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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 作者:金婋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4-03-01 02:25:04
  • 字数:76386字

“……我还是先把你放出来吧,退后。”闻铃月用扶光将洞口铁栏斩断,雪观音从洞口里钻了出来,他支起?蛇尾,站立起?来竟有两人高。

闻铃月从下往上看去,精瘦的腰与蛇身衔接处线条极为优美,她抬头仰望着,见他银发散发着淡淡光芒,充斥着光明神圣的气息,丝毫没有妖域妖兽幻化成人的丑陋狰狞。

随着里面的怪物朝光源处移来,闻铃月看清了怪物的真?面目。

说是怪物,更像个怪人。

闻铃月见到这双带着阴狠的血色蛇瞳, 立刻朝后退了一步。

雪观音泫然?欲泣,“你在玄古冰川消失后我找不?到你就回?了妖域, 后来实在无聊, 我又?偷偷跑出来了, 刚出妖域,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坏人就追着我杀, 我就前往无相?山看能不?能找到你,到那儿我才发现无相?山的大护法换了个人, 还是个大变|态,我就假意投诚潜伏,偷偷把仙门的人给放进无相?山了……然?后,我就被两拨人追杀,害得我实力全无,恰好遇上冬天,我就窝在这洞里冬眠,一觉醒来,就发现有人用玄铁把洞口给浇筑上了。”

闻铃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

洞里的怪物看见她时, 脸上的冷意逐渐被兴奋替代,他鼻尖耸动了几下, 确定了眼前人是自己的旧识。

“把尾巴收起?来。”

是雪观音……闻铃月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确是来找他的,但没想到是这种场景之下见面。

“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雪观音闻言,尾巴尖缠上了闻铃月的手,低下身子,双手攀上了闻铃月的后背,凑在她耳边说:“我如今毫无妖力,幻化也由不?得我,不?如你先让我贴贴,你的巫邪之魂说不?定能让我尽早恢复实力。”

闻铃月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仙力涌动,顺着他的尾巴开?始传输仙力。

片刻后,雪观音站在了闻铃月身后,他穿着一件白?衣,衬着银白?的头发,血红的双眼,宛如一座精美的雕像,着实令人移不?开?眼。

“闻铃,是我啊。”洞里的人朝她摇了摇漂亮的蛇尾,双手趴在铁栏上,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样啊,呵呵,我叫薛倚仙……”这人看闻铃月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朋友,薛倚仙懂事地闭嘴了,可?能闻铃师妹就是那种有兽人癖好的人,这种私事,她作为朋友会选择尊重。

“那幅人首蛇妖的画呢?给我看看。”

闻铃月朝她要?到那副江城寄来的信,展开?薄薄的纸张,一副图浮现在空中。闻铃月看向雪观音,问他认不?认识这只妖兽。雪观音粗略看了眼便摇头说不?认识。

薛倚仙眼中有淡淡的失望,但仍旧振作起?来道:“没关系,我们去江城就知道了。反正?这矿的价值低微,村民也安顿好恢复正?常,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江城的事更急,我们启程继续前往江城吧。”

于是,原本二人的旅途加入了一个新的伙伴。

薛倚仙坐在马车外,驱使着两匹马,朝着江城前行。

马车内,闻铃月刚刚替雪观音疗伤完,发现他的妖元空荡,妖力淡薄,只能说追杀他的人都?是下死手的。

“你恢复后,就把我的记忆给我吧。”闻铃月靠在车壁上,神情淡漠。

雪观音听言下意识攥紧了袖子,抿着血似的薄唇,没有接话。

闻铃月脑海中不?断回?忆,她明确地记得这人首蛇妖是雪观音养的宠物,于是坐直身子,朝他问道:“这人首蛇妖,你当真?不?认识?”

雪观音有些埋怨地看着她,“早千年前我就没有养过这种妖兽,现在出来的我当然?不?认识。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说一条蛇……长着人脑袋太丑了,我就再也没养过了。我现在养的,是这种雪白?白?的、眼睛红红的、圆滚滚的,正?常的可?爱小?蛇。”

一条胖乎乎的白?色小?蛇从他袖间钻了出来,红豆豆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吐着蛇信子呆呆地看着闻铃月。

闻铃月伸手摸了一下蛇脑袋,吐槽道:“像猪。”

小?蛇消失,雪观音又?紧紧挨着闻铃月坐着,他直勾勾盯着闻铃月的睫毛。

“你的巫邪之魂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比以前更纯净了。”

闻铃月呼吸一滞,瞳孔微缩,随后又?恢复了原样,她讥笑道:“就算它到达至纯之境,我会变成灭世魔头又?如何,难道我以前不?算祸害天下的魔头?”

“仙门人说话可?不?能信。”雪观音低笑,换了个姿势继续道:“以前那些人就骗我们,说妖兽进入妖域大家便能和平相?处,谁知道,他们转头把妖域封印了。”

马车摇摇晃晃,闻铃月听着他絮絮叨叨,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行至江城,城外清冷萧条,城门紧闭,当闻铃月摇响铜环时,城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后一个守卫警惕地看着她们。

“我们是慈悲殿的人,受城主邀请来江城除妖患。”

守卫闻言,眼中闪动亮光,立马打开?了城门。

进城后,守卫告知她们,所有来江城除妖的修士都?在江城客栈歇脚,客栈会免费提供住宿和餐食。

前往江城客栈的路上,路边屋舍房门紧闭,仿若死城,只看到满天的白?色纸钱,纷纷飞飞,四处落下。

偶有人抬着棺材或卷席低头迅速路过,都?装作看不?见她们。

薛倚仙拦住了一个路过的人,询问他为何城中死了这么多人,路人说这江城晚上死人,白?日办丧,晚上从四面八方钻来的人首蛇妖防不?胜防,专吸人精气,活生生的人眨眼就成了干尸,那么多修士来这除妖,无一例外都?被吸干神元,比普通人更惨上百倍,就连城主都?差点死于妖兽嘴下。

“这比我预想中更加严重,我们还是先传信回?宗,告知师尊。”薛倚仙立即结印传信,一道金光从她掌中往天际飞去。

白?日的江城客栈中,还有不?少人坐在大堂中谈论除妖大计,当闻铃月三?人走?进客栈时,顿时引得不?少人关注。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女人朝她们走?来,打量一眼后问道:“最近一月已经没有人来到江城客栈,你们三?位是从何处来的?”

薛倚仙回?答:“我们从宣云峰慈悲殿而来,特来除妖的。”

道长叹了口气,“想来也是心怀大义之人,这妖患除之不?尽,不?少修士死于蛇妖手中,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来了。”

“大邑国主不?派人来帮忙?”薛倚仙疑惑,她的父皇知晓此事,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话音一落,客栈中响起?一小?阵低低的嘲讽笑声。

道长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皇帝极信吉凶国运,这次出的是天下太平的卦象,且又?临近寿宴,东都?臣子无一敢提及此事触皇帝霉头,一不?小?心,就会被视为破坏国运的大凶之人。”

薛倚仙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心中的怒火让她忍不?住地颤抖,她不?信父皇会是这种人,却又?无法开?口辩解。

闻铃月侧头看了眼屋外萦绕在江城上方的黑雾,日日烧不?完的尸体,吹不?散的黑烟,百姓的性命被挡在了国运之外。

道长说:“蛇妖围聚城外不?愿离去,入夜便入侵内城,修士皆在江城客栈,是因为蛇妖更喜欢修士的气息,若能吸引一部分前来,也能少些无辜百姓遭殃,趁着白?天,三?位好好休息吧,入夜了,就记得关好门窗。”

三?人道谢后住进客房,连夜赶路十分疲惫,入夜更需精力,此时只能先好好休息。

直到入夜,闻铃月是被一阵哐哐声吵醒的,醒来时房内昏暗,天色已黑。被风吹开?的窗户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她站起?身点亮了房内的灯,前去将门窗关紧,刚检查完门窗是否上锁妥当,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下意识地,扶光出现在她手中。

“闻铃,是我。”

听见是雪观音的声音,闻铃月手中的剑消失,上前打开?门,见雪观音披着披风站在门前,一双血红竖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闻铃月问:“有事?”

雪观音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魅惑扭捏的恐惧神情,“我怕……”

“行了。”闻铃月打断了他卖弄的姿态,“进来吧,我也有事想问你。”

雪观音眼睛一亮,将门关好,不?客气地坐在了榻上,将衣袍捋好后侧着躺了下去。

闻铃月没有计较他这幅不?正?经的模样,开?口问:“这人首蛇妖会不?会是你曾有遗漏,被别人弄去饲养了?”

雪观音撑着下巴,朝她眨着眼睛,“我虽宝贝它们,但都?消除干净了,我怎么会不?听你的话呢。”

“也许是有妖域的人在这作乱?”

