌来说也算轻松,他搬了张椅子在边缘坐下,一壶茶,一盘点心,今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再看看玉简传文消息,上边热闹得很,他得给流鸣山没有来的弟子如温婉婉方霜知描述此次盛会的热闹,还得注视着,咦,小慈给他传文了。

点开。

——【师兄有空说这么多屁话,不如去山里多捕点鸡!还有,不许再提那沈狗,我再从师兄这儿听到他名字,下回就把师兄的酒坛子全砸了!】

江少凌忍不住笑了,光是看着师妹的传文,就能想象她张牙舞爪凶巴巴的样子。

真不知师弟如何……

“少陵。”

温润的嗓音破开四周的嘈杂,一下子传入江少凌耳中。

抬头,便见沈无妄站在自己几步开外,他本就生得极为昳丽俊美,又一身白衣,宽袖大袍站在那儿,晨光洒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浅金色,连头发丝都是美的,他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挽起,看起来更加超脱凡尘。

江少凌回过神来,心中腹诽怪不得师妹曾被其蛊惑引诱,如此美貌,饶是他们中公认的男狐狸荆生,都比之差了一截。

加上此人性情温润清雅,不如荆生那般风流,可这对女修的诱惑可是更大了。

还好师弟是小剑仙,容貌也是清俊无双……

“无妄,你怎今日才来?阿慎他们都在陵水帮忙,都不能马上与你见上面。”

江少凌站起来,笑容熟稔地朝他走去,一边寒暄,一边又道:“还未贺你破镜元婴,恭喜,如今感觉如何?你可是我们中第一个破镜元婴的。”

他态度亲和,令人恰到好处的感觉宾至如归。

实则沈无妄拜入问剑宗不过一年多,与他们这群一道长大的熟人是不太相熟的。

沈无妄眉眼含笑,似是被好友如此调侃,有些无奈,“倒是没什么不同,反倒是灵力不太稳。”

江少凌便点点头,“刚破镜是要好好稳固修为,对了,你可见过风吟春和梅逐?是否要我为你引荐一番?”

他没话找话,又想起师弟还在栖凤池闭关,忍不住就想操心,最好把这沈兄忙起来。

风吟春和梅逐,一个是不出世的世家子弟,一个是不知师从何人的散修,往日与他们相识机会甚少。

栖凤盛会本还是一个让各宗弟子结交相识的机会。

沈无妄点头,“好,那就多谢少陵。”

“你我之间还谢什么谢,稍等,我去和元英的师弟师妹说一声。”江少凌拍拍沈无妄的肩,转身去与守在这儿的青陵弟子说话。

沈无妄便转过身,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青陵仙府。

青云台是青陵仙府最高的地方,站在上面视野开拓,可俯瞰青陵每一处被云山雾海遮掩的地方。

他的视线扫向栖凤池方向,眉眼含笑,眼中柔情似乎更多了一些,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手指慢吞吞摩挲着。

丝帕似是经常被人拿出来把玩摩挲,上面的丝线已经起了毛边,不能看了。

“还不急……”

他眯着眼轻笑一声,轻声呢喃。

“无妄,走吧!”

江少凌回身朝沈无妄走来。

沈无妄面不改色将丝帕收拢回袖子里,转身面向江少凌。

风吟春和梅逐都是极有个性之人,他们住在陵水城,今早上来了一趟青陵仙府后便又回了陵水。

两人从青陵离开去陵水。

从青云台离开青陵,必会经过栖凤池。

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栖凤池灵力最盛时,从高处往下俯瞰,碧青的湖水,金色阳光洒落在湖面,更如犹如身披翠羽的凤鸟栖息在此,栩栩如生。

沈无妄似只是随意往下一瞥,“不知小慈如今如何了?”

冷不丁听到小慈两字,江少凌差点从飞剑上趔趄,他瞥了一眼沈无妄,但见他光风霁月,面容温润,似乎并不在意小慈的朝秦暮楚。

当然了,师妹也并无朝秦暮楚,她心里的人是师弟,只是年纪小,难免被外面的风景晃了一眼。

江少凌斟酌了一番,道:“我师妹如今整日与师弟在一块,两个人腻歪得简直没眼看,旁人谁都插不进去,上回我师弟生日我站他们中间回去蹭一顿饭都被我师妹埋怨我没有眼力见,呵呵,真是师兄难为啊。”

当初在流鸣山,桑慈要和谢稹玉退婚与沈无妄在一起一事是闹得满山皆知的。

如今桑慈又撇下沈无妄回到谢稹玉身边,难免人家有点想法,但江少凌觉得有些话心照不宣,不必明说。

沈无妄听完,轻声一笑,微微偏头,十分坦荡道:“少陵不必如此,我已明白小慈心意,回问剑宗闭关这段时日也早已强令自己放下,这次来青陵,是为观礼,听说青陵祭祀舞极有意思。”

江少凌松了口气,笑得更真诚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沈无妄微微笑着,并不答这一句。

心中却是在想,等见到桑慈,他该说点什么呢?

该换新的帕子了。

……

桑慈给江少凌传完文便心烦气躁了一会儿,想到沈无妄可能已经在青陵仙府,她心头就焦躁不安。

沈无妄已经破镜元婴,除非压境否则不能参加弟子比试,那么,他来这究竟做什么的?

她可不信他只是来观礼的。

桑慈心中烦躁,忍不住挨着谢稹玉盘腿坐下,心情才稍微和缓一些。

好好的被褥他不去坐,非要坐在那张小小软垫上,所以他的被褥自然是被她占了,这几日上面摆满了书,还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如帕子,发带,簪子。

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书已是被她翻烂了,总之是没有叶子的记录。

桑慈摸了摸心口,也不知这木头究竟是哪里弄来的。

也不知他究竟是今天结束闭关,还是明天早上结束。

最好今天结束,据说今日的祭典,晚上还有弟子跳祭祀舞,林凤娘几人不知有没有轮上跳,反正陆元英那人傻钱多的必是领头的。

且今日陵水城定也是热闹得很,她想和谢稹玉下去转转。

今日她都不想出树洞练剑,栖凤池那儿不像往常那么宁静,有不少弟子。

桑慈手撑着下巴看谢稹玉,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谢稹玉的侧脸,也不知是不是几日闭关的原因,总觉得他的脸更轮廓分明了,加上此刻他面上无表情,显得冷峻淡然,更……更接近于上辈子后来的谢稹玉。

那个一瞬白头,高大冷峻的青年。

晨曦从树洞外照进来,穿过藤蔓,谢稹玉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翳里,似神明,又似凡胎。

一阵风吹来,桑慈忽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又蹭过去些,挨得更近一些。

谢稹玉气息平稳,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但周身却因为灵气运转,散发出想让人靠近的气息。

桑慈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摸上他的腰。

没反应。

这几日她担心自己会影响他闭关,都没碰过他一下,但现在他快闭关结束了,抱两下也没事吧?

抱两下都不行的话,他可就太小气了。

她陪他在这儿六天了,天气凉了那么多,用他取取暖怎么了?

桑慈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也下意识就贴得更近了一些,她动作缓慢地渐渐环上谢稹玉的腰,缓缓收拢。

她心中甚安,忍不住闭上眼侧着脸趴在他背后。

谢稹玉身体温热,他身上还穿着夏衫,轻薄得很,体温传过来,正好暖手。

桑慈将自己冰冰凉的手按在他腰腹处,总觉得那儿最暖。

她的呼吸逐渐绵长,在温暖里渐渐有了睡意。

谢稹玉虽是闭关,但只是不予理会外界事,他的灵台是清明的。

他能知道这几日桑慈都做了什么。

练剑,修炼,看书,吃点心,看他,睡觉,十分简单,不必多分出一分心神照看她。

他将将闭关结束,待灵力再运转三个大周天,沉入金丹,便可结束此次修炼醒来。

他没想到在这最后一天,桑慈会忽然从后抱住他,他的心跳停了一拍,竭力稳住了心神,继续走灵力。

等他睁开眼时,外面已是正午,阳光正烈,穿过树洞上垂挂的藤蔓,直直地照射进来,有些刺眼,他眯了一下眼睛缓了会儿,才逐渐适应这光亮。

身后温热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

谢稹玉低头,腰间也搭着一双手,将他的腰牢牢箍住。

他略微动了动,身后人睡梦中似乎有些不满,两只手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一些,他扭头去看她,她侧着头,浓睫安静地垂着,一侧脸颊压着他的背微微鼓起,睡相乖巧娇憨,就这么贴着靠着。

对他没有半点戒心。

谢稹玉一时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烦恼。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想着她也睡了会儿了,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大约醒来会喊脖子疼,他尝试着将桑慈搭在腰间的手拉下来。

桑慈依旧睡得很熟,但在睡梦里十分不满地哼哼了一声。

谢稹玉的手不敢再动了,他安静了会儿,垂下眸子,算了,让她再睡会儿。

与此同时,玉简亮了一下,谢稹玉拿起来。

是江少凌传来的——

【师弟,我不知你是否已经醒来,但有一事极重要 ,估摸着你不是今日便是明早你就要醒来,现与你说。沈无妄来了青陵,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会儿我带他在陵水城,你若醒来,勿要待小慈下山来陵水游玩。】

谢稹玉早就料到沈无妄会来,所以,没怎么意外,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他没想到江少凌会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传信,整个下午,他都在收传文。

【师弟,沈无妄在首饰店里买了些朱钗簪子,我看那花色是小慈会喜欢的。】

【抽空和师弟说一下,沈无妄手里有一方帕子,我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小慈用的那种帕子,他时常摩挲,帕子都起了毛边。】

【师弟,依我看,沈无妄对师妹着实还有情意,虽他否认,可宗门内时常有师弟师妹有感情问题向我倾诉,故我看得出。】

【师弟,沈无妄因为不胜酒意,先回青陵仙府了,我着实不放心,跟他一道回来了。】

谢稹玉第一次觉得大师兄很烦。

不止大师兄很烦,沈无妄也很烦。

谢稹玉摩挲着玉简,总是内敛的情绪第一次波动很大,他想起了桑慈对沈无妄的那种恐惧和厌烦。

或许是即将破镜的关系,或许是灵气暴动。

他极烦。

等栖凤盛会过后,就破镜元婴。

他将手放在桑慈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上,轻轻握住,又不自觉收紧。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松手放轻力道,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低声喊桑慈:“小慈,醒醒。”

许久没有说过话,开口时,谢稹玉的嗓音有些沙哑。

桑慈或许是睡够了,或许是听到他喊小慈,心中敏感,下意识收拢双臂,没睁眼,嘴里却无意识应和着:“不要你赔……不要你赔,不要来生……不要来生……”

谢稹玉听得清楚,眉头微蹙,沉默了下,却忍不住低声问:“不要我赔什么?”

桑慈瞬间清醒,睁开眼意识到现在不是上辈子那时候,后面的呢喃就卡住了。

她抱着谢稹玉腰的手却没松开,安静了会儿才松开手。

她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刚睡醒的哑,带着些鼻音,“没什么,我做噩梦了。”

谢稹玉回头看她,就见她也同时抬头,似乎是担心他会追问,她着急又凶巴巴地说:“噩梦就是不想提的梦,不许问我!”

“哦。”

谢稹玉看她一眼,应了一声,他低头整理着腰间被她抓皱的衣服,不动声色道:“那你为什么抱我?”

桑慈立刻有些莫名心虚,她想站起来,结果由于姿势不良,腿麻了,不仅腿麻了,脖子也酸疼得厉害,一下没站起来,还差点歪倒。

好在谢稹玉扶了她一把。

桑慈抬手按着自己脖子,一边咬了下唇,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抱你?”

“能抱。”谢稹玉自然地回身替她按了按脖子,视线快速滑过被她咬得红润的唇瓣,低声说:“你想抱就抱。”

他又没说什么。

桑慈脸瞬间红了。

这话听到她耳朵里和调情没什么差别。

她想起了上辈子‘她’和沈无妄那些言语机锋,那些她不愿意听,但偶尔还是入耳的话,黏黏腻腻,想起来就厌烦讨厌。

比起那些,谢稹玉这话平平无奇,可偏偏令她心中羞涩。

“谁、谁要一直抱你了!”

桑慈嘴里凶道,别开了脸。

以现在两人的姿势,谢稹玉很容易看到桑慈红彤彤的耳朵,垂着眼眸底含笑。

安静了会儿,他知江少凌必也跟她说了沈无妄来青陵一事,但他不愿此刻从桑慈嘴里听到关于沈无妄的话题,所以先开口转移她注意力:“今日的祭典活动已经结束了,只有晚上的祭祀舞了,要去看吗?”

桑慈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有谢稹玉在,她忽然又对那些生出点兴趣,被他的话吸引,加上又刚睡醒,脑袋还懵懵的,她点点头,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道:“那我先换条裙子,你去外边等我。”

谢稹玉看了一眼桑慈身上皱巴巴的裙子,点头。

他起身出去,人背对着树洞,虽已是晚上,但依旧将那儿遮挡了个严实。

桑慈一边挑了条天青色裙子,因为身后有谢稹玉,她毫无防备地脱下衣服,然后想起这次谢稹玉六日的闭关,等不及穿好衣服出去就先问道:“对了,你这几日闭关感觉如何?”

衣料摩挲着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谢稹玉垂下眼睛,静了好半晌才道:“还行。”

桑慈却是有些怀疑:“才六日,我看别人闭关都要几个月半年一年的。”

谢稹玉:“闭关时间不在长短。”

桑慈低头系衣带,听了他这话撇撇嘴。

要是别人,比如楚慎嘴里说出这话,她指定怀疑这人在口出狂言地炫耀了。

但是从谢稹玉嘴里说出来,她就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天才真是了不起!

从树洞出来,栖凤池旁有许多弟子正游湖,看他们的衣着,大多不是青陵弟子,男女都有。

桑慈和谢稹玉混入其中丝毫不显眼。

祭祀大殿离这儿不远,沿铁索山道往上行一段路到了半山腰处就到了。

铁索山道两侧挂了无数灯笼,往上慢行攀爬的弟子繁多,其中不乏结伴而行的男女。

桑慈小声跟谢稹玉说最近六日的一些事情:“贺荆生又昏睡了,不过有他脖子里的法器在,目前情况没有更糟糕。阮长老去问剑宗还没回来,还不知道问剑宗密阁魔骨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被封印在锁灵珠里的白影光絮,也未有头绪,还有……”

谢稹玉听到贺荆生又昏睡了,蹙了下眉,听到后面两个消息时,反应就比较平淡了,只点了点头,听到她还要说下去,第一次打断她说话,“这里的索道有些摇晃,我牵着你走。”

不想听她提别人。

一个字都不想听。

桑慈见他如此反应,好似对她说的那些消息心不在焉,也说得没劲了。

她哼了一声,把手放进他掌心。

谢稹玉缓缓握紧。

桑慈抬头时注意到四周都是男男女女,挨挨蹭蹭在一起,在这种氛围下,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

她镇定自若:“我怕冷,手冰,才要你牵着。”

谢稹玉低眸笑,“我手热,正好。”

桑慈不说话了。

两人快到祭祀大殿时,前方四周是被火把照耀的祭祀台。

祭祀台上,祭祀舞刚开始,祭祀乐声响彻周围,悠远神性。

桑慈眉眼一动,站上祭祀台下边的观礼区时,忽然转过身倒着走面朝谢稹玉,“青陵祭祀舞,你知道吧?”

“嗯?”

谢稹玉低眸看她,声线干净,此处人多,他伸手替她挡了下周围的人。

“我听说青陵祭祀舞是按照咒律法阵来跳的,内门弟子在首席弟子带领下跳,但别宗弟子也可进入和舞,据说若是修为越高,越容易进入一场美好幻梦中,其舞伴也能同进入。”

桑慈眼睛发亮,看着他炯炯有神。

谢稹玉与她对视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往那边祭台扫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前头领舞的陆元英,平日他用刀时的身姿有多潇洒利落霸气,此时跳舞的身姿就有多……难以直视。

周围不知何时人多嘈杂了起来,谢稹玉皱眉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异象,低头靠近了点桑慈,“你想看我跳?”

桑慈瞥他一眼,不说想看,也不说不想看,只哼声道:“我只是想检验一下你闭关后的效果怎么样。”

谢稹玉看着她笑了一下,忽然问:“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

桑慈愣了一下,奇怪地看一眼谢稹玉。

总觉得他这次闭关出来,好像和从前略有不同。

从前他哪会说什么效果好如何,效果不好又如何啊!

他只会静静地点头答应,任由她检验。

“嗯?”

人群涌动,谢稹玉的声线听着有些低沉。

桑慈歪头认真想了一下。

谢稹玉又问:“想不出?”

桑慈抬眼看他,眯了下眼睛:“?”

谢稹玉看着她,“你想不出我来想?”

那凭什么?

桑慈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权益怎么能让谢稹玉抢了!

她想都没想,先脱口而出:“效果好我就欠你一个愿望。”

桑慈实际不喜欢这种没有明确要求的愿望,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那就先欠着。

又瞥他道:“效果不好的话你就欠我一个愿望。”

谢稹玉点头,笑。

有一年他曾戴上面具替陆元英跳过,所以效果不至于太差。

桑慈忽然被人挤了一下,朝前扑到谢稹玉怀里,正要开口埋怨怎么观礼台上人这么多,抬头余光就看到不止观礼台,不知何时,祭台上混入和舞的弟子也很多。

她正要说话,抬头余光就见前方人群里走过一人,那人头发上簪着一支木簪。

那木簪子她并不眼熟,可是那木簪上散发的气息却令她有些熟悉。

是那一日在陵水城东楼地下拍卖会上的那截扶桑神木,沾着一点点她心口叶子的气息。

是谁拍卖下了那截扶桑神木,又将其制成了木簪?

桑慈想要看清楚一点,忍不住踮起脚尖想看那人是谁,却忽然被谢稹玉按在怀中。

她皱眉就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在她耳旁低声道:“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别乱动。”

作者有话说:

(末尾小谢的反应感觉不太对,调整一下!)江少凌:我真是天下第一好师兄,我要牢牢盯着沈无妄!今天给大家发个50红包!

昨天红包发啦!

感谢在2023-12-02 23:18:23~2023-12-03 17: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盒子 100瓶;只想睡懒觉 22瓶;瓶;郗苡 10瓶;随心 9瓶;L先生好帅哦 8瓶;殇幻悲影 5瓶;65286999 3瓶;离骚、萝萝 2瓶;小兔爱吃鱼、砸锅卖铁、燕扶雨、不能睡、静翘翘、天气变冷了、53124422、攻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第42章二更合一

◎原来如果他死了,她竟是会这样伤心吗?◎

祭祀乐清正悠远, 犹如神明在世普度众生。

桑慈毫无乐感,听不懂曲子好坏,这幻灵咒加入乐曲之中, 她更是分辨不出。

这无关咒律天赋, 纯粹是看不起她这样不懂乐的人。

真是可恶!

桑慈揪着谢稹玉的衣服想要愤愤出声, 却发现她的手没抓到一片衣角。

抬头,她已不在谢稹玉怀中。

桑慈想起方才谢稹玉在耳旁的话, 环视四周, 便发现所有人都在褪色消失, 一盏盏灯一缕缕月光, 就连耳中那些悠远的祭祀乐都消失了。

黑暗如潮水一般将所有都吞灭。

“祭祀乐中含幻灵咒惑人, 众多弟子被引来,入祭祀舞阵中皆入了幻阵, 别乱动。”

谢稹玉的话不断在耳旁响起。

桑慈心脏跳得很快, 她不断提醒自己可能是进入了幻境, 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她心里又止不住紧张。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

分明刚才谢稹玉抱住自己的一瞬间她没有动, 为什么还是陷入了幻境?

桑慈手掐诀下意识用上护魂咒, 并警惕地看向四周。

四周很黑,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黑暗的牢笼里。

“谢稹玉?”

桑慈尝试性轻喊了一声。

周围没有人应声。

桑慈犹豫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该听谢稹玉的,等在原地,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像从前那样, 什么都不做, 她如今已经筑基,她不是从前无能的自己。

她回忆起破解幻境的咒律, 引动灵力, 但那些咒律像是碰到一层看不见的壁, 瞬间化为泡影。

桑慈皱眉,弹指一道剑势飞出,同样碰了壁。

她收回手,确定这幻境就是前世那个关了她很多年的黑暗牢笼,但只要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境,总能出去。

哼!

难道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她吗?

谁布置的这幻境,简直可恶!

桑慈盘腿往地上一坐,索性不去理会,闭上眼睛。

一切幻境都是由心生出,即便咒律不能破之,只要道心坚固,便不会被幻境迷惑,回到本真。

可很快,她听到了谢稹玉的声音。

她被乱了心神。

“小慈……”

他的声音遥远,似远方而来,又似就在耳旁。

桑慈一下紧张起来。

谢稹玉怎么会在这里?他在找她吗?他进入到了她的幻境里吗?他也陷进去了吗?

她睁开眼想去找谢稹玉,却发现自己正被谢稹玉抱着,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快要将她淹没,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血不停流下来,白色的头发沾着血落在她脸上。

桑慈变得茫然起来。

“小慈,我真无用。”谢稹玉低下头,将脸埋进她脖颈里。

桑慈听到了他沉闷的哽咽声。

“我明明杀了夺舍之魂,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他的声音虚弱,像是要随时散架,“小慈,小慈……”

桑慈攥紧了手。

谢稹玉为她迎战沈无妄,想起谢稹玉一剑破开天道。

她被困住了,她说不了话,谢稹玉不知道。

桑慈胸口剧烈起伏,却醒不来。

她受不了了。

“你给我吃的叶子让我回来了,谢稹玉你起来!”

但谢稹玉跪在地上安静地抱着她,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桑慈攥紧了手,一下睁开了眼。

……

桑慈在他怀里昏睡过去,双手依然紧紧揪着他胸口的衣襟。

他明明第一时间用咒律将她圈在怀中,结界的光圈将她笼罩住,她不该受到祭祀舞和幻灵咒影响,不该陷入幻梦。

何况当时她没有动,何况她有自保能力。

不对……这幻灵咒很低微,这样大的场面,这么多的人,却是低级幻灵咒,能轻易破除。

谢稹玉环视四周,目光沉沉,小行剑忽的从剑鞘里飞出,发出清戾啼鸣,一剑斩向祭台,牢牢定在祭台上的乐师手中琴上。

“嗡——!”

剑声伴着刺耳的琴唳,幻灵咒果然被轻而易举破除,空气中恢复安静,数道魔气从琴中逃逸,是低等灵魔。

观礼台和祭台上的弟子也回过神来,俱是茫然地环顾四周。

离琴最近的陆元英也受到了影响陷入幻梦,他缓过劲来,抬头看到那道逃窜的魔气,立即拔刀去追。

但桑慈没有醒来,谢稹玉低头时,看到她依旧蜷缩在他怀里,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她陷入了梦魇。

怎么会呢?

幻灵咒很低微,影响琴音的魔气已经溃散。

“师弟!”

江少凌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他急匆匆落地的声音。

谢稹玉抬头,目光在江少凌身上一转,却是落到了他身侧的沈无妄身上,目光滑过他头发上戴着的那根木簪。

男人之间的争锋相对,一个眼神相触就够了。

谢稹玉眼神平静。

沈无妄目光温润。

“今日青陵有人趁乱入内,闯入封魔阁盗取那枚锁灵珠,幸好莫长老给锁灵珠下了数道咒律法阵,人未能得逞,如今莫长老派人去追了。也还好师弟的剑够快,破了那琴师手中琴上的幻灵咒和魔物,否则这么多弟子一同入梦,定然要出事。”

江少凌几步行到谢稹玉身旁,看到他环抱着桑慈,又见桑慈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立刻蹙眉,“师妹这是……?”

沈无妄没出声,却是跟在江少凌身后走了上前,目光扫向谢稹玉怀里的桑慈。

谢稹玉垂下眼眸,一手托住桑慈的腰,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微微侧过身体避开沈无妄的视线。

谁也没说话,气氛安静,祭台附近的桂花甜香浓郁。

但夹在三人中间的江少凌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压迫的气场。

沈无妄唇角轻弯着,眼角是点点温柔笑意,他轻笑了一声,“小慈在谢道友怀里还能中招昏迷。”

谢稹玉眉目沉静,却想起了桑慈几次提起沈无妄不是人一事,没做声,弯腰抱起她,打算先离开此地。

“等等。”

如玉般光滑细致的一只手,挡住了谢稹玉去路。

谢稹玉抬起眼,目光沉沉,内敛的气势陡然锐利,声音却依旧平静。

“让开。”

沈无妄看着面前的人,却想起了前世一瞬白头的谢稹玉,同样是一双沉静漆黑的眼,那里头酝酿的风暴却是沉暗悲色。

如今……

如今这双眼倒是还干净得很。

“她是被织了梦,你可知如何解梦?”

沈无妄语调温缓,神色淡淡。

谢稹玉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不劳你费心。”

沈无妄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却又神色柔和地说道:“你若无能不能解梦,不如将小慈留下来,我来替她解。”

谢稹玉没再看他,抱着桑慈就离开。

被如此无视,沈无妄眼底有愠怒,转头想追,江少凌赶忙拉住了他,“无妄,他们小夫妻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我师弟这个人极有分寸,你放心,小慈不会有事的!”

沈无妄似冷冷看着谢稹玉离开的方向,可在江少凌看不见的地方,眼底却有异样的光。

他摩挲着袖子里的丝帕,似乎是冷静过后,才轻叹口气,对江少凌温声道:“让少陵见笑了,亲眼见到小慈,遇到她的事,我还是……”

这话江少凌不好接,毕竟这事他肯定站师弟。

正想着,又听沈无妄说道:“只不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若是他们婚约还在,十月初七才是他们合籍的日子,如今,他们还不是夫妻吧。”

江少凌回头看他,就见他站在夜色中,略红的唇勾起温柔的弧度,眉眼柔和,仿佛只是在纠正他的话而已。

他正想着如何回这一句,沈无妄却又似呢喃一般,低声道:“少陵可知若是小慈被魔物织梦,该如何解?”

魔物织梦,江少凌自然是见过,不提九幽魔地捆住的大魔,就是各处躲藏的小魔物,怕是都会这一招。

就是一般修士生出的心魔,都能使修士陷入幻境噩梦。

解梦自然有各种方法,咒律是其中最常用的。

江少凌很自信:“我师弟自是会的,我们还是先帮忙去各处看看可还有别的异变。”

沈无妄点头,收回视线,唇角含笑,没再多说什么。

若是想解这织梦,自然是要入梦。

谢稹玉能想起来一切吗?

那幻梦能令谢稹玉说出叶子究竟由何而来么?

……

谢稹玉抱着桑慈回了舍馆。

回到床边将她放下时,便发现她双手揪住了他衣襟,攥得死紧,只要他稍稍用点力后退,她便能直接揪碎了他衣襟。

她面色苍白,脸上愤怒与悲伤交织着。

谢稹玉目光沉沉,他一直知道桑慈瞒了他一些事,或者说,她无法开口与他明言。

她明明十六年都在流鸣山,未曾经历过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为何总会流露出这样浓烈的情绪。

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必须要去看一看。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小行剑自剑鞘飞出,冲出屋子到外面的院子里盘旋着,最终俯冲落下,插入地石之中,雄浑灵力随即铺散开,剑阵笼罩在这两间舍馆之中。

正吸收月华修炼的小藤妖被剑阵弄醒,吓得从花丛里探出头来,见是主人和男主人回来了,虽然害怕那剑阵,但她知道男主人是永远不会伤害主人的。

所以她又小心翼翼缩进了花丛里。

屋内,谢稹玉布置好一切,再看怀中的桑慈,伸手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脸,手指轻轻在她额心一点。

共灵咒自他指尖亮起光晕,下一瞬,他抱着桑慈陷入沉睡。

谢稹玉再睁开眼时,入眼便是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不见人,没有一丝光亮。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过进了桑慈的幻梦见到的会是一片黑暗,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稹玉!你起来!”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与悲怒响起。

是桑慈的声音。

谢稹玉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极不明显的,看到了那儿有两道人影,他毫不迟疑,抬腿走去。

共灵咒能令两人同入梦中,但不能轻易破坏对方的幻梦。

在距离一丈的时候,一道无形的光圈拦住了谢稹玉。

这里没有一丝光,入眼尽是黑暗,但他却看得清楚。

他看到桑慈跪坐在地上,趴在一个男人胸口,她低声抽泣着,细弱的声音哭得嘶哑绝望。

谢稹玉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一分。

他不能靠近,只能蹲下来,试图能靠得更近一些。

目光在桑慈身上落下许久后,他才看向地上那个躺着不动的男人。

男人高大峻拔,穿着黑色的玄袍,腰束金带。

看到这熟悉的打扮,谢稹玉的呼吸顿了顿。

男人身上的衣袍被剑割了一条又一条,破碎不堪,一头雪白的发凌乱地堆叠在他胸口、散开在地上,他胸口的血渗出来,浸湿了雪白的发,将头发一缕一缕纠在一起。

谢稹玉的目光平静,一点点扫向男人的脸。

苍白、俊美、冷峻。

一张熟悉的脸,他自己的脸。

脸上有剑痕,有伤口,血迹斑斑,下巴到脖子里都是吐出来的血。

他看起来已经死了。

“我都醒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给我起来!”

桑慈带着哭腔的声音又急又怒,娇纵又任性,似乎丝毫不管地上的男人现在是个什么死样。

谢稹玉看着自己的模样,心里没有什么感觉,目光只滑过一瞬便重新聚焦在桑慈身上。

她趴在他身上,明明是在骂他,但哭得很伤心。

眼睛红肿,眼泪鼻涕直流。

谢稹玉的心脏被揪着,又酸又麻。

心中竟是在想,原来如果他死了,她竟是会这样伤心吗?

想着,他又有些想笑,一时没忍住,眉眼末梢都染上了些笑意。

他以为,她对他的感情不过一般,以为她只是因为师叔的遗命,才勉强答应与他在一起,甚至他还以为她对自己没有意思,是他强行以师叔的遗命为由留在她身边。

那次闹过退婚一事后,他知道她心中有他,但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更多的是娇纵又任性的她对他的占有欲,勿要强求太多,如今她能心中有他已是足够。

他没想到,他死了,她会这样难过。

谢稹玉忍不住又笑了下,垂下眸子。

她做的噩梦就是这些吗?梦到他死了,可这又有什么不能与他说的?

那片叶子不让她说。

如果只是梦。

叶子哪里来的?

“你给我的究竟是什

依譁

么叶子!你起来跟我说清楚!为什么不多拿一片!为什么你不吃!”

桑慈又气得骂他,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

谢稹玉没听清她这句话说了什么,耳朵里有些杂音。

可他看着桑慈的口型,还有她按在心口的手,猜到了她说的什么话。

他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

共灵咒是有时间限制的,谢稹玉最后又扫了一眼那个白发重伤而亡的他,视线在他胸口的各处伤痕上停了会儿,这才用咒律将幻梦解开。

幻梦本就不难解,更何况谢稹玉这些年囫囵吃下的不仅是各种剑诀,还有无数咒律。

桑慈睁开眼睛时,情绪还陷在那片仿佛怎么都走不出去的黑暗里。

悲伤与绝望撕扯着她,愤怒与痛苦又令她不停想要发泄情绪。

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但是她又不受控制地被梦影响。

她没办法看到谢稹玉满头白发躺在地上浑身僵冷没有一点温热气的样子,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就算是梦,她也要他起来,活生生地起来,哪怕是个木头,不爱说话沉默寡言都不要紧。

只要活过来。

“小慈?”

有人在喊她,声音低柔。

黑暗渐渐在眼前散去,如昼的灯火,还有谢稹玉的脸映入眼帘。

桑慈填满情绪的心在看到这张脸时,一下就忍不住了。

她没说话,盯着面前这张脸看。

谢稹玉的好看,不只是脸。

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十分内敛,却又极可靠,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里,即便不说话,也让人能一眼看到他。

桑慈看着他此刻的脸干干净净的,没有血污,一双眼也没有那些沉暗浓重的绝望,清澈地照映着她。

她的情绪还没过去,总想骂骂他,却又舍不得。

他又有什么可骂的?

桑慈因为情绪翻涌,眼睛周围一片绯红,眼睛也带着湿意,谢稹玉如今知道她在怕什么了,低声安抚她:“只是幻梦而已,别害怕,那不会成真。”

他们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桑慈的两只手揪着谢稹玉衣襟,而谢稹玉则被迫靠近她,侧躺在她身侧。

此时桑慈一听谢稹玉这么说,立刻不管胸口叶子了,忍着痛也要说:“那不是梦,你——”

话说到一半,她受到叶子禁制,后面直白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谢稹玉轻轻抚着她后背,“那只可能是梦,不会成真。”

她的眼尾都被气得绯红,看着谢稹玉,忽然想到他怎么知道自己陷入幻梦?

话在舌尖一转,桑慈道:“你入了我的幻梦?”

谢稹玉点头:“入了。”

“你看到了什么?”桑慈指骨越发用力。

谢稹玉却笑了笑,眉眼舒展:“看到我死了,你很伤心,趴在我身上哭。”

桑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谢稹玉的表情,确定此刻他是真的在笑,她匪夷所思,可他这后半句话又令她有些面红。

想到谢稹玉入了她的幻梦,看到她为他哭的样子,不由生恼,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沉,她只质问:“你怎么能笑得出来?”

谢稹玉不说话,只是搂紧了桑慈。

有些话他说不出口。

桑慈不满地想从他怀里钻出来,却又被他按在心口,她被迫听着他的心脏如雷,咚咚、咚咚,在耳畔响着,比寻常的频率要快很多。

她一下就顺了气,听着他久久没有慢下来的心跳。

好半晌后,谢稹玉才声音喑哑道:“我只是想到你会因为我的死而难过,便有些控制不住。”

桑慈被她这话转移了注意力,咬着唇想反驳什么,却又反驳不出来。

就算她说不难过,可他都入梦看见了。

“那些只是梦,你看,我还活着。”

谢稹玉垂着眸子,轻轻抚着桑慈的背,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肯定,似一把利剑斩下了她所有的惶恐。

他的气势也有些微微不一样,带着一种冷意。

桑慈下意识想去摸自己心口,可她被谢稹玉紧紧抱着,动不了。

谢稹玉又说:“关于叶子,等栖凤盛会结束,李扶南会前往那神树秘境,到时我们一同前往。”

这个叶子,不知还有什么禁制,必须弄清楚。

桑慈情绪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谢稹玉松开了她一些,不紧不慢说起正事:“还记得在观礼台时,你踮起脚尖是在人群里找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桑慈挣开他,坐起来,哼声道:“没看清楚,有人戴着根木簪,像是那日拍卖会上的扶桑枯木制成的,要不是你拉住我,也不至于没看清。”

说好的不动就不会入幻阵,结果她是没动,还是入了。

谢稹玉淡声道:“那根木簪,沈无妄戴着。”

说这句话时,他也跟着缓缓坐起来,静静看着她的反应。

若是可以,他不想提起沈无妄。

桑慈呼吸一滞,第一反应就是——沈无妄也在找叶子。

否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拍下那扶桑神木的残枝,且还是一截枯木。

可他为什么要找叶子?

那叶子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

为什么她重生,沈无妄也会重生?

难道他们两人的重生都是和叶子有关?

那么,他是否已经知道她是重生的?

应当还不知,或者,他还没确定她是否重生,也可能……他并不在意她是否重生。

若是他想要找叶子,那么,谢稹玉于他就很重要了,毕竟,上辈子是谢稹玉拿到的这叶子。

所以,沈无妄重生后没有立刻杀了谢稹玉的原因是因为叶子吗?

桑慈脑子里乱成一团的线团忽然找到了线头。

还有一个问题,谢稹玉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重生?

有什么是她,不不,是‘她’和沈无妄做过,却没和谢稹玉做过的?

桑慈思来想去,却只想到一件事。

当初沈无妄要和‘她’神魂结契,结果那道魔息进来,被她的护魂咒挡了。

他并没有和‘她’结契成功,当然也没有和她结契成功。

难道,当初那一缕魔息还是沾上了她的神魂气息?

恶心!

桑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耳旁谢稹玉平静的声音还在说:“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显然,他也在找叶子……”

“谢稹玉,我要和你神魂结契。”

桑慈忽然打断他,胸口翻腾起伏着,一双被水意湿润过的眼睛又大又亮,娇纵又任性。

她不愿被沈无妄有沾染的可能。

谢稹玉:“……”

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摇头拒绝:“不结。”

他回答得干脆,似乎想都没想过。

桑慈一下睁大双眼:“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稹玉与她对视一眼,唇瓣轻启,清晰吐字:“不结。”

桑慈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完全没有想到谢稹玉会是这样的回答,凭她的性格,是绝不会问为什么的,她只娇蛮地朝谢稹玉扑去,想要揪住他衣领,恼道:“你凭什么不结?”

谢稹玉眨眼,伸手捉住她两只手,拢在掌心里。

神魂结契,这确实是修仙界最亲密相连的方式,这种羁绊极深,双方能互感情绪,随之波动,一方若是神魂寂灭,另一方也会天人五衰,同生共死。

既然她的梦里,他早早就死了,又何必结这个契。

桑慈其实也知道这神魂结契有弊端,她甚至也后悔开口,可她就有些气他斩钉截铁地回绝。

谢稹玉见她这么气,准备解释一下。

但他刚张嘴,不想听他说这样那样废话的桑慈直接对着他的唇咬了下去。

桑慈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又生疏没有经验,只知道此刻想封住谢稹玉的唇,又恰好谢稹玉张唇,她没办法贴住,便改做咬。

张唇牙齿撞到的瞬间,谢稹玉的唇就被磕出血来。

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像是沸腾的热水,一下灼到了两人。

谢稹玉动作僵住,没反应过来,人也直接被桑慈撞倒在床上。

他没挣扎,也没反抗,垂着眼睛几乎屏住呼吸看着她撞进怀里,又胡乱咬着他的唇。

满怀的香气。

她什么都不会,就好像是单纯地泄愤一般用力咬着,偶尔吮吸着,一下又一下。

谢稹玉捉着她的手,忍不住渐渐用力。

桑慈吃了痛,皱了下眉,想要退出。

谢稹玉松开她双手,却将她按在身上,没让她离开。

桑慈只是想咬他,想惩罚他,没有想过这是一个吻。

但是谢稹玉松开了她的手,又将她按在他胸口,她被恼意胀满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究竟在做什么,她抬起眼,恰好对上谢稹玉垂眸看她的目光。

两道视线相触,空气里像是有什么一下烧了起来,气温陡然升高。

桑慈的脸先控制不住烧起来,眼尾绯红一片。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是她先开始的。

谢稹玉心想。

他也张嘴,学着桑慈刚才的样子,却比她更轻柔地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桑慈脸热得不行,没忍住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义正言辞:“我跟你说正事,谁让你咬我的!”

谢稹玉:“……”

明明是她先开始的,他确定。

桑慈偷瞄了一眼谢稹玉的表情,领悟到他的意思,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谢稹玉盯着她。

那本也没什么,但是他黑眸盯着她,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桑慈一下就觉得那目光带着压迫,那动作令人羞赧。

她别开眼,从床上站了起来,心跳很快,嘴里嘀咕着迅速转回话题:“不结就不结,我知道你之前的意思,沈无妄也在找叶子,我们必须比他先找到。”

“嗯。”

谢稹玉还躺在床上,没有立即起来,应的那一声微哑,带着几分慵懒。

他缓了缓气息,才从床上坐起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镇定道:“昨日你陷入幻梦后,沈无妄跟着大师兄过来,祭台上琴师的琴里有魔物,后逃窜,另外,青陵仙府封印诸多沾染妖气或是魔气的神武法器的封魔阁,昨日有人趁乱闯入试图拿走锁灵珠。”

封魔阁里只有一颗锁灵珠。

锁灵珠虽珍贵,但不过是法器,不至于让魔在青陵盛会的日子里冒险闯入,单单去偷它。

毕竟封魔阁里除了锁灵珠外,还有许多封印着的曾经大妖大魔的武器。

所以偷锁灵珠的人目的是锁在里面的白影光絮。

桑慈第一反应就是这事是沈无妄干的,否则他一个破镜元婴的人也不能参加栖凤比试,来青陵做什么?

“昨日沈无妄与大师兄在一起。”谢稹玉整理好衣服,抬头朝桑慈看去,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先说了。

就算他们去和青陵长老说怀疑沈无妄是魔,还可能就是偷入封魔阁的主使,恐怕也没人信,不提沈无妄是周道子爱徒,何况,还有江少凌作证。

桑慈面上还红着,听罢恼恨道:“今晚我们去杀了他,我们两个去杀他,你觉得怎么样?”

谢稹玉:“若他真是魔,魔物难以绞除,如今修仙界除了封印,并无他法。”

所以以前各宗门下山斩妖除魔,魔物都是被封印了带回宗门的。

大多数魔物也都被封印在九幽魔地。

另外,他的未言之意是,不惊动青陵长老的情况下,很难将沈无妄封印。

桑慈忽然想到一件事,眯着眼想了一下,又算了算时间,笑了起来,“若是沈无妄刚好有疾呢?”

她转头看向谢稹玉,眸中明光奕奕。

谢稹玉看着她,安静了一会儿,问:“他有何疾?”

桑慈有些奇怪,沈无妄在流鸣山也待了很久,谢稹玉竟是不知道吗?

“头疾,你不知道?”

谢稹玉摇头。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知道。

但他却知道桑慈为何知道。

桑慈没注意到谢稹玉的情绪,道:“他的头疾在每月中旬发作,算算时间,就在这几日了,他头疾时,身体虚弱,灵力都不大使得出来,如果我到时去他那里……”

这些都是上辈子因为‘她’知晓的,当然,虽然不愿意想起,但这辈子在流鸣山被蛊惑那段时日,沈无妄也发作过。

“小慈。”

谢稹玉忽然叫了她一声。

桑慈回头,谢稹玉已经站了起来,他忽然伸手,食指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接下来可能说的话。

她抬眸看他,发现他眸光深处少有的沉与郁。

谢稹玉蹙着眉,垂眸看她,道:“别去。”

作者有话说:

红包发啦,小慈携小谢再加一个大灯泡大师兄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雷!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么!营养液可以多一点吗?

感谢在2023-12-03 23:51:42~2023-12-05 17:5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夜耶耶耶、soft唯一粉丝后援会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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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 第43章二更合一

◎谢稹玉:“离她远点。”◎

桑慈一下子闭了嘴, 大眼睛瞪着他,似在质问他为什么别去?又似在控诉他打断她说话。

总归反正是有点小情绪。

气呼呼的。

谢稹玉心头郁气忽然散开了大半,按在她唇上的手指也没有挪开, 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别去。”

桑慈:“……”

你说不去就不去啊?

凭什么啊!

再说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

桑慈轻哼一声, 抬手就要将谢稹玉的手拿开,但谢稹玉却没松开, 似不得到她的一声回应绝不收手。

她有些恼了, 瞪着他直接张嘴去咬。

柔软濡湿的唇瓣, 尖利的牙齿毫不客气。

谢稹玉从手指那到整个人都僵了, 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

桑慈松开嘴, 完全不管谢稹玉的神情,转过身往桌边走,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低头喝完。

然后才回头看他一眼, 哼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谢稹玉将手放下来, 悄悄背在身后,听到她的话又抬头去看她。

“等栖凤比试, 我探一探他的实力。”

桑慈皱眉:“他都破镜元婴了,怎么可能还去比试?”

“他会的。”

谢稹玉斩钉截铁, 语气平静。

桑慈倒不怀疑谢稹玉的话, 毕竟如果元婴压境到金丹境的话, 也是可以参加比试的。

让谢稹玉去探探如今沈无妄的底也好。

不过……她挑了一下眉,立刻好奇了:“所以栖凤池下的镇宝究竟是什么?”

值得沈无妄这狗东西压境去比试?

谢稹玉也慢慢踱步过来, 走到桑慈身边, 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完, 他摩挲着杯沿,淡声道:“传说是一件神武。”

桑慈听到这笼统的回答翻了个白眼。

传说都是这么说的,谁要听他说这么一句废话!

谢稹玉看到她这个表情,垂眸笑了一下,道:“具体是什么,陆元英都不知道,但我猜可能是一把剑,或是一把刀。”

“你怎么猜的?”桑慈转过身,背靠着桌子,歪头问他。

她一点没感觉到栖凤池旁有什么剑意或者刀意。

“直觉。”

“……”

都搬出直觉了,这天是没法聊下去了,谁能和直觉聊?

桑慈忽然摸了摸肚子,想起来自己晚上没吃饭。

谢稹玉看到她这个动作,低声问:“饿了?”

说到此,桑慈当然理直气壮,冲他哼道:“我守了你一天,本来就没吃什么。”

谢稹玉:“今日青陵宾客多,又有祭典,这会儿膳堂吃食多,走吧。”

桑慈一听就不满了:“你难道不该亲手给我做吗?”

她可不止守了他一天!

谢稹玉此时已经转身了,手里取了一盏灯,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无声笑了一下,道:“那得去大师兄那儿偷只鸡,没新鲜食材。”

桑慈:“你在逗我?去大师兄那儿怎么能叫偷鸡?那是师兄对师弟师妹的拳拳爱意!”

“……”

两人先往江少凌那儿拐了一趟。

这个时间已是子时了,但江少凌那儿灯还暗着。

“大师兄还没回来。”

两人没从剑上下来,桑慈从谢稹玉身后探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

“今日青陵事多,大师兄爱操心。”谢稹玉在江少凌院子里圈出来的地方捉了只鸡,操控剑往膳堂飞。

对于谢稹玉对江少凌的评价,桑慈深以为然。

到膳堂那儿,也没什么人了,热热闹闹的青陵,终于安静了下来。

谢稹玉去了膳堂后面的厨房,桑慈则提着灯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没一会儿,静寂的夜里传来里面刀切砧板的声音,有些烦人,又令人心安。

桑慈手里玩着朵花,是方才来这儿的路上摘的,她低头嗅了嗅。

和谢稹玉身上的味道有点像,带着露水味的干净味道。

她忍不住朝厨房里看了一眼。

少年挽起了袖子,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随着手上动作,肌肉上的青色经络清晰可见。

桑慈捏着手里花瓣,盯着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谢稹玉入她的幻梦,看到了他自己满头白发血迹的样子,却一句话都没问,还说什么看到她为他难过就高兴。

她被他插科打诨弄得都分散了心神。

所以,他应该猜到了什么吧?

他又不蠢,只是不爱说话。

……

第二日一大早,桑慈就起来了,打开门,谢稹玉已经抱剑在院子里等着,小藤妖在他脚边捧着花同样等着。

听到身后开门声,一人一妖齐齐转头。

桑慈看到这齐刷刷的动作,忍不住靠在门边笑。

谢稹玉不明所以,对于她这笑,脸上露出些困惑。

小藤随风飘过来,顺着桑慈衣摆往上爬,把手里的花束递到桑慈手里:“主人今日可真美,这是早上刚开的花,那朵黄色的是爹摘的,正配主人”

桑慈听到小藤一如既往喊谢稹玉爹,嘴巴又和谢稹玉相反的甜,忍不住又笑,将花束里那朵黄色的花抽出来,往自己头发上一簪。

她微微抬着下巴问谢稹玉:“好看吗?”

她今日穿了一条浅黄色的齐胸襦裙,裙摆处绣着大朵金盏花,晨光下,俏丽又明艳,闪闪发光。

“好看。”谢稹玉认真点头。

桑慈心满意足,摸了摸小藤的脑袋,小藤妖立刻明白今日是要带她一起去观赏弟子比试,忙欢快地钻进她袖子里。

谢稹玉看桑慈没有召一朵莲的意思,便召了小行剑。

小行剑欢快地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尤其亲近桑慈,还蹭了蹭她,单独绕着她转了一圈。

面对自己的剑如此谄媚,谢稹玉:“……”

他先站了上去,转头朝桑慈伸手。

桑慈没有立刻上去,而是绕着小行剑转了一圈,“它要生剑灵了?”

谢稹玉摇头:“不知道,大概。”

桑慈拉住他的手跳上去,谢稹玉就没有再松开了,他让桑慈站在前面。

她喜欢站前面。

他也喜欢她站前面。

“你怎么连你剑要不要生剑灵都不知道?”桑慈无语,哼声道,“你一天到晚只关心什么?”

前面一句问题,谢稹玉无所谓,至于后面一句,他静静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桑慈:“……”

好吧,跳过这个问题,她低头看了好几眼小行剑,能感觉小行剑灵气充沛,仔细想想,是谢稹玉在栖凤池闭关那几日,小行剑也成长了?

一般剑生剑灵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剑中有从前用剑的前辈的魂灵,成了剑灵,另一种,则是跟着主人太久,或是得了什么机缘,蕴养出了剑灵。

这把小行剑来自问剑宗剑冢,不过普普通通,没想到跟着谢稹玉竟然要生出剑灵了。

不对啊,谢稹玉才多大,他的剑就要生剑灵?

这么说的话,上辈子小行剑也生了剑灵吧,但她没怎么注意,她只注意谢稹玉这个人了。

毕竟,能见他一次也不容易。

“它确实不该生剑灵,有点奇怪。”谢稹玉见桑慈一直盯着小行剑,说道。

他很清楚,以他目前实力,远不到影响自己的剑生剑灵的程度。

桑慈也好奇:“那它是得了什么机缘?”

谢稹玉似乎想了下,看了小行剑一眼,又看了桑慈一眼,蹙了下眉道:“我看它每次见你都很谄媚。”

这话说的桑慈心花怒放,哪一个剑修被剑献媚不高兴?

她十分得意,道:“谁让你这个主人没我讨喜。”

谢稹玉听完,深以为然。

桑慈盯着小行剑看了会儿,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换一把剑?你说栖凤池下面的镇宝可能是一把剑或是一把刀,那万一是剑,你换不换剑?”

谢稹玉蹙眉,想都没想:“不换。”

“为何?”

“用习惯了。”

桑慈立刻哼声道:“就算你用习惯了,那不还有我?我都没剑!”

这话说得略微带恼意。

谢稹玉看着她低头笑了声,点头:“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不知道说点好听话!

桑慈心里哼哼。

如果她可以自己去比试,还用他给她捎带?

争前三的弟子都是金丹境了,她拍马不及。

桑慈心中有点懊恼,自己还是太慢了。

可她转念又一想,她重生到现在,才两个多月呢!

桑慈想起那个最后谢稹玉没跳成的祭祀舞,又道:“你本来就还欠我一个愿望!”

谢稹玉偏头看她,“嗯?”

桑慈哼声道:“昨日你没跳成祭祀舞,四舍五入就是你闭关后效果不好,反正我没见着,所以是你欠我一个愿望,等我想好要什么了再问你要。”

谢稹玉无可辩驳,点头。

不过本来到手的愿望没了。

他心中难得地也恼了一下昨日坏事的魔物,打算一会儿问问江少凌后续。

两人先到了膳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桑慈错觉,总觉得今日从小行剑上下来后,那小行剑似乎喂给她吃了一顿剑气尾气才入鞘。

一进膳堂,发现里面人不多,桑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埋头苦吃已经吃了三大碗面壮得和山一样垒在那儿的景明。

景明抬眼看到她,忙激动地朝她招手。

谢稹玉去端饭,桑慈在景明面前坐下来,奇怪问道:“你不是和祝绯形影不离吗,他人呢?”

景明咽下一口面,道:“刚走,急着去比试了,张钦余和林凤娘也早去了。”

桑慈愣了一下,“筑基境也有比试?”

她怎么不知道!

她以为都是来争魁首的金丹境弟子!

景明又咬下一大口包子,点头,“也有,虽然争不得前三,但是筑基境弟子若是得了前三,第一名奖两万上品灵石,第二名奖一万,第三名奖五千。”

桑慈睁大了双眼:“怎么没人和我说?”

景明茫然地眨眼:“说了,玉简上说的。”

桑慈忙低头翻玉简,果然翻几人传文翻到了林凤娘先前说的,但那时谢稹玉闭关,她一个人心烦着,漏了许多传文没看。

“现在去报名还来得及。”景明见桑慈表情,忙粗声粗气道。

谢稹玉端着饭过来时,就见桑慈跳起来,拉着他就往外走。

“等等我!”还在吃包子的景明忙也拿起剑追。

谢稹玉有些茫然,以为出了什么事低声问:“怎么了?”

“景明说筑基境也有比试,我也要去报名。”说完,她回头瞪他一眼,“你怎么都不和我说?”

谢稹玉眨了眨眼,一边召唤剑,一边轻声解释:“我以前也没参加过。”

一参加还直接是金丹境级别的比试。

桑慈又听出了他的未言之意,她咬唇瞪他一眼。

谢稹玉看明白桑慈眼底的恼意,又笑了一下。

等景明吞下最后一口包子出来,连谢稹玉剑气的尾气都看不到了,他鼓着一张壮脸,郁闷地心想,大家为什么都这么着急呢,连饭都不好好吃。

……

桑慈顺利报上了名,只是号排得很后。

由于金丹境弟子的灵力较为凶猛,比试中未免破坏大,他们是在青云台比试,而筑基境弟子则就在学社内最大的剑馆中比试,那剑馆是配有看台可坐着观战的。

比试一共是三天。

一共三轮,按号上台后,第一轮连赢三人就进入第二轮,第二轮连赢五人就进入最后一轮。

桑慈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比试,就算没轮到自己,也凑到台下去观战。

她找了一圈,下边看台的人太多了,一时没找到林凤娘几人,但余光一扫,发现谢稹玉还跟在她身边,不由疑惑:“你不去青云台跟着我在这儿做什么?”

谢稹玉神色沉静,“我那儿不急。”

“你那儿怎么就不急了!”桑慈生怕他错过魁首之争,就要开口催促他赶紧去青云台,手都放到他胳膊上打算推他了。

谢稹玉将她的手拉下来 ,顺势牵在手里:“我排号在后面,大约今天傍晚才第一轮排到我,后面上台不着急。”

“……那你不用去了解一下对手吗?”桑慈还是有点急。

谢稹玉淡声道:“不用,都是熟人。”

桑慈:“……”

她哼了一声,也不说废话了,刚要选位置拉着谢稹玉在看台坐下,就听到林凤娘喊自己。

“小慈!”

桑慈抬头,看到右侧十步远的地方坐了林凤娘和祝绯,景明也到了,她忙拉着谢稹玉过去坐下。

“张钦余呢?”

林凤娘满脸兴奋:“喏,台上呢!”

桑慈抬头,就见张钦余拿着刀上台,气势十足,对面则的弟子身上穿的弟子服较为陌生,她不认识是哪个宗门的,但是个剑修。

张钦余出身世家,为人张扬,有点少爷脾气,所以他的刀同样张扬嚣张,开场就一道凶猛的刀气直劈过去,离看台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刀风刮过脸的锐意。

桑慈看得直挑眉。

谢稹玉抬头看了一会儿,便拿起玉简,江少凌又有传文过来。

——【师弟何时来青云台?今早得知沈无妄将会压境参加比试,由于他今早结束报名前才报名,故他排号很靠后,起码比师弟靠后,不过我记得师弟你也很靠后?总而言之,你们第一轮应该碰不上。对了,昨日祭台一事,后来元英捉到了那逃窜的魔物,虽只是一只没生灵智的小灵魔,但青陵出现魔物令云前辈,莫前辈都震怒,加强了青陵并陵水城防卫。诶,跟你传文的功夫,不见沈兄了,我去找找他。】

看到最后一句,谢稹玉皱了下眉,收起了玉简。

他偏头看了正看比试看得认真的桑慈,想了想,没将关于沈无妄的消息说给她听,只慢吞吞打量着四周。

台上的比试很快,林凤娘、祝绯和景明排号在前面,纷纷上场,都顺利进入下一轮。

现在台上的是一名问剑宗弟子,名唤秦宵,看起来有些阴郁冷淡,已经连赢两人,再赢一人就能进入下一场。

“下一位,流鸣山桑慈。”

“到我了!”

桑慈有些紧张,拿着自己的剑站起来。

她的剑是普通的铁剑。

“等等。”谢稹玉将腰间小行剑解下来递给她,“用我的剑。”

桑慈看他一眼,“这是你的本命剑。”

谢稹玉皱眉,“一把剑而已。”

桑慈从前听说过剑对剑修的重要性,剑修是绝不会把本命剑借给旁人使用的,没想到谢稹玉毫不在意。

那他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在意的。

想想也是,一把剑而已,人用剑,怎么能被剑支配?

她将腰间铁剑解下来丢给他,接过小行剑。

顺带着,小藤也从她袖子里飘出来,落到谢稹玉肩头坐下。

坐得高,好看主人比武。

桑慈上台。

其实桑慈在修仙界也不算真的籍籍无名,只不过从前有人听到她的名字时,往往将她和谢稹玉连在一起。

比如“谢稹玉那个未婚妻”,有时还会被冠上“废物”两个字。

桑慈讨厌别人这样叫她,可无法阻拦。

到她现在站上比武台,看台上有知道“桑慈”这个名字的,立刻就小声议论起来。

“流鸣山桑慈,是天英榜第七谢稹玉的那位未婚妻吗?”

“是她,听说她一直没筑基,如今竟然已经筑基了。”

“看来秦宵第三把必赢,能顺利到第二轮了。”

真是可恶!

筑基后五感更敏锐,桑慈听得清楚,再看对面的问剑宗弟子,虽然不至于轻视,但显然也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她从前就不能忍,现在更不能忍,哼了一声,抬手挽了个剑花。

绿色的小桑叶在剑柄上晃悠着,下一瞬,桑慈足尖一点,一道凌厉嚣张的剑势便如一轮月朝着对方斜飞过去。

这是问剑宗基础剑诀之一“云上套月”。

对面问剑宗弟子秦宵见劈头盖脸一道问剑宗基础剑诀,愣了一下,但反应极快地侧身,横劈一剑挡去。

但他速度慢了一拍,在桑慈眼里简直漏洞百出,每一道剑轨与剑势她都能看得很清楚,一点点偏差在她眼中都是清楚的。

桑慈心里本就有气,迎上去的剑势蛮横凶狠,小行剑在她手里快得只看得见剑影。

没多久,就把对方逼得节节败退,乱了节奏,最后手中剑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是剑落飞落在地上发出的脆响。

“承让!”

太快了。

桑慈打败对方的速度太快了。

她甚至没用上咒律。

看台下方一片安静,尤其是原先听说过她名字的人。

谢稹玉仰头看着台上,唇角弯起。

林凤娘小声惊呼:“小慈现在好厉害啊!”

景明跟着点头,嗓子粗噶响亮:“她没筑基前,剑势就很厉害了,学起来特别快。”

祝绯:“还好我没遇上她。”

张钦余:“还好我第一轮结束了。”

谢稹玉也低声说了句:“她本来就极有天赋,比我有天赋。”

其余四人齐齐偏头看他,要是从前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如今却是有点信了。

秦宵是问剑宗内门弟子,这次是跟着师兄师姐出来长见识的,也是门内有天赋的弟子,没想到会败在第一轮,更没想到桑慈是用问剑宗基础剑诀将他打败。

他脸色有些苍白和困惑。

桑慈收了剑,本也不想多说什么,可想到先前对方看她时倒也没有露出轻视和嘲讽,便多说了几句。

“问剑宗的剑招你学得很好,可是太一板一眼了,剑势行走过程中灵力跟不上调动,形成偏差,漏洞就大。”

“剑势一旦偏差,剑意就弱了,发挥不出剑招威力。”

她就说这两句,又不是对方师父,且只是自己的心得。

秦宵怔了一下,似想了一下桑慈的话,随即深深看了一眼她。

“多谢。”

他捡起地上的剑,跳下了比武台。

谢什么谢啊!

这有什么好谢的!

桑慈脸热了一瞬,不自在地在比武台上挽了个剑花。

与此同时,她感觉胸口的叶子再次隐隐有一股舒畅的力量弥散开来,快速弥补了刚才对战中使用的灵力。

她扭头心情颇好地朝台下谢稹玉看了一眼。

谢稹玉朝她笑,目光深深。

桑慈想到刚才的事都被他看到了,面更热了,正好此时下一位上台了,她重新收拾了心情。

但这一次上台的那位弟子显然没上一位素质好,上来就是对桑慈嘲讽一笑,显然对她印象还停留在从前,认为刚才她赢了只是那位问剑宗弟子太弱。

桑慈的信心早就在平时与谢稹玉对练时建立了,此时一看,用比他更嘲讽的表情抬了抬下巴,等对方执剑冲来一招灵力爆发的剑势时,她抬手横剑在胸前,以更凌厉嚣张的剑势横扫过去。

一招,就将其打飞。

她心里哼了一声,道,平时和我喂招对剑的是谢稹玉,他都未曾嘲讽过我,你凭什么?!

打完,桑慈又看了一眼台下的谢稹玉。

见他正看自己,心情愉悦。

谢稹玉认为桑慈直接到下一轮没有问题,打算拿出玉简问问江少凌青云台那边什么情况,余光忽然扫到也一个方向,他的视线定住。

隔着人群,他看到了沈无妄正站在那儿。

他一身白衣,头上仅戴了一根木簪,但在人群里却异常显眼。

他看着台上的桑慈,微微眯着的目光胶着粘腻,唇角带着温柔笑意,仿佛那是他的所有物,每一寸每一厘。

谢稹玉眉目深了几许。

沈无妄似察觉到谢稹玉的目光,慢吞吞转过视线与他对视,他勾唇笑了一下。

谢稹玉脸色都没变,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此时玉简亮了,谢稹玉低头去看,是江少凌传来的——【师弟你为何还未来青云台?再下一个就到你了,速来!】

谢稹玉回了他:【稍等。】

那一头的江少凌已经坐立难安了,比自己比武还紧张,左盼右盼没盼来谢稹玉就算了,连师妹都没来观战,他顿时觉得有些寂寞。

好不容易等到回应,却是如此冷冰冰的两个字。

江少陵叹气!真是师兄难为!

皇帝不急太监急!

谢稹玉再抬头时,已经没有沈无妄的身影。

“你看什么呢!”