“妖域的人可?看不?上人族的东西,就算作乱,那也要?去仙宗的地盘。”

闻铃月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来得先调查这些妖兽为何要?围聚江城,不?愿离开?。

思?忖之际,一道强大的仙力从屋外传来,打断了二人的相?会。

雪观音第一时间察觉到外面那股熟悉的气息,坐起?身急声道:“是无相?山大护法。”

“你先躲起?来,我来解决。”

闻铃月施了一道结界,才将雪观音的气息隔绝,外面的那股凌厉的气息便到了门口。

刹那间,白?光乍现,冲开?了房门。

闻铃月接住了这道带着破坏之意的仙力,将其?化解,护住了屋里的茶桌灯具不?被击碎。

大门敞开?,屋外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元仪景。

他冒雨而来,浑身却无湿气,一身白?衣在灯下显得有些阴郁,他眉间的黑火印记隐去,容貌似乎与以往不?同,现在看上去更为温和贵气。

江城事

元仪景见到那个抵挡住他一击的人时, 瞳孔骤缩,喉咙滚动后,微微干裂的唇欲言又止。

他知晓闻铃月在江城, 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遇见。

闻铃月看着元仪景那一身还未收敛干净杀意,这才是真?正?的他, 温柔刀,刀刀致命。

“好巧,你怎么?也来了江城?”闻铃月笑意不达眼底,每次遇到他,他都帮了她,可次次都如?此巧合。她也不是单纯的小白兔, 别?人给点好处就信任。

元仪景微垂着头,散去脸上的错愕, 又挂上一副温和笑?意。

“我追踪魔教叛徒的气息到这,却没想到是你……”

闻铃月当下就知晓他说的是谁,可雪观音为何?值得无相?山大护法趁夜追杀?

她打?趣道:“这房里只有我一个人,难不成,我是那个魔教叛徒?”

“闻铃姑娘,你说笑?一点都不好笑?。”元仪景撇了撇嘴,似是觉得无趣, “我说的魔教叛徒, 是条能?够幻化成人的蛇妖, 最喜欢变成妖媚男子,到处用魅术迷惑女人, 你若遇见,可要注意防范。”

“竟如?此穷凶极恶……”这一番看似关心的话?语, 令闻铃月心底明了,他认定雪观音在房中。

她站在门口,笑?容不改,“你若不放心,那就进来看看,只不过,你今日恐怕在我房中抓不出这魔教叛徒。”

元仪景的眸光被暗色掩盖,她口中客气,脚下却没有丝毫退让,如?此强硬地维护,令他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和那只妖兽,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今日天色已晚,我就在这客栈中歇息,你若有事,便来找我。”

元仪景最终松下一口气,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闻铃月颔首,目送他离去后,正?欲关门,在门关闭的最后一刻,门缝外突然伸进一只手,扣住门沿,止住了她关门动作。

她心一惊,来者?无声无息,她丝毫没有察觉。

顺着那扣住门的修长手指望去,她瞧见了一只黑沉沉似被雾笼罩的眼睛。

门口的人,正?是她的师尊太上重明。

“师尊,你怎么?来了?”闻铃月将门打?开,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我,来见你。”

太上重明声音沙哑,浑身湿气,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坠在肩上,一身黑缎长袍,手中提着一盏没有点火的银灯。

闻铃月抿了下唇,垂着眸不知如?何?接话?,只多瞧了眼他手中提着的银灯,它的外形是两朵盛开的银色莲花结合而成,朝上的莲花承载灯芯,朝下的莲花作灯托,异常的美丽。

看着沉默的闻铃月,心中翻滚的热,逐渐冷了下来。

他前往照夜台,保住了照夜灯摇摇欲灭的灯火后,它却在最后一刻瞬间熄灭,无论他注入再多心血仙力,照夜灯都无法再次燃起。

他惊恐、害怕,以?为闻铃月出事了,急忙赶回慈悲殿,才得知她安然无恙来了大邑江城。

后来他才恍然大悟,想来是她在雪渊秘境中找到了那颗他寻不到的元珠。

闻铃月站在门口,看着太上重明的脸藏在昏黄的灯光里半明半暗,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闪着细碎的银色亮光。

“我来见你。”太上重明又一次说。

提灯冒雨夜行,只是为了来见她吗?

“现在见到我了,你打?算做什么??”闻铃月唇边勾起一丝笑?,眼前这个人,摘下面具,竟藏不住心事。

她见过无数男子,太上重明这副纯情模样是装还是真?的,她倒分辨不清了。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仿若周身迷蒙不清的浓雾消散了。

在他接近自己那一瞬间,闻铃月看见了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忍住了后退的冲动,正?想接住看上去十分虚弱的太上重明时,一只手从她身旁冒出,抢先扶住了他,并一把将人拉到了旁边。

闻铃月愣怔地伸着双手,看着空荡荡的身前,脑子里似乎也变得空荡荡了。

她僵硬转头,看着突然冒出的元仪景,正?攀着太上重明的肩膀,笑?得极为温柔。

“他重,我来扶着。”

闻铃月皱着眉问:“你怎么?回来了?”

“本来想问上次一别?,你过得如?何?。”

听着二人对话?,太上重明的脸色阴沉冰冷,语气中似乎掺着冰碴子一般:“他怎么?在这?”

闻铃月喉咙滚动,脑子里翻着解释的借口,一个仙宗神君,一个魔教护法,若眼前这两人打?起来,江城不得天翻地覆。

见他们动作亲昵,似乎并不排斥对方?接触,闻铃月脑子闪过一丝莫名的疑虑,一瞬间,她抓住这丝疑虑,开口问:“你们认识?”

她话?音一落,时间仿佛霎时凝滞,目光在二人身上回转,等待着回答,却只等来了太上重明一声重重的咳嗽,蔓延的血腥气打?破了凝滞。

“你受伤了。”闻铃月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关心,欲伸手扶他,却被元仪景抢了先。

“他重,我扶他进去歇息。”

闻铃月站在门口望着这两个人的背影,脸上热切的关心一点点消退,冰霜在她眼中攀爬凝结。

真?有意思。

笑?容再度浮现在她脸上。

太上重明半倚在榻上,她见元仪景脸染上了使劲后的红晕,心底疑惑,太上重明有这么?重吗?

“师尊你还好吗?”闻铃月关心道。

“我没事。”太上重明将手中银灯放在榻旁的灯下,移开目光时,瞥见灯下一丝白光闪过,双眼再度望向灯下。

那是一根银白的细丝,或者?说是头发。

他当即释放仙力探周围气息,仙力还未蔓延,一道混乱的气息便先从屋梁上传来。

闻铃月也察觉到了雪观音泄露的气息,仅一眨眼的事,藏在暗处的雪观音就被太上重明给揪了出来。

雪观音被太上重明控制着倒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头银白长发,他妖力全无,此时毫无还手之?力,可怜兮兮地看着闻铃月,在神君威压下使劲挪到了她身后,扯着她的衣摆以?求庇佑。

闻铃月站在雪观音身前,踟蹰不定。

要她在一个神君和一个不知道实力反正?肯定不差的魔教护法手下保下一条蛇妖,她忽然觉得回忆忘了就忘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可思及雪观音如?今不容与仙门和魔教,皆是因为她,也不能?让他真?被扒皮抽筋了。

如?今只能?分而化之?,在太上重明和元仪景之?间选谁破局,闻铃月选择了太上重明。

闻铃月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太上重明,“师尊,这蛇妖夺了我的宝物,如?今他妖力全无,我就想先留在身边,等他恢复妖力,好将我的宝物还回来……”

太上重明看着闻铃月为蛇妖求情,眼底不是愤怒,而是深藏着慌乱和惊惧。

他目光移向元仪景,眼中有着质疑。

元仪景没有用任何?方?式回答他的质疑,反倒开始顺着闻铃月为蛇妖求情。

“定是无比珍贵的东西,你才会冒着被仙门发现的风险将他留在身边吧,倒不如?你带着他来无相?山,就不用担心被人追杀了。”

闻铃月眉间透着疑惑,看着一脸诚恳的元仪景,感觉他好像是来真?的了。

她还是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谢谢你,不过我师尊想来也会理解我。这暴雨最消人精气,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在江城除妖,你对妖比我们了解,不如?白天探讨一下?”