桑慈跳下剑台,脸色红润,见谢稹玉目光朝一个方向,也顺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

谢稹玉收回目光,摇头,“我得去青云台了。”

桑慈将小行剑还给他,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稹玉接过小行剑时,有一瞬竟是感觉小行剑不愿回到他手里,他忍不住掂了掂手中剑。

桑慈见他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忍不住了,“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谢稹玉抬头看她,眼中稍有困惑,“嗯?”

桑慈踮起脚尖,大声在他耳边道:“我刚刚连胜三人!你有没有认真看!”

谢稹玉:“……”

他看着身侧面颊红润正等着自己夸奖气呼呼的桑慈,眼中有笑意,抬手轻点了一下她头发上簪着的那朵黄色小花,道:“花都没歪,显然没用多少力气,这些都不是你对手。”

哼!

桑慈勉强算满意了,眼底的满足与快活遮掩不住。

林凤娘几人听说谢稹玉要去青云台比武了,反正这边熟人都打完了,一个个都跟了去。

等到了青云台,报号正报到谢稹玉。

“流鸣山,谢稹玉。”

江少凌正要说等一等,他师弟还在赶来的路上,余光就看到谢稹玉御剑而来,身后还跟了一串,立马从看台上站起来朝他招手。

谢稹玉朝江少凌看了一眼,直接往台上去。

青云台上都是金丹境的弟子,都是诸多门派的天骄弟子,几乎每一战都精彩好看,看台上的人比剑馆那儿多得多。

台上站着的正是柳雪音。

柳雪音已经连战两人,谢稹玉正是她将对战的第三人。

这次她初来青陵时,便在青云台和谢稹玉切磋过,输了。

她拿起刀时,神色肃然。

桑慈蹭到江少凌那儿,带着一串人。

江少凌从兜里塞给桑慈一把瓜子,道:“有的打。”

接了一把瓜子的桑慈:“……”

江少凌人缘好,和谁都聊得开,顺手就给桑慈身后跟着的林凤娘一行人一人抓了一把瓜子。

大家纷纷喊:“多谢江师兄!”

刚才剑馆的比武和这儿相比简直就像小打小闹。

凤邱刀宗的震雷刀诀如横空撕下一道九天震雷,空气中刀声如雷鸣,断横刀与小行剑相撞,强横灵力迸出,剑势与刀势带起一阵狂风。

谢稹玉衣袂翩飞,站在台上气势如山又如剑。

“师弟会赢,毋庸置疑。”江少凌气定神闲,虽说柳雪音也是朋友,但是这种时候自然是师弟更为紧要。

桑慈哼了一声,“还用师兄废话!”

江少凌:“……”

师兄难为。

谢稹玉没有意外地赢了,连赢两位,顺利到第二轮。

接下来的两天,桑慈顺利到了第三轮,而谢稹玉也到了第三轮。

第三天,她正准备上剑台决胜局,玉简亮了一下,是江少凌发来的:【师妹!师弟马上对战沈无妄了,我有点紧张!师妹你那边怎么样,结束了吗?】

【流鸣山,桑慈。】

桑慈咬了咬唇,皱了下眉,收起玉简,拿起铁剑上台。

剑台上对面站着的是张钦余,他见到桑慈上来,收敛了平时的嬉皮笑脸,态度极认真。

这两天,尽管桑慈是第一次在这种比武台亮相,但是弟子中间,她的剑有多厉害,人人都有印象了,她的名字不再是“谢稹玉的未婚妻”,渐渐的,被“流鸣山桑慈”取代。

虽然他比桑慈早筑基几年,但输赢却不定。

张钦余已经做好和桑慈缠斗的准备,却没想到桑慈只想速战速决。

前面对战时不知是否是自己学的剑招多还是因为前世跟着‘她’也在黑暗里自己琢磨剑,所以,她总能轻易看破对方的破绽,因此之前对战时只用了剑势剑招,咒律剑阵都没用上。

这回为了速战速决,她挽剑上来就一招剑阵,以咒律以繁杂的剑招封住张钦余的刀势,速度快得惊人,称得上咄咄逼人。

“小慈……是和张师兄私下有仇?”

祝绯小声问道。

林凤娘摸了摸手上的小藤妖,茫然摇头:“没啊!”

张钦余一直在防守,他的刀势嚣张,此时全被压着,终于找到一个时机反攻,却被桑慈紧接着砸来的咒律封死剑势。

她的剑下一瞬就到了脖子里。

他还没来得及气,桑慈也没来得及等台上报名次,急急就跳下来台,也不去捞小藤,直接往青云台飞。

到青云台时,谢稹玉已经和沈无妄打起来了。

看台周围是三丈之内都没人,甚至有长老布下了咒律结界,防止台下的弟子被台上剑意伤到。

台下一片安静,三日来,没有一次对战像是这一战这样激烈。

两人仿佛是有死仇,明明一个性子沉静内敛,一个性子温润如玉,今日上台一交战,氛围就不一般。

桑慈急急落在江少凌身侧,看向台上。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交缠着,一黑一白,快得如两道残影。

谢稹玉手中剑势变幻,迎着残阳,一声拍案浪涛的剑啸震得在场所有人的剑都仿佛跟着一震。

他对面的沈无妄剑意同样精妙,剑法诡变,极擅剑阵,剑影在空中交织出剑网,似要将人裹挟住。

上辈子这两人交过两次手。

一次,是‘她’剥江珠溪灵根那一晚。

一次,是后来他死的那一天。

但谢稹玉都没有输。

桑慈仰着头,看到光影中有血色,有人受了伤。

沈无妄面色阴沉地看着对面的谢稹玉,手中剑势不减,境界压制着他,心中怒意却要压制不住,甚至不想再留他命,上辈子两次对战的记忆重回脑中。

他眯了眯眼,忽然改变剑势,挑出一剑,布以咒律,乃是一招后世古秘境的邪剑术,名为红颜诀,可乱人心智,甚少有人知道。

谢稹玉黑眸幽深,却没抬剑去挡,他快得如一道光,以一招凤邱刀宗的震雷刀诀直劈而来。

空中雷光阵阵。

“咣——!”

是剑被挑飞的声音。

同时,也是剑进肉、体声音。

剑意在一瞬停滞。

有血滴下落在青云台上。

桑慈紧张地脸紧绷着,已经开始骂沈无妄了。

简直岂有此理,她都不舍得骂一声谢稹玉,沈狗凭什么伤他!

她周身灵力有点暴动,快忍不住了,却看到两人落下,是谢稹玉的剑刺进沈无妄腰腹处。

两人脸色都很白,眼中锐意与敌意难挡。

栖凤比试偶有伤只要不涉及性命都不算违规。

“谢稹玉,胜。”

谢稹玉面色平淡,此时与沈无妄站得极近。

他抽出小行剑,压低了声,道:“离她远点。”

作者有话说:

江少凌:师弟好帅!师妹欣喜!

桑慈:哼!本来就不会输!

谢稹玉:……结束栖凤盛会就回流鸣山备嫁。

桑慈:谁备嫁?

谢稹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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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44章二更合一

◎“我没信。”◎

场面有些难看, 气氛安静而凝滞。

台上,沈无妄的剑被打飞,他身上白色的衣袍也一点点被血染开, 他脸色苍白, 脸上已是没了笑意, 温润昳丽的脸在金色的夕阳下显出几分阴鸷,但这份阴鸷很快被他身上的虚弱与狼狈掩盖。

他垂下了眼睛, 咳了几声, 再抬眼时, 面容便恢复如常了。

他擦了一下唇边的血迹, 弯着眼睫, 唇角的笑温润无害。

“谢道友不愧是剑仙。”

谢稹玉垂眸擦干净小行剑上的血,转身要走。

沈无妄笑了一声, 仿佛只是声音极轻地呢喃:“你难道不好奇我和小慈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么?”

谢稹玉抬起眼。

沈无妄笑意浓了一点, 他像是愚弄世间凡人的神明, 金色的夕阳下, 面容悲悯温柔, 可声音却是那样愉悦。

“她与我神魂结契,我们在铺满喜字的床褥做, 她与我情投意合,与我共逍遥。”

他顿了顿, 见谢稹玉一直没有走, 继续语气柔和地说道:“你留不住她的。”

沈无妄以为谢稹玉会愤怒、会嫉妒, 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神色平静地转身就走。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盯着谢稹玉的眸光变幻莫测。

谢稹玉垂下眸子, 掩下了眼中的冷与郁。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稹玉!”

桑慈已经跑到了台下, 她咬着唇,看起来气急败坏。

谢稹玉缓慢地眨了下眼,在青云台边缘站住,没有立刻下去,反而朝桑慈伸出了手。

桑慈本想去瞪台上的沈无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可她看到谢稹玉朝他伸手,立刻不去管沈无妄如何了,忙也朝他伸手。

谢稹玉握住桑慈的手,缓缓握紧,从青云台跳了下来。

桑慈看到谢稹玉身上也有血,一下又紧张又生气,她才不管谢稹玉有没有同样伤人,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几度,“他伤到你了吗?”

谢稹玉本想摇头,但沉默了一瞬,看着她点了点头。

桑慈立刻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里面火焰高涨,她转头就要去看还留在青云台上的沈无妄,却被谢稹玉抬起的手忽然掐住了下巴。

这样突兀的,甚至有些冒犯的,强势的动作。

谢稹玉从来没有对她做过这样的动作,桑慈脸上的愤怒瞬间专为带着惊讶的茫然。

更令桑慈惊讶的是,谢稹玉俯下身来,柔软的唇瓣压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所有可能说的话。

只一下,短暂的一下,他便抬起脸。

他身上还有残留的剑意,垂眸看她时,少有的强势与压迫。

桑慈咬了咬唇,呼吸都急促了一分,脸色发烫,余光看到周围的视线都在盯着她,张唇就要凶他:“你怎么……”

谢稹玉又出声:“我受伤了,有点疼。”

桑慈鼓着脸,胸口剧烈起伏着,忍了忍,到底忍住了,不管周围人的视线,牵着谢稹玉的手就走。

人群默默被她身上的气势震慑到,纷纷往两侧避开一条道。

桑慈带着谢稹玉跳上一朵莲,在众人视线里离开。

青云台上依旧很安静。

沈无妄面色阴晴不定地盯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背影,眼底深处有少许的疑惑。

他不懂谢稹玉这样的人。

但无所谓,谢稹玉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死人,一个会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的死人。

最终桑慈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他的脸色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光风霁月的样子。

那是人们最喜欢的模样,温润,柔和,君子。

他脸上露出落寞,弯腰捡起了落在青云台角落里的剑。

台下的人此时已经纷纷回过神来了,一半的人还看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去的方向,一半则看向了青云台上。

再回忆一下刚才的事,多少就有些脑补猜测了。

江少凌也刚刚从刚才师弟师妹带给他的震撼里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内敛安静的师弟竟然会在朗朗乾坤,在青天白日之下捏住师妹的下巴对她这样那样!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有一种家里养的小白菜被拱了的感觉,但一想到师弟其实也算家里养的小白菜,瞬间又释然了。

他偏头,余光扫到师妹的一群小友如林凤娘等人以及师妹的那只小藤妖都瞪圆了眸子,不由还是有一点点面热。

他赶忙解释了一下,声音还有点大,起码能辐射到周围三丈之内:“我师弟师妹婚约自小定下的哈!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下个月初七就是他们的合籍昏礼之日!到时候诸位若是愿意赏脸,可来我流鸣山吃席!到时路费……路费还是得大家自费!”

有婚约的未婚小夫妻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偶尔有点亲密的举动,虽然是有一点点人神共愤令人不齿,但还是能理解的吧?

其他人也想起来了,谢稹玉确实有个未婚妻。

从前传闻里,她貌美而废物,谢稹玉也并不喜她,不过是碍于自己的救命恩人遗命才要与她合籍。

但是现在——

“谢稹玉看起来和她感情很好啊!”

“哇我一直以为谢稹玉冷清内敛,没想到还能干出这样的事!”‘

“流鸣山桑慈,我听我师弟说这几日她在剑馆那儿和筑基境的弟子打没输过,剑道天赋很厉害。”

“我也听说了,她的剑招用得特别好,好像各宗门都会点。”

“以前听说她才练气,这几日才知道她早就筑基了。”

“传闻总是有偏差的,指不定是一些人杜撰出来的。”

“但是,从前谢稹玉喜欢桑慈什么呢?”

“你们刚才看到了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呢!”

江少凌听着这些议论,心中也颇为满意,任由他们说去。

至于他师弟为何喜欢师妹,哪是外人可以置喙的。

他可是记得小时师弟在沧冀峰被师尊训时,师妹过来时看到,小小的身体总要挡在师弟面前,说着“掌门师伯你再骂他一句我就让爹爹把他带到慕楼峰,再也不来你这儿了!”

还有师弟那会儿又瘦又小,被人排挤时,也是师妹叉着腰骂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他,只能她欺负。

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议论,是关于沈无妄的,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刚从青云台上下来的沈无妄,想了想,几步走过去。

几个问剑宗弟子正围在沈无妄旁边,李扶南和楚慎也在。

李扶南性子柔和,此时正在关切自己的师弟,从芥子囊中取出丹药,道:“师弟,这丹药吃上两日便能好得七七八八了。”

楚慎只皱着眉,冷着张脸没说话。

江少凌走过去,楚慎一下抬起了头。

虽然大家都是好友,情谊不浅,但是自己的师弟伤的是对方师弟,江少凌自觉身份师兄还是要说两句的。

他干咳了两声,道:“大家都知道我师弟的为人,刚才我师弟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慎用一种你怎么能如此不要脸的眼神看着他。

李扶南同样如此。

江少凌本就理不直气不壮,这会儿忽觉尴尬,但他性子温吞,沉默了一会儿,又斟酌了一下,便自然道:“今日比试也结束了,不如大家到我那儿聚聚,无妄来只老母鸡补补身?”

沈无妄微微一笑:“……不必了,少陵,我想回去休息。”

江少凌点头:“也好。”

那就一会儿给师弟送老母鸡去。

……

谢稹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大师兄又为他操心了一番,替他把表面人情做好。

他跟着桑慈回了舍馆。

一回生二回熟,桑慈也不是第一回替谢稹玉处理伤口了。

她将谢稹玉按在窗下的榻上。

他身上沾了血,血腥味很浓,衣服也有几处割伤,她急急就去解他衣襟。

谢稹玉本想阻拦的,毕竟身上其实没什么伤,但看着桑慈的气势,没动,只是一双眼垂着一直看着她。

桑慈检查完谢稹玉上半身,只在手臂处看到一处十分浅的剑痕,再晚点被她看到,这伤口就要自己愈合了。

她不由狐疑地抬头:“你说的伤口,是这里吗?”

谢稹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手臂上差不多快愈合的伤口,一时也有些无言。

他只是稍稍沉默了一下,桑慈就要怀疑了,视线往自己没有剥的他的下半身看去。

她拧紧了眉,脸色难看得很,“他伤了你下面?”

下面这个词代表很多。

桑慈只是单纯地指的是下裳挡住的部位。

谢稹玉见她眉眼间蠢蠢欲动,眼皮也跳了一下,伸手捉住了她的手,忙低声道:“没,没有了。”

但这会儿桑慈莫名对谢稹玉的话不十分信,狐疑地看他,“真的没有了?”

她气势汹汹,大有一种你要是骗我你就完蛋了的气势。

谢稹玉本想点头,但他抬头看着桑慈,忽然道:“要是有,你难道想脱了看吗?”

桑慈哼了一声,就要说一声“当然”,但是她开口之前脑子忽然更快地反应过来,朝他下裳看了一眼,顿时彻底反应过来。

其实谢稹玉问完那一句也有些面热,垂下眼想要捂脸。

自觉这话不要脸。

怎么能让她脱自己裤子看?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后,桑慈才若无其事地拿过药粉往谢稹玉那已经愈合了的伤口上倒,本还想拿绷布包扎一下,但一看这伤口实在是没什么好包扎的,又将绷布放下。

谢稹玉看她一眼,慢吞吞自己捡起榻上的衣服想要穿上。

却被桑慈抢了过去。

桑慈指尖一个火咒,那衣服瞬间烧为了灰烬。

“脏了,不要穿了。”

谢稹玉瞬间听懂她意思。

这里的脏,自然是因为沾上了沈无妄的血。

桑慈翻了翻谢稹玉芥子囊里的衣服,选了上次在凡界给他买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出来。

那些衣服买到现在,他也没穿过,平日里还是只穿玄袍。

谢稹玉看了衣服一眼,也没吭声,乖顺地拿起来穿,至于下裳,他抬眼看了一眼桑慈,取了拿去屏风后面穿。

桑慈就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榻上。

这会儿安静下来了,谢稹玉也不在旁边,她有心神想一些别的事。

比如,青云台上,她看到谢稹玉和沈无妄两人说了什么。

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的?

还是沈无妄去和他说了什么?

屏风后传来动静,桑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随即,眼神顿住。

天青色丝质大袖衫,竹纹为底色,和着谢稹玉白玉一般温润的肌肤,清雅又淡隽。

他气质沉静内敛,一眼看去便如竹下君子,如飒飒松柏。

谢稹玉几乎没有穿过宽袖大袍,他的衣服向来都是易于练剑的劲装,手臂上有绑带束缚,衣摆下裳也利落。

所以当他穿着那件天青色绣竹纹袍子出来时,似乎有些不适应,低着头略微别扭地拉拉袖子,摸摸衣服。

桑慈视线下移。

他的腰间束着一根白玉腰封,那是她随衣服给他配的,佩戴这腰封对身材要求极高,腰粗一点便显得臃肿甚至扣不上。

可谢稹玉戴着刚刚好。

谢稹玉许久没听到桑慈声音,忍不住抬头。

桑慈却在他抬头的一瞬间扭过了头,她故作正等他等得不耐烦地摸着腰间的配饰,然后才抬头看过去。

“如何?”他问。

桑慈又看了一眼,心中欢喜,表面微抬着下巴,一副挑剔打量的样子,好半天才道:“还行吧!”

谢稹玉熟悉她任何一个小动作,小表情,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局促的姿态便淡然了,他放下一直摸着袖子的手,朝桑慈走来。

桑慈左看右看才看他一眼,随后没做声,又去翻谢稹玉的芥子囊。

很快找到了当时在凡间买的那根藤枝纹的白玉簪,递过去。

谢稹玉知道她意思,接过来,打散头发,挽发戴簪。

桑慈心脏跳得有些快,在他微微低着头挽发时就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

“如何?”他忽然回头。

桑慈一时视线被捉了个正着,神色有些不自然,微微恼了,想说不如何,但又想到,簪子是她亲手挑的,就勉强道:“也还行吧!”

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在榻上她身边坐下。

桑慈看着这样的谢稹玉觉得有些陌生。

他好看得像是一块终于抹去尘灰的玉,内敛温润,风骨迷人。

她低头捏着自己的衣摆抠了会儿上面的刺绣,平缓着自己为谢稹玉着迷的脑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青云台上,你和他说什么了?”

谢稹玉知道她会问,他浓长的眼睫轻颤,将眸底一瞬间的冷与郁掩藏。

他的语气平静:“我让他离你远点。”

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桑慈怔了一瞬,盯着他忽然笑了,她再想掩饰都控制不住,只好伸手捂着嘴,越想越想笑,最后倒在榻上,抱着大靠枕把脸埋在上面,憋不住的细碎笑声。

谢稹玉眨了眨眼,朝她看去,一时不知她为何笑。

但既然知道是自己说的这话的原因,他不由也有点面热,想要扶额捂脸。

“怎么了?”他镇定片刻,问。

桑慈从大靠枕上抬起头来,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因为憋笑,整张脸都透着绯红,浅金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令她的脸有种瑰丽的暖色。

“谢稹玉,你出息了啊!”她说。

谢稹玉:“……”

桑慈看着他一时无言的神色,又捂着嘴笑了会儿,才从榻上坐起来,“然后呢?”

她记得后来沈无妄还说了几句话,只是谢稹玉面色一直很平静,让人猜不透,所以她完全猜不透那沈无妄说了什么。

她的眸光在发亮,像是裹着糖色的黑珍珠。

谢稹玉忍不住垂眸看她,他心里不想听她嘴里提起别的男人,可也不想破坏她此刻眼底的色彩。

可他只要想起来那人在青云台上说的话,抬眸时眸光里便是冷郁,即便他笑了一声,也掩藏不住。

“然后他说了一些不知所云的话。”

桑慈还是敛了笑意,疑惑,“什么不知所云的话?”

“说出来脏你耳朵,不想说。”谢稹玉眸光泠泠。

桑慈本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此刻见他这个样子,忽然就不想问了。

料想沈无妄不会说什么好话。

“反正不论他说什么,你别信。”桑慈有些咬牙切齿。

“我没信。”

就是厌恶、愤怒,他在亵渎她。

桑慈看了看谢稹玉,她也极少见到他这样冷郁的神色,她忍不住抬手掐了一下他羊脂玉似的脸。

谢稹玉被迫看她,那眼中的冷意便都化开了。

桑慈又捏了捏才松手,嘀咕一声:“你和狗生什么气。”

谢稹玉摸了摸被捏疼的脸,看着她去桌边倒水,心想,那你在青云台下时又生什么气?

“他如今实力如何?”虽然不想提,但桑慈还是想知道。

谢稹玉如实道:“很强。”

桑慈哼道:“还不是输给了你!”

却是压了境的。

谢稹玉摸着脸,忽然笑了一下:“我刺他那一剑下了一道咒律,若他是魔物,难以清除。”

桑慈一听,就觉得谢稹玉还是气的,不不,或者他本身就有黑的那一面。

她心情甚好,倒了水自己喝了一杯,瞥了揉脸的谢稹玉一眼,也亲手给他倒了一杯。

谢稹玉抬眸看她一眼,接过喝水。

这事便过去了,谁也不想多提了。

桑慈终于想起来这是栖凤盛会的比试,眼睛又亮了一下,“刚才你赢了,你是魁首吧?”

谢稹玉也在抬头时同一时间问:“你是不是筑基境比试第一?”

虽然他没去看,但已经知道桑慈的水平,她学得极快,锻体,剑术,咒律,未曾落下过。

桑慈一愣,也才想到自己好像打败张钦余了,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又笑。

她拉起谢稹玉的手:“走!我们去拿奖励!”

桑慈刚打开门,江少凌正好御剑而来落地。

江少凌听到动静自然抬头看去。

由于谢稹玉极少穿飘逸的大袖衫,此刻他一见,愣了一下,不由面含微笑,颇有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慨:“师弟穿这一身真是如谪仙一般,剑仙称号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啊!”

谢稹玉对此夸奖反应很平静,堪称没反应。

桑慈召出一朵莲就要走。

江少凌:“……”

怎么的,他这么大个活人你们是看不到吗?

他忙拦住二人,先把袖子里的小藤妖塞给桑慈,道:“我是来还妖的,顺便说事。”

小藤妖蹭到主人手里,立刻缩进了袖子里吸收主人身上的木灵气了。

“师兄你先别说,我们急着去领钱呢!”桑慈真恨不得捂住大师兄的嘴,赶忙就道。

江少凌有一瞬愣住:“领钱?”

谢稹玉状似不经意般替桑慈解释:“小慈是筑基境弟子第一,有两万上品灵石的奖励。”

江少凌欣喜!

我的师弟师妹真争气!

“恭喜师妹!”

桑慈在后面补充一句:“还有!我赌了谢稹玉得魁首,我得去领赌资!”

灵石是大事,对每一个剑修来说都是。

江少凌再不阻拦,就是御剑跟在他们后面。

桑慈先去了膳堂后面的小院那儿,那是弟子们自发弄得赌局,万一去的晚了有人带着灵石跑路了怎么办?

到了那儿,人不算少。

谢稹玉虽然天英榜排行第七,但他是榜上年纪最小的,剑道天赋公认得好,加上楚慎今年不参加,有人就赌他魁首。

所以赢钱的不算少。

桑慈兴致冲冲往人群里挤,谢稹玉替她在后面稍稍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挡了下人,一眨眼她就挤了进去,他反倒被推出人群。

江少凌拉着谢稹玉到一边,看到这盛况就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本尊在这儿呢,吸引力还没灵石高。”

谢稹玉默默道:“小慈应该能赚一万多上品灵石。”

江少凌:“……”他立马改口,温声温气,“师弟的吸引力确实没有灵石高。”

谢稹玉:“……”

江少凌看桑慈还要一会儿出来,便掩唇低声说事:“师弟,比试结束了,明日你,风吟春,还有沈无妄三人就要下栖凤池了,你把沈无妄伤成那样,多少有点不好看。”

此次比试,本以为李扶南会进前三,她连战两人,赢了他和梅逐,却败给了风吟春,风吟春极少出世,李扶南对他的战术不熟,导致输给了他,风吟春又输给了谢稹玉,最后谢稹玉和沈无妄最后决战争魁首。

排号比试拼实力,也拼运气。

有输有赢是寻常事,江少凌没什么遗憾,自己师弟魁首呢!

就是对于接下来他们一起入栖凤池底一事有些许担忧。

入池底后,会进入一片秘境碎片,到时镇宝会现身。

至于如何现身,会遇到什么事,是未知的。

至今无人见过青陵镇宝。

“师弟你与风吟春不熟,又和沈无妄那样……”

江少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但谢稹玉脸上没什么情绪变化,平静得很,也仿佛没听江少凌说话,目光只专注在前方几乎只能看到头顶的桑慈身上。

江少凌扯了一下谢稹玉的大袖子,“师弟,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不想听。”谢稹玉淡声道。

江少凌:“……”

他气得要翻白眼了,真是师兄难为!

但他转念又想到一回事,这下嘴角又翘起来:“等明日你入栖凤池底下探宝一事过后,咱们该回流鸣山了吧?”

说完,江少凌就盯着谢稹玉,死死瞪着他,果然从他平静淡然的脸上看到了那么一点点情绪变化。

暂时姑且他认为可以称之为羞赧。

“小慈既然说不退婚,那你们的合籍大礼就照旧是十月初七办吧,这两个多月你们都在青陵,流鸣山都还没布置呢,要置办布置的东西多得很呢!喜烛啊,喜字啊,喜被啊,嫁衣啊……”

江少凌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唠叨。

谢稹玉垂下了眸子,听着江少凌的话,恍惚间,也仿佛看到了那一幅场景。

他心里一动,弯了下唇,忽然觉得神识晃了一下,他立刻皱了下眉。

江少凌觉得回流鸣山事情本还想多唠叨两句,但桑慈高高兴兴从人群里挤出来,江少凌便闭了嘴,脸上露出温吞的笑容,道:“今日师兄给你们杀鸡炖汤喝,补补身子!”

桑慈再也不想喝鸡汤了,她撇嘴,“这附近山里的鸡都被师兄捉完了吧?”

江少凌摸了摸鼻子不答这话。

桑慈拉着谢稹玉得意说道:“凤娘和张钦余都输了,我却赢了一万多上品灵石,都说了得赌你赢,让他们不信我!”

谢稹玉垂头目光专注地看她晃着芥子囊,安静听她说话,全然不理旁人旁物,眼中含笑。

江少凌捂眼,真是没眼看了!

桑慈又去了问机堂领取了筑基境比试第一的奖励,摸着鼓鼓囊囊的芥子囊很是愉悦。

她大手一挥,玉简邀了林凤娘一行人,一同夜游陵水城。

江少凌本也想顺便喊上楚慎李扶南陆元英几人,但转念一想沈无妄同为问剑宗弟子还被自己师弟捅了,便歇了这心思。

陵水城吃喝玩乐的地方都不缺,一行人去东楼吃了顿大餐,又去了最大的汤泉馆泡了个汤,才在快子时的时候回了青陵舍馆。

张钦余输给了桑慈,多少有点郁闷,晚上拉着祝绯和景明多喝了点酒,林凤娘又是个姑娘,所以爱操心的江少凌自觉负责将他们几个送回去。

桑慈吃饭时没喝酒,但泡汤泉时,喝了点儿他们那儿的米酒。

那米酒甜甜的,她就很喜欢,一不小心多喝了点。

站在一朵莲上时就歪倒在谢稹玉怀里了,等到舍馆时,她戳了戳谢稹玉的手臂,道:“你先下去。”

谢稹玉不明所以,歪头看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便知她是喝醉了。

最好还是要听醉鬼的话,否则会有麻烦。

谢稹玉跳下一朵莲,随即就要转身准备接桑慈,却没想到他刚站稳,背上却一沉,他赶忙反手托住。

桑慈呼出的热气带着酒气,灼热的,全呼进了他脖颈里、耳后。

谢稹玉耳后敏感,那里的皮肤被她一下吹红了,他垂下了头,想微微偏头避开些,但桑慈半醉未醒的,仿佛能意识到他在躲,立刻就不满地追了过去,两只手都抱住他脖子。

他无奈。

低头时,谢稹玉看到小藤从桑慈袖子里也醉醺醺地摇晃着,心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小妖宠,他用一只手托住桑慈,伸手将小藤从她袖子里带出来,放到花丛里去。

弯腰时,桑慈的脸顺势贴得更近了一些,她柔软温热的唇一下贴到了他耳后根处,还蹭了蹭。

谢稹玉动作一僵,感觉那里快烧起来了,心跳很快,与之而来的是神识的再次一晃,心里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恶欲。

他皱了下眉,垂下眼睛,稳稳当当双手托着桑慈往屋里去。

开了门进去,顺手又将门关上,走到床边,将她放下来。

原先就是泡好汤泉回来的,如今自然不必再梳洗,谢稹玉没敢脱她衣服,因为她今日穿的也是一条齐胸襦裙,他直接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做好这一切,谢稹玉看她一眼,准备回自己那儿。

但桑慈像是掐准了时机一样,刚刚还安安静静的,这会儿从被褥里伸出手来,握住了谢稹玉的手。

她的手也是柔软温热的,掌心的薄茧磨蹭到谢稹玉的手背,麻麻痒痒。

谢稹玉的呼吸快了一些,眉头又皱了一下,神识再次晃了一下,一些本不该冒出来的恶欲叫嚣着似要跑出来。

他想起来沈无妄最后使出的那一道带着邪气的剑诀。

那道剑意是被他硬接下了的。

这道剑意再加上体内桑慈留下的与他交缠的灵根气息。

谢稹玉呼吸又急促了一些。

正想着,见桑慈睁开了眼睛,便以最平静的语气道:“今夜我不能留在这里。”

桑慈没有真的醉,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她听了这话,皱眉瞪他,哼声道:“谁要你留下了?”

她本是气势十足的语气,奈何喝了酒后嗓音便气势全无了。

谢稹玉低头看了一眼她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他眉头皱紧了伸手打算掰开她的手,没想到桑慈和他使劲,干脆两只手都握住他的手。

“你走吧!”她嘴里气呼呼道。

由于动作幅度有些大,衣衫袒开了些,入眼便是肩头一片雪白。

谢稹玉:“……”

他转头避开了视线,垂着眼睛安静了会儿,“我不走,你松开。”

桑慈狐疑地半睁着眼看他,费力分辨着他说的话。

谢稹玉重复:“我不走,你松开。”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了。

桑慈缓慢眨了眨眼,乖巧地收回了手。

等她一收回手,谢稹玉就伸手将她衣服收拢好,将她两只手捉住放回被子里。

他知道桑慈喝醉了酒不会闹腾,挺乖的,除非像上次一样做噩梦,会哭会说梦话。

他坐在床沿口,没再出声,他怕心有杂念恶欲的自己会显得太过狼狈。

那已经不单单是身体会有什么变化。

谢稹玉一直用灵力压制着那道剑意残留的影响,稳住心智。

后来桑慈睡了过去,睡得安稳,没在梦里哭,谢稹玉一直没看她,闭着眼坐在床沿调息,修静心咒。

他犹豫过要不要走,但想到她要是醒来见他不在一定会生气,又或许是因为本来就不想走,便没走。

只是,他今夜不想点灯。

到半夜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的,清晰入耳,窗没关,有雨水飘进来。

桑慈是忽然醒来的,睁开眼看到床边有一坨黑影,屋子里没有一丝光亮,吓了一跳。

她现在没法置身太过漆黑的地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熟悉的气息令她意识到床边坐的人是谢稹玉。

刚醒来她的声音有些慵懒,带着些埋怨,“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点灯啊?”

黑暗里,谢稹玉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桑慈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气息有些不太对,便伸手去牵他衣袖。

“谢稹玉……”

谢稹玉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桑慈皱眉,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外面雨大了一点,她看了一眼窗那边,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还是指挥他:“你去把窗关一下,再点一下灯。”

谢稹玉站了起来,朝窗户那边走。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冰凉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身上,他低声说:“小慈,我回隔壁了。”

桑慈觉得他奇怪极了,正要说话,见他真的转身朝门口走,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追上去。

“你怎么了……”

她的手握住谢稹玉手臂时,便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到。

抬头正想问他怎么了,便被他反手一扯,抱进怀里,他弯下腰来,脸埋进了她脖颈里。

他在窗边淋过雨,脸上带着雨水的凉意,当冰凉的被雨浸湿了的丝绸衣服裹住她、柔软的唇瓣贴上来时,刺激得桑慈颤栗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慈:贴贴吗?

谢稹玉:贴贴。求一下营养液。留言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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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第45章二更合一调整部分细节

◎吃糕吗?◎

窗户好像没关严实, 雨声在夜里清晰地砸在人心上。

桑慈呼吸一滞,没敢动,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心脏跳得快得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他潮湿的发垂在她脖颈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 凉得让人想打颤,可他的体温又滚烫灼人, 浑身绷紧了的硬。

桑慈忍不住微微扬起脖子, 想要让那些堆叠的发散落下去, 却没想到谢稹玉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柔软冰凉的唇贴着她的脖颈, 又轻又重地触碰着,似吻非吻。

他的呼吸紊乱。

桑慈面色一红, 脖子发痒, 想要躲避, 又被他搂得很紧, 躲避不开, 心底生出些恼羞,想骂他。

可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抬手抱住了他,有些担心。

谢稹玉从来不这样, 他很不对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问道。

今日发生的事情, 除了和沈无妄那一战外, 没有其他会发生意外的事。

她不由紧张起来:“青云台上,他对你做什么了?”

真是可恶!

她现在就想去杀了沈无妄!

是, 邪剑术剑意乱我心智。

但谢稹玉不想说, 不想提沈无妄。

谢稹玉不吭声, 只是紧紧抱着桑慈,贴着她的皮肤。

解渴。

他就像是沙漠里行走的剑客,空有一身灵力,可没有止渴的水,快要活不下去。

她只想要他的水,唯一的水。

现在她就在怀里。

可他却要竭力克制着不张嘴咬下去。

只要张开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说话啊!”桑慈性子急脾气差,忍不住道。

“抱一会儿。”

谢稹玉终于开口,闷闷的声音却喑哑得厉害。

桑慈去推他,推不动,也不知道动到哪里,他忽然就闷声道:“你别乱动,我就抱一会儿。”

谢稹玉说抱一会儿,竟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天微亮时,谢稹玉走了,他什么都没管,没有替她点灯,没有替她将窗子关好,也没有解释刚才的举动,更没有问她冷不冷,他只是在松开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就着从窗外泄进来的青色的天光,桑慈看到谢稹玉的脸极红,唇上有自己咬出来的口子,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的唇。

他沉静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桑慈等他走了,才回过神来,她脑子还稀里糊涂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洇湿的痕迹,挑高了眉气呼呼地就要转身去隔壁找谢稹玉。

好你个谢稹玉!

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弄得一身水,撩拨了一番,自己倒是就这么走了!

走到门口,她的手刚按到门上,忽然就福至心灵,忽然想起他浑身绷紧了的身体,手就僵在了那儿。

半晌后,她收回来手,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

走回床边,直接扑倒在床上,捂住了脸。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桑慈换好衣服打开门,抬眼就看到了恢复一身玄衣劲袍的谢稹玉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剑。

剑气横扫过草木,风自动。

桑慈心中轻哼一声,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边看他,道:“你要练剑就回你自己那儿练剑,一大早来我这儿干吗?把我花花草草都吓到了,你看小藤都被逼得躲在角落里了!”

她语气中倒没什么气,但昨晚上的事,她总归要撒撒气的。

抱了会儿什么话都不说跑了什么怎么回事!

躲在一边偷偷看谢稹玉练剑试图偷学一招半式的小藤:“……”

不敢说话,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主人在朝她招手,她赶忙跑到主人脚下,顺着爬上去,猫进主人袖子里。

谢稹玉收了剑回身,并抬手把清音咒解了。

他脸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晨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他的神色已经很平静了。

谢稹玉朝桑慈走过来,抬眸看她一眼,低头取出油纸包,朝她递过去,“吃糕吗?”

桑慈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又是哼了一声,垂眼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油纸包。

“谁要吃,快拿远一点!”

谢稹玉依旧举着手,神情沉静:“我亲手做的,和五芳斋的味道一样。”

“……”桑慈咬了咬唇,“做的不好我不吃!”

谢稹玉看着她,低声笑了一下,“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她恨恨地接了过来,怪自己不争气,总吃他这一招。

又听到他的笑声,站直了身体就往前走,召出了一朵莲跳了上去。

见身后人不跟上来,她回头,挑眉:“不是说要去栖凤池?”

今日是栖凤盛会前三名进入池底的日子。

谢稹玉听了这话反倒是皱了下眉,“栖凤池底只能前三名可以下去。”

后半句没说出来,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就是在问“所以你急着去做什么?”

桑慈打开油纸包,取出一块还热腾腾的梨花糕塞进嘴里,吃完了,满意了,才瞥他一眼,“我急着去看看风景不可以啊?”

“……可以。”

谢稹玉哑然,想跳上桑慈的一朵莲,她却一下飘远了。

“自己御剑!”

谢稹玉看着她飞远,知道她是对昨晚上不明不白的事有气,也不跟她恼。

此事是他的错。

是他出手抱的他,也是他临阵脱逃的。

谢稹玉御剑追了上去,很快就飞到桑慈身边。

他偏头看她,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油纸包上,他做的梨花糕一共四块,不多,正好是她的胃口,如今她已经吃完了。

再去看她唇角,还沾着点心沫。

桑慈余光扫到谢稹玉在看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羞恼还是什么,总之没搭理他。

谢稹玉知道昨晚上的事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斟酌了一下,“昨晚上……”

“你别说!”桑慈打断他。

但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按住了小藤的耳朵。

小藤:……

我的主人,我是木灵小妖精,不捂耳朵也能听得到 。

假装听不到。

谢稹玉看着她的神色,一时分不清她是真的不想听还是在和他傲娇。

总之他有些想笑。

他面朝前方,一副也不是和她说,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样子。

“昨日青云台对剑,他有一招剑术属邪剑术,剑意有扰乱心智的能力,我没挡,中了一道剑意,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就是那道剑意留下的。”

虽然早就猜到和沈无妄有关系,但此刻听完还是生气。

气沈无妄手段卑鄙!

也气谢稹玉昨晚为何不说!

“昨夜……”

桑慈竖起耳朵。

可谢稹玉却垂下目光,没有说下去,弄得她心中发痒,她正要再问,就听到他很轻地说了一声:“昨夜我不能碰你。”

那样地失去理智。

他重新抬起脸转头看她,他黑长的眼睫下,一双眼干净清朗。

桑慈被那样一双干净的眼睛注视着,再也说不出气恼的话,只别开了头。

心道,难道抱就不算碰吗?

两人快到栖凤池时,往下看到那儿已经围聚了许多弟子,莫问难和几位青陵长老也到了。

这算得上是青陵大事。

可惜今年贺荆生中魔气昏迷无法参加,陆元英又惜败,前三甲没有青陵弟子。

桑慈今日接近这栖凤池时,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低头摸了摸心口叶子的地方,那儿正隐隐发烫。

真奇怪。

叶子每每发烫都是因为她欲开口说未来之事,还有那次破镜叶子也有些反应,除此之外,便是每每帮了人得到感谢后,叶子会有舒缓的力量在四肢流淌。

这样无缘无故就发热太奇怪了。

“怎么了?”谢稹玉看到桑慈低头看胸口,便放缓了速度。

“叶子有一点点发热。”桑慈蹙了蹙眉。

小藤从袖子里爬出来,蹭了蹭桑慈的手。

桑慈看了一眼小藤,显然小藤对周围没有感应到什么。

真是奇怪。

谢稹玉马上就要进入栖凤池底,虽说自青陵在此开山到现在,池底镇宝没有出世过,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下去就依然不会有变动。

进入秘境碎片,本就意味着未知的可能。

他眉头皱紧了,一时有些放心不下。

桑慈低头时,一眼看到了下方已经等候着的沈无妄,她自觉忽略沈无妄身边穿蓝袍的男子,只朝旁边剑上的谢稹玉道:“若是见到镇宝,抢也要抢到手!”

怎么也不能被沈无妄抢走!

她咬牙切齿,气势汹汹。

谢稹玉也往下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平静多了,只点了下头。

虽然能不能见到镇宝还是另外一回事。

落地后,桑慈本想和谢稹玉再说两句话,但心口叶子越来越烫,快要将她从心口那儿烧起来,她的脸色都变了。

“疼?”

谢稹玉本就一直注意着桑慈,见她脸色白了,立刻垂头问。

桑慈的目光却朝着栖凤池看去。

之前来了那么多次,从来不会这样的。

这下面藏着什么?

“我没事,你快去那边。”桑慈摇头,推了一下谢稹玉。

沈无妄与风吟春已经站到了栖凤池中心的莲叶台上,只差一个谢稹玉。

“师弟,你快去,别耽误时辰,马上栖凤池水要开了!”

江少凌一大早就到了,等了半天才等到谢稹玉来,早注意到他们两了,忙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过来,张口就催促,“师妹有我看着呢!”

谢稹玉蹙眉,桑慈瞪他一眼,抬腿轻踹了他一下,“去啊!”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足尖一点,飞入池中莲叶台。

沈无妄淡淡朝谢稹玉扫了一眼,目光又掠过岸边站着的桑慈,在她身上定住几秒,摩挲了一下袖中丝帕,才仿若无痕地收回视线。

风吟春面容有种病态的苍白,见了谢稹玉也只是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在风吟春朝着自己看来时,桑慈总算看到了这位天英榜第三。

上辈子没听说他入魔或是死了,只听说他叛出了风家,风家位处昆玉,昆玉风家,堪比宗门,隐世偏居一隅,就算后来沈无妄和‘她’合籍典礼那一日,风家也没人来参加,仿佛不知道这事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慈总觉得风吟春的脸有点眼熟。

上辈子她肯定见过,或者说,‘她’肯定见过。

那边,莫问难一看谢稹玉到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开口说此次下池底要注意的地方。

“镇宝是被封印在秘境碎片之中,每三年,秘境碎片出现一次,有缘者入内探镇宝,无缘者则会直接被传出来。至于秘境碎片中有什么,青陵剑宗至今无人能进入,故不知其凶险与否,若能入内,一切皆靠你们自己,若有难,你们在里面需互帮互助。”莫问难面容和蔼,语气却郑重。

台下,桑慈忍着心口疼痛,呼吸急促。

江少凌一开始没注意到桑慈的脸色,只低声和她念叨着:“这栖凤池低只能由金丹境以下的修士进入,也是怪得很……师妹,你怎么了?”

说到后面,他余光一扫,发现桑慈面色苍白,毫无雪色,一下紧张起来。

桑慈摇头,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栖凤池中谢稹玉频频回头朝她看,忙压下不适,问江少凌:“师兄,我看起来很不好?”

江少凌严肃点头,“师妹面色惨白,看起来快不行了的样子。”

“……你才快不行了!”桑慈气呼呼朝他凶道。

她就是心口发烫得厉害。

此时,莫问难和几位长老已经用咒律打开了栖凤池水。

栖凤池中间像是被人劈开,水往两侧流,出现一道水膜一样的镜面通道。

三人就是要进入这里,若与镇宝无缘,便会在半柱香内被这镜面通道传送出来。

随着池水打开,桑慈心口就烫得更厉害了,很古怪的一种感觉。

如今就等辰时到,三人就要下去了。

桑慈看着中心莲叶台,却发现谢稹玉御剑飞了出来,她眉头皱紧了,看着他落在他面前。

周围都是弟子,都在看着。

她不知谢稹玉要做什么,面色板着,等他一到就凶他一眼,“你不等着时辰到过来干嘛?”

谢稹玉没说话,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牵着她的手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

走之前,桑慈下意识将小藤从袖子里揪出来,丢进了江少凌怀里。

江少凌慌忙接住,小藤熟练地躲进他袖子里。

抬头看周围都在看这边,他努力笑着对周围人解释:“呵呵,我师弟要交代我师妹一些事,说些悄悄话什么的,呵呵,好在时辰还未到。”

这儿动静还是引起注意,楚慎几人就在旁边,这会儿走到江少凌身边。

楚慎本就对桑慈有些不满,虽经过这段时日已经改善许多,但这会儿依旧眉头皱紧了,寒着张脸,“有什么非要现在说?”

李扶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柔声阻止:“师兄。”

楚慎依旧冷着张脸,却双手抱剑不再多说。

陆元英和柳雪音朝着桑慈和谢稹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心道他们无非是闲聊说几句。

谢稹玉正问桑慈:“靠近这里,叶子就不适?”

桑慈没法反驳,她只皱眉看他:“你别管我,快点回去。”

谢稹玉神色沉静,“看来栖凤池底或许有关于叶子的消息。”

那你还不快准备下去!

桑慈刚要说话,却听谢稹玉又低声道:“我带你一起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你疯了吗 ?”桑慈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扯着谢稹玉又站远了一点。

她憋着一堆话要说,谢稹玉任由她拉着又走远几步,却在她要说话时抬手按在她唇上,语气平淡:“人我带不进去,但纸灵巫却可以。”

纸灵巫,是一种咒律,可将纸上死物点化成灵,来源自上古巫术。

修士也常用纸灵巫来做自己仆从或是灵宠。

甚至修士也可以掐诀化作纸灵巫,作为神识分、身。

这道咒律,桑慈自己就会,只是很考验灵力修为。

桑慈还是觉得谢稹玉疯了,难道长老都眼瞎吗?

谢稹玉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摸了摸她头发,“你不信我?”

谁不信你了!

这事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桑慈拍开他的手,咬了咬唇,气鼓鼓的,还是不赞同。

谢稹玉沉默一会儿,忽然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吧?”

一句很突兀的,甚至莫名其妙的话。

桑慈却一怔,抬着眼睛看他。

谢稹玉垂眸与她对视,眸光沉静。

他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这瞬间,桑慈甚至以为他已经重生回来了。

那些话她从未能真正宣之于口,那他就是从这些时间的细枝末节猜到了一些事。

只是他是以冷静的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只当是她大梦一场。

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十月初七,‘她’与系统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谢稹玉又低声道:“我有点怕,想你陪我去。”

桑慈:“……”

谁信你!听听你这平淡的语气,你说你害怕你看有人信吗?

桑慈哼了一声,低下头,在芥子囊里翻了翻,找到自己之前练习用剪出来的小纸人,挑选了一只猫,她心想,猫身姿柔软灵活,易于行动。

谢稹玉看着她选猫,忍不住笑了一声。

桑慈皱眉看他一眼,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意志不坚定,被他轻易说服,一边手指灵活地掐诀,一边道:“栖凤盛会魁首、天英榜第七的少年英才、流鸣山小剑仙,没想到竟然会害怕,那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

她话音刚落,手中纸化作小黑猫,就被她自己捧在掌心。

桑慈颇为满意,她掌心的小黑猫也露出满意的神色,一双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

只是她灵力有限,所以化作的猫很小,巴掌大点儿。

黑猫往谢稹玉怀里一扑,爪子挠在他脖颈里,桑慈除了咒律课上点灵过,平常生活没用上过,一时操控还有些不熟练,爪子在谢稹玉脖子里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抓痕。

她有些心虚。

谢稹玉却没说什么,伸手将黑猫按进衣襟里,想了想为了桑慈安心,又下了一道匿息咒,便又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马上到辰时了,江少凌真是心里急死了,此刻见桑慈和谢稹玉回来,忙过来,小小声埋怨:“师弟你赶快走吧,师妹我会照看好的!咦,师弟,你脖子里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定在谢稹玉脖子里,不由回忆刚才这抓痕有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楚慎几人也朝谢稹玉脖子里看,清楚地看到了那红红的抓痕。

谢稹玉语气平淡:“没什么。”

却低头拢了拢,似要遮掩。

江少凌:“……”

不遮掩还好,一遮掩这就有点明显了啊师弟。

几人又朝一旁的桑慈看去。

桑慈:“……”

谢稹玉抬头时,看到她心虚紧张的神情,又笑了一下,转身御剑飞向栖凤池中心莲台。

留在岸边的桑慈是真的很紧张,担心谢稹玉怀中黑猫被长老发现。

但她很快发现,就是莫问难,都好像没有发觉。

不是没有发觉,是不在意那么点灵力点化的纸灵巫。

何况按照从前规律,这进入秘境碎片的概率不大。

谢稹玉面容淡然,落到莲叶台上时,看到沈无妄的目光朝他看来,落在他脖颈处,停住几秒,随后又视线下移,落在他胸口位置。

谢稹玉侧过身子避开。

沈无妄无声笑了一下,看向谢稹玉时,浅褐色的瞳仁里却一片冷怒。

昨天谢稹玉捅进他身体里的那一剑,带有一道咒律,与魔气纠缠在一起,难以清除,只要他试图调用魔气,再加上头疾发作,昨夜疼痛难忍,几次差点控制不住魔气。

如今他完全只能用这具半凡人半魔身躯里的微末灵力。

一些不入眼的小手段。

看出来了吗?

沈无妄轻嗤一声,手指摩挲着袖中丝帕。

他爱她。

可是她现在太不乖了。

像从前一样,乖乖的不好吗?

不过没关系,重来一次,她注定是他的,身和魂都是他的。

只要再等等。

沈无妄收回目光,温润面容始终含笑,光风霁月君子端行。

“好了,时间到了。”

莫问难站在对面的湖上莲叶上道。

谢稹玉是魁首,应当第一个进入。

他脸上平静得很,抬腿就往那镜面通道走。

那水膜亮了一下,发出一道光雾,谢稹玉瞬间消失。

沈无妄和风吟春依次进入。

岸边,江少凌很紧张,一只手忍不住揪着袖子,一边对身侧的桑慈道:“小慈,你说师弟能进入秘境碎片吗?”

桑慈却伸手从他袖子里将小藤带出来,随后打了个哈欠,故作困顿的模样,道:“师兄,我回去补觉了。”

江少凌的紧张和担忧瞬间化作一双瞪大的双眼:“师妹,昨夜你做什么了现在要回去补觉?你不在这儿等一等师弟吗?”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高,引起周围人注意。

楚慎几人也齐刷刷看向桑慈。

桑慈面不改色,淡然道:“昨晚上喝多了,师兄不是知道吗?”

喝多了的含义可多了。

江少凌心中腹诽,可碍于现在人有些多,有些话不好问出口,总之师弟看起来沉稳可靠又守礼,应当、应当是做不出什么坏事来的吧?这一个月后就要合籍了,应该不……但是师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好像熬了一夜的模样,回忆刚才师弟面容含笑……

他俊逸温和的脸上多少出现了些莫测的神情,止不住的脑补。

“你们昨晚去喝酒了?”楚慎皱眉,冷冷出声,颇有质问为什么不带他的意思。

江少凌无语地看了一眼楚慎,大冰傻子!现在是喝酒的问题吗!

他正要拉着桑慈多问两句,转头就看到她趁着楚慎和他说话的空挡偷偷溜走了。

顿时就有点气,又有些奇怪。

师妹不像是如此不管师弟死活就这样去补觉的人啊?

……

“进来了吗?”

黑猫忍不住挠了挠谢稹玉胸口,耐不住性子想要出来。

她怕黑,被困在他胸口见不到光,总有些紧张。

谢稹玉将她又往怀里按了一下,“老实一点。”

桑慈:“……”

你竟然敢凶我!

黑猫虽然没再提要出来,但忍不住伸出猫爪子在谢稹玉怀里挠了好几下。

谢稹玉安抚一般,隔着衣服摸了摸她。

黑猫消停了。

谢稹玉环视四周,周围昏暗,到处是藤蔓爬行在四周,将这里堆满一片黑绿色,前路被一面藤蔓织成的墙挡住了。

他拿剑挑了一下前面的藤蔓,十分严密,藤蔓后有浓郁的属于栖凤池的那种清正罡气和灵力源源不断溢出。

但想要看到前方是什么,必须要先破除这些藤蔓。

问题是……

这藤蔓下面有禁咒,按理说,封印禁咒是能够将灵气全封存的,但这禁咒显然只是为了挡住前方的东西不出来,仅此一个作用,所以栖凤池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灵气渗出。

确定周围无害,谢稹玉松开手,“小慈,你看看。”

桑慈哼了一声,这才从谢稹玉衣襟探出猫头。

她打量了一下藤蔓墙,语气肯定,“木灵气息浓郁,这禁咒主生。奇奇怪怪的,可是这是个封印咒,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主生的封印咒?”

“不知。”谢稹玉对于背诵咒律兴致缺缺,只擅主战的那些,其余大差不差,不精于此道。

但他知道桑慈且对此有天赋,且看的书多,有些没看过书,似乎也会。

或许又是“大梦”中所学。

“什么情况?”

身后又有两人进来,出声的是风吟春,他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像是被烟火烧燎过的烟感。

听到这道声音,桑慈心中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就更强了。

她真的曾经听到过这道声音。

“净天地罚恶咒,封印类阵法咒律。”沈无妄温柔的声音接着响起。

他挪步靠近,脚踩在地上的枯藤叶上,发出一声脆响,人已经走到了谢稹玉身边。

桑慈不想听到沈无妄的声音,心中烦躁,又躲进谢稹玉怀里,爪子又不自觉挠了一下他,尾巴也不耐烦地摇来摇去,剐蹭着谢稹玉,蹭得他发痒,索性将她捞了出来。

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桑慈立刻在他怀中打了个滚,翻身轻盈地跳上谢稹玉肩膀,居高临下地扫向身后那两人。

风吟春看到有纸灵巫从谢稹玉怀里跳出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但桑慈却是看清楚了风吟春的脸。

他生得阴柔美貌,脸上有种常年不见光的病态的白,神情阴郁冷漠,一双狭长的眼看起来总是阴沉沉的,右眼角下有一颗红痣。

如果遮掉下半张脸,只看上半张脸的话……

黑猫伸出爪子,在面前比划了一下。

桑慈一下记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是后来在沈无妄身边,九幽魔地第一魔将,红骷。

他下半张脸是红色骷髅状,似是被什么魔火或者是咒律烧过,显得很是阴郁丑陋,那个样子到凡间走一趟足够令小儿啼哭的可怖样子。

风吟春,竟然就是后来沈无妄身边的第一魔将。

怪不得没听说过这人后来的下场。

天英榜前十中,他第三,本不该那样没了消息的,那第十的散修梅逐,上辈子没听说他的下场,是不是也可能叛魔了?

黑猫金色的猫眼看看风吟春,又看看沈无妄,心中惊疑不定。

所以这两人现在勾结了吗?

风吟春如今还没叛出风家,那或许……还没有?

沈无妄余光朝桑慈扫了一眼,微微一笑,“谢道友看起来擅长咒律,不如来解开这禁咒?”

正打量四周的风吟春听了这话,皱眉又出声:“所以我们现在算是进入秘境碎片了吗?”

“谢道友觉得算不算进入了呢?”沈无妄又问谢稹玉。

风吟春疑惑地看了一眼两人,自然看出来这两人气势不对。

从昨日青云台谢稹玉那一剑就看出来了。

谢稹玉语气平淡,“先解咒。”

“我擅剑,不会解这净天地罚恶咒,风道友,你应当会吧?”沈无妄又偏头问风吟春,温雅的嗓音无奈叹了口气。

装什么装!

桑慈心中骂道,其余两人不会就算了,沈无妄重生而来,前世能把九幽魔地的禁咒都解除,怎么可能连这禁咒都不会解?

但她先暂时强忍住了,目前不好在这里发作。

她看向风吟春。

昆玉风家不出世,极少参与修仙界事宜,专注修道,外人对风家的事情也知之甚少,只知道昆玉常年落雪,风家子弟擅阵法咒律。

谢稹玉也朝着风吟春看去。

风吟春阴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试试。”

大型咒律需要吟诵咒文,风吟春双手掐诀,口中默念咒文,指尖有光亮起。

但四周没有任何变化。

风吟春皱了皱眉,变幻了几次诀,尝试破咒。

黑猫蹲在谢稹玉肩头一直忍不住站起来,好几次爪子拍在谢稹玉脑袋上,显然有些着急。

谢稹玉挨了好几掌,却忍不住想笑,没去管她。

风吟春脾气显然也不太好,几次尝试失败后,他面色有些沉了。

桑慈忍不住急出声:“这禁咒主生,能吸引藤蔓生长,试试看用火的解咒咒律。”

风吟春阴冷的眼扫过黑猫,没犹豫,咬破指尖,双手再次掐诀,周围灵力翻腾,一段繁复的咒文默诵后,道:“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一道冲天火龙自风吟春指尖游出,在三人上方盘旋一圈,最终咆哮着冲藤蔓墙冲去,一口吞噬。

地面震荡,藤蔓焚烧,空气中碎金色的光点落下,是阵法咒律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仅仅是一道口子,且法阵看着迅速在恢复。

不过已经足够几人进入。

风吟春用了大量灵力,此时明明该是虚弱的,眼中却迸出光,摇晃着身体毫不犹豫跨入。

谢稹玉想跟着抬脚进去,却感觉脑门被猫爪子拍了两下,他偏头,就见黑猫瞪了他一眼,又拍了他两下。

像是阻止。

他站住没动。

沈无妄此时没去看桑慈和谢稹玉,他凝眉,浅褐色的瞳仁盯着前方,神色变幻几次,很快跟着风吟春踏入。

等人都走了,黑猫爪子又去按谢稹玉的脸,强行将他调转方向,面朝藤蔓墙另一个方向。

“使一次刚才风吟春使出的咒律,把这儿炸了,这儿木灵最浓郁,且有叶子的气息,我们先去那儿瞧瞧。”

谢稹玉揉了一下脸,眨眨眼睛和她对视:“没听清,也记不住,你教我。”

确实不太会,没耐心听,她又一直在他脸上按来按去。

桑慈总算找到谢稹玉的弱项,猫爪子捂着嘴笑,十分得意:“还有你不会的要我教的时候啊!”

谢稹玉笑,“所以你教吗?”

“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教教你!我只教一次,你可听清楚了!”

黑猫尾巴摇着,骄傲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小慈:翻身小慈把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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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 第46章天生剑魂小修细节

◎吾妻。◎

桑慈第一次教谢稹玉咒律。

她忽然觉得谢稹玉也没那么聪明, 明明很简单的咒文,她教得很仔细,两只猫爪子都使劲抻着把手诀手把手教给他了, 他竟然听完后沉默了下来。

“真笨, 你到底学没学会啊?”

桑慈恼了, 站在谢稹玉手掌上,双腿直立, 趾高气扬, 尾巴不耐地摇晃着。

谢稹玉一时不知道该说自己学会了还是没学会。

刚才桑慈使劲抻着猫爪子掐诀那一幕实在是……

他低头扶额, 再也克制不住, 唇角压也压不下来。

黑猫顶着两只金色眼珠子疑惑地看着谢稹玉低下头来, 一副懊恼的样子,她忍不住反省了一下。

刚才是她太凶了吗?或许对她来说很容易背的咒文对于谢稹玉来说真的有点难?

他学不会也不能怪他, 再教他一次好了……

桑慈正想着, 就听到了一声控制不住漏出来的笑声。

谢稹玉抬眼, 眼睛里全是笑意。

“小慈, 刚才……”

“啪!”

桑慈对视一眼, 她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就恼了, 跳到他肩膀上猫爪子就糊了他一脸。

谢稹玉脸上顿时出现一只红红的猫肉垫印子,他揪着黑猫后脖, 将她拿远了一些, 本想忍住, 但实在是忍不住,单手捂着脸笑。

桑慈气恼想挠他, 又挠不到。

谢稹玉又将她按在怀里, 任由她那爪子气呼呼地在他脖子里挠, 笑意掩不住。

“还笑!你到底学会了没?”

“会了,学会了。”

谢稹玉说完又忍不住笑,摸了摸怀里的黑猫给她顺毛,也不再耽误时间,冲着桑慈刚才说的方向掐诀念咒。

最后道:“十二星宿,地火引,万物焚!”

比刚才风吟春那条火龙更粗壮的火龙咆哮着从谢稹玉指尖蹿出,在他们头顶上方同样盘旋一圈,龙吟啼鸣,冲着藤蔓墙呼啸撕咬。

和方才一样,火龙散去时,藤蔓墙出现一道会不断自我修复咒律的口子,碎金色的光在空气中弥漫。

“快走!”

桑慈拍拍谢稹玉脖子。

一人一猫进入。

……

几乎是踏入的一瞬间,一道金色剑芒以难以察觉的速度朝着谢稹玉刺来。

他迅速避让,返身迎上,强势霸道的剑意立刻横斩过去,足尖一点,带着黑猫迅速后退。

谢稹玉捏出一道火咒,朝地上丢去几团,瞬间将这里照亮。

四周漆黑,犹如一处十分简陋的墓穴。

这里没有人,却有一柄剑。

那把剑通体漆黑,剑身宽阔,看起来单手难以轻易握起,剑身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凹槽,凹槽中间似有流火在燃烧。

它安静地斜插在地上,有一半被泥土掩埋,好似当初留下这剑的人只是随意地将其往地上一插,等待着日后来取,却没想到直到今日未曾有人将其拔出。

濯濯清正的灵气不断从剑身溢出,可同样的,滔滔不绝的杀气同样从剑身上传出,邪气与恶意在叫嚣着。

进来这里后,叶子的气息反倒似有若无了,找不准方位。

但这儿只是一处简陋的墓穴,一眼能看到所有,至少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叶子。

桑慈如今本体不在这儿,可她依旧能感觉到那种灵魂深处的灼烫。

她形容不出来叶子的气息,大概是那种源源不断的纯然的灵气与力量的感觉。

不过先不管叶子了!