元仪景浅笑?一声,知晓她下逐客令,却并没有让他觉得冒犯,应下了她的邀约便离去了。

二人她都不可得罪,还需斡旋讨好,但若讨好这二人能?带来更多益处,便于她利用行事,也不觉得有何?耻辱卑微。

大家都带着目的接近,自然各凭本事了。

太上重明看着躲在她身后的那只楚楚可怜的蛇妖,眼底冷意更重,一些令他难以?忘却的记忆,如?蚂蚁一般顺着他的脊骨往上爬,痛并麻着,直冲脑海。

“师尊,你明明有事,何?必逞强。”闻铃月走?到他身边,手掌覆盖在了他的双目上,渡着温和的仙力。

太上重明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暖,翻腾的心海渐渐平息,心底浅浅叹息,他会满足她的一切希望,包括现在。

“你想留,就留。”

闻铃月眉梢浮现喜意,她转头朝雪观音示意,要他回自己房间去。

雪观音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心里极为不痛快,这俩变|态,真?是死变|态。

两个仙门世族的弟子,一个跑去无相?山当魔头要和仇人做朋友,一个隐藏身份做仇人的师尊。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雪观音神色瞬间冰冷,他可不会让他们如?愿。

房间只剩二人,闻铃月将手拿下,一双明澈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你和他……元仪景,是怎么?遇见的?”

闻铃月随手扯了个不真?不假的话?,准备敷衍过去,“四方?谷他救过我一次,后来在雪渊秘境,又救了我一次。”

看来他二人是相?识的了,闻铃月心底藏着疑惑。

太上重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想确定是真?是假。

闻铃月被盯得有些烦了,开口问:“师尊你又是如?何?跟他认识的?他一个魔教护法,与仙宗向来水火不容。”

见他沉默不语,闻铃月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片刻后,他转而拿起了那盏莲花银灯,灯在他手中化作一团银光,没入了闻铃月的额间,额间一朵银色莲花印记一闪而过。

闻铃月惊讶地摸着额头,感觉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融了进去。

“这是什么??”

“神器照夜灯,可护你神魂不灭。”

闻铃月摸着额头的手一顿,将手收回身侧,她垂眸与太上重明对视,墨瞳中流光涌动,宛如?能?让人陷落的漩涡。她语气低柔,凭生?出了几分暧昧。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过别?的女人吗?”

闻铃月看着他神色逐渐迷蒙,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粉色红晕,唇间将说出答案时,却又忽地清明了,仿佛刚刚只是一瞬间的失神。

“你刚刚说什么??”太上重明只觉自己似乎失神了一阵,也许是因为仙力损耗过多,并没有听清闻铃月说的话?。

闻铃月唇边勾起一抹笑?,“我说夜已深,师尊就在这歇息吧,我另开一间房。”

见他点头,闻铃月退出了房,将门关好后,她往楼下走?去,心快速跳动着,热意冒上脸庞,脸上的浅笑?也越发放肆张扬,最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多可笑?,一个神君,竟然会陷入这种低级的惑人伎俩。

对施术者?动心的人,更容易被蛊惑。思及此,闻铃月脸上猖狂的笑?慢慢消失,冷意渐上心头。

平妖灾

一夜的大雨总算在今晨停歇了。

闻铃月起了个大早, 在一楼大堂吃早食,此时大堂的人寥寥无几,她?咬着饼思索着昨夜为何不见蛇妖。

难道是?因?为暴雨的缘故?那今夜若无暴雨, 蛇妖岂不是?就会现身。

陆续有人用膳之时,元仪景也从楼上下来,坐在了闻铃月身旁。

“你师尊好些了?”

闻铃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问道:“妖域和魔教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元仪景拿起桌上碟子中的馒头,咬了一口后,慢吞吞道:“这事我倒是?知晓一点,不少魔教受雇前往挖血矿,听?闻与妖兽有?关,不知是?不是?江城中的妖兽。”

闻铃月了然, “魔教受雇挖矿,恰好是?妖灾四起之时, 这其中必有?联系。”

如此明显的动作,倒显得有?些愚蠢了。

“这么着急除妖平灾,你到?有?几分仙门?正气。”元仪景笑道。

这话?到?闻铃月耳中,生出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她?客气一笑,夸赞道:“魔教大护法愿意提供线索,看?来同样也有?几分正气。”

二人交谈之际, 太上重?明与雪观音一同从楼上下来, 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闻铃月看?着这俩愣愣地站在桌前, 又不说话?,疑惑地问了一句:“有?事吗?”

“无事。”太上重?明坐在了闻铃月右边, 与元仪景对坐,拿起了桌上碟子中的馒头。

雪观音牙都差点咬碎了, 这两个不要?脸的,是?打定主意赖着闻铃月了。他直接坐在了闻铃月身边,和她?挤着一条凳子。

“我饿……”雪观音直勾勾地盯着她?。

闻铃月瞧了眼空荡的桌子,将手上快入口的饼给了他。

两位修仙者和一只妖兽,到?底哪里来的口腹之欲,争馒头烧饼吃?

最后等待薛倚仙下来时,她?就瞧见闻铃月被三个长相出众的美男包围,明晃晃的,极其显眼,好像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寻乐子的地方。

她?坐在了这一桌唯一的空位上,盯着这突然冒出的两人。

元仪景她?认识,不过这个新出现的卷毛黑发美男她?倒是?没见过。

“这个是??”她?指着太上重?明问。

“朋友。”闻铃月礼貌地笑了一下。

薛倚仙明显不相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她?一个从小在慈悲殿长大的痴傻少女,如今哪儿冒出来这么多朋友的。

闻铃月朝她?道:“你吃些东西吧,今日我们?去城主府看?看?。”

薛倚仙当即点头应下。

江城中凄冷萧条,地上积起一层层白花花的纸钱。

白日艳阳高照,走在路上却凭生出一丝令人无法忽略的冷意。

闻铃月和薛倚仙两人走到?了城主府,敲响了城主府的大门?。

侍从打开门?时,一股苦药味就从府内弥漫出来,直冲鼻腔。

城主府内十分寂静,两人跟着侍从走到?了城主府后院的卧房之中,卧房散发着浓重?的药味,拨开纱幔,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侍从伏在她?耳边低声说:“城主,慈悲殿的人来了。”

虚弱的人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地看?着她?们?。

“殿下?”

薛倚仙站了出来,“我在。”她?知晓江城城主姓章,是?个做事极为干练的女人。

章城主眼中泛起一丝情绪,抬起干枯的手朝薛倚仙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薛倚仙上前,蹲在了床边,朝她?输送仙力,却如石沉大海,没有?起丝毫作用。

“东都有?变,妖物占据皇城,欺上罔下,民不聊生。如今,只有?你能?担此大任,挽救大邑。”

章城主声音嘶哑,断断续续,薛倚仙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句扎进了她?的心口。

江城妖灾的消息一旦到?慈悲殿,她?必然会主动前来。

她?全然不知,这些消息竟需要?一个城主,用这种不敢言清的方式传到?万里之外的宣云峰,寄希望于一个在外修炼的皇女出手。

“好,我一定会除去那些祸害大邑的妖物。”

章城主脸上浮现一丝笑容,喉咙中滚动着模糊不清的话?语。见她?双目慢慢闭上,气息逐渐消失,房间内一时寂静无言,直到?侍从忍不住哭出了声。

闻铃月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波澜,眼前这个死去的人,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离开城主府后,薛倚仙沉默不语,眼眶微红,时间紧迫,她?无法参加城主的葬礼。

闻铃月不知如何安慰开解,“你要?打起精神,才能?应付后面的事。”

“我知道的,此事不足以让我消沉,我只是?觉得像章城主这样有?抱负的人太少了,就这样离开,不免觉得惋惜。”

“让有?抱负的人能?施展拳脚,这样的人也很少。”

薛倚仙眉眼间的阴郁散去,走在闻铃月身边,侧头盯着她?的脸,带着打趣的语气说:“等我成为神君王,你来当我的一把手怎么样?”

“一把手?”闻铃月瘪嘴,似乎有?在认真考虑。

薛倚仙立即接上她?的话?,“一把手好像有?些委屈你了,要?不我给你划块地,封你个王做做。”

“我考虑考虑。”

今日天气万里无云,直至入夜之时,也不见有?雨可下。

闻铃月将血矿和蛇妖之间可能?存在的牵扯告诉了薛倚仙,二人便?决定今晚必须弄清蛇妖来源,不仅是?为了早点前往东都,也是?为了保护更多人不被妖兽伤害。

夜风凉飕飕的,吹来的风中来隐隐约约有?一股血腥味。

闻铃月让太上重?明和元仪景守在城外,届时只放出小部分蛇妖入城,作为引路。

按照客栈中的修士所言,她?们?蹲守在蛇妖的必经之路。

二人站在屋顶,俯视观察着空荡荡的街道上。

一阵风卷起地上层层叠叠的纸钱,目光正迟疑之时,她?们?瞧见一群白花花的人头涌动,从城外的方向飞速地游移而来。

“这么多!”薛倚仙看?着那满地诡异可怖的人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不是?让他们?守着城门?吗?好歹有?个实力高超的魔教大护法,这守了跟没守一样!”