“你去拔一下。”

桑慈爪子拍了拍谢稹玉的脖子,金色猫眼很灵活地打量四周,“趁着那两人没到这里来。”

不知道那道口子将风吟春和沈无妄带去了哪里。

才不管他们这一对上辈子的狼与狈去哪里,最好沈无妄死掉,风吟春和他分道扬镳最好!

谢稹玉也已经环视过四周,方才那剑芒是剑本身的防御,在两剑相触的瞬间,金色剑芒便便重新归于沉寂。

那把剑就插在那儿,这里没有想象中秘境试炼会遇到的麻烦,比如幻境、比如守护兽。

谢稹玉上前。

小行剑颤抖了一下,竟是在他手中脱落,飞远了去,躲在角落里。

谢稹玉:“……”

黑猫扭头看了一眼,偷笑:“你的剑胆子好小啊!”

谢稹玉心道,确实胆子不大。

他转头看向面前这把黑剑,没什么犹豫,也没有对剑的欢喜或是敬畏,他很随意地抬手握住剑柄,尝试往外拔。

桑慈等了等,没等到谢稹玉将剑拔、出来,不由挠了他一下,“你在等什么?拔剑!”

谢稹玉神色沉静,他默然,再次尝试拔剑。

手臂上的肌肉紧绷着,手背上青色经络清晰,他使了不小的力道。

但是,“拔不出。”

谢稹玉放弃,很干脆地对桑慈说道。

完全没有一个剑修对一把绝世神武的渴望。

黑猫忍不住挠他脖子,哼声道:“拔不出就再试试!怎么能轻易放弃!你再试试!”

难不成要让沈无妄或是风吟春那拔剑吗?

想到那种可能,桑慈就从谢稹玉怀里跳出来,跳上他肩膀,“谢稹玉,你必须拔出来!”

谢稹玉无奈,尝试第三次。

剑依旧牢牢插在地里,纹丝不动。

桑慈失望极了,连谢稹玉都拔不出来,未来谁能拔、出来?

她完全顾不上叶子了,现在只想把这神武镇宝藏起来,起码不被沈无妄或是风吟春找到。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各种隐匿咒律了。

“小慈,你试试看。”谢稹玉忽然就说道。

桑慈:“……”

黑猫伸出爪子,使劲撑开爪子,问:“你认真的吗?”

就这个爪子,她顶多摸到剑柄,怎么可能拔得出来?

那剑看着沉得能直接把黑猫压死。

谢稹玉不多废话,手捏住黑猫前爪,往剑柄上按去。

这动作多少有点滑稽,就是桑慈自己也有点不忍直视。

当谢稹玉和黑猫爪子一起按在剑柄上时,金色的剑芒大亮。

不等桑慈呆住,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卷轴,卷轴灵气浓郁,在她面前缓缓打开,上面人头攒动,像是一处小世界缩影,人间万象在此生存。

桑慈开口就要说这卷轴有叶子的气息,卷轴却在此时出现一道吸力,桑慈整个猫都被往里吸。

“小慈!”

谢稹玉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喊,拽住了她的后腿。

桑慈没了知觉。

失去意识前,她又急又气,心道早知如此就不摸这破剑了!

……

狭窄黑暗的墓穴被翻转。

再睁眼时,云净天空,周围是一处山下小镇,小镇中有穿着宗门弟子服的仙门子弟往来,亦有普通人穿行其中,热闹繁荣。

“风文哥哥,你今日除妖结束了吗?我想去山脚下,你带我去好不好?赶得上看仙人娶亲呢!”

“你娘不催你回家吃饭啊?”

“师弟快点,再晚点就赶不上三师兄的合籍大礼了!”

“没办法呀,王铁匠感谢我上次替他捉了鬼,非要谢我呢!”

“……”

桑慈茫然地看着周围,又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还是一只小黑猫,巴掌点大儿,要仰起头才看到周围的人和景。

黑猫左右张望一下,一下跳上一边的一处小摊,昂起头焦急地看四周。

那谢稹玉呢?

他之前拉住她后腿了。

在她拼命踮起脚尖时,身后就有人靠了过来,一把将她捞了起来,“小慈。”

她先是下意识要挣扎,又感受到对方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声音,这才瞬间老实下来,抬头。

谢稹玉也还是原来的样子,穿玄袍束金带,腰配小行剑。

这会儿谢稹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将她按在胸口搂紧,低声问:“你没事吧?”

桑慈摇头,“我们进入幻境了?”

她做过幻梦,却是第一次进入幻境,她心中紧张又好奇,打量着四周。

谢稹玉这才打量四周:“应该是剑主人的过往,你触发了剑主人留下的残魂记忆。”

提起这事,桑慈就想起来那把剑,谢稹玉拔不出来,但她摸上去却发出耀眼的金色剑芒,多少心中有些得意。

但此时不是得意的时候,她强压下唇角,压不住又用猫爪子按了按嘴角,想了想,道:“这附近应该有宗门,刚才听说今日有宗门弟子合籍大礼。”

大礼一般都在傍晚举办,俗称昏礼。

此时正是快黄昏日落时。

“我们去看看。”谢稹玉应声。

一人一猫顺着人群,跟着那群穿着宗门弟子服,腰悬佩剑的弟子往镇子外走。

走出镇子外,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巍峨高山,白雪覆满山,一眼望去,满目的白。

可镇子里的温度却是温暖如春,并不像落雪的冬季。

山脚下,温度骤然降低,高耸入云的白玉云阶,雪落纷纷,上面铺就的红色地毯一路蜿蜒朝上,没有尽头一般。

这儿围聚了许多人,正朝着东边方向翘首以盼。

桑慈老实不住,从谢稹玉怀里跳上他肩膀,仰头朝那儿看去。

豪华奢靡的华盖鹤车从空中飞跃而来,前头拉车的六只仙鹤发出清唳啼鸣,帘子晃动着,隐约可见里面穿着大红婚服的新娘,新娘坐着,身侧竟是放了一把竖起的剑。

那剑……和墓穴里那把剑俨然是同一把。

新娘直接入了云阶,鹤车未曾停下,直接往上飞。

仙门弟子纷纷上云阶,凡人仰望着,小声议论着。

“听说新娘是少有的剑道天才,天生剑魂,小小年纪就被挑中去宗门修炼了。”

“我知道我知道!新娘是鼎鼎大名的离朱道君,她十四岁入世,十年来斩妖除魔,死在她手底下的妖魔不计其数,她天性良善,在凡世极受人景仰。”

“不止呢,离朱道君还为凡间做了无数功德事,好多地方都有离朱庙。”

“一年前,离朱道君与昆玉风家的三公子相识,从此迷恋不已,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昆玉风家。

从镇子里出来看到白雪覆山头时,桑慈就猜到了这可能是在哪里。

“咱们跟上去看看。”

凡人不能上山,看过鹤车的热闹就散了,桑慈用爪子拍了拍谢稹玉脑门。

谢稹玉正垂眸沉思,听了桑慈的话点了头,又把不老实的她捞下来放进衣襟里,上云阶。

周围弟子仿佛看不到他们,往上行,一路顺畅。

“你听说过什么昆玉风家三公子吗?”桑慈打量四周,此时他们已经随着人群到了昆玉风家。

风家也是依山而建,楼宇建在山上。

谢稹玉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听说过风家祖上,千年之前,有一位很出名的三公子,名唤风丹鹤。”

“怎么出名了?天赋惊才绝艳?”桑慈随口就问。

谢稹玉摇头,“不是,是他貌美倾城,却性子古怪,身体病弱,阴郁冷漠,传闻有入魔倾向,后来与一女修合籍,改了性子,成了凡尘口中的济世仙君。”

桑慈重点只放在前半句。

貌美倾城。

怎么个貌美倾城法,竟然后世还都记得?

一路行到办合籍大礼的洞府。

一对新人正在举办仪式,桑慈和谢稹玉混在人群里,看到了那传说中貌美倾城的风丹鹤。

对方确实很美,眉眼俊美似是九重天上传说中的神祗,出尘绝艳,超然之姿,只是面色苍白,看起来有几分病弱。

“我还以为多好看。”桑慈小声对谢稹玉腹诽。

谢稹玉:“……”

这还不好看?

“不如你。”

桑慈言之凿凿。

谢稹玉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桑慈,她神色极认真。

他心中想笑,又忍住了,生怕令她恼了收回这话。

桑慈不知道这记忆有什么好看的,但想着或许与叶子有关,便耐心看着。

成婚后,离朱再也不能下山除魔卫道,她安心留在四方天里,每日仆从无数,风丹鹤每每从外面回来,总是对她表达想念与慕恋,离朱总显得娇羞和高兴。

一年后,她为风丹鹤怀孕生子。

旁人说:“成了婚女子还那么拼命做什么

殪崋 ?斩妖除魔是男修的事。”

她点头,柔顺赞同。

旁人又说:“你既然不再入世除魔卫道,这一身修为也是浪费,不如渡给三公子。”

她二话不说,当晚便渡让修为。

又有人道:“天生剑魂,天下难得,放在你这样一个庸碌的女修身上未免太可惜,不如神魂结契,以烧魂蕴养三公子,若他成为天下第一剑修,自能还天下一个清明。”

离朱同样温柔地同意,盼着夫君将来能大成。

风丹鹤开始取代离朱,成为了当世剑道第一。

离朱还甜蜜地笑着,看向风丹鹤的目光仰慕温软。

她的那把剑被她丢到了不知哪里,她不再是那个传闻中除魔卫道的离朱道君。

她只是一个旁人口中可惜了的女修。

“这破记忆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桑慈看得气呼呼的,恨不得冲进去摇醒那个浪费天赋沉湎情爱的女修。

作甚仰慕别人,她也曾是第一!为什么要让别人夺走她的气运、她的天赋、她的努力她的一切!

若是一切就这样过下去就罢了。

但是忽然有一天,离朱自裁了。

她死在一个下雪的寒天,血从她脖子里不断溢出,染红了身下一片雪。

她就那样倒在雪地里,灵根尽毁,身旁是那把黑色的剑。

她的血一点点染红了剑,血留进剑凹槽里,瞬间如火焰般腾腾生辉。

她美丽的脸上带着一抹释然。

风丹鹤匆匆回来,脸上尽是悲痛,扑到离朱身上大哭。

桑慈有些看不太懂,但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忍不住问:“你觉得离朱道君是为什么自裁的?”

黑猫蹲在谢稹玉肩膀上,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谢稹玉没有多想,答:“书上记载,离朱道君是因为生了孩子,道心受损,故自裁。”

黑猫听完就伸爪对着谢稹玉的额头挠了一下,“不对,离朱道君自裁前一日还在为女儿缝制衣物,怎么可能因为道心受损自裁?”

谢稹玉握住她的爪子,“那你觉得呢?”

黑猫理直气壮:“我认为这几年和风丹鹤相处的人根本就不是离朱道君,她被人夺舍了,可她的魂魄没有离体,还留在体内,知晓被夺舍期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

谢稹玉神色沉静,道:“昆玉风家化神境以上的修士不知凡几,随便一个就能搜魂知道她是否被夺舍。”

黑猫听得又想起前世掌门师伯搜魂失败一事,气得又挠了一下语气平静的谢稹玉。

“那万一是搜魂搜不出来的夺舍呢!”

谢稹玉哑然。

“所以你觉得?”

黑猫轻嗤一声,道:“你没听吗?离朱道君剑道天赋极好,又天生剑魂,斩妖除魔道心坚定,所以她一定是后来依靠自己抢占了身体控制权,不愿再被控制,不愿面对这一切,所以,她自裁了。”

谢稹玉安静了会儿,低声问:“为什么要自裁呢?”

黑猫也沉默了会儿:“因为她太崩溃了,没有人认出她的不同,她受不了了,道心已毁,想要以死解脱。”

谢稹玉好半晌后,语气平静:“若是如你所说,那一个人修为低,天赋一般,无法争夺身体控制权,她又会如何呢?”

空气凝滞了一瞬。

黑猫爪子都蜷缩了起来。

即便知道谢稹玉只是顺着刚才的话问了一句,可桑慈的心还是砰砰直跳。

“如果没有人认出她,又无法争夺身体控制权,那么……”谢稹玉又低声说了一句。

那么她一定会疯掉,生不如死,或许会自毁神魂。

如果上辈子不是谢稹玉始终坚持着找回她,她一定会崩溃。

或许如今这世上也没有桑慈了。

黑猫爪子又一巴掌拍在谢稹玉脑门上。

“这谁知道!我又没经历过!“

谢稹玉不动声色再次将黑猫拉进怀里按住:“嗯。”

没经历得好,永远不要经历这样的事,

差点以为她的那场大梦里也有这样的事。

天色又变了,带着怒意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整个昆玉雪山都笼罩住了一般。

那把染血的剑飞了起来,响彻云霄的声音在昆玉山间传响。

温柔的嗓音里却带着冷意。

“我从未喜欢过风丹鹤,我更不愿嫁人生子,我此生只愿斩妖除魔,除魔卫道,我的道是救苍生万物,济苦难凡众。”

“与昆玉风家缔结婚契的人不是我离朱,亦不是我本愿,万事不得已,今日我下山,与风家再无关系!”

风丹鹤却不愿放她走。

风家出动十八位长老,结下法阵困住离朱魂魄,将其锁在昆玉秘宝之中。

风家因此元气大伤,风丹鹤因与离朱神魂结契,差点死去,风家用秘术保住他的魂魄,令其养在风家密阁之中。

就此一事,风家避世不出。

桑慈看得心中难受不已。

“怕么?”

温柔的女声忽然在桑慈耳旁响起。

黑猫立刻警惕地从谢稹玉怀中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四周依旧是来往的弟子,天已经明了,他们此刻身处昆玉雪山,她的身侧除了谢稹玉,没有别人。

“怎么了?”谢稹玉见黑猫四处张望,低头问。

桑词刚要说话,就再次听到那道声音:“你与我一样,也是天生剑魂,所以你能受到山聿召唤,来到这里。”

“未来你会因为绝好的天赋,会因为天生剑魂,沦为他人的玩物,双修的工具。”

“你甚至还会被夺舍,会失去自我,所有人都会抛弃原来的你,他们渐渐忘记原来的你。”

“怕么?”

“怕就拿起山聿,从这儿杀出去,杀了所有人……”

温柔的声音蛊惑一般,不管灌入耳中。

“有人不会忘记我,也不会抛弃我,我也不会杀人,不会沦为工具,不会失去自我。”

桑慈安静了一会儿,不受丝毫动摇,“你是离朱道君,你如今在……诱惑我堕魔?你恨吗?”

修士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便再也回不去,道心受损,堕魔是大多数人的结局。

还有,“你说我是天生剑魂?”

上辈子祝风说‘她’天生剑魂,虽灵根一般,两厢弥补,将来不一定不会有所。

她一直以为那个天生剑魂的人是那魍魉杨姝的神魂,“我是天生剑魂?”她重复问道。

那道声音却没再回复桑慈,安静了会儿,反而轻柔地笑了一声,没回答那句“你恨吗”只说道:“你能进来这里,自然是因为是天生剑魂,受山聿召唤,如今也只有你能压得住山聿的邪气,寻常人碰一下都会被弹飞,另一位小友心中毫无对剑的欲念,才没有引起反弹。”

天生剑魂。

桑慈发现自己心里平静极了,没有想象中那样雀跃。

她想起了祝风的话,想起了曾经的那些执念。

她有短暂的迷茫。

“不,还有叶子召唤我。”桑慈很快清醒过来,说道。

“我不知你说的话是何意。”离朱声音有些缥缈虚弱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这里只是我的一道残念。”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希望未来你可以做到。”

桑慈不喜欢这神神叨叨的,恼道:“你要做什么自己做,我才不帮你做!”

女声又浅浅笑了一下,桑慈仿佛感觉有人在温柔地注视她:“可是你被选中了。”

桑慈蹙眉:“什么被选中?”

“被天道,和曾经的我一样。”女声想了想,如此解释,除了掌管天地规则的天道,她不知那还能是什么,“你我注定要化身为剑,维护这个世道。”

她喘了口气,显然说话已经很费力了:“不过我可以用最后一点灵力给你看看我从你身上窥见到的一幕。”

桑慈感觉心口的叶子的地方再次传来灼烧的痛,她蹙了蹙眉,眼前却开始模糊,有叶子浓郁的气息,有碎片光影在眼前闪过。

湛蓝的天,黑色天幕落下。

一人衣衫褴褛,脸上、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口,狼狈地背着剑,弯下了挺直的脊背,跪伏在荒芜的古道下,周围是斑驳看不清的星影,无数颗星星在他身侧盘旋环绕。

他的身前,有一棵树。

那树仰头不见尽头,又茂密繁茂,一树如一森,叶片如银杏,闪烁着光影的翠色,美丽不似凡间物。

“汝为何人祈求?”苍老的声音带着神祗的悲悯。

“吾妻。”

“以何为代价?”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

……

桑慈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狭小漆黑的墓穴里。

谢稹玉还闭着眼抱着自己倒在地上。

他浓长的睫毛卷翘,安静闭着眼时,更显无害沉静。

桑慈想到看到的那碎片光影,忍不住鼻子酸涩,眼泪不自觉往下流,抬手就抱谢稹玉。

以我躯壳,以我神魂……那他的神魂后来如何了?献祭给那棵树会影响现在吗?

那棵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搞清楚。

谢稹玉是忽然醒来的,那幻境化作了点点光影消散,仿佛在临消散前给了他们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正要问桑慈这烟花好不好看,意识便沉了下来。

再睁眼,便见到一只黑猫脑袋毛茸茸地蹭过来,湿漉漉地往他脸颊蹭。

谢稹玉感觉自己的脸被两只爪子按住,被黑猫亲了脸,又亲鼻子,亲了鼻子,又亲额头,亲了额头,又亲眼睛,来来回回,直到将他整张脸都亲个遍,除了嘴唇。

湿漉漉的,好像有泪。

咸咸的。

谢稹玉低垂着眉眼看她。

巴掌大点儿的黑猫,眼睛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却昂着下巴,依旧神气娇纵。

“看我干嘛?”

黑猫的声音拔高了,试图掩饰什么。

总归有点色厉内荏。

谢稹玉指了指自己的脸,如实指出:“你刚刚在亲我。”

黑猫忍住眼中酸涩,惊呼道:“黑猫亲的,和我桑慈又有什么关系?”

谢稹玉:“……”

他低头看着怀中神气活现又眼眶湿漉的黑猫,面不改色地指了指自己唇角,“那黑猫为什么不亲这里?”

黑猫瞥了一眼他红润的唇,心道,那是我桑慈的地盘,黑猫怎么可以碰!

她嘴里嫌弃道:“谢稹玉你不要脸,竟然还要猫亲你嘴!”

谢稹玉:“……”

黑猫不也是她吗?

话都让她说完了,谢稹玉还能说什么?

她愿意主动捧着他的脸亲,该是他赚到了。

想到这,谢稹玉低头笑了一下,眼底掠过笑意,他学着刚才黑猫两只爪子捧着自己脸的样子,双手捧住黑猫毛茸茸的脑袋,低头蹭了蹭她鼻尖,微微抬下巴就要凑过去。

“啪!”

黑猫爪子又一把拍开他的脸,“不行!”

那里,猫不可以碰!

黑猫说完就从谢稹玉怀里跳了下来重新看向墓穴里这把剑,她围绕着剑慢条斯理地踱了两圈。

如今她知道了。

这把剑只能被她拔、出来。

桑慈又想起来离朱残魂说她是天生剑魂一事,当时心中没什么感觉,如今看到谢稹玉,她却很想炫耀一下。

谢稹玉忽然注意到黑猫尾巴摇得快了起来,他眸中掠过笑意。

“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我碰到这把剑才有反应吗?”黑猫语气平淡。

谢稹玉很配合:“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生剑魂。”桑慈尽量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出这个炸天的消息。

谢稹玉点点头哦了一声,并不意外,一把捞起地上的小猫,不管她的猫言猫语了,“我们该走了。”

此间事了,该回流鸣山了。

明日就准备回。

桑慈炫耀的心都被卡在那儿了,使劲瞪他一眼。

哦什么哦!你反应也太平淡了!

天生剑魂诶!!!

桑慈忍不住挠他。

“它叫山聿。”她对谢稹玉说完,偏头把爪子又按到剑上拍了拍,“我没法带你出去,先暂时让谢稹玉背你出去,你可不许发出什么剑啸咆哮把这掀翻了!”

有脾气的剑是不可能愿意待在芥子囊里的。

当然,有脾气的主人也不想自己的剑太过抢自己风头,尤其主人目前只是弱小的纸灵巫!

山聿发出一声清脆剑鸣,似和它主人一样,十分傲娇地同意了。

小行剑躲在剑鞘里瑟瑟发抖:大哥你好,大哥别打我。

山聿:……

谢稹玉征求过山聿的同意,这次顺利将它从地里拔、出来。

山聿没有剑鞘,剑身黑得发亮,即便在泥土里一千多年,可看起来依旧锋利耀眼。

谢稹玉从芥子囊拿了一件破衫包了包剑身。

包剑身时,谢稹玉几次皱眉。

山聿剑息亦正亦邪,似清正似邪性,且傲气异常,恐怕以后不会轻易出鞘。

当然,得先给它配一把剑鞘。

两人原路返回,依样画葫芦从昏暗墓穴里出来。

刚出来,就遇到了同样从藤蔓墙另一侧出来的风吟春和沈无妄。

两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形容狼狈,脸色很不好看。

看起来在秘境碎片里也经历了一番搏斗,或是幻境。

两两相遇,四双眼睛对视。

谢稹玉怀中抱猫,背后多了一把陌生的剑。

那是一把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生出掠夺之心的剑。

风吟春看到剑的一瞬间,瞳孔微缩,竟是几步冲来,抬手来抢。

谢稹玉是能避开的,但桑慈的爪子按住了他肩膀。

他没动。

与此同时,风吟春在碰到剑的瞬间,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

桑慈:果然!

风吟春身上似乎有伤,脸色惨白如纸,他看向谢稹玉背后的剑,忽然道:“谢道友,这把剑让给我,风家愿出一切代价。”

谢稹玉淡声回:“不卖。”

他没去纠正这把剑实则是认了桑慈为主。

镇宝已出,秘境碎片彻底破碎。

原先关闭的通道再次打开,谢稹玉带着黑猫抬腿跨出通道。

桑慈忍不住回头了一眼,看到沈无妄走到了风吟春身边,蹲下身扶起他,似温声和他说了什么。

桑慈回过头,忍不住皱眉。

风吟春会和沈无妄再次勾结在一起吗?

若是阻止,她该怎么阻止?

似察觉到桑慈目光,沈无妄回头看了过来。

桑慈冷哼一声,立马回头。

……

青陵秘宝出世!

消息瞬间传遍整个青陵。

纸灵巫很消耗桑慈灵力,从栖凤池下出来,桑慈就掐断了灵力。

等她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错过了白天青陵最热闹的时候,那时所有人都在震惊,青陵长老忧大于愁,毕竟拿走青陵镇宝的弟子不是青陵弟子,更何况,镇宝一离开栖凤池,此处再无濯濯灵气养润。

她打着哈欠浑身还有些虚软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时差点摔倒。

有人扶住了她。

“小慈?”

谢稹玉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桑慈揉了揉眼睛,正要说话问问山聿,也问问他后来出来后发生的事,结果就听上方谢稹玉略低的声音道:“明日我们回流鸣山。”

作者有话说:

小行剑:山芋大哥求罩……哦不对不对,山聿大哥求罩!

山聿:……

今天家里有事更新晚啦,留言抽红包么么!(一会儿还会精修一下)今天应该算剧情章吧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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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 第47章二更合一末尾小调整

◎“现在你听到了吗?”◎

啊?明日就回流鸣山?

她还没和在青陵待够呢!她还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学社上课呢!

桑慈还困顿着, 嘴里无意识地把心里话念叨了出来。

谢稹玉低头看着她迷迷蒙蒙的样子,心中爱怜,伸手捏了一把她快鼓起来的脸。

“是该回去了, 今日已经九月十五了。”

九月十五了也不想回流鸣山。

桑慈已经清醒了, 听到谢稹玉这一句, 心里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但她知道为什么要回流鸣山,仰头看谢稹玉时, 心里又有些期待。

不过她冲他眨眼, 顺势赖在谢稹玉怀里不出来, 问:“你很着急回流鸣山呀?”

谢稹玉搂着她, 垂眸看她。

桑慈还以为他不会说话了, 正要起来,却被他压在怀中。

“是很急。”他低声说道, 语气依然平静, 显然和他说的话很不一致。

对于合籍, 桑慈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她抬手推了一把谢稹玉。

“我现在又不是黑猫了, 你老压着我干什么!”

谢稹玉低头看着桑慈,仿佛隐约间能看到她身后有一条黑猫尾巴正摇来晃去。

怎么不是黑猫呢?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顺着她的意松开了她。

桑慈已经缓过劲了,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已经暗下来了, 傍晚时分, 橘金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洒在窗边榻上,给昏暗的没有点灯的屋内点上些光。

她想喝水, 朝桌边走了两步, 谢稹玉已经过去替她倒水, 送到她嘴边。

桑慈很自然地低头喝水,连续喝了三杯子才彻底头脑清醒。

她抬头就问:“剑呢?”

谢稹玉就知道她会问,指了指一旁竖着放在床边的剑上。

桑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把从秘境碎片里带出来的剑。

作为有脾气的剑,山聿很倔强地不肯倚靠在床上,就这么靠着剑尖竖立在那儿,直挺挺的。

剑身很长,剑柄已经到她胸口位置了,是一把体量很大的重剑。

桑慈踱步过去,打量着,伸手戳了戳剑柄。

虽说山聿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但作为剑修,更 多肉文在企 饿群亖弍贰尔无九幺私栖在场两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欢快的剑息。

桑慈歪着头看了山聿一会儿,想到离朱道君的故事,多少有一点点低落难受。

又想到离朱后来给她看的画面,心中更是酸涩,虽然她不知离朱是如何从她身上看到的。

从她身上的叶子吗?

“你说它为什么叫山聿啊?”

谢稹玉正疑惑桑慈一瞬间身上弥漫的伤感,就听她好奇问道。

“不知道。”他摇摇头,走到她身侧,就着昏暗的光垂眸看她,“怎么了?”

这一声怎么了是问她这会儿情绪怎么了。

但桑慈以为谢稹玉问的是为什么会问出那么个问题,于是她说:“山聿,山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叫山芋呢,一点不神气了。”

山聿:……

桑慈说完这话转念又一想,“不过你的剑叫小行,看起来别人还以为它不怎么行呢!”

小行剑:……

谢稹玉低声笑了一声。

桑慈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又问谢稹玉昨日他从栖凤池出来后的事情。

“风吟春在秘境碎片中重伤,他不肯说是遇到了什么事。”

桑慈听到这第一句就忍不住插嘴:“还能是遇到什么事,说不定在碎片里被离朱道君揍了一顿,谁让他是风家后人。后来呢?”

谢稹玉索性拉着桑慈到一旁的榻上坐下,顺带着给她递过去一包点心。

桑慈睡了那么久当然饿了,接过来就吃。

“风吟春不肯去疗伤,恳求莫前辈,风家愿以三件神武至宝来换山聿。”谢稹玉刚说完一句见桑慈就要激动,忙压住她的手,声音快了一些:“莫前辈很为难,按照青陵老祖定下的规则,谁能拿走镇宝,镇宝就是谁的,如今镇宝在我手里,当然我说了算。风吟春没办法,只好被带去医馆治疗。”

桑慈稍稍被顺了毛,只是有些好奇:“当时你就这样带着山聿出来,青陵真那么容易放手?”

只要稍微想一想,万一她家里有这么一件镇宝,虽然对外发话谁能拿走就归谁,但她心里肯定不甘。

谢稹玉替她擦了一下嘴角,道:“自然不舍,可青陵向来言而有信,莫前辈把这事说给云前辈听,云前辈只暴躁不耐地轰他一句‘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云苍涯还真是暴躁没耐心!怪不得青陵大小事让莫问难来主持。

桑慈心道。

“莫前辈要求我许诺,将来青陵仙府有难,必来相助,我答应了,签了契书。”

桑慈听到这一句就皱紧了眉头,人都从榻上站起来:“明明是我拔出的山聿,凭什么是你签,我得去找莫问难!”

谢稹玉拉住桑慈,将她重新按上榻,他看她一眼,面不改色:“你签和我签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大了去了!

她一点不想谢稹玉替她承担什么,凭什么好处她得,责任他担!

她害怕。

桑慈瞪着谢稹玉,理直气壮道:“我的风头都被你抢完了!那不行,我得去找莫问难重新签一张!”

她挣扎着又要起来,谢稹玉按住她的手,改为牵,但力道大得惊人,桑慈硬是被他牵着没能站起来,只好瞪着他。

谢稹玉继续往下说,忽略她此刻瞪他的大眼睛。

“弟子们都过来看剑,甚至上手想摸,都被弹飞了,还有楚慎。”

说到楚慎,他顿了顿。

桑慈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想着楚慎摸剑倒大霉了,耳朵都竖了起来,见谢稹玉不放下手,忙用另一只手点了点他胸口,“继续说啊!”

谢稹玉笑,握住她这只作乱的手。

“楚慎在诸多弟子注视之下走过来,当时大师兄还特地说他身为剑霸必能得到山聿认可,他信心更足。”他又顿了顿,才在桑慈好奇到了极点的眼神之下往下说:“然后他离山聿还有一丈时,直接被弹飞了出去。”

桑慈笑出了声,她捂住嘴稍稍遮掩了一下,便显得两只弯弯的眼睛越发惹眼。

“大师兄是故意的把!”

谢稹玉唇角也翘着,语气平淡得很,“不知道,楚慎起身后,揽着大师兄的肩膀黑着脸去友好交流了。”

桑慈笑得倒在谢稹玉怀里。

“所以要是他看到你能拿剑的话,一定很恼。”谢稹玉淡声在后面补了一句。

桑慈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笑个不停,“他得嫉妒死我!”

谢稹玉不置可否。

等她笑够了,心情也大好的时候,谢稹玉不动声色再提:“明日我们回流鸣山。”

她刚才没有应声。

桑慈听到流鸣山三个字,情绪就落了下来。

她期待和谢稹玉合籍成婚,又……又不受控制地有些害怕。

她以为她不会害怕,绝不会害怕,可人的情绪好像不受人自己控制。

十月初七,‘她’还会来吗?

“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桑慈推开他,缓缓从他怀里起来。

“可你没答应。”谢稹玉看着她说。

从前觉得她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后来退婚一事后,她变得很粘自己,可有时又会让他觉得距离很远。

就像此刻,提起流鸣山,她有一些排斥。

被她掩饰得很好的排斥,转瞬即逝。

可提起合籍,她的欢喜也是真的。

“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答应!”桑慈仰起脖子,两只手都被他捉住了,所以她就嘴唇靠近谢稹玉耳朵,大声念叨很多遍,“现在你听到了吗?”