闻铃月眉头紧皱,施出结节隔绝了二人的气息。

“定然是?出了问题,我们?跟着这些东西走,看?它们?往哪儿去。”

这些人首蛇妖,似乎都在往一个方向走,但只要?嗅到?其它气味,就会被吸引离开,看?样子应该是?饿了。

整座城中,唯独江城客栈大门?敞开,修士散发仙力,不少蛇妖都往那个方向而去。

路过客栈时,闻铃月瞧见了客栈之中的修士正与蛇妖缠斗。

无意间的一瞥,闻铃月瞧见了刚入客栈之时,提醒她?好好休息的女道士正被蛇群围攻。

女道士在蛇群的围攻之下显得有?些吃力,当闻铃月转头准备离开之时,一条蛇妖从女道士身后咬住了她?的脖子,手中的剑只一瞬间的停顿,就被蛇妖趁机而入,纷纷涌上,争先?恐后地吸走了她?的仙力。

闻铃月脚下停顿,瞳孔紧缩,蛇妖散开之时,原地只剩一具干尸。

“快走。”

薛倚仙的声音唤回了失神的闻铃月,她?收回目光,朝着蛇妖的方向跑去。

跟着那些蛇妖涌向的方向,她?们?来到?了城主府。

那些蛇妖沿着府邸墙角朝后方爬去,通过一处破损的墙角钻进了府中后院。跃进院子一看?,此处正是?城主府的后花园。

花园中池塘边有?几座假山,那些蛇妖正是?钻进了假山下的一个洞中。

这些有?蛇妖经过的地方,早已磨出一条印记,城主府中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难怪府中只有?城主和一个侍从,其他人应该早就走了。

薛倚仙一击将假山轰碎,更大的洞口出现在了眼前。

往黑黢黢的洞底看?去,只见左侧有?微弱的红光闪动。

二人对视一眼,跳进了洞中。

脚下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踩在了碎石上,这熟悉的感觉,令闻铃月想起藏在小镇山窝里的矿洞。

朝红光闪动的方向走去,这微光也越来越亮,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高的洞口,洞口里充斥着饱满的红,看?不见其他任何颜色。

闻铃月拉住了薛倚仙,她?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

“我们?背对着进去,免得蛇妖偷袭。”

薛倚仙点头道:“好。”

她?们?背对着慢慢走进了赤晃晃的洞里,比起与妖兽死拼的危险,闻铃月瞧见了更为恶心的一幕。

血色的矿石裸|露,四周点燃的火把被矿石反射成红色,矿洞的正中间挖出了一处水池,在光的照耀下,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那些钻进来的蛇妖,围聚缠绕在水池中翻滚,粗略一眼看?过去,好似浮着无数人头,水池的周围还死了很多蛇妖。

薛倚仙攥紧了闻铃月的手,她?使劲吞咽着口水,想将反胃的冲动压下去,压低声音询问道:“怎么办?”

闻铃月抬手示意要?她?别慌,从怀里掏出了玲珑球,唤出了腾龙。

熟睡的腾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到?了个吓人的鬼地方,当即龙眼睁大张嘴要?喊救命,就被闻铃月一只手抓住嘴巴压了回去。

它扭着身体,保证自?己不会乱叫后才被闻铃月放开。

闻铃月指着水池中的蛇妖,“用你的神兽威压,搞定它们?。”

腾龙看?了眼那些怪东西,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和它们?不是?一个种族,搞不定。”

就算是?妖力碰到?这些蛇妖,腾龙都会觉得自?己的妖力脏了。

见空气忽然安静,腾龙瞥了眼闻铃月,在这红幽幽的光下,闻铃月的神色更显得阴冷可怖。对视着僵持几秒后,腾龙只能?点头应下。

腾龙的气息瞬间覆盖矿洞,这些手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压住了一半,只能?不断的扭动着身子,却无法移动。

薛倚仙震惊地看?着腾龙,这条小虫子居然这么厉害。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腾龙,她?就被拉着朝矿洞另一侧的深处通道走去。

通道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有?无数四通八达的孔洞,偶尔会有?几条蛇妖从洞里钻出来。

直到?走到?通道尽头,尽头是?通往另一处的洞门?,她?们?看?见不少妖兽的尸体堆积在洞门?前。

走到?洞口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们?往后震退了几步。

“居然有?结界。”薛倚仙惊叹道,“这些结界挡住了这个洞口,为了出去,蛇妖只能?通过这些小孔钻到?地面上。”

闻铃月接下了她?的话?,“这些蛇妖出不去,慌乱之下只能?往回跑。”

原来,并不是?蛇妖围聚江城,而是?蛇妖本身就在江城。

无意间,闻铃月看?见那些蛇妖尸体下露出了半截手指,她?上前将尸体挪开,一个死人出现在了眼前。

薛倚仙丛上来,看?见死人的脸时,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疾呼:“这不是?之前装成村民把我们?迷晕绑去送给魔教的臭男人?”

他死了,却没有?被吸干精血。

东都事

闻铃月在他身上翻找着, 从胸前摸出了一块六角形的玄铁令牌。这令牌材质极好,思考片刻后,闻铃月将这块令牌递给了薛倚仙。

“一个小喽罗的令牌材质极佳, 普通人恐怕没有?这个财力。”

薛倚仙接过令牌,借着赤光端量着,她脸色越来越阴沉。

章城主说的都是真的。

闻铃月见她脸色很差, 没有?询问缘由。

前方?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原路返回。走到矿洞的水池旁时,闻铃月看见水池边凸起的矮台中间,凹陷的形状正好是?令牌的形状。

闻铃月指了指地?上,薛倚仙当即会意,将?令牌安了进去?。

轰隆一声, 脚下传来闷声的震动,不过片刻, 水池中的蛇妖和水一同陷落消失,露出了水池底的石板。

紧接着,石板慢慢打开?,一股热热的蛇腥味扑面而来,赫然显现出另一方?天地?。

直筒般陷落的洞底,洞壁上层层叠叠堆放着无数蛇卵。洞底中间燃烧的火光,维持着洞里的温度, 不断有?蛇从卵中破壳而出, 顶着人头摇摇晃晃地?吃掉了蛋壳。

“碾碎它们。”闻铃月声音冰冷, 她本就讨厌这种诡异的东西,才禁止雪观音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二?人手中剑光涌动, 朝洞底挥出数道仙力,石头破裂倒塌的声音不断响起。

强烈的震动引发矿石坍塌, 薛倚仙拉着闻铃月飞快窜出了矿洞,脚落在地?面之时,身后的假山连带着湖一同陷了下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天坑。

回到客栈时,客栈中一片狼藉,地?上的死去?的修士也不见了踪影。

闻铃月看见有?个修士背着行囊从楼上下来,便上前询问:“客栈中的人呢?”

修士脸上只剩下释怀的惆怅,“死了的埋在了后院树下,活着的已经?走了。”

薛倚仙朝他追问:“蛇妖呢?”

地?面上的蛇妖远比洞里的多了许多,她们才能如此顺利地?毁掉蛇窝。

“那些蛇妖跟中邪了一样,忽然全朝城外跑去?了……”说到这,修士目光深深瞧了闻铃月一眼。“不过,和你们一起的两位大人,一出手就将?蛇妖全灭了。”

看来是?他们察觉到了结界,将?结界破除之后,那些蛇妖自然就想着要离开?了。

可它们离开?,又想去?何方?呢?

总而言之,江城的妖灾总算平定了,她们离开?江城之时,路边的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开?始清扫家门,多了些人气。

一行五人到达东都之后,住进了薛倚仙给安排的府邸之中,特意设宴招待她们。

薛倚仙端着酒杯,紧张地?盯着闻铃月,看着她慢悠悠地?夹着菜吃,心底是?焦急难耐。

“你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闻铃月饮下一口酒,朝她道:“你看过那些修士死亡的卷宗,死的都是?行事张扬之人,这难道还不好办吗?”

“引蛇出洞,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这几日太着急了,脑子都糊涂了。”薛倚仙神情有?些低落。

“我见你去?了趟皇宫,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是?发生什么了?”闻铃月问。

薛倚仙下意识咬住下唇,看见闻铃月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后,决定将?事情说来。

“实不相瞒,我母妃怀孕,快临产了。”

话音一落,众人的脸上闪过片刻的尴尬。

闻铃月话堵在喉咙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迟疑道:“你不开?心?”

薛倚仙瞅了一眼那三个男的,凑到闻铃月耳边低声说:“我父皇多年?都不曾再有?子嗣,我母妃这时候怀孕,很多闲言碎语。”

闻铃月脸上的尴尬更甚,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了。

“哎呀,只要我母妃生下来,自然能堵上那些人的嘴,只是?要麻烦你多为我费心了,这段时间,我也得去?多看顾我母妃。”

“无妨,你放心吧。”闻铃月安慰道。

东都是?大邑的皇城,自然有?着其?他地?方?无法相比的繁华热闹,到了晚上,街上依旧灯火如昼,赶夜市游玩的人非常多。

街道两旁的摊贩吆喝着,摊子上卖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

闻铃月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三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她停在一个买面具的摊子前,拿起两张同样的黑色面具,递给了太上重明?和元仪景。

“带上。”

二?人盯着这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具,最终还是?选择带上了。

“我呢我呢?”雪观音拉着闻铃月的衣摆,讨好地?望着她,此时他的眼睛变成了常人的黑色瞳孔,除了那一头银发倒也不显得妖异。

“你长得好看,不带。”闻铃月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

雪观音闻言,脸上的笑意让人看得春心荡漾。

此行可不是?来游玩的,而是?来办正事的。

闻铃月沿着街道走,停在了一家热闹的酒楼前,酒楼外灯笼映着彩色薄纱飘带,一眼望去?暖融融的光似乎能将?人吸进去?。

她提步走了进去?。

酒楼的大堂,入眼就是?一处花红柳绿的高?台,高?台上正奏乐起舞。

处在这其?中,脑子仿佛都被这迷蒙的气氛给裹住了一般,血也开?始热起来了。

四个人一进来,就有?招呼客人的小二?迎了上来。

“客官,第一次来吧?”小二?谄媚地?迎着闻铃月,他打一眼就能瞧出这里面谁是?主客。

“是?,我要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闻铃月语气高?傲轻狂,今日她也盛装打扮,一袭红袍,腰间玉带挂金饰,像团火蝴蝶似的张扬惹眼。

“好嘞,您跟我来。”

小二?笑眯眯地?带着她们上了二?楼,路过二?楼最中间可以直接看到楼下的位置时,闻铃月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坐在那的一桌肥头大耳的富商,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客官,您的位置就在前面那个。”小二?凭着自己多年?察言观色的经?验,从闻铃月眼中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闻铃月指着那群人大声嚷嚷道:“我要坐这,你去?让他们走开?。”

“哎哟,您别……”

小二?话未说完,那些富商倒是?拍案而起。

“哪里来的没见识的东西?敢扰钱爷的局?”

闻铃月侧头望去?,唇边挂着赤|裸裸的讥讽笑意。

见到闻铃月的容貌后,被称为钱爷的中年?男人打断了他们,他背着手,带着一股自信走到了她面前,三角眼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她。

“姑娘,第一次来东都?不如一起坐下喝杯酒?”

话一落,钱爷忽然觉得自己心口压着一块大石,呼吸不上来。

闻铃月抬手阻止了太上重明?的施压,她今日就是?来闹事的。

“到了我面前,你叫什么爷都没用。这位置,你不让也得让。”

此话彻底激怒了钱爷,他脸色阴沉地?问:“在东都,还从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嚣张。”

钱爷拍了拍手,隐藏在周围的暗卫立即出现,将?她们包围。

这么大的动静,连楼下的人都惊动了,众人看着二?楼这么大的阵势,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纷纷伸长了头想要探个究竟。

“我是?不动山的弟子,不动山,你听过吗?”闻铃月鄙夷地?看着他。

钱爷低声嗤笑,“什么不动山乱动山,我向来怜香惜玉,看来,你今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暗卫一拥而上,可惜还未碰到闻铃月衣角,这十几个暗卫就被强大的仙力震退倒地?。

一眨眼的工夫,钱爷看着自己精心训练的暗卫趴在地?上起不来,心中的火气更甚,但看闻铃月一招就能震退暗卫,他硬生生忍下了怒火。

“这位置,你要坐,那便坐吧。”

大丈夫能屈能伸,等他多弄几个高?手来暗地?里对?付她,只要她在大邑境内,就不怕她跑了。

闻铃月可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她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钱爷的肚子上,他笨拙的身体从未如此灵敏过,像只鸟儿一样飞出了二?楼栏杆,砰地?一声掉在了一楼舞台正中央。

一群舞女惊吓四散,众目睽睽之中,闻铃月从二?楼飞身而下,落在了钱爷身边。

她低头看去?,却瞧见了钱爷凌乱的衣领里露出了半块六角形的令牌。

有?权,有?钱,才能在大邑进行如此大的动作?。

一切如丝线般在她心中串联,恐怕薛倚仙在皇宫之中,也不好过。

闻铃月踩在了他胸口,冷声道:“什么钱爷,敢在我面前装。”她抬脚踢在了他的腰侧,将?他踹下了舞台。而后朝上方?打了个招呼,示意该走了。

一行人,张扬着来,又张扬着走了。

夜色浓重如墨,大邑皇宫中,薛倚仙母妃所在寝宫正热闹着。

薛倚仙站在殿外来回踱步,她母妃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竟然有?了早产的迹象。

她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成熟女子,拉住了她绞着袖子的手。

“妹妹别着急,一定会没事的。”

薛倚仙看着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神色温柔,目光如水,似乎能让一切躁动不安的东西都平静下来。

薛呈鸢握着她的手,擦去?了她眼角焦急的泪水。

“陛下到——”

宫门外,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朝她们奔来。

“生了没有??”男人问。

薛倚仙摇了摇头。

皇帝看着紧闭的殿门,不断传来女人的哭喊声,眉头紧皱。

然而下一刻,女人的哭喊声消失,猛然响起的,是?一群人尖叫惊吓的声音。

殿门猛地?被打开?,一群宫女惶急地?朝外跑去?。

薛倚仙看着这群如鸟兽受惊四散的人,急忙进了殿里。

一股熟悉的血腥味传来,令薛倚仙提起了心。

她走到屏风后,看到自己的母妃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腹部已经?平了下去?,却不见诞下的婴儿。

御医跪在地?上出神,嬷嬷则双手揪着一团染血的红布。

皇帝上前揪起那个御医,厉声问:“怎么回事?”

御医浑身颤抖,他指着床上的人,哆哆嗦嗦地?说:“翎妃她、她生了个怪物……”

“你在胡说什么?”薛倚仙手中剑赫然显现,直指御医脖子。

御医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涕泗横流地?说:“接生的时候,先?出来的头,再出来的身子、是?……”

说到这,御医指向嬷嬷怀中的红布团。

皇帝迟疑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妇人,又看向那布团,下令道:“打开?它。”

嬷嬷喉咙滚动,伸手将?怀中的布团打开?,那团血中,躺着的不是?婴儿,而是?一条人首蛇妖。

薛倚仙对?这蛇妖太过于熟悉,可它却从自己母妃肚子里出来,她脑子轰然炸响,令她无法继续思考。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抚在了她的背上,她才回过神来。

皇帝对?于自己的妃子生出怪物,更是?难以接受,他从薛倚仙手中抢过剑,举剑将?蛇妖砍成了两半。

嬷嬷惊地?没有?拿稳,那人头圆溜溜地?滚到了皇帝脚边,皇帝疯了一般砍在妖兽头上。

直到他的怒气和害怕终于消失,他把?剑丢在了薛倚仙脚边,看都没有?看床上的人一眼。

“将?翎妃送去?冷宫。”

宫门乱

一夜过?去, 翎妃生?下妖物的消息就传出了皇宫,口口相传之间,更?像一桩带着艳|情意味的皇室丑闻。

三日后, 在府中等待的闻铃月终于见到了薛倚仙,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她的姐姐薛呈鸢。

府邸书?房中, 闻铃月坐在桌前磨搓着茶杯口,她垂头看?着杯中剩下的茶叶,听着她们商讨如何?抓出陷害翎妃的背后黑手。

“如今父皇心中对翎妃有了芥蒂,就算抓出真凶,这蛇……也确确实实是从翎妃肚子里出来的,父皇恐怕不会同意让你调动东都侍卫。”

薛呈鸢双手覆在腿上, 眉眼中流露出担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过?就一条蛇妖, 有什么可避讳的?”薛倚仙浑身都充斥着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燃烧起来了。

闻铃月见薛倚仙焦头烂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

“既然皇帝避讳蛇妖,那不?如……让他也生?出一条蛇妖。”

“你胡说什么!”薛呈鸢一听当即就惊了,“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未免太过?阴狠了, 而且他还是一国之主!”

薛倚仙见闻铃月并没有开?玩笑的迹象, 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闻铃月低笑一声, 语气坦然地说:“你母妃被人陷害生?下蛇妖,他不?问缘由就将你母妃视作晦气的妖物关了起来, 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也只会觉得自己尊为皇帝的威严不?能有损, 那为何?不?让他感同身受?给他一个主动直面真相的机会。江城死的人还少吗?难不?成要等到东都变成第二个江城,你父皇才能恢复眼睛光明?人坐在高?位,蒙住眼不?往下看?,这样可是不?行的呢。”

气氛沉默片刻后,薛倚仙忽然开?口:“你说得对。”

薛呈鸢见薛倚仙有所动摇,拉住她的手苦苦劝道?:“他是父皇,是一国之主,这有违三纲五常!”