谢稹玉:“……”

他默默松开她的手,揉了揉耳朵,看她一眼,还是忍不住笑:“听到了。”

“哼!”桑慈缩回脖子,有点懒散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橘金色的夕阳渐渐被昏暗天幕遮掩,屋子里的光也更暗了一些。

黑暗的潮水似又要涌来。

桑慈现在极怕黑,人一下就有些僵硬。

就在此时,屋子里一下亮了起来,她回头,是松开她的谢稹玉在点灯。

他如常一样在屋子几个地方都摆上了灯。

桑慈的情绪又柔和了下来,问正在忙碌的他:“那也不用这么着急走吧?起码要和凤娘他们几个道个别,你不用和楚慎他们道别吗?”

谢稹玉垂着头将灯罩罩上,心想,他与楚慎几人又有什么可道别的,下山做一趟任务就会碰上。

倒是要再去看一下荆生。

“那明晚走?”谢稹玉将灯罩弄好,转身看她。

桑慈看着他,不语。

心道再晚一天也行吧!

谢稹玉与她对视,默然半晌,忽然道:“总有人来看剑,烦。”

桑慈对他这句话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悟,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打开房门,看到谢稹玉舍馆外面围着的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仿佛菜市场。

她立刻就把房门关上。

她现在十分庆幸他们去的都是谢稹玉那边!

桑慈打消了拿剑出去炫耀一番的念头,看了一眼在床头立着的山聿,决定在离开青陵前就让它在这儿待着。

她打开窗,见到避让在这儿的小藤,朝她招招手。

小藤立刻飘过来。

“在这儿看家。”桑慈小声指了指里面,将小藤放进了屋,随后就跳了出去。

她刚落地抬头,看到隔壁的谢稹玉也正跳窗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对视一眼后,桑慈朝他竖起大拇指,夸他:“不愧是小剑仙,跳窗的姿势都是如此流畅飘逸!”

谢稹玉:“……”

他坦然受下了桑慈的夸赞。

桑慈今日还是要去找一趟莫问难,她也没遮掩自己的意图,跳上一朵莲后,直奔莫问难洞府。

谢稹玉御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没阻拦。

不过,桑慈回头瞥了他好几眼。

去了莫问难的问难居,他正忙着,桑慈便把来意说了。

莫问难从一堆事务中抬起头来,眼底露出些诧异,“竟是桑小友拔出了山聿。”

他倒是真没想到。

山聿是千年前斩了无数妖魔的神武,有戾气,也有灵气,镇守在栖凤池,算得上是青陵沾了它的光。

这么一把神武,今年出世被人拔出已是令人意外。

原先以为拔出山聿之人是谢稹玉时,这种意外又有了合理性。

可现在被突然告知拔剑之人是桑慈,这让莫问难怎么不震惊!

桑谨也曾是他好友,对于他这个女儿,他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如今虽然修炼速度远超意料,可……

“是小慈,不是我,我只是帮忙背剑出来。”谢稹玉在后面肯定道。

莫问难放下笔,想想那一日的纸灵巫,稍稍缓下劲来。

“前辈需要我拔剑给前辈看吗?”桑慈问。

莫问难看她一眼,摇了摇头,随后又拿起笔,道:“好了我知道了。”

就这样?

莫问难似乎知道桑慈想说什么,头也不抬,笑着说:“难不成有一日青陵有难时,稹玉来了你不来?还是说你来了,他不来?”

再说了,是桑慈拔剑还是谢稹玉拔剑都一样,反正都不是青陵弟子,无甚可多问的,都是缘分。

桑慈:“……”

她一时无语,从问难居出来时还在想怎么回怼莫问难那一个问题,抬眼看到谢稹玉正拿着玉简与人传文,立刻有些不满了:“你和谁说话呢?”

“大师兄。”

谢稹玉头也没抬,继续输入灵息。

“大师兄又说什么了?”

“我跟他提了回流鸣山的事,他在跟我念叨合籍大礼需要的物件,要我记下来。”

桑慈:“……”

看大师兄这关心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和她合籍呢!

……

不用桑慈广而告之,等她去膳堂时,大家都知道她马上就和谢稹玉要回流鸣山办合籍大礼了。

桑慈看了一眼坐在人群中间侃侃而谈一副经验老道的江少凌,坐下来后忍不住道:“所以大师兄什么时候有道侣?”

江少凌:“……”

他温和的脸上露出幽怨来,却是把面前还没吃过的桂花酒酿糕递过去,“师妹饿了吧,不如多吃点。”

有些话就不要多说了,快快闭嘴吧!

“多谢大师兄。”桑慈满意了。

林凤娘满脸羡慕和不舍:“到时候我要来流鸣山参加你们的昏礼!”

桑慈立刻大手一挥:“都来,我管饭!”

听到管饭两个字,正埋头干饭的景明抬头,“流鸣山离青陵仙府多远?”

“晚上偷偷御剑,七八日吧!”桑慈回想了一下和谢稹玉从流鸣山到华邕城,再到青陵仙府的时间。

景明点点头,但没继续干饭,偷偷朝打饭的谢稹玉回头看了一眼,粗声粗气又纠结道:“你们离开前,能让我看一眼山聿吗?昨日人太多了,都没挤进去看到。”

“吃你的山芋吧!”张钦余往景明嘴里塞了块山芋,少爷哼哼:“又摸不着不能碰,有什么好看的。”

“张钦余你是嫉妒吧!”林凤娘瞥他一眼。

张钦余又往林凤娘嘴里塞了一块山芋,堵住她的嘴。

桑慈又淡然不过的语气道:“没问题,我把山聿拿来给你看个够。”

景明没发现她这话里的小细节,咬着山芋狂点头,张钦余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挑高了眉。

桑慈故作高深,假装没看到他这眼神,也拿了一块山芋啃 。

谢稹玉回来时,就见一群人都在啃山芋,坐下来时还问桑慈:“不是不太喜欢吃山芋么?”

桑慈淡淡回他一句:“今天忽然觉得山芋也不错。”

谢稹玉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就知道她今日为何要吃山芋了,低头笑了一下。

离开膳堂时,林凤娘几人要照旧去学社上课,桑慈和他们约好了晚上去陵水城东楼吃饭道别。

江少凌拉住也要离开的桑慈:“你们等等去哪儿?”

谢稹玉不动声色拿开江少凌的手,“去云前辈的苍月斋看荆生。”

江少凌多细心的人啊,立刻就注意到了师弟的小动作,心道真是师兄难为,连师兄的醋都要吃!

但此时这事不是紧要事,他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离开青陵前,再去看看荆生。”

提起贺荆生,气氛不可避免就沉了下来。

一朵莲上,桑慈站在中间,问江少凌:“阮长老那儿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

江少凌摇头,“一则这种事长老们之间商谈,并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弟子,二则我确实没打听到什么,元英去问他师尊,也没问出什么来。”

以江少凌的人脉,若是打探不到什么消息,那就真的没什么消息了。

到了苍月斋,桑慈就看到了正甩着袖子从屋里出来的云苍涯。

这位云前辈脾气暴躁,狂放不羁不会遮掩情绪,这会儿明显心情很差,周身灵息都有点□□。

三人赶忙就往旁边站远了点,看着云苍涯踏云离去。

修为高了,甚至剑都不用御,踏风御云,真正仙人一般。

桑慈忍不住好奇:“云前辈这般暴躁,怎么会是青陵仙府的掌门呢?怎么不干脆掌门换人?”

江少凌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正是因为云前辈脾气暴躁,据说上一任青陵掌门是他师尊,他师尊担心云前辈没个约束会无法无天将来入魔之类,就把青陵这座大山压他身上了。”

桑慈:“……我看也没怎么压住。”

江少凌:“。”

贺荆生的屋子外如今常有内门弟子守着,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桑慈看到贺荆生第一眼,便觉得他应当体内魔气更严重了一些,皮肤苍白不说,皮肤下有黑色的魔气隐约要挣扎出来,又被他脖子里的黑色铁圈压制住。

她仿佛都可以听到那些魔气的叫嚣挣扎声。

“得尽快找到办法净除魔气了。”江少凌语气沉重。

桑慈却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稹玉。

他垂着眼,沉静的脸上也有浓浓忧色。

桑慈在想,上辈子谢稹玉后来到底练了什么剑能净魔气呢?

离开苍月斋后,三人就去和学社的长老一一道别做了结业事宜,随后就去了陵水城,打算买点陵水特产带回流鸣山。

他们没走多久,苍月斋又来了人探望贺荆生,甚至还担忧询问两名守门的弟子,“荆生今日如何了?”

“沈道友,贺师兄还是老样子。”

两位内门弟子脸上也都是担忧。

沈无妄点点头,面色含愁地走了进去。

进去后,他便弯起了唇角,一派闲适,他坐到了床沿口,鼻子忽然嗅了嗅,闻到了空气了桑慈的味道,眉眼更加舒展。

他又低头看贺荆生,伸手在他额心点了一下,忽然弯下腰来,在他耳畔轻声道:“阮舒云从问剑宗回来的路上沾染魔息,即将魔化了,你该醒来了。”

沈无妄说完,居高临下地看着与魔气挣扎的贺荆生。

这辈子,留着这些人的命显然更有意思。

等他走后,床上的贺荆生眼皮动了动。

……

刚开始逛陵水城时,想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来,桑慈还算兴致勃勃。

但走了八条街后,她就有点不耐了,大师兄每到一处都要去看看,还要货比三家挑选,偏偏谢稹玉虽然不吭声,但显然对此也极有兴致。

如今东西都买的七七八八了,她索性自己挑选了一家茶馆坐下喝茶。

谢稹玉当即放下手头的事也要陪她坐下,却被江少凌强行拖走。

“师弟你真是的,师妹没耐心难道你也没耐心吗?合籍大典一般人可就一次,有人就算二次合籍,那是不办礼的!上点心好不好!”

“小慈你在这儿等我们。”谢稹玉回头看了桑慈一眼,低声道。

桑慈朝他摆手。

谢稹玉一步三回头,走远了还回头看看桑慈。

看得江少凌没好气地翻白眼,“陵水城安全得很,青天白日的,师妹又不会跑!”

“上一回青陵有魔物。”谢稹玉却淡声道,他皱了一下眉,看江少凌,“要买的东西都差不多了,还需要买什么?”

江少凌真的觉得要是换个人做他们师兄,定然甩手就走。

好在他脾气好,能忍,但还是忍不住念叨:“到底你们合籍还是我合籍……诶!回来!自然还有需要的东西,你随我来。”

谢稹玉被江少凌拉着去了一处铺子。

那铺子从外观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也就是卖画和雕品的地方。

谢稹玉不知道典礼还要买这种东西,眉头都蹙紧了。

江少凌其实有些窘迫,但他竭力保持风度,低声对店小二说了什么,接着,两人就被领到了一间房间。

“师弟,这里的图册,据说极好,还有你瞧这些瓷器,上面的画同样是精品,师兄觉得,你得多看看,买些回去摆看,还有那边架子上那些,听说都有益增进男女感情,我觉得,你也得备着点儿,以后若是师妹冲你生气了,你也多了个赔礼的途径,正所谓……师弟你自己看吧,我在外边等你。”

江少凌说不下去了,面红耳赤逃了出去。

这些师兄也没经验啊!真是师兄难为!

谢稹玉等他走后,面色平静地翻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他走了出来。

站在外面还有些尴尬的江少凌回头看到师弟在付钱,他心中惊异。

实则他没想到师弟真的会买。

谢稹玉面容沉静地走出来,看到远处桑慈还坐在那儿喝茶,便抬腿朝她走去。

江少凌回过神来拉住他,他心中好奇得不行,简直抓心挠肝,不得不问:“师弟,你买了?”

谢稹玉面不改色,淡声道:“不是师兄说这是合籍大礼必备的吗?”

江少凌被堵了话,但好奇心作祟不得不接着问:“所以师弟买了什么?”

“大师兄!”

桑慈忽然在前方喊了一声。

江少凌不得不闭嘴抬头看去。

桑慈古怪地看了一眼半个身体都要粘到谢稹玉身上的江少凌,上前将他缠在谢稹玉身上的胳膊扯开,换自己挽上去。

“大师兄要和谢稹玉说什么非要挂他身上?”

江少凌:“……”

那种事怎么好和师妹说,他只好捏着鼻子道:“就随便聊聊罢了。”

桑慈上辈子对自己的昏礼其实没有特别上心,好像什么都是谢稹玉主要布置的。

她好奇上辈子他们那次昏礼,是不是江少凌也这样拉着谢稹玉在山下城内各种货比三家的买?

“你们刚刚又买了什么?”她随口问道。

江少凌难得话语顿了顿,扫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语气平淡,“一些大礼要用的瓷器。”

江少凌心中默默添了一句——就是瓷器上的画比较不能见人。

“哦!”桑慈点点头,没多想,她看了看天色,“我们去东楼吧。”

……

东楼二楼。

在青陵仙府相识的朋友都到了,林凤娘几人,还有楚慎陆元英几人。

桑慈目光打量了一圈四周,楚慎也不知道是正好看到还是什么,忍不住冷声道了一句:“我师弟不来。”

他师弟指的当然就是沈无妄。

楚慎就很容易把气氛弄僵,李扶南忍不住拉了拉他袖子,对桑慈柔声解释:“沈师弟去照看风道友了,风道友的伤不轻。”

听到这两人又搅合在一起,桑慈就皱眉,吃饭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饭快吃完时,她忍不住拽了拽左侧江少凌的袖子,小声问他关于风吟春的事。

“师妹怎对他好奇?”江少凌奇怪。

桑慈随口瞎扯:“昆玉风家甚少出面,这次让风吟春出来,我好奇!”

谢稹玉本在和陆元英说话,余光扫到桑慈和江少凌头挨着头,便撇下了陆元英,夹了几只虾到碗里剥。

剥完一只虾,他伸手往桑慈嘴边喂去,自然地凑了过去。

桑慈张嘴就吃虾,一边听江少凌说:“风吟春其实蛮可怜的,他是风家家主的私生子,他生母不知是何人,不过听说他生母是地灵妖,他是十岁被接回风家的,之后一直勤奋修炼,拼命得很。”

“什么是地灵妖?”桑慈问道。

“地灵妖,一种吸食地气而生的妖,山间灵气所化妖灵。”谢稹玉低声道。

江少凌点头:“正是如此。”

虽然桑慈晚上没怎么吃,但其他人借着这个氛围打算在东楼宰她一顿,点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还一个个喝多了。

就连江少凌都喝多了,今晚是离开不了青陵了,只能明早。

谢稹玉看向身边正皱着眉头心思不知道飘在哪里的桑慈。

此刻他们刚从东楼出来,但显然桑慈有些心事。

她的心事和风吟春有关。

桑慈确实在想风吟春,她明早就启程回流鸣山了,总不能为了一个风吟春留下来。

再说了,她和风吟春别说不熟了,交集都没有,为他留下来也太奇怪了。

可她又觉得,这辈子风吟春不该和沈无妄再搅合在一起。

那是沈无妄的一个大帮手。

可恶!

如今他们和沈无妄又只能维持住这种平衡,他的身份难以揭穿,只能提防……

“要不你今晚去把风吟春偷出来,花点钱请人把他送回昆玉风家?他和沈无妄待一起没好事……”

“小慈。”

谢稹玉忽然出声打断了桑慈。

桑慈疑惑地抬头看他。

陵水城的街上夜晚灯火不灭,漂亮的灯火照在谢稹玉脸上,他俊美的脸却有些沉沉的。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且没有掩饰他的情绪。

桑慈停下了脚步,仰头看他,“怎么了?”

两人四目相对,谢稹玉看到她明亮的眼中此刻只有自己,沉闷的情绪终于好转,他伸出手将她往怀里抱。

桑慈眨着眼,有些不敢置信,脑子里哪还有别的人别的事。

谢稹玉已经单手搂着她转道后退到了后面的巷子暗处,这里只有皎皎月色,连外面的灯火光芒都照不进来。

桑慈回过神来,笑了起来,戳了戳他胸口,“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还知道外面人多不能乱来啊?”

谢稹玉捉住她作乱的手,垂首看她,闷声道:“那你想去外面吗?”

他说罢就要揽着桑慈重新去街上。

桑慈立刻拉住他,几乎是搂着他的腰才将他拖回来的。

谢稹玉回身,桑慈便顺势被他困在墙壁之间。

他长手长脚的,桑慈可推不开,她奇怪地仰头看他,“怎么了?”

谢稹玉低头看她,昏暗的光线令她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到他声音略低沉,“你不期待合籍昏礼。”

“我没有!”桑慈立刻反驳。

谢稹玉却了然于心,他甚至伸手轻轻点了下她心口,声色沉沉:“今晚你也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别的男人。”

一共只和他说了三句话。

桑慈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他的动作弄得面红微恼,抬着下巴,神色傲娇:“我还不能想别的人了——”

“最好不要。”谢稹玉打断了他,声音低低的,依然有些闷,压抑着,“桑慈,我发现我现在没办法忍受了。”

桑慈怔住,他极少喊她全名。

忽然心跳变得极快,心里也软了下来,眉眼一点点染上笑。

她笑出声来,越笑声越大。

他从前总是说随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当初她还没重生前闹着退婚,他也说她高兴就好,可如今却是会说这样的话了。

她喜欢他这样对她的占有欲。

谢稹玉垂着眼看她,不明所以,眉色依旧沉沉。

桑慈一只手环紧他的腰,踮起脚尖亲他,另一只手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你听听它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谢稹玉:桑慈。

小慈:……别喊我大名,害怕!还有!我很想合籍的!但那天我怕有‘她’来!

江少凌:上辈子我也带师弟买不可描述用品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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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第48章二更合一末尾小调整

◎“是我。”“还是我。”◎

桑慈要退开时却被谢稹玉单手抱紧了, 他低头亲了回去,似吻似啄了两下,他就着月光垂首看她。

除了黑猫那次, 桑慈没有这样主动过。

她将他的手按在她心口, 让他听它的声音。

隔着衣服, 温热的温度传过来,混合着极快的跳动频率。

谢稹玉呼吸停顿着。

桑慈受不了谢稹玉这样看她, 环紧他的腰, 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嘴里凶巴巴道:“听够了没?还不快把手拿开?”

谢稹玉本是要收回手了, 可她如今这样紧紧抱住他, 他的手抽出来势必会剐蹭到什么。

他没有动。

桑慈却自己伸手,拉着他的手环到她的腰上, 要他抱紧。

她不说话了, 只是埋首在他怀里, 似是害羞。

谢稹玉忽然闷声笑了一声, 胸口震颤着, 桑慈听得清楚,忍不住羞恼上来, 掐了一把他的后腰。

她本意威胁阻止他不许笑,可谢稹玉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桑慈又掐他, 他也不躲, 只垂首在她耳畔道:“听到了。”

他的声音含着明朗的笑意, 她很少听到他这样笑。

好像很开心。

桑慈咬着唇,说:“听到了就听到了, 你笑什么!”

谢稹玉还要说话, 桑慈一听那气息就抬起头来, 又抬手堵住他的嘴瞪他。

她从来不知道谢稹玉的嘴还有这么恼人的时候。

谢稹玉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唇瓣轻轻碰触着她手心,麻痒的触感,温热的呼吸,竟是比吻还要羞人。

昏暗的月光丝毫掩不住的脸红。

今日满月,月华莹润,周围喧闹。

两个人在暗巷里抱了许久,桑慈才推了推他。

谢稹玉不退,桑慈也就假意再推两下,暗巷周围忽然有人走过,桑慈可不想被人看到,她抬头又瞪一眼谢稹玉。

他笑,拉开桑慈一直按在他唇上的手,低头在她唇上又吻去。

等到两人从暗巷出来时,桑慈的脸很红,心跳也很快,但她故作淡然地扫了一圈四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她。

桑慈蹙了眉,回头又瞪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面色淡然坦荡,除了唇瓣异常红之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见桑慈瞪他,他还能笑着低头问她:“怎么了?”

桑慈本来不想理他,但她忍不住哼道:“没想到人人称赞的小剑仙竟然会在暗巷里做这样的事!”

谢稹玉此时心情显然极好,他垂首看她,伸手来牵她手,眼睛里含着笑。

“那你现在知道了。”

桑慈还有些羞恼,伸手拍掉了谢稹玉的手。

谢稹玉好脾气地继续伸手过来,在她抬手之前就握住她的手。

桑慈挣扎了两下,随后盯着他:“刚刚是谁先亲的?”

谢稹玉了然:“是我。”

“是谁抱着我不放的?”

“还是我。”

桑慈满意了,梭巡四周路人的目光都更理直气壮了一些。

东楼是可宿夜的,江少凌几人今晚都住在那儿,桑慈都让谢稹玉安排好了。

他们得回青陵仙府,山聿和小藤都还在那儿。

一朵莲上,夜风吹拂在脸上,她脸上的热意才吹散了一些,被谢稹玉填满的脑子才重新有空处去想别的。

风吟春还是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桑慈这会儿缓过劲来可以思考了,仔细想想刚才的事,后知后觉到谢稹玉是在吃醋。

她眨了眨眼,忽然低头捂嘴笑。

可她的笑声从指缝里露出来,哪里捂得住。

谢稹玉偏头看她,似对她无缘无故的笑疑惑。

桑慈抬起头,眼中波光流转,她视线微抬,虽个子只到谢稹玉下巴,但有一种睥睨俯视的感觉。

谢稹玉微微挑眉。

桑慈语气飞扬:“原来你刚刚在吃醋。”

谢稹玉:“……”

他神色沉静,显然没打算否认。

桑慈又笑,“你怎么想的啊?竟然这种醋都吃,我是在想正事!”

谢稹玉默然不语,他不能否认刚才在陵水城街上的事是自己一瞬间的情绪上头。

他心里确实不想她与他在一起时满脑子都是别的男人,不论是因为什么。

“谢稹玉!”

桑慈见他又不说话了,恼了,喊他大名。

谢稹玉这才握紧她的手,幽黑的眸子看她,反问:“不可以吗?”

桑慈:“……”

我也没说不可以啊!

她小声嘀咕一句,扭过了头,又往他身上靠。

安静了会儿,眼看着马上就到青陵了,谢稹玉才出声,“去看看风吟春?”

桑慈一下站直了歪头看他:“不吃醋了?”

谢稹玉垂头笑了一下,淡声道:“没必要。”

哦!你这个时候就知道没必要了啊?

那刚才在陵水暗巷里抱着她不撒手还亲个不停的人是谁啊?

桑慈心中腹诽,轻哼一声,调整一朵莲方向,往风吟春住的地方去。

风吟春住的舍馆和江少凌楚慎他们是一片的,今日楚慎几人都不在,那里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

谢稹玉提着灯走在桑慈身边,听她小声疑惑:“怎么没一间屋子点着灯?”

“应该已经睡了。”谢稹玉低声回。

桑慈也就是随口一说,她也知道这个时间了,大部分弟子应当已经休息。

之前来过大师兄这儿,所以桑慈也知道风吟春住哪间。

来到门前,桑慈看了一眼谢稹玉。

谢稹玉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任何修者就算是睡梦中也会对周身环境有一定警惕性,陌生气息靠近时,总会下意识有所反应。

桑慈皱了下眉,忍不住也抬手敲了门。

吱呀一声,是门开的声音。

却是隔壁间的门。

桑慈转身看过去。

沈无妄从屋里出来,靠在门框边,他手里没有提灯,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头发也随意散着,人站在月光下,似是镀上一层光的魅妖,美丽又妖冶。

谢稹玉不动声色往桑慈面前挪了半步,挡住了她。

沈无妄看桑慈的目光不得不转移到谢稹玉身上,他唇角扬起,“你们找风吟春?”

他语气温柔,似乎与谢稹玉没有任何罅隙一般。

桑慈想从谢稹玉身后跳出来,却被谢稹玉单手按住了手腕。

谢稹玉目光沉静地看过去,“他人呢?”

两人不是第一次目光交锋了,每一次空气里的气流都像是凝结了一般。

沈无妄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谢稹玉的动作,他的视线依然往谢稹玉身后的桑慈看去。

哪怕他只能看到她一丁半点的衣角。

“他急着回风家,未时感觉自己伤好了很多便离开了青陵。”沈无妄轻声回答,似很有耐心。

谢稹玉皱了下眉。

桑慈没想到风吟春这么快离开青陵仙府,他身上甚至还有伤,明明她来得不算晚。

难道风吟春和沈无妄还是勾结在一块儿了吗?

“走吧。”

谢稹玉转身牵着桑慈的手,带着她一同转身,直接抬手,跃上小行剑。

沈无妄倚靠在门框边,遥遥看着两人离开,直到月光下再无两人身影。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条被磨出毛边的丝帕,他低眉轻嗅。

半晌,沈无妄嗤笑一声。

合籍大礼么?

……

桑慈回舍馆路上还气呼呼的,“我应该把山聿拿着,一剑斩了他!你说他能被山聿斩了吗?”

谢稹玉想起山聿那把剑,摇头:“魔物不能净除,只能封印。”

“怎么不能净除了!以后你……”桑慈的叶子又烫了一下,她皱了皱眉,话在舌尖又转了个弯,“我觉得总有一天有一道剑意可以净除魔物!”

谢稹玉看她一眼,握紧她的手。

难不成在她的大梦之中,他的剑有净魔的作用?

他应了一声,点头,心中却是在想一个问题——若是一切如小慈的大梦,那么沈无妄维持着这表面的平和,究竟想要做什么?

回到舍馆,桑慈推开门,看到小藤倚靠着山聿睡得正熟,她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但小藤还是醒了过来。

桑慈一弯腰一抬手,小藤就飘了过来到她手上。

谢稹玉偏头看桑慈,她此时神情温柔,一如很多她不知道的时候,一如小时她一边生气,一边又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样子。

或许她自己早就忘记了。

但他不会忘记上流鸣山那年后来的十余年岁月。

桑慈正和小藤说话:“明早带你回我家,就要离开这里了,你去和你的花花草草朋友道别吧!”

小藤蹭了蹭桑慈手心,就往门外飘。

离开时还悄悄关上了门,极有眼色。

桑慈直起腰来,余光瞥到谢稹玉看着自己笑,一时莫名,“你笑什么?”

谢稹玉看着她,摇摇头,唇角还弯着,“没什么。”

桑慈又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不搭理他这话。

被小藤这么一弄,刚才因为谢稹玉生出的烦闷都消散了大半。

她伸手弹了一下山聿,问它:“你能杀死魔吗?”

山聿:主人我觉得我可以的!我把魔斩得七零八落,主人再出手封印!

桑慈指尖一顿,回头看谢稹玉,指着山聿:“你刚刚听到它说话了吗?”

谢稹玉看了一眼始终靠自身剑势直挺挺傲气地竖在那儿不肯倚靠在床头的山聿,摇头:“没有,它说话了?”

桑慈一副被雷劈的样子,点头,“太狗腿了!”

山聿在她心中是离朱道君斩妖除魔的剑,剑身乌黑,凹槽又有流火,威武霸道,怎么能这么狗腿!

小行剑在谢稹玉腰间发抖:其实大哥真的蛮可怕的。

山聿:……伤心了,继续高冷,不说话了。

谢稹玉看着桑慈一副被雷劈的样子,扶了扶额,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住在这里两个多月,这里的布置都是桑慈自己的东西。

当然,是他布置的。

桑慈就坐在床沿看谢稹玉忙碌,晃了晃腿,随口闲聊:“谢稹玉,这世上有你不会的吗?”

谢稹玉收拾桌上杯子的动作一顿,看她一眼,也跟着闲聊,“哪方面?”

这她哪知道还分哪方面,不就随口一问吗!

桑慈想了想,“你随便说啊,我随便问的。”

谢稹玉的世界里没有随便两个字。

他认真想了一想,语气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不会丢下你。”

他是以极随意的闲聊的语气说的,说这话时也没有什么含情脉脉的眼神,他甚至还在收拾博物架上摆着的小木雕,那是之前她遇到小藤妖那次在镇子里买的。

桑慈晃悠着双腿的动作一顿,她脸上的神色一顿,忍不住咬住唇看着他已经近乎后来那个白发青年的背影。

心中又酸又甜。

她的两只手抓着衣摆,好半晌才哦了一声,她也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好像谁会丢下你一样。”

谢稹玉收拾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扭过头正揪着旁边的被单,侧过来的脸颊微红。

谢稹玉眉目柔和沉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垂下眼睛继续收拾。

桑慈不知道谢稹玉到底还有什么可收拾的,磨磨蹭蹭了很久还在忙,忍不住又看他:“你好了没啊?”

“还没。”

桑慈那股羞涩的劲已经过去了,又转回头盯着他看,“你不会是不想走吧?”

谢稹玉没说话,偏头眼尾扫了她一眼。

桑慈忍不住想笑,又觉得自己那样太过得意,掩了掩唇,道:“那可不行,我们没合籍,不能随便过夜!你得守礼!”

谢稹玉想到之前很多次的过夜经历,不语。

桑慈又说:“你要实在想留下,就准你睡在榻上。”

谢稹玉将最后一只摆件收进芥子囊里,看了一眼桑慈指着的榻,又收回视线看她,淡声道:“我不睡榻。”

桑慈与他对视,谢稹玉沉静的眼睛幽黑深邃。

她指尖揪着床单,却挑眉:“你不睡榻还想睡哪里?”

谢稹玉视线轻扫过桑慈身后的床,又定在她身上,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他轻轻关上了门。

桑慈呼出一口气,她转身趴在床上,埋首在被褥里。

……

第二天天还没亮,桑慈就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多时辰后,天终于亮了,她立刻穿好衣服,把头发随意绑了一下,将山聿剑刃用布条包上,往背后一背,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背着剑站在院子里的谢稹玉。

听到动静,谢稹玉回头。

就像是很多次一样,他总是会在那儿等她。

桑慈心忽然安宁下来。

流鸣山也不是刀山火海,是她从小到大的家,那里有慕楼峰,有爹爹和娘亲的墓,有满后山的兰花。

小藤已经乖巧地爬到桑慈袖子里了。

桑慈不等谢稹玉朝自己走来就朝他走去,“大师兄是不是还在东楼?”

“他让我们去青陵内外门的山台上等他。”

谢稹玉准备召小行剑,结果这剑今日死死缩在剑鞘里。

桑慈看了又想起马上要生出剑灵的小行剑极其胆小,抬着下巴嘲笑了一下。

小行剑:……不赖我,呜呜,山聿大哥真的很可怕,它还有火!

山聿疯狂暗示:主人御我御我!

桑慈又听到了山聿声音,想想自己拿到剑还没用过呢,收回一朵莲,立刻召了剑。

山聿欢快地从布条里蹿出来,环着桑慈转了一圈,在她脚下停下。

桑慈站了上去,正要招呼谢稹玉一起,山聿却直接蹿飞了出去,显然不愿意让其他人踩它。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剑。

谢稹玉在后面看了一眼,默默心想,御剑跟上。

小行剑也默默心想:……那我像谁?

山聿在山间像一道疾风,带着火焰的热气,中间凹槽里的流火在空中带出一片碎金色的光。

剑风扫过四周时,周围的剑都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御剑赶着去膳堂或是学社的弟子都怔了怔,茫然地被迫停下。

当他们感受到什么时,仰头只看到一道碎金色的流星残影从头顶掠过。

江少凌在山台那儿等着,自然也感受到自己的剑震颤了一下,抬头就见青天白日的有流星掠过,他茫然一瞬,总觉得流星上的人影有一点点眼熟……

“大师兄。”

谢稹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江少凌忙回头,却只看到他御剑落下,没看到桑慈,不由疑惑:“小慈呢?”