薛倚仙眼中幽暗,挣脱了她的手。

“姐姐,你先回去吧。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万一出事,我会自己担着。”

不?等薛呈鸢反驳,她便唤来侍卫,护送着人回了皇宫。

闻铃月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薛呈鸢被带了出去。

“我姐姐性格温和?,不?喜欢太过?出格的东西,她除了有些死板,人还是挺好的。”薛倚仙察觉到闻铃月好像不?太喜欢姐姐,边给她杯中添茶边解释。

“我确实不?喜欢做事唱衰的人。”闻铃月直说道?。

薛倚仙问:“那这事该怎么进行?东都的蛇妖还不?知道?藏在哪,也不?能凭空变出来。”

“有蛇蛋就行,你只要负责让他吃下去,不?过?,你真的忍心去做?”

毕竟那是薛倚仙的父亲,从旁人口中听到,她和?皇帝的感情还是挺不?错的。

薛倚仙紧紧闭上双眼,再度睁开?眼中只剩坚定。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我被慈悲殿招收入门的时候。”

闻铃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了手。

薛倚仙低头看?见她手中躺着一颗灰色的蛇蛋,心中惊讶不?已,难不?成闻铃月早有准备?还是她有预知的本领?

“你哪儿弄来的?”

闻铃月解释道?:“在矿洞的时候顺手拿了个,本来是想看?能不?能利用它找到东都的蛇妖窝。”

薛倚仙拿起蛇蛋打量,比鸡蛋还小些,若是给人吃那必然是熟的,吃进去也得嚼碎咽,迟疑问:“不?管什么蛋,煮熟了都孵不?出来吧?”她不?知道?母妃是如何?吃进去的。

“你既为慈悲殿首徒,拿出几颗延年益寿的修炼仙丹不?过?分吧?”

闻铃月的眼中流转着蛊惑的光,薛倚仙若想成神君王,这种拖累她的魔障,不?如早日切断。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蛇蛋吞下去能在人腹中长大?”薛倚仙眉头轻戚,她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她不?愿意多想。

“问的,小雪来自妖域。”闻铃月没有撒谎,当日翎妃的事雪观音第一时间就八卦地告诉她了,“其?实,你若将蛇妖妖元击入他身体之内,他不?吞下蛇蛋也行。”

“可修炼之人,妖元进入身体之内又怎么会不?被发现。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恰好,她的母妃就是无法修炼之人。薛倚仙神情越发冷漠,慢慢合上手掌,攥紧了蛇蛋。

皇帝定寿宴的日子,是要经过?国师几番卜算才能定下的,听闻这一日办寿宴还能旺国运。百姓听了笑呵呵,成日里旺来旺去,不?知道?在旺些什么。

大殿之前,空旷的平地上架起了遮阳绸带,长长的红锦地毯从宫门一直铺到大殿之中。

殿内,丝竹之声绕梁,中道?两?旁众人已经入席。

大邑皇帝坐在高?位上,看?着一个又一个进献寿礼的人送上了贺词。他面色红润,带着笑意,盯着盘中宝物满意地点?了点?头。

薛呈鸢献上了一具可挡金丹一击的法器软甲,这对爱惜生?命的大邑皇帝来说正?合心意,他抚摸着软甲,在周围人的奉承下当即就穿上了。

皇帝欣慰地看?着薛呈鸢,大手一挥,“鸢儿向来知晓朕意,赏!”

见薛呈鸢落座,薛倚仙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端举着金灿灿的盒子走?上前。

“父皇,这是儿臣从慈悲殿带回的修炼仙丹,此丹是师尊特意吩咐我给您准备的寿礼,食丹可增进仙力,延年益寿。”

薛倚仙低着头说着,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盒子被拿走?,她心底毫无波动,耳中自动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抬起头,眼中只剩他满脸笑容地打开?盒子的画面。

快吃吧,快吃吧——走?下来,来感受真实的世界。

在皇帝吞下仙丹的那一刻,薛倚仙感觉到自己忽地耳鸣了起来,这一刻竟如此漫长。

仙丹入肚,皇帝感受到一股仙力在胃中涌动,热力蔓延到四肢。

“这仙丹果真神奇,朕觉得身体内热力滚滚不?断,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薛倚仙嘴角扯起一抹笑,“那是自然,毕竟仙门宝物。”

“不?过?,朕怎么觉得,肚子里好像有股仙力在不?断滚动。”皇帝倒吸了一口气,忽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口齿中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来人!御医!”

一声惊呼,大殿中顿时沸腾,众人纷纷站起身,神情中流露出恐慌,他们不?敢妄动,这种事宁愿被吓傻,也绝不?冒头。

皇帝扶着桌子边缘,腹中一阵阵剧烈的绞痛让他攥紧桌布,他死死盯着薛倚仙想朝她走?来,却扯翻了桌布倒在了地上,碗碟夹着食物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薛呈鸢走?上前抓住了愣在原地的薛倚仙,低声喊道?:“你快走?!”

薛倚仙没有听她的话?,甩开?了她的手,“不?,我不?能走?。”她走?了,这件事的性质就会彻底改变。看?着在地上捂着腹部扭动的皇帝,她扑上前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开?始哭喊道?:“父皇!你怎么了?御医呢?快去叫御医!”

侍从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殿中只剩下皇帝痛苦的呻|吟。

薛倚仙任由皇帝将她的手臂抓得血痕累累,口中依旧在安抚着他。

眼看?着皇帝的肚子越来越大,隔着衣物也能看?见他肚子中有东西在冲撞,就像怀胎十月胎动的孕妇一般,当众人以?为腹中的东西要从肚子中钻出来时,皇帝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

皇帝双手撑在地上弓着背,在吐了一地的秽物后,他双眼涨红欲裂,痴痴地张大了嘴,好似喉咙被东西堵住了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条人首蛇妖从他喉咙中钻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不?断蠕动着蛇身。

不?少人见到这一幕,死死捂住嘴忍住了反胃的冲动。呕一声恐怕得砍九族脑袋,掉脑袋的事谁也不?敢做。

皇帝盯着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东西,最终无法承受,晕倒直栽在了地上。

薛倚仙万万没有想到,这蛇妖生?长如此迅速,面对这幅场景,她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皇帝醒来后该如何?应付。

在皇宫之外的闻铃月,全然不?知宫中已经翻天覆地。她得知钱爷住处后,便独自一人偷偷潜入了他的府邸。这钱爷脸上就写着睚眦必报四个大字,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面,他怎么就一直不?来报仇呢?这不?正?常。

闻铃月此时正?躺在房梁上,听着下方人的谈话?,听了半天谈论?的都是生?意上的事,直到她快睡着的时候,钱爷忽然转移了话?题。

“今日这宫中的人,估计没时间管宫外的事吧?”

下人立即回答道?:“您千万别冲动,这要紧关头不?可乱来!”

钱爷听了脸色一变,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下人脸上。“恁没天理的,我这么有钱,要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当闻铃月以?为钱爷是在说她的时候,钱爷话?锋一转,开?始骂起了大邑皇帝。

“这大邑皇帝生?了那么多男儿,没一个有用的!不?然我何?至于跟一个女人合作!古往今来,这大邑就没有一个女人当皇帝的。”

下人闻言,支吾道?:“那倒也不?是,大邑开?国的神君王……”

钱爷啪地又是一耳光,打断了下人的话?语。

“怎么?想显得你很懂?”

闻铃月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的思绪串联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

没有想到,薛呈鸢看?上去软软弱弱的一个人竟有这般手段,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但对于同样阴狠爱背后下手的人,闻铃月更?喜欢抬到明面上来对垒。

她翻身跃下,落在了钱爷面前。

钱爷看?见这个突然出现在房间的人,吓得尖叫了一声立即又反应了过?来,急忙喊人求救。

闻铃月抬手一耳光扇在了钱爷的脸上,他像只声嘶力竭的公鸭哑了下去。

“告诉薛呈鸢,她藏不?住了。”

闻铃月眉眼间含着轻蔑得意的笑,不?屑地从钱爷身上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书?房。

薛呈鸢

次日, 天微亮。大邑皇帝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就听见了寝殿外的痛呼声,他深深吐了一口气?, 命侍从为他按揉着太阳穴舒缓头痛。

皇宫中所有的御医都在寝殿内,双手?交叠垂在身前?,控制着轻微的呼吸声, 恭敬地等待着皇帝下令。

“你说,朕的女儿会谋害朕吗?”皇帝抬起眼皮,看向左侧为首的御医。御医闻言,立即回道:“陛下身体已无碍,只是这吵闹声恐扰陛下休息,不如?让她先离去?”

片刻后?, 皇帝收回了思绪,沉声道:“让她进来吧。”

彻夜在殿外等待的薛倚仙脸色苍白, 跪在地上手?中托举着剑,见殿门打?开,眼中的不安悄悄落定。她握紧剑身,快步踏进了充满药味的寝殿之中,看见侧躺在床上的皇帝,走到他身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儿臣罪不可恕,竟然让贼人调换了仙丹, 请父皇降罪!即便?要杀要剐, 儿臣也绝无怨言!”薛倚仙跪在皇帝面前?, 将剑高高举至他眼前?。

皇帝盯着剑,神色中并无怒气?, 也无杀意?,他心中此刻想的是若薛倚仙死, 慈悲殿与大邑的关系可就彻底断绝了。

见皇帝沉默,薛倚仙继续道:“这蛇妖不仅害了母妃,更是害了父皇,父皇是一国之主,这背后?利用蛇妖的人定然居心不良!我曾在江城见过蛇妖杀人,现?在这些蛇妖潜藏东都,恐会威胁父皇安危。”

皇帝忽地笑了一声,他坐起身,将薛倚仙扶了起来,和声道:“你是朕的女?儿,朕自然信你,相信此事只是你疏忽所致,只是这蛇妖危险,你可有求助师门?”

“儿臣会传信回宗求师尊相助,但慈悲殿远在万里之外,这蛇妖会吸食仙力精魂,父皇若信得过儿臣,就让儿臣来保护父皇。”

薛倚仙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关心和紧张。她知晓父皇为人,这蛇妖既然威胁到他的安危,他必会彻底铲除干净。

“好,还是你最可靠,日后?你皇兄登基,还得靠你多多辅佐了。”皇帝如?慈父一般,伸手?轻轻拍在她肩膀。

太阳升起之时,皇令便?传遍了东都,全城戒严,四?处搜查,必要揪出蛇妖的藏身之地和利用蛇妖的幕后?之人,同时也下令将翎妃从冷宫接回了原来的宫殿居住。

薛倚仙将母妃接回宫殿后?,就瞧见薛呈鸢站在宫门口,看到她脸色苍白虚弱,薛倚仙心中有些愧疚,她肯定担忧了很长一段时间。

“姐姐,你快回宫休息吧。”

“见你没事就好。”薛呈鸢拉住薛倚仙的手?,看着她略显疲惫的双眼,叮嘱道:“父皇将蛇妖一案交给你,你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

薛倚仙应下,看她气?色不好便?关心问:“你还好吗?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薛呈鸢松开她的手?,打?趣道:“我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连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吗?你不用处处照顾我,只是你之后?准备怎么?做?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薛倚仙垂眸沉思片刻,回道:“这血矿石能滋养蛇妖,先从东都周围的矿洞找起吧。跑矿洞这种事你的身体吃不消,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嗯,你回去照顾翎妃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二人分别,薛呈鸢看着薛倚仙走远的背影,眼中的温和逐渐冷下来,转身朝皇宫外的方向走去。她本以为皇帝会降罪薛倚仙,最起码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是她低估了慈悲殿,还是低估了薛倚仙?

薛呈鸢眼前?浮现?出闻铃月的脸,从将拉皇帝下水到薛倚仙举剑求杀,恐怕与这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皇宫外,蹲了一夜的钱爷终于瞧见了薛呈鸢的身影,他躲在宫墙转角处,朝她招了招手?。

见到钱爷,薛呈鸢浑身充斥着冷意?与不耐烦。

“有事不能直接送信,非要叫我出来?”

钱爷弯着腰,额头冒着冷汗,盯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我在酒楼遇见的那个人,她知晓了你的身份。”

薛呈鸢闻言,心底忽地一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开口问:“她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又背着我去干蠢事暴露了?”

钱爷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是她跑来我的府邸,查到了一些东西。”

看着钱爷这副撒谎都藏不住的样子,薛呈鸢忍不住冷笑嘲讽道:“果然,终究是我站得太低了。薛倚仙身边总围绕着那些能人异士,而我身边,全是蠢货!不过修仙而已,如?今,我也能。”

钱爷看见薛呈鸢逐渐癫狂,心中开始惧怕,脚下不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这儿可是皇宫门口,她不敢在这动手?吧。

脑中的思绪刚刚停下,钱爷抬眼瞧见薛呈鸢眼底红光闪动,浑身散发着血腥之气?,只见她掌化成爪径直掐在了他脖子上,脚下蹬了几下,还未来得及反抗,一个胖子便?成了一具干尸。

薛呈鸢手?中用力,眼前?的干尸顿时化成了齑粉。

两?年前?,钱爷带来了一枚蛇蛋找她合作,为了能够修炼,她忍了这个蠢货许久,从他背着自己?在江城养蛇,她压下此事到如?今,一切都彻底藏不住了。既然这两?人非要挡她的路,那就别怪她下手?狠毒了。

薛呈鸢隐去浑身的红意?,恢复了温和的模样,转身回了皇宫。

东都戒严,百姓隐约察觉到什么?,皆紧闭房门不出,平时热闹的都城此时显得有些萧条。

暮色起时,在宫外府邸的闻铃月收到了薛倚仙的传信,说城东郊外发现?一处血矿石洞,急求她前?去相助,入洞打?探。

闻铃月心中隐有不安,薛呈鸢既然是幕后?操纵蛇妖之人,薛倚仙也必然身处危险之中。

想到太上重明和元仪景,这两?人成日在她身边晃悠,竟没有一点要离开大邑的意?思,倒不如?利用上。

她叫来两?人,看着他们并排坐在椅子上,一副全然不熟悉的样子,眉头轻戚。

“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元仪景看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但说无妨。”

得到元仪景的应承,闻铃月看向神色微冷,安安静静坐在那的太上重明。

察觉她的目光,太上重明抬眸看向她,微微颔首。

闻铃月这才道:“薛倚仙送信来说城东发现?了矿洞,我要去一趟。如?今大肆搜查,藏在暗处的人也会行动,要做准备才行。”

“你。”闻铃月朝太上重明道:“去守皇宫。”

“你去守城门,万一洞矿中的蛇妖我没有镇住,免得它们进入东都。”

元仪景见她如?此认真,心中不免疑惑,于是开口问:“你如?此费心费劲地帮薛倚仙,真的只是帮助朋友?”

闻铃月听此话觉得十分怪异,两?人目光都在她身上,显然,太上重明也有同样的疑惑。可是该疑惑的应该是她吧?这两?人总装作一副很了解她的样子,她才应该感到奇怪。

“是啊,我不能帮朋友?”闻铃月挑眉笑问。

元仪景摇了摇头,笑容中有些释然。

城东郊外,绵延的青山在夜色笼罩下,宛如?天地交接处的漆黑云|墙,偶尔响起悠扬的虫鸟鸣叫,轻荡荡地从耳边划走了。

闻铃月照着地图中的指引前?行,身后?还跟着雪观音。

走到一条分岔路口时,雪观音见她拿着地图转来转去,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指了指右边的路。

“往这边走。”

闻铃月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察觉到了蛇妖的气?息。”雪观音嘀咕着,这蛇妖与他同源,他对蛇妖的气?息自然更加敏感,不过,这次的气?息不同于江城微弱的气?息。

“你怎么?不早说?”闻铃月一时无语,翻了个白眼将地图收了起来,这简直是看着她在浪费时间。“快带路。”

随着雪观音走入密林,闻铃月也察觉到了那股蛇妖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走到一处峭壁前?,一个被凿开的矿洞赤|裸裸地暴露在夜空之下。

既然薛倚仙知晓此处有矿洞,那为何周围却没有东都守卫?闻铃月盯着前?方,她感受到矿中有一股强烈想要挣脱的力量,正准备进洞时,雪观音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要冒险。”

难得在雪观音脸上看见如?此严肃的表情,闻铃月将肩膀从他手?下移开,语气?中隐隐有些激动,“你当初利用蛇妖吸修士仙力精魂,如?今薛呈鸢也这么?做,她只能将那些仙力积蓄在蛇妖母体之中,若拿到妖元,你至少能恢复三成妖力。”

雪观音慢慢收回手?,眼中浮现?出道不明的情绪,看着她决然转身往矿洞走去,雪观音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她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话而停留。

若他不可以,太上重明和元仪景更不可以。思至此,他眼中逐渐清明,唇边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走入洞中,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令人晕眩,空气?中夹带着血和蛇身上独有的腥味。

随着深入矿洞,闻铃月心低微微紧张起来,她明知前?方是陷阱,却依旧往陷阱走去。这种紧张的情绪之中,她隐隐有了期待感。

她很好奇,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呢?