谢稹玉环胸抱剑,抬了抬下巴,“那儿。”

江少凌顺着谢稹玉看着的方向看,就见一把剑直直朝自己冲来,剑势嚣张,忙闪身避开。

但他还是慢了一拍,颊边头发都被削了一缕。

真是好脾气的人都不能容忍头发被削了,江少凌就要以道理服人,就见桑慈站在剑上,绕着他们飞了两圈。

显然,这人是惹不起的师妹,道理只好自己吞进肚子里。

江少凌一眼就注意到被桑慈踩在脚底下的剑是那天师弟从栖凤池底下背出来的山聿,顿时一惊。

楚慎可是靠近这剑就被弹飞了,师妹这是……

他惊疑不定地偏头看谢稹玉。

谢稹玉神色淡淡:“如师兄所见,山聿主人不是我,我只是个背剑的。”

“走了!你们还在墨迹什么!”

桑慈又在两人头顶飞了两圈,冲下面还磨磨唧唧的师兄弟两个喊了一声,就直往山下飞。

谢稹玉御剑追上。

江少凌回过神来忙御剑去追,一边生怕这两人飞太过,在后面嘶吼了一声:“慢点!!!我还接了两个问机堂任务!咱们顺道去做了就当历练!!主要是给师妹入世历练接的……诶!你们等等我——!”

可惜师兄难为,不论是师弟还是师妹都没回一声。

江少凌叹口气,加快了速度去追。

……

“是这儿有妖出没吗?”

三人在赶了一天一夜路后,在一处山脚停下,桑慈从马车里探出头朝远处被山遮掩一半的村子看去。

这山村名为叶村,位置十分偏僻,且路途崎岖,位于是半山腰上,根据任务书上所说,这里的村民是三百年前避凡间战乱定居的,故房子建造的地方都在半山腰偏僻处,上下行很是不便,山脚下还有大片江河湖水,平日浪潮翻涌。

作乱的妖物三个月前出现的,不分白天黑夜出来吃人,行踪不定。

“正是……呕!”

江少凌有点晕马车,说完,马车停下来就直冲到外面一阵狂吐。

谢稹玉已经在帮着江少凌拍后背舒缓了,桑慈一边拿出一颗丹药给江少凌递过去,一边不忘记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兄害喜了呢!师兄你知道自己晕车你还非要坐马车里。”

江少凌脸色发白地接过丹药,忍不住温声念叨:“昨夜那么大的雨,师妹是想我被浇成落汤鸡吗?属实有碍瞻观!”

桑慈给江少凌又递水:“师兄爱美还不让人说。”

江少凌喝水吃丹,整个人感觉舒服许多,人也重新变得优雅起来,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番衣摆,道:“师弟这般说我倒还有理,师妹你说说看你这么说有理吗?”

他指着桑慈身上的裙子就反驳,还要谢稹玉评理。

桑慈忙往谢稹玉身后一躲,拉着他的手就往山上指,“走了走了,别理大师兄!”

要入村就要先爬过挡在前头的一座山,山路崎岖,桑慈想御剑飞上去,但谢稹玉阻止了她。

“山路崎岖且多石壁,若是有村民正攀岩,见到容易收到惊吓失足落下山。”

桑慈听完便老实爬山,如今她身体好,这山再崎岖对她来说也不难。

她看着谢稹玉熟练在崎岖山路行走的样子,心想,在除魔卫道这条路上,他比她行得快,走得也更远。

上辈子就算他为了她雪恨,也没忘记斩妖除魔,后来的大战也未曾伤过无辜之人。

桑慈仰头看着面前的这座山。

爬过山容易,但她要走的道呢?

她的目光落在谢稹玉越发宽阔的背上,她想成为谢稹玉这样的人,强大又善良,坚守道义,从不曾迷失过。

她重生不只是为了弥补那些遗憾。

这任务只是问机堂初级任务书,专为桑慈这样刚入世的弟子接的。

所以村子里的这妖不难解决,只是一只山里刚化形不久的蛇妖,上山后这里妖息浓郁,桑慈很快找到蛇妖巢穴,那蛇妖的等级,山聿都不肯出战,她折了一根树枝配合几道咒律就将其斩杀。

她回到村里时,谢稹玉正被一群孩童围着,他眉眼沉静,手里拿着一些草叶,正在编些小玩意,看起来像只蛐蛐。

“哥哥,我不要蛐蛐,我想要小兔子!”五岁的小姑娘抱着谢稹玉腿,晒得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期待。

另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拉着谢稹玉衣摆,手上泥巴瞬间印了上去,他倚靠着谢稹玉,一点不怕被责骂,“哥哥,我想要一把剑,像你身上背的剑一样,将来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做修士!”

谢稹玉微微弯腰,将编好的蛐蛐给了另一边没说话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手里转瞬多了一把小木剑,又送给那六七岁的男孩,道:“将来若有缘,可来流鸣山找谢稹玉。”

小男孩接过剑,似懂非懂,抱着小木剑又跑到一边朝人炫耀去了。

谢稹玉又蹲下来,手指翻飞地编了只草兔子给小姑娘。

“姐姐吃橘子!”

桑慈正看得入迷,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拽,她低头,见是个大一点儿的小姑娘,用裙子兜了好几个黄里泛青的橘子,眼睛大大的,“娘说姐姐去杀妖了,那蛇妖把我两个哥哥都吃了,谢谢姐姐帮我们除妖,这是我家后面长得最黄的橘子,给姐姐吃。”

桑慈心中此时的感觉无法形容,她脸红了,不知该说什么,那些娇纵的话一个字说不出口。

她也没做什么。

小姑娘见她不接,便将橘子塞进她手里,便笑嘻嘻地跑远了。

桑慈顺着她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大师兄正撸起袖子,帮人砍树,小藤妖也帮着搬,因为小藤是他们带来的,村民们倒是也不厌恶她。

“今晚我们留下来,帮他们将山路修一下,再在山下的江河上造一座可过人的桥,小蛮说往年也有许多人死在江河浪潮里。”谢稹玉的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极为沉静。

桑慈心中情绪很满,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明蛇妖很容易对付,明明只是一件小事。

她转头看谢稹玉,未言明的情绪都在一双明亮的眼睛里。

她点了点头,道:“那我也去帮忙砍树。”

谢稹玉接过桑慈手里的橘子,“不急。”

他抬手剥橘子。

空气里是橘子汁溅开的味道,熟透了的橘子,很容易令双手沾上橘子汁变得粘腻,桑慈平时不爱剥。

她想起刚才谢稹玉拿出来的小木剑,问:“小木剑哪来的?”

谢稹玉将清理干净橘络的橘子瓣递给桑慈,“以前下山准备的,山下孩童总向往斩妖除魔的修士,有时会拿出送给他们。”

“还报名号给他们?他们会记住吗?”桑慈咬下橘子,满口甜汁。

谢稹玉还在低头清理橘络,语气淡然,“记不住也无事,我本不是什么人物,但若是他能记住,未来上山,我也可指点一二,也算缘分。”

桑慈看着月光下面容沉静的谢稹玉,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扭过头,哼了一声,“你才不是什么无人晓得的小人物,你将来会是……剑道第二吧!”

第一太累了,这回我来做好了。

谢稹玉没听出桑慈的画外音,看着她眼底有笑:“那谁第一?”

桑慈仰着脖子,拍拍腰间的山聿,微微抬着下巴:“自然是我!”

谢稹玉不置可否,深以为然,“好,那我做第二。”

“你们快过来帮忙!”江少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两人转道往江少凌走,谢稹玉手心朝上朝桑慈伸过来。

她低头去看,发现他的掌心躺了一只草编的小玩意。

桑慈拿起来仔细一看,是只小猫,虽没有五官,但莫名神气活现。

她心中欢喜,拿起来细细看,哼声问:“为什么是猫?”

因为像你。

谢稹玉心中道,但面上却淡淡道:“因为我猫编得最好。”

“什么第一第二,什么猫不猫的!没看见师兄我干了半天活正渴着吗!哪来的橘子快给我剥一只!”江少凌打断这两人,碎碎念着,满头是汗。

桑慈亲自剥了一只橘子,却是自己尝了一片,甜的。

她转头拿给谢稹玉吃。

江少凌:“……师妹不要厚此薄彼!”

桑慈心情好,也剥了一只给江少凌,但剥得就随意多了,橘络反正是一点不挑。

江少凌毫不在意,一只橘子三口就吃了。

“干活了!”

三人一小藤帮着村里人搭建山路,因为他们是修士,可御风而行,可使咒律,很多事便方便许多。

等到第二日傍晚,山下江河上的木桥也已经搭建好了。

村民拿了许多山货给他们,满含感谢。

小蛮又摘了许多橘子拿给桑慈,好像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来了,这次不管黄的青的,反正橘子树上的橘子都薅了下来,装了一个麻袋给桑慈。

离开村子的时候,桑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走了好远的路,山上还有村民在遥遥看着他们。

她坐在马车辕上,抱着一大袋橘子,一直等到看不到那村子了才收回视线。

这袋橘子,桑慈很珍惜,回流鸣山的路上都没舍得一下吃完。

半道他们又去了两处村子做了两个任务,杀了两只作乱的妖物,又收到好些山货。

但都没有那一袋橘子给她带来的情绪浓。

由于路上耽误的这些时间,等到三人接近流鸣山时,已经是九月三十日。

离合籍昏礼只剩下七日。

现在是白天,还没进入流鸣山地界不能御剑,但这是离得最近的一个凡城了,江少凌去找车马行将车马再卖出去。

谢稹玉带着桑慈去了五芳斋买了梨花糕。

桑慈想起来方霜知和温婉婉的喜好,想到自己离开快三个月,刚重生回来时的气也消了,别别扭扭地挑选了几样点心。

她生怕谢稹玉会问什么,急于做点事遮掩一下,于是她挑了只橘子剥,嘴里道:“好渴。”

谢稹玉看了一眼她剥的那只橘子,刚要出声,就见她一口全塞进嘴里。

迸射的橘子汁酸得人打颤!

桑慈的脸都皱了起来,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地看着谢稹玉。

谢稹玉眨眼,低头笑了一声,伸手放在她唇边。

桑慈忙吐到他手心,立刻不满哼道:“怎么我剥的橘子就这么酸!”

谢稹玉拿出帕子擦手,“我剥了两只橘子,都尝过才喂给你吃甜的。”

“那你就吃酸的啊?”

“也不是,喂给小藤吃了。”谢稹玉面不改色。

桑慈:“……”

江少凌一边看玉简一边过来,见两人还傻站着,真是急了,“走了!师尊说在等我们了,小慈还得回去试礼服呢!要是尺寸错了得改,师弟也得试!走了走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重写了两三千字,所以更新晚啦!大家看六点没更新就看评论区哦,现在没存稿了,所以不敢保证每天都是晚上六点更,么么!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感受到了大家对小谢小慈的喜欢么么么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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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第49章二更合一

◎前夕◎

御风而上, 踏剑而行,桑慈跟在江少凌身后,俯瞰着这离开了快三个月的家乡。

入秋了, 远远看去, 沧冀峰上的月桂已经恢复繁荣, 开得旺盛。

飞过泸月桥,又路过曾经沈无妄住的梅馆, 桑慈视线微动, 又看向天衍阁的方向。

那一日重生回来, 她就是在天衍阁找到的谢稹玉。

那天的暴雨好像就在昨日。

三个月的时间,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咱们先去一趟沧冀峰,师尊等着咱们呢, 上一回一起去华邕城的弟子虽回来禀报了那儿的事, 但咱们回来了还是要与师尊说说的, 还有那燕京魔物一事……”

江少凌又开始唠叨了, 温吞的声音像是清晨的鸟啼, 惹人恼烦,却又令人心安。

毕竟, 如常的一天,从早晨的鸟啼开始。

去沧冀峰, 会路过慕楼峰。

桑慈一眼就看到了慕楼峰后山那一大片兰花, 她忍不住摸了摸袖子里小藤的芽苗。

小藤早就听桑慈提过慕楼峰守山的兰花, 好奇地扒拉在袖口朝外看,小声问:“那就是主人的家了吗?”

“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后山有一大片兰花, 灵气浓郁, 你可以在那里修炼玩耍。”

桑慈说话时,语气里不自觉带上自豪。

小藤蹭了蹭桑慈的掌心,嗯嗯两声。

最后一缕山聿的碎金流光在空中划过,三人一起在沧冀峰落下。

或许是近乡情怯,桑慈莫名有些紧张,江少凌走在前面,她在后面拉住了谢稹玉袖子。

她可是记得掌门师伯是不喜她的,掌门师伯还天天撺掇谢稹玉修无情道。

想着,桑慈就哼了一声,她心眼小得很,这些都记得。

“怎么了?”

谢稹玉抬头看了一眼江少凌,偏头低声问。

桑慈愤懑不平:“掌门师伯天天让你修无情道!”

那一回她要是再晚重生回来几天,指不定谢稹玉就受不住掌门师伯的念叨,也受不住……受不住她和沈无妄在一起的刺激就修无情道了!

见她又提起这事,谢稹玉脸上露出些无奈,再次说道:“我不修无情道。”

无情道要求无情无欲,摒除七情六欲,从此做修道路上的孤家寡人。

他不行。

他做不到无情,更做不到无欲。

桑慈仰头看他,一双眼睛波光潋滟,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她想笑,又努力压了压唇角握紧了谢稹玉的手,点头,故作淡然地轻哼一声:“要是掌门师伯再提起……”

“师尊不会再提起了。”谢稹玉见桑慈笑,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叶诚山早就在等着三人了。

他坐在上首,抬眼看到进来的三人,视线快速滑过江少凌和谢稹玉,最后落在桑慈身上。

他仔细端详着桑慈,先前大徒弟传信回来说她筑基了,他没什么意外的,毕竟稹玉替她养了灵根,还成功了。

令他意外的是她身上那股锐气,像是一把锋利的剑,霸道又嚣张。

桑慈察觉到掌门师伯在打量自己,心里不由有些紧张,小拇指忍不住勾了一下谢稹玉的手指,被他悄悄握紧。

江少凌正在回禀此次游学和栖凤盛会的事,但显然此时没人认真听他说。

叶诚山看到桑慈和谢稹玉的小动作就头疼,又想到再过七日就是桑谨给两人定下的合籍之日,便打断了大徒弟的唠叨,道:“好了,都回去吧,少陵也渴了吧,多喝点水。”

他顺手还给江少凌倒了杯茶。

江少凌正好说得口干,接过来就喝,“多谢师尊。”

叶诚山赶在大徒弟再开口前挥了挥手,“好了,为师要静修了。”

江少凌只好忍住话头,带着师弟师妹出去。

“小慈,你和师弟的合籍礼服是天依阁定制的,婉婉说昨日就送来了,精美得很,不过作为新娘子,你要在礼服上绣两针意思一下。”江少凌说到一半,玉简亮了,他又低头看玉简。

上辈子她的合籍礼服也是天依阁定制的,是爹爹去世前就安排好的。

至于绣两针什么的……

桑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谢稹玉握剑的那双手。

明明那么粗糙,宽大,掌心还有厚厚的茧子,竟然绣花都那么好。

她十分怀疑谢稹玉的绣花技艺是这么多年从小给她做针线活培养的。

谢稹玉注意到桑慈正盯着自己的手看,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怎么了?”

桑慈摇摇头,却忍不住笑。

谢稹玉多看了她两眼。

“霜知和婉婉去凡城买昏礼要用的东西了,傍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膳堂吃饭。”

江少凌将玉简放下,道了一声。

桑慈点头说好。

三人回慕楼峰的路上碰到好些弟子,如今谁都知道七日后桑慈和谢稹玉腰办合籍昏礼了,各路师弟师妹师侄们遇见了就要道一声喜。

等到了慕楼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枯叶堆叠,看起来像是常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桑慈将小藤放下来。

江少凌难免要说两句:“你不在这儿的时候,霜知和婉婉经常过来帮你打扫呢!”

桑慈心中流进温暖,她点点头,推开门进去。

江少凌本也想跟着进去,但一想小慈要试合籍礼服,师弟跟着掌掌眼也就算了,他进去算什么?

诶,长兄如父,跟着一起看看衣服也没什么吧?他们这也不是凡间,规矩大,他们都无父无母,他做师兄的帮着掌掌眼是正理!

江少凌打算装作无知,跟着一起进去。

谢稹玉偏头扫了一眼江少凌,没说什么。

桑慈进了屋里,一眼看到了摆放在床边榻上的两套红色礼服。

虽然上辈子穿过,但今生见到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一种历经千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依然可以拥有美好的期盼。

桑慈低头拿起衣服展开,熟悉的凤凰衔珠绣纹,裙摆则是大片金色的牡丹,窗外的光照进来,晃眼夺目。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

桑慈捧着衣服正要去看谢稹玉那件,余光扫到江少凌还在这儿,忍不住皱眉:“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

江少凌:“……”他摸摸鼻子,“我就帮你们看看衣服,这衣服确实不愧是天依阁所出,精致华美,璀璨夺目……我忽然想起来师尊还交代了我一些别的事情,先去忙了。”

在师弟师妹两双眼睛注视下,江少凌终于败下阵来,心中再次感慨师兄难为,离开了慕楼峰。

等他一走,桑慈就丢下自己那件衣服,抖开谢稹玉的礼服看。

比起她那一件,他的礼服要简单许多,腰间配镶金白玉带,下摆处绣着麒麟踏云纹,胸前衣摆处则是红色丝线绣的凤凰,细看才能看出纹路。

她回想着上辈子他穿上的样子,又仰头看身侧的谢稹玉,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胳膊,又捏了捏他腰。

谢稹玉伸手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怎么了?”

桑慈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你在青陵仙府是不是吃胖了?”

好像记忆里上辈子的谢稹玉还要清瘦一些,起码肩好像没现在这样宽阔……

谢稹玉:“……”

桑慈无视谢稹玉脸上的神情,将手里衣服塞到他手里:“你快去试试,大师兄说的没错,要是尺寸不对了,还能快去改呢!”

谢稹玉看她一眼,抱着衣服去屏风后面换。

桑慈就坐在榻上,又拿起自己那件礼服看。

手指在下摆的牡丹绣纹里摩挲过,记得上辈子谢稹玉在上面给她绣了一只蝴蝶。

一只金色的蝴蝶。

屏风后有人走出来的动静,桑慈立刻抬头看去,目光立刻凝住。

少年的身形更接近后来那个白发青年了,肩膀宽阔,礼服肩胛处显然有些紧了,丝缎的衣服几位贴身,腰间镶金白玉带刚刚好扣住他窄瘦的腰身。

他站在那儿,垂下打量自己的神色沉静又内敛,抬起脸看过来时,眼底却有一丝赧色。

桑慈看到他白玉一样的耳朵红了。

“如何?”

桑慈忍住心中悸动,站起来摸着下巴绕了两圈打量。

谢稹玉被她这样的目光凝视,有些紧张,垂眸看她,又低声问:“如何?”

“我就说你胖了,肩膀那儿好紧,是不是在青陵时你天天陪我练剑,饭吃得多了?但你腰还是很细啊!”

桑慈说着话,还伸手戳了戳谢稹玉的腰。

谢稹玉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腰,握住了她在他腰间作乱的手,抬眼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捏住了她的手。

“好了,我试完了,你试试你的。”

桑慈挣开他的手却摇头,“我不试。”

谢稹玉神色一僵,舌尖慢慢摩挲着这三个字,“不试?”

桑慈重新在榻上坐下来,抱着衣服左看右看,神色理所当然:“我穿它的样子自然是要合籍那天才能让你看到,否则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谢稹玉默默松了口气,想了想,点头。

凡间也是如此。

“大师兄说我该在衣服上动两针。”桑慈比划着,眉头皱紧了。

她从小时就不耐做针线,当然,修仙界女修大多都不必学那些,只多少会一些,偶尔做些私密物件。

但桑慈是一点不会,从来不做的。

小时有傀儡人哑姨,后来哑姨走了,有他在。

所以谢稹玉在她身侧坐下后,理所当然道:“你想要什么,我来绣。”

他垂着眼睛打量着桑慈抚摸过的那一处金色牡丹。

桑慈却哼声道:“你少瞧不起我!这次我要自己绣!”

谢稹玉却迅速捕捉到桑慈这句话里的两个字,抬眸看她,“这次?”

桑慈面不改色:“这次是我一生一次的合籍大典,凡间新娘子都是自己绣的,这两针我要自己来。”

谢稹玉看着她侧过去的脸上染上的红晕,又低声笑了一下。

他点头说好。

说自己来就是自己来,桑慈晚上和一众师弟师妹们在膳堂吃过饭,又和方霜知温婉婉单方面解开心结后,她就早早回了慕楼峰。

桑慈特地从温婉婉那儿取了很多漂亮丝线,这会儿她挑灯选线。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也要绣一只蝴蝶。

蝴蝶看起来最简单。

桑慈耐心地在等下穿针,结果穿了好半天,在她耐心快被消耗光之前,才总算穿进去。

在比划了好几下,做到胸有腹稿时,她才下了第一针。

只一针,桑慈就盯着那一片看了半天,迟疑着下了第二针。

一刻钟后。

沧冀峰,雪松居的门被人扣响了。

谢稹玉从桌案前起身去开门,门外带着凉意的秋风裹着个人进来。

桑慈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故作巡逻一般打量了一下谢稹玉的屋子,见到书案前灯亮着,她朝那走去,“你在做什么?”

谢稹玉在屋子里又点了两盏灯,因为知道她怕黑。

“在写请帖。”

桑慈听到谢稹玉的话时,已经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是一叠藏青色泥金的请帖。

她都怔住了,不知道还要准备这些东西。

“在青陵仙府时就写了一点,离开前,我给楚慎他们都留下了请帖,那晚在陵水吃饭,你顾着和大师兄说风吟春的事时,我将请帖也送给了林凤娘他们。”

谢稹玉的语气平淡得很,仿佛在说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啊你、你怎么都不说还有这事!”

桑慈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隐藏的小情绪,只注意到请帖这两个字,难得说话结巴了一下。

上辈子她认识的人都在流鸣山,都是一起长大的师兄妹,连办合籍昏礼也是在流鸣山,哪用这些!

而且上辈子她根本没注意谢稹玉都请了什么人来。

谢稹玉提着灯过来,在书案上也多放了一盏灯。

“我也是那晚上在陵水城吃饭时想起来的,中途出去了一趟,买了请帖写的。”

桑慈皱眉:“我都不知道你中途出去过。”

谢稹玉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桑慈就想起来那晚上自己吃饭心不在焉,满脑子风吟春,以及后来谢稹玉抱着她在暗巷里的事情,脸色略微不自然。

她赶紧开口转移注意力:“那你现在还在写给谁?”

“写给山下凡城的一些友人。”谢稹玉姿态松散地靠在桌旁。

桑慈拿起一张请帖看,“这个张元秋是谁?”

“五芳斋的掌柜的,我常去买,一来二去熟了,有一次他家中要做法事,请了我去,至此往来就更多了一些,平日我去买糕点经常会算便宜点。”谢稹玉耐心解释。

桑慈震惊:“你还会去做法事?”

谢稹玉默然半晌,道:“……能挣钱。”

桑慈顿时觉得谢稹玉赚钱真不容易,她又问:“那你还有几张请帖要写?”

“大约十几张,怎么了?”

桑慈就昂着下巴问:“你觉得我写的字怎么样?”

谢稹玉一时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图,瞥她一眼,声调拉长了几分,“清隽秀丽。”

桑慈心想你要是敢说我的字写的不好就骂你!

听到他这么四字评价,顿觉满意。

于是她拿出那件合籍礼服塞到谢稹玉怀里,瞪着他等着他的反应。

谢稹玉顿时哑然,抬头看桑慈,见她正瞪着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是说要自己绣吗?”

一旁跟来的山聿:主人你光瞪有什么用,他都这么说了,快骂他!

桑慈忽视山聿的声音,冲他无辜地眨眨眼:“大师兄说我动两针就行,所以我动了两针。”

她翻开礼服,指着那一处的两针给谢稹玉看。

谢稹玉垂眸一看,确实是两针,一针不多,一针不少。

桑慈已经拿起笔,取了一张新的请帖了,语气自然道:“请帖我来写。”

后面半句她没说,说完那句就抬眼看谢稹玉,神态傲娇。

谢稹玉眸中止不住笑意,站直了身体搬了一张椅子到桌旁,“剩下的我来绣。”

桑慈很满意,下笔前问:“下一个请谁?”

“东城义庄守夜人王福田。”

谢稹玉已经取出针线,在动针之前在手掌下面垫了一方丝帕,以免粗糙的掌心磨坏丝绸。

桑慈震惊:“你怎么和义庄守夜人也有交情!”

“那儿闹过几次鬼,我帮着去收服,一来二去就熟了。”

谢稹玉开始落针绣。

桑慈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长得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好看,谢稹玉坐在那儿,神色沉静,仿佛一个剑修会绣花是什么很寻常的事情。

她嘴角往上翘着,提笔落字写完一张,问:“下一个呢 ?”

谢稹玉头也没抬:“万花楼的十三娘。”

万花楼……

桑慈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立刻抬头瞪他,“你怎么和万花楼的姑娘还有联系!谢稹玉你不会平时下山还去逛吧!”

她一激动,声音就大了点,谢稹玉手下的针都差点歪,他抬头就见桑慈又瞪自己。

山聿:主人揍他揍他!好男人从不逛花楼!

桑慈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采纳一下山聿的意见了。

谢稹玉淡定地继续穿针引线:“这十三娘是被家人卖到花楼的,生活困苦,一次万花楼有妖物作祟,我去捉妖时看到她正被人欺辱,救了她一把,后来她趁乱接手了万花楼,将其改成绣楼,我偶尔去那儿买针线,她知晓我要与你合籍成礼,说到时候一定给她请帖。”

桑慈听完哦一声,低头继续写请帖。

等桑慈把所有请帖写完时,谢稹玉也已经绣完了。

桑慈接过来看了一眼,金色牡丹上面栖着一只金色蝴蝶,翩翩欲飞,仿佛本来就是绣娘留在那儿的,栩栩如生。

还是蝴蝶呢。

桑慈心想。

“如何?”

“甚好!”

……

接下来的几天,谢稹玉都忙得脚不沾地,桑慈一天里都难见他几回。

问他就是在忙昏礼的事,如分发请帖等诸多事宜。

谢稹玉的确在忙合籍昏礼的事,他来自凡尘,小时没有上流鸣山之前也见过一些凡间昏礼,知道一些凡尘聘礼所需。

自古周礼有以雁为聘的习俗,此时已入秋,雁已在南飞途中,流鸣山靠西北边,附近山头都没雁,他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捉两只回来。

往南行途中,谢稹玉立于高山之上,往下看江河湍急,满眼翠色,往上看候鸟群飞。

他迎风吹了会儿风,听着浪涛声独自感受昏礼接近的澎湃喜悦。

难以言说,见了小慈又怕克制不住。

谢稹玉面容含笑,御剑飞过一处山头,折下一枝木槿花,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小心拢进袖中,御剑而上。

等他晚归回到流鸣山时,已经是亥时了。

他捉着两只肥雁亲自去了一趟慕楼峰。

这个时间桑慈竟还没睡。

这两日她也很忙,都是一些昏礼的琐碎事情,摊开来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但就是很忙。

谢稹玉放轻了脚步,又视线一瞥,对花丛里探头的小藤做了个嘘的手势,将两只大雁绑在院子里的树上,给它们施了一道清音咒,便悄声往桑慈屋子的窗边走去。

窗户是开着的,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

谢稹玉双手抱剑,偏头往里看。

桑慈正在翻看着他昨日送来的聘礼,有六个大红箱子,她全堆在了屋子里。

少女神色柔软,平日总张扬着的尖刺在此时彻底收敛了,她该是刚沐浴过,头发散着,一张脸乖巧安静。

谢稹玉看着她垂眸认真一件件把玩抚弄的样子,视线终于也往那儿移了一移。

除了一些布帛首饰之类外,他大多聘礼都是这些年下山做任务时得来的东西,有些法宝和稀奇的小玩意,比如有一只海螺,可听音千里,还比如有一法宝名为织,织的却是美梦,令人在美梦中酣睡。

谢稹玉只扫了一眼便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桑慈身上。

她似乎看够了箱子里的东西,心情愉悦地起身到了床边,却没直接躺下,她从里面摸出了针线箩。

竟是一只针线箩。

谢稹玉轻挑了下眉,便见桑慈拿起一只箩里的……袜子?

她低头缝了起来,针脚粗大,她纤细的手指对各种剑诀极为熟练敏感,握着那针却是乱了阵脚。

她似乎自己也有些懊恼,眉头微皱,扎两针就拿起来看两眼,越看自己还越气,下一针又扎到自己手上去了。

谢稹玉倚靠在窗边,忍不住扶额轻笑。

原来是给他做袜子啊。

到亥时三刻时,桑慈终于缝完手里的袜子,拿起来看了好几眼,眉头皱了皱,又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最后烦恼地将袜子丢进箩里,又将箩丢到床尾,翻身上了床。

谢稹玉看了会儿,又见她在床上滚来滚去翻滚好几圈,不知想到什么,最后捂着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又低头笑。

等桑慈终于在被子里没了动静,睡熟了后,谢稹玉拿出那枝木槿花,调用灵力放到了她床头枕边。

……

桑慈第二天醒来时,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来了,‘她’和系统再次抢占了她的身体,谢稹玉再一次重复前世的经历,一遍遍来杀‘她’,最后和沈无妄在流鸣山大战而亡。

她好了几天的心情瞬间落了下来,神思恍惚、焦虑、难受。

今日是十月初六。

昨日还收到林凤娘的传信,她说她和张钦余、祝绯还有景明在来的路上,今日会到流鸣山。

不知他们什么时候到。

桑慈脑子里各种混乱的消息塞进来,她抬手敲了敲脑袋,坐起来,翻身下床时,余光扫到枕旁有东西,她看了一眼。

是一枝木槿花,含苞欲放,好像还带着露水的气息。

桑慈的心一下又宁静了下来,唇角往上翘着。

这肯定是谢稹玉那根木头送来的。

哼!

他如今真是大有长进啊,竟然还会送花了!

桑慈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起身找了个花瓶插进去。

梳洗了一下打开门出去,桑慈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树下正逗弄两只肥硕的大雁的小藤。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倚靠在门框边发了一会儿呆。

上辈子也有这件事,一大早起来,院子里就有两只肥硕大雁,还拉的到处都是,一听是谢稹玉送来的,她还生气恼他了。

后来方师叔跟她说是凡间自古有以雁为聘的习俗,有信守不渝的含义,代表着忠贞与白首不离。

那时她听后虽然嫌谢稹玉麻烦,但在后院辟了一块地打算养着。

再后来……再后来没见过那两只大雁了,不知道昏礼后去了哪里,她记得那时她让谢稹玉管着那两只大雁的。

“主人!”

小藤蹦蹦跳跳的朝桑慈跑来,朝她兴奋道:“那是谢道君昨晚上送来的,好肥的大雁!”

桑慈仿佛听到了小藤吸溜的口水声,她不由自责是不是因为给小藤吃了太多大师兄捉的鸡,导致她对禽类第一反应就是吃了!

又听到小藤对谢稹玉的称呼,谢道君……没有以后的慈玉道君好听。

“那可不是吃的!”

桑慈弯腰抬手轻轻弹了下小藤脑袋,走到树旁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两只大雁。

一公一母。

异常肥硕。

令人嘴馋。

再看地上,和上辈子一样满地狼藉的鸟粪。

但这一回桑慈假装没看到,抬手一挥,清尘术瞬间将这些清理干净,她一手拎一个,揪着两只大雁到后山,挑选了一块地方划分给它们,布了一道咒律,以后就养在这儿。

慕楼峰布置得已经差不多了,和上辈子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想从慕楼峰到沧冀峰的雪松居,她想把新婚之夜放在那儿。

所以雪松居的装饰比上辈子用心得多,就大师兄很讨厌,不让她提前去看,还说什么婚前一天她和谢稹玉不能见面,只和方霜知温婉婉一起帮着她把一些器物一大早上就搬去雪松居铺设。

中午的时候,林凤娘几人到流鸣山了。

按礼,他们先去拜访了叶诚山,然后才是来找桑慈。

他们来的时候,桑慈正和方霜知和温婉婉在院子里的树上挂彩灯。

“小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桑慈回头,果然看到了林凤娘几人,凤娘活泼,叉着腰站在院门口,张钦余扛着把刀倚靠在门框上,景明像是一座大山堵在那儿,至于祝绯,则被景明挡得看不见半点了。

方霜知性子泼辣直爽,倒没什么感觉,温婉婉手里还拿着一盏灯,看着桑慈快活地朝前跑去,一时有些低落。

好像自那一次退婚事情后,小慈就和她们淡了关系,即便这次她从青陵回来依然和她们有说有笑,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直到现在她看到她满脸笑地朝那几位青陵友人跑去时的样子,她才知道差了什么。

差了那种毫无顾忌的真心。

温婉婉叹了口气,沉默着继续挂灯。

“婉婉?”方霜知听到她叹气,回头看她。

温婉婉摇头,“无事。”

可能是小慈长大了,眼界开阔,有新的朋友了。

桑慈没有注意到温婉婉的小情绪,林凤娘拉着她说了好多这段时间青陵仙府发生的事情,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日才赶到。

青陵仙府出了很多大事,阮舒云从问剑宗回来的路上遭遇魔物,魔息入侵体内,她只来得及玉简传回信便再无踪迹,贺荆生在这消息传回青陵后忽然挣脱了颈项铁圈魔化,伤了青陵诸多弟子,连他师尊云苍涯都没拦住,被重伤后出逃。

贺荆生临走前闯入封魔阁取走锁灵珠。

“……当时出事后,青陵就封锁了全山排查魔息,但没查出什么来,莫长老派了许多长老出去找贺师兄和阮长老。”林凤娘有些唏嘘。

桑慈听了青陵的事,心中沉甸甸的,阮长老去问剑宗查魔骨是她提议的……

“不说这些啦,这些事我们这些小弟子也没法管,小慈,快带我们去看看慕楼峰!”林凤娘又拉着她往院子里走,看到方霜知与温婉婉还热情地打招呼。

桑慈回过神来,给几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天刚黑时,楚慎几人也都到了,不过桑慈没空招待他们了,因为她正被方莲华拉着坐在屋子里。

桑慈其实知道方师叔是来干什么的,她现在没有爹娘,方师叔是流鸣山最温柔的女修。

方莲华脸有些红,脸上尽量露出自然的神色,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小慈,“多的我也不说了,稹玉是个好孩子,往后定会待你好,你们两合籍后便一同好好修炼生活,这个,今晚上你好好看一看。”

桑慈多少有点羞涩,故作淡定地点头:“师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看!”

这话是真的,上辈子她打开第一页就丢在了一边。

等方师叔走后,桑慈翻开看,比起李扶南收藏的那些来,要差得远了!

桑慈今晚毫无睡意,心情焦急又紧张,翻来覆去,山聿就放在床头立着。

她实在忍不住了,她从屋里出来往后山去,手里拿了些祭拜的东西,打算去和爹娘说说话。

结果到那儿就看到了正跪在地上点了香烛祭拜的谢稹玉。

桑慈放轻了步子,听到谢稹玉低声说:“师叔师母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小慈,与她一生不离。”

她咬了咬唇,眼中莫名酸涩湿润。

作者有话说:

昨天发烧了,身残志坚,所以今天更得晚,强迫症一定要写完情节,知道大家着急QAQ,我也很急!总之晚上六点没更看评论区哦!(没存稿后可能大家每天记得查看评论区!)明天昏礼!!给小谢求点营养液么么么么么么!昨天发烧脑子迷迷糊糊有个新梗,文案大概写了一下,不太完整,后面还会加一点,大家喜欢的话去收藏一下!不喜欢就……可能不写了隐藏!书名《滕香》文案如下:滕香在海底沉睡两百年后醒来,什么都忘了。

但她牢牢记得一个人,他叫陈溯雪,是她的仇人,她要找到他,折磨他,再把他杀了做花肥。

找到陈溯雪的那天,下着雨,有人指着那座坟,叹息一声跟她说:“师叔祖就葬在这儿,你也是来祭拜他的吧?”

归衡道君一生斩妖除魔,救天下苍生,信徒无数,每年忌日都会有无数人上山祭奠。

滕香很生气,他怎么能不等她来就做了花肥呢?

她指着那座坟问:“他死了多久了?”

“一转眼,都两百年了。”那人又叹了口气,道。

滕香转身走了。

她修了禁术,消耗一身修为,逆转时空,她要回到两百年前。

但术法出了差错,她回到了三百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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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0? 第50章我最爱你。

◎十月初七,昏礼。◎

谢稹玉听到身后动静, 转头去看。

果然看到桑慈正从后面走来,他抬头与她对视一眼,他这儿没拿灯笼, 只地上烧着两只火烛, 烛火摇曳中, 看不清她的神色。

桑慈也没说话,提着灯默默在谢稹玉身边跪下, 将手里拿的火烛祭品一一摆放好, 又将灯笼放在一侧。

她总要周围很亮很亮, 可今夜这里只有几只火烛, 只有一盏灯笼, 她心中的惧意却消散了。

桑慈拿了酒,给爹倒上一杯, 也不搭理谢稹玉, 低声道:“爹爹, 明日我就与谢稹玉合籍了, 爹爹就和娘亲安心吧, 别再操心我了。”

谢稹玉不做声,却跟着桑慈也倒了一杯酒。

桑慈依旧不理他, 低垂着眉眼遮掩眸中情绪,她又道:“还有, 爹爹别担心我以后会欺负谢稹玉, 他人都是我的, 我还不能欺负欺负了?”

她说到这顿了顿,又哼一声道:“但你放心, 我肯定不让别人欺负他。”

谢稹玉一直在看她, 听到她说这些话, 低头笑了,又想到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行合籍大礼,心中情绪难言,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整只手都拢进掌心里。

桑慈没有挣扎,整个人放松下来,倚靠在谢稹玉肩膀上。

她紧紧贴着她,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谢稹玉没动,他也不想动。

既希望这一夜能再长一些,又希望这一夜快些过去。

桑慈另一只手挽上了谢稹玉手臂,许久后,她小声问他:“你现在开心吗?”

谢稹玉的声音都隐约含着笑,简单直接地回答:“开心。”

桑慈心脏跳得极快,原本想要告诉他明日会出现的问题的念头都散了,她不想此时扫兴。

而且她脑子里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可她又忍不住想说,甚至忍不住想做。

她又往谢稹玉身上靠了点,往他怀里蹭。

黑夜寂静,修士耳聪目明,谢稹玉能清楚看到夜色下桑慈无法遮掩的羞赧,也听到了她乱跳的心声,他垂下眼,屏住了呼吸,另一只手扶住了要彻底往他怀中倒的她。

“那你想不想更开心一点?”桑慈又小声问道,尽量忽视面前的爹娘。

她想,要是爹娘知道一些以后可能发生的事的话,此时此刻,也是赞同的吧?

谢稹玉不知道桑慈说的更开心一点是指什么。

但本能令他肌肉绷紧了,他清明的嗓音听起来似乎依旧是平静的:“小慈,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桑慈混乱、焦躁、担忧、害怕的脑子在这瞬间都拧成了一股劲。

她似乎下了个决定,并不再说话,站起身,并要牵着谢稹玉起身。

谢稹玉抬首看她一眼,跟着起身。

桑慈牵着谢稹玉的手往屋里走,当她把手按在门上时,谢稹玉拉住了她.

他忽然意识到她说的开心的事是什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热,但理智让他克制着,“小慈。”

桑慈回头看他,她此刻手里没有拿灯笼,可屋子里透过窗纸泄出来的些微光照出了她此刻的脸。

面颊泛红,她勾着眼尾,娇纵又任性,“进来。”

谢稹玉从来知道桑慈是任性的,他也无法阻拦她的任性。

当脑子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跟着她走了进去。

桑慈牵着谢稹玉的手,一直把他牵到床边,然后,她松开他,坐了下来,回头看一眼还站在床边的谢稹玉,颐指气使:“坐。”

谢稹玉呼吸沉缓,目光在灯火中有些暗沉,他静静看着她,生涩又羞赧,却要故作老道。

仿佛一只会引火烧身的纸老虎,她自己却不知道。

谢稹玉垂下眸子,坐了下来。

桑慈很紧张,她回忆着李扶南给的图册上画的东西,却发现那些都不适宜现在的情况,她、她难不成直接现在脱光了衣服往床上躺吗?

在这之前的步骤呢?

可都到这儿了,她不想停下来。

桑慈朝谢稹玉看去,却发现她与他之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间的距离还隔着一个人的空位,不由皱眉,恼道:“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过来!”

谢稹玉抬头又看她一眼,没动,依旧正襟危坐。

桑慈咬了咬唇,纡尊降贵一般主动蹭了过去,伸手按在谢稹玉臂膀上。

罗帐帷幔放下,光线被遮挡住大半。

他的肌肉绷紧着,可她毫无所觉,谢稹玉看她,听她在耳旁道:“亲我。”

虽竭力理直气壮,但她的声音发着抖,又软又轻,眉眼因为羞赧染上绯红。

谢稹玉喉头微动,清明的嗓音终于有些哑:“然后呢?”

桑慈咬了咬唇,心中有些恼意,在陵水城街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着她,将我搂到暗巷里,现在倒是问我然后呢?

她哼了一声,恶向胆边生,探身过去,衣服滑落些许,露出小半片肩膀。

“然后你说呢?”

谢稹玉垂眸看着她,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绷紧、发热,但他却伸手过来,将她衣领拢上,他克制着,声音喑哑却冷静,“别冲动。”

他不接招,桑慈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按上谢稹玉衣襟想要剥开,却又被他按住。

她抬头,对上他幽黑深邃的眼睛,挑了眉,凶巴巴的:“你现在装什么啊!”她说着话,视线往他衣摆处轻轻一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窗户是开着的,可夜风却吹不进罗帐帷幔里,这里的气温只有不停上升,面上、身上压不住的热意。

“你知道?”谢稹玉低笑了一声,有些无奈。

桑慈咬着唇,动作生涩却又极有天赋,仰头过去,在谢稹玉耳旁说话,热气不停撩拨着少年耳根,“你浑身都在发烫,你的手烫得快把我烧起来,哼!今日就做了不行么?”

谢稹玉深呼吸一口气,压住浑身热气,要将她推开,可低眸看到桑慈面红耳赤,一双明亮的眼因为羞恼染着绯红。

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桑慈说出那句话已经是最任性最大胆的了,原本像是这样明日就要合籍,明日就能成礼却非要今日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的事是很不讲道理且令人难以理解的。

她只是……她只是在为自己的焦虑不安找一个宣泄口,她只是想,今晚要是什么都做了的话,明日就算有什么意外,是不是也会少一些遗憾?

可她又在那句话说出口后有些后悔,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要求提前合籍办礼。

虽从未深想过,可她知道她一直也有个念头,万一这辈子依旧被夺舍,那她和谢稹玉未曾真正合籍办礼的话,是不是对谢稹玉更好一些?

可这念头显然是错误的,因为前世谢稹玉没有过得更好。

她就这样自我纠结、焦虑,一直等到十月初七这一日的到来。

结果她又想提前占有谢稹玉,她想,这么好的谢稹玉,只能是她的,她提前占有又怎么了?

可是谢稹玉不应她。

桑慈气恼地想后退。

谢稹玉呼吸急促了一些,低头扣首吻住了想要后退的桑慈,将她往怀里一提,直接让她坐在她腿上。

他单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不许她后退。

桑慈有一瞬的迷茫,但随之心跳更快了一些,所有思绪沉浮在他灼热滚烫的吻里。

衣料摩擦间,桑慈被扣着腰,天地旋转,她倒在了身后柔软的被褥上,头发如黑色的绸缎披散开。

谢稹玉双手撑在桑慈身侧,他离得很近,呼吸洒在她颈项间,她被圈在他怀里,桑慈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听到他如雷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

昏暗的帐内,他垂眸看她,一向沉静的眼睛却是眼尾泛红。

桑慈看着他,手悄悄抓紧身后床单,心中生了退意。

谢稹玉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又靠近了一点,鼻尖蹭到了她鼻尖,吻住她的唇瓣。

直到厮磨得那唇红艳艳的,那人昏昏沉沉的,才松开了她,停了下来。

桑慈心跳快得快要从胸膛里跳出去,他却说停就停了。

谢稹玉垂下眸,依然克制地将她有些凌乱的衣服收拢好。

他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掠过桑慈皮肤时,她忍不住想颤栗,可他只是将她衣服收拾好。

谢稹玉再开口时,嗓音喑哑却无奈,“睡吧,明日要早起。”

他起身要走。

桑慈不甘心,从浑浑噩噩里抽出一抹神思去拉住他。

但她不说话,只倔强地看着他。

谢稹玉缓了缓,语气竭力平静,“师叔曾有遗言,待办过合籍昏礼才能行礼。”

桑慈咬了咬唇,都这个时候了还提他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都提她爹了,桑慈气呼呼地将他推开,翻了个身,掀开被子一钻。

真是岂有此理!不愧是沉稳守礼小剑仙!

谢稹玉视线扫过桑慈被被褥遮盖却难掩起伏的背影,浓睫微颤,收回了目光,他盯着眼前的帷幔看了会儿,最终还是伸手挑开。

马上天亮了,再过一两个时辰来催桑慈开脸梳妆的人都到了。

罗帐外的凉气一下进来,稍稍吹散了一些里面的热气。

谢稹玉站了起来,从账内出去。

回身的时候,罗帐已经自然落下了,遮掩了里面的风光。

桑慈毫无睡意,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外面安静了会儿,便传来谢稹玉轻手轻脚走向门边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她有些懊恼地捶了一下枕头,死死咬了会儿唇。

但被这件事一扰,她的心里再次被谢稹玉填满,全然没了别的心思去想别的。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时都在恼谢稹玉,他好像是朵圣洁莲花,而她是怎么都不能把他拽下淤泥的小泥巴!

……

“小慈!不早了,该起来了!”

桑慈只觉得自己才刚闭眼没一会儿,屋门便被人敲开了,秋天早晨的风还带着凉意,那凉意裹着一群人进来。

她迷迷瞪瞪地看着帷幔被人拉开,床边站着方霜知、温婉婉和林凤娘,以及从凡间被请来给她开脸的全福妇人,后面还跟着方师叔。

方霜知将她拉起来,掐了一把她的鼻子,“清醒清醒!”

桑慈被拉起来,一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全福妇人过来笑眯眯地拿着丝线给她绞脸。

上辈子她嫌疼,只一下就拒绝了,现在她想着自己一半出身凡尘,谢稹玉更是出身凡尘,由这么一个凡尘全福妇人来做这些也不是不可以。

一通忙活忍着痛终于结束,桑慈又去隔壁浴间沐浴更衣,她里里外外都洗得认真。

等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妆打扮时,时间太久,桑慈坐着坐着又打起了瞌睡。

“小慈,今日是你和谢稹玉合籍的日子,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打瞌睡啊!”温婉婉无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熟悉的同样的一句话。

桑慈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转头看向周围,除了温婉婉和方霜知,还来了许多同门师姐师妹,这一幕和从前是多么像。

她一时竟分不清前世经历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桑慈垂放在腿上的手缓缓攥紧了身上华美精致的礼服。

“小慈的嘴唇好红啊,都不用抹口脂!”

忽然,一道清亮活泼的声音蹿入耳中,

桑慈抬头,在人群后面看到了死命踮起脚尖往里挤的林凤娘。

林凤娘……

对,她重生了,已经筑基,在青陵游学三个月,还机缘巧合拿到了山聿剑,还有一只小藤妖做妖宠。

桑慈稍稍定了定心,冲林凤娘弯唇笑了一下,扭头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小慈真美,口脂都不用上,据说谢师弟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等着了,他想和小慈早早成礼呢!指不定昨晚上都没睡!”方霜知嬉笑着调侃。

这一句也和前世不一样。

桑慈心想。

等桑慈终于梳妆打扮好,团扇遮脸,在床前坐好后,外面传来了喜乐声响,伴随着热热闹闹的哄笑声。

江少凌作为沧冀峰的人,自然是要陪同师弟来接亲的。

方霜知和温婉婉带着林凤娘和其他几位师姐妹们往门口一站,那劲头就是要铆足了劲折腾谢稹玉。

又是要做情诗,又要做算数题,还要他舞剑。

江少凌自诩有点学识,帮着谢稹玉承担写诗,方霜知又嚷嚷着不满意,除非谢稹玉高声吟诵。

桑慈在里面听着谢稹玉清朗的声音丝毫没有恼意地吟诵大师兄那些诗作,比如——

“师妹师妹娇如花,惊得师弟哇哇夸。谁知师妹羞红脸,惹得师弟心生怜!”

外面一阵哄笑声,桑慈都忍不住笑了。

大师兄这都是什么诗!

这 哪里算得上是诗!

江少凌在外面含着笑,温声温气道:“能搏诸位师妹一番大笑也可算是我功劳一件吧?还请诸位师妹快快让师弟进去接他的新娘子!”

“不行不行!这诗不行!这诗不算!谢师兄除非你带着他们给我们舞一回剑!我们才考虑让你们进去!”

“对对!问剑宗的楚师兄!青陵的陆师兄!还有大师兄,还有张钦余你们几个都一起!”

桑慈听到景明憨憨的声音:“凤娘,我们算娘家人啊

依譁 !”

“那不管!快点快点!”林凤娘欢快地快要跳起来了。

桑慈在里面坐不住了,反正屋子里没人,就她和小藤在,她捏着团扇跑到床边,悄悄打开窗缝往外看。

她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谢稹玉。

他穿着婚服,俊美如斯,面色微红,额汗涔涔,但脸上含着笑,此刻站在人群最前面,小行剑出鞘,在随意挽了个剑花。

在他身后,是同样一群身高腿长的剑修,就是最壮的景明,最瘦的祝绯,往人群里一站,也惹眼得很。

好不容易舞完剑,结果方霜知几人还不满意,又给谢稹玉出了几道难题。

桑慈看着他被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捂嘴笑。

谢稹玉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抬眸朝窗户边看来一眼。

桑慈立刻拿起团扇遮住眼睛以下,冲外边的谢稹玉眨眨眼,挑衅又神气,啪得一声就关上了窗。

想想刚才谢稹玉的表情桑慈就想笑,一路笑着回到床上,差点歪倒在床上。

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哄笑,门隐隐有要开的迹象,她赶忙忍着笑意将裙摆整理整理,坐好。

门终于开了。

桑慈听到谢稹玉仿佛松了口气,含着笑意的声音道了一声:“多谢。”

她忍不住想第一时间去看谢稹玉。

所以这辈子她还是忍不住将团扇稍稍往下移了点,露出半只眼睛朝门口方向看去。

谢稹玉从进来后,目光就移也不移地落在他的新娘身上。

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弯的,又神气又娇傲,就那样打量着他,好似今天他要是不令她满意的话别想接走她一样。

谢稹玉忍不住就想笑,又想起昨晚的事,盯着桑慈的目光渐渐深了几许。

桑慈满意极了。

流鸣山小剑仙,俊美绝伦,天下谁能一比!

想收回目光时,桑慈注意到谢稹玉顿在那儿盯着她笑,忍不住咬唇瞪了他一眼,重新将团扇盖住整张脸。

跟着谢稹玉进来的一群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都哄笑起来。

流鸣山到底不是凡尘,没那么多规矩,大家一起热闹着,看着谢稹玉在笑声里朝前走,走到桑慈面前。

谢稹玉朝桑慈伸出手来去牵她。

接下来的流程没有那么多规矩,桑慈若是伸手放进谢稹玉手心里,便可由他却扇,牵着她在众人祝福笑语里乘上鹤车去流鸣山的三生石旁祭天地,刻名字,结契行礼。

“小慈?”谢稹玉低声喊她。

桑慈努力压了压唇角,再次从团扇下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她虽是坐着,但那眼神仿佛是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一般。

上辈子她问的是“谢稹玉,以后你最听谁的话?”

今生她换了个问题:“谢稹玉你最爱谁啊?”

即便早就知道答案,但是她想听他说出来。

就像是她曾被沈无妄蛊惑退婚时,她心中依然是摇摆着的,挣扎着的,每每看向谢稹玉时,她内心深处其实更想要听的答案是他掷地有声地说“因为我心里只有你,最爱的只有你,所以我拒绝退婚。”而不是硬邦邦的一句“因为师叔遗命。”

谢稹玉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桑慈会问这么一个问题。

周围的哄笑声也停了下来,一瞬间空气极静。

谢稹玉看着她,眼睛极黑,沉静的脸上神情郑重,他不善言辞,说这样的话,似乎极为难他,他的嗓音都是发紧的。

“我最爱你,小慈。”

如此羞人的话,江少凌第一个捂脸,摇头晃脑叹气做出这属实羞人的神情,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跟着笑跟着闹,还有师姐师妹学舌。

桑慈却鼻子一酸,心绪剧烈起伏了一下,仰头看着他,努力抿出笑,抬起下巴,将手放进谢稹玉手掌里。

谢稹玉一直看着她,缓缓收紧手,那带着厚厚茧子的掌心潮湿,依旧握得桑慈不舒服,可这次她没有挣扎,反而反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谢稹玉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却扇,桑慈的脸便露了出来。

他仗着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垂眸看着她。

桑慈也抬眼看她,她今日极美,一双眼水盈盈的,眼中倒映着他一个人。

只有他一个人。

谢稹玉便笑了,很轻很柔的一个笑。

他依旧什么话都不会说,只是笑。

“好了好了,刚才已经耽误不少时辰了,黄昏日落了,赶快乘鹤车去三生石,师尊他们都在那儿等着了!”

江少凌见这师弟师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动,一下子就急了,在旁大吼一声!

桑慈实在是忍不住白了一眼煞风景的大师兄。

谢稹玉牵着桑慈的手站起来,在所有人的祝福笑声里往外走。

鹤车早就等在慕楼峰前方空地上,那一只只肥鹤都是流鸣山的长老精心饲养的灵鸟,平日除了重大活动轻易不出动他们。

谢稹玉扶着桑慈先上去,今日她的礼服很长很厚重。

等她坐稳后,他才一跃而上坐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偏头看她。

桑慈见他今日的笑都比得上从前十几年了,羞赧让她忍不住想瞪他,“老看我做什么,看前面啊!”

鹤车还是需要所乘之人操控一下方向的。

谢稹玉沉静的脸上是笑,也不吭声,抬手挥了一下,一道灵力使出,算是操控方向了。

桑慈见他这样,偏过头看夕阳,生怕他看到自己也笑得不成样的模样。

鹤车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美丽的红色残影,后面还有山聿剑的碎金流星相伴。

下边的江少凌等人仰头看着,纷纷准备御剑追去看大礼了。

楚慎也打算御剑跟上,但此时他腰间的玉简忽然闪烁了一下,他下意识拿起来看。

李扶南望向鹤车的目光也含着期待,准备跟上,余光扫到楚慎的动作,偏头柔声问:“大师兄?”

“沈师弟说他也来了,他到了,我跟他说我们要去流鸣山三生石观礼了。”楚慎一边在玉简传入灵息回信,一边对李扶南道。

李扶南一听,出于女子的敏感心思当下微微皱了下眉,“师兄,不是说沈师弟不会来参加谢道友和桑道友的合籍昏礼吗?谢道友那一日也没有给沈师弟发请帖呢。”

楚慎一听这个就来气,脸色就冷硬了下来,但想到身边是师妹,又立刻压下这冷意,只是语气多少还有些不以为然,“就算没有请帖,师弟为我问剑宗弟子,来流鸣山拜访也是寻常,之前他还在流鸣山游学了半年,也算是与这里的诸多弟子长老相识,来观礼又有何不可?”

李扶南知道自己大师兄的脾气,也不想与他争辩,如今事实已成。

她轻轻摇头,声音细柔:“我觉得有些不妥,没有说此事不可。”

说完,也不搭理楚慎,御剑跟上了众人。

楚慎被师妹这话弄得一僵,开口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正懊恼自己说错话惹师妹不高兴时,抬头看师妹已经飞远了。

他顾不得给沈师弟再说什么,忙御剑跟上。

流鸣山弟子,以及受到请帖的友人都来观礼了,人群里多一个人丝毫不显。

桑慈在诸多师叔师伯的瞩目下,在流鸣山那块三生石上郑重地以灵力刻下名字,与谢稹玉联结在一起。

这三生石传说是一块上古姻缘石,有吉祥象征,流鸣山弟子若是结契成道侣,都会在这儿刻上自己名字,以灵力联结在一起。

两人又祭拜过天地,最终礼成。

此时天幕已是橘金色,美丽又灿烂。

办完仪式,桑慈和谢稹玉一同与诸位同门友人喝酒,接受祝福,只是和上一回不同的是,她饮的是茶饮,半滴酒都没有沾,夜风吹过来微凉。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醒。

“累不累?要不要先回雪松居?”谢稹玉刚和一位友人说完话,见身旁桑慈目光看着远处出神,以为她累了,低头问道。

桑慈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谢稹玉看到神态娇憨地打了个哈欠,十分骄横,“你跟我一起回去。”

谢稹玉怔了一下,回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可是……”

桑慈才不管这些人了,拉着谢稹玉要走。

众人见了这一幕都笑了,江少凌捂脸,对着其他人道:“我师妹是身体不适,大约是喝了点酒晕了。”

他竭力要为自己那猴急的师妹挽尊一下。

本来桑慈也没觉得什么,被江少凌一说,倒是脸上泛热,她目光扫了一眼谢稹玉,也不管他,先转身往雪松居回。

但很快,她就听到了身后谢稹玉追来的声音。

坐鹤车回了沧冀峰,落地时,长长的礼服在地上摩挲着发出声响。

桑慈没说话,任由谢稹玉牵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山聿。

通往雪松居的这条道上铺了红色的地毯,每隔两步还插上一朵花,各种花都有,其中还有菊花。桑慈盯着看了会儿,忍不住就笑了,“这是谁想出来的啊?”

“大师兄。”谢稹玉也笑了一声。

他握紧桑慈的手,此刻已经走到了雪松居门前,他推开了门。

桑慈走了进去,好奇地打量里面。

昨日她就想来的,但江少凌拦着不让她来,流鸣山又不像凡间,迎亲结束后就把她送到这儿不出去,所以一直到这会儿她才到这里。

到处都红彤彤的,博物架上布满了各种摆件,里面还多了一些女子用的家具物件,比如梳妆台。

桑慈走进去,目光扫过那些摆件,发现最上面高处是一些精美的瓷器。

她好奇地伸手想要拿下来看,但指尖却被人攥住。

桑慈回头,却见谢稹玉脸上露出些不自然,低声道:“这些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么说,她就狐疑了,抬手就要伸手去拿。

因为摆件高,她要踮起脚尖,谢稹玉不让她拿,身体往她面前一挡,又拉住了她的手,桑慈便扑在谢稹玉怀里。

他低头,下巴磕到了桑慈额头。

桑慈抬眼就想瞪他,但谢稹玉的动作比她快一步,他两只手捂住她的脸,轻吻她。

离开时,谢稹玉垂首低声问:“今日黄昏时不是还……很开心,现在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还有,今日她的山聿不曾离身过。

桑慈的脸被捧在他手心,丝毫神色变化都能被看得清楚。

她学他,不吭声,也不管那瓷器了,伸手抱住谢稹玉脖子,把脸埋进去。

“谢稹玉,我又是你的妻子了。”

桑慈很小声地说道。

谢稹玉却注意到了“又”这个字。

又是大梦所见吗?

他搂紧了怀里的人,却半天没吭声,只是抱紧了她。

直到窗外的风吹过屋里的烛火,灯火摇曳了一下,桑慈才松开谢稹玉,她捧着他的脸,像是那只占有欲极强的黑猫,亲亲他的左脸,亲亲他的右脸,将气息沾满他整张脸,留下她的气息。

“我去换衣服。”然后,桑慈垫脚在谢稹玉耳旁说道。

谢稹玉垂眸别过脸去,看她一眼,点点头嗯了一声。

桑慈去了屏风后的浴间,轻轻解开了身上的礼服。

谢稹玉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时候该做什么,他心跳很快,浑身都有些热,竭力保持冷静坐在榻上随意翻开一本书,却发现是这几日曾拿来翻看的避火图,刚垂眸想翻合上,就听到屏风后有东西撞倒的声音。

他立刻站了起来,“小慈?”

与此同时,山聿剑鸣响起,从剑架上一下如一道光影,蹿向屏风后。

山聿:主人!

绣着如意吉祥纹的屏风瞬间从中间被劈成两半,桑慈身上衣服脱了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手里握着山聿,身上是金色护魂咒大亮的光,她的头发散开在身后,双眼紧闭,脸上神色很不一样。

简直岂有此理,已经有过一次了,这魍魉竟然还敢来第二次!

“宿主,我是救世系统零零七,你如今……”

作者有话说:

小慈:哼!我已经会反抗了!我不会被夺舍!(或许可以看看隔壁《滕香》嘛!)

江少凌:没人注意到我的绝世靓诗吗?

谢稹玉:……都听不太懂你们的话。

更新晚了,留言小慈给大家抽红包发!呜呜,写不完了!这次昏礼想稍微比前世写的具体些,也可以展现一下前世小慈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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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睡不着,她也坐了起来,倒不是修炼,而是拿出芥子囊里从藏书阁中借出来的书翻阅。

有可能关于叶子记载的书,她和谢稹玉抽空已经查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些。

麻烦的也是太过平淡,总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这样, 从前她哪能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一般,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啊?

41? 第41章二合一末尾情节调整

除了上辈子因为她被夺舍发疯的那些时日, 他总是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就比如现在,她在这儿躺着,他竟然真的能安安稳稳静修!

桑慈心中忍不住腹诽。

他哪用她守着。

但谢稹玉对上桑慈毋庸置疑的眼神, 拿她没法, 低声问:“一直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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