矿洞被两?旁岩壁挂着的火把照亮,镶嵌在岩壁中的血色矿石也越来越多。走到尽头之时,她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座用血矿石打?造的高台。

高台柱体透着血玉般的润泽,上方浮着一个透明的血色水球。水球表面不断地泛起波澜,水球里有什么?东西游动着,隐约瞧见有蛇影一闪而过。

帝王家

有一股力量在水球中胡乱冲撞想要往外逃脱, 闻铃月走到水球前,还未凑近仔细观察,里面游动?的蛇妖猛然扭动身子朝她袭来。

闻铃月手中扶光剑乍然出现, 后退一步站定?后,定?睛一看,这人首蛇妖的脸, 居然长得与?薛倚仙一模一样。

她强忍下心头的不适,这种感觉太诡异了,就像砍下了熟人的头?,接在了蛇身上一样。

晃神之间,闻铃月脚下光芒闪动?,绞杀阵法陡然出现将她包围, 感觉到自?己身上传来被刀割般的痛意,闻铃月脸上杀意涌现, 扬起扶光一剑将阵法力量横扫四散。

区区绞杀阵,根本困不住她。

此?刻皇宫之中,寂静得毫无生气,宫殿被黑夜淹没,仿若沉在水下发不出任何声响。

一把剑插|入地面,湿雾雾的水气飘在半空中,凝在剑身上又变成水珠滑落入地。

翎妃宫殿中, 四周寂静, 薛倚仙跪坐在大殿之前, 她怀中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早已失了气息。她失神地盯着?地面, 手中不断地将仙力传入怀中的人,试图维持着?尸体渐渐流散的热意。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薛倚仙失神的瞳孔骤然紧缩。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薛呈鸢声音温和,却再也抚不平薛倚仙心?中的焦躁。

“为什么?”薛倚仙问。

薛呈鸢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跪在地上,抱着?翎妃的尸体,唇边扬起了一抹讥笑,没有?回答的她的问题。

“你在寿宴上送父皇软甲,是怕我将蛇妖妖元击入父皇体|内,之后要我快走,又是为了让我背罪。倘若我真的走了,不仅会坐实我暗杀父皇的罪名,还会连累母妃一族,我就再也回不了大邑。”薛倚仙自?顾自?地说着?,语气淡然平静。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莽撞冲动?,脸上藏不了事的人。”薛呈鸢走到她身边缓缓道,“我以?你的名义将那?个女人骗去了蛇窟。蛇窟里我已经设下绞杀阵法,加之蛇妖母体的力量,化神之下,必死?无疑。”

薛倚仙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她紧紧闭上眼睛,咬着?牙问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此?事与?我母妃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自?觉搂紧怀中的人,眼泪顺着?脸庞滚下,仅仅是她离开取药的时间,回宫殿时母妃房间就只剩地上一个被挖开的洞,她顺着?洞找去,母妃早已失去了气息。

薛呈鸢嗤笑一声,抬头?看向黑色的夜空,声音轻飘,“那?些皇兄皇弟,个个蠢笨如猪,居然还想当一国?之主,我从小就觉得,以?我的聪慧那?些蠢货绝不会是我的对手。父皇只有?我和你两个女儿,可自?从你展露修炼天赋进?入慈悲殿,父皇的眼中就只有?你了。你小时候跟我开玩笑,说要做神君王,我都当幼儿戏语看,如今你修炼如此?神速,说不定?,真的不是戏语。”

“你明知道父皇并不是真的看重我!”薛倚仙接受不了这样的借口。

“他不看重你,不信任你,却想着?倚靠你,因此?对翎妃也另眼相待,可我的母妃却在这些被冷落的日子里渐渐枯萎死?去了。”薛呈鸢脸上露出一丝悲伤,随即又转变成兴奋,“说实话,我看见他这么狼狈还挺高兴的,可惜,我需要一个傀儡,毕竟直接杀了他上位,名不正?、言不顺。”

听完这些话,薛倚仙心?口阵阵闷痛,她侧头?看向身旁的人,“所以?,你为了权力,视人性命如草芥,让江城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害死?我母妃,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也全是假的。”

“倒也不是,你处处把我当不能修炼的凡人照顾,也的确让我动?容过。可惜……我最恨别人处处提醒我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薛呈鸢双眼忽地睁大,手中血色妖力涌现,一掌击在了薛倚仙的背上。

一阵剧烈的痛传遍身体,薛倚仙喉咙滚动?吐出了一口鲜血,迫不得已将怀中人放在地上,站起身转头?时,薛倚仙心?口再度被击上一掌,这次,她察觉到自?己的神元开始破裂。

“看在这些年你照顾我的份上,就击裂你的神元,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仙力流失变成废人死?去,体会一下变成我这样无法修炼之人,是什么感觉。”

薛倚仙神识渐渐消散,身体朝后倒下,模糊的视线中只剩下薛呈鸢离去的背影。

她想不明白,是什么改变了她们。

城东郊外,雪观音站在洞外,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他脚下不停地来回彳亍。

洞里突然传来阵阵山石倾塌的轰隆声,雪观音蛇瞳紧缩如针,闻铃月还在里面没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提步朝洞里跑去,然而刚跑到洞口,一股仙力冒出来直接将他击飞几米远。

洞口坍塌的最后一刻,闻铃月从洞口冲了出来,感觉到自?己撞到什么东西时,站定?一看,不远处雪观音正?捂着?肩膀口吐鲜血。

见他如此?虚弱,闻铃月走上前,将抢来的妖元直接塞进?了他嘴里。

雪观音吞下妖元愣神地望着?她眼中闪着?光辉,浑身浴血的模样,心?间的热慢慢开始灼烧到脸上。他不敢想,若她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闻铃月见他一副虚弱破碎求人垂怜的哀怨表情,抬手将仙力送进?了他经脉之中。

突如其来的仙力催动?让雪观音浑身难受,眉毛顿时皱成了蚯蚓,“轻点。”

薛呈鸢低估了闻铃月的实力,反而助她轻松拿到了妖元除去了蛇窟,照这个阵法和蛇妖的安排,就是等?着?取她性命的,不过,薛呈鸢的希望要落空了。

闻铃月回到府邸时,见

銥誮

府中灯如白昼,心?想应该是薛倚仙来了。

门口的守卫见到闻铃月就急忙上前道:“皇女受伤严重,神元破裂恐怕有?性命之忧。”守卫知道闻铃月受皇女看重,必然本领高超。

闻铃月闻言,急骤朝府内闪去,到卧房时,先瞧见了站在床边的太上重明。

“发生什么事了?”闻铃月走上前,见薛倚仙脸上惨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她体|内仙力在不断流失,神识也陷入了昏迷。

太上重明看着?闻铃月浑身掩不住的焦急,沉声道:“我去时察觉皇宫有?蛇妖气息,循着?过去就看见她被人击裂神元倒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具中年女子的尸体。”

“尸体?”闻铃月心?头?浮出不好的预感,然而眼前更重要的是让薛倚仙活下来,她想起了太上重明在客栈时给她的护神魂的神器,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开口问:“她如今恐怕性命不保,你之前在客栈时给我的神器……”

太上重明眉头?紧戚,心?下沉默。“神器给了她,若以?后你遇到危险,也就失去了一次活命的机会。”

“可我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忧,反倒是她,真的要死?了。”闻铃月看向濒临死?亡的薛倚仙,咬了咬牙,“我会告诉她,是你救了她。以?她的天赋和心?性,将来必入神境,一个神君欠你救命之恩,将来能给你带来的利益可比我多多了。”

“好。”太上重明眸光颤动?,与?她对视,“但我要你来还这个恩情。”

闻铃月额角抽搐,想起一些令人不适的东西,但仍旧应下,“可以?,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就行。”

太上重明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闻铃月眉间莲花现,光涌之间,那?一朵莲花从她额间飞出,没入了薛倚仙眉心?。不稍片刻,薛倚仙的气息就慢慢恢复稳定?了下来,她的神元竟然也在慢慢恢复。

幸好太上重明去的及时,不然薛倚仙今天必死?无疑。

闻铃月不禁在心?底夸赞了自?己有?先见之明,也得算薛倚仙运气好,偏偏太上重明给了她这神器。

闻铃月一直待在薛倚仙的房间,到第二日午时,元仪景与?她告别,她不知道元仪景要去做什么,只是看到元仪景离去时望着?她依依不舍且严肃的目光,感觉十分怪异,生离死?别不过如此?吧。

看着?薛倚仙脱离危险,她心?上的担忧也终于放下。

太上重明进?来时,闻铃月正?趴在桌上撑着?下巴昏昏欲睡,他坐在闻铃月身边,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到了耳后。

闻铃月缓缓睁开眼睛,瞧见太上重明目光如水,透着?一丝忧郁。“怎么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问。

太上重明声音极轻,“我要走了。”

闻铃月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抓起他的手腕,在他掌心?施下一个小小的结印。

“当你长时间不休息的时候,这个结印就会提醒你该休息了。”

太上重明看着?掌心?隐下去的印记,抬眸看着?闻铃月,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弧度。

“今日晨时,我已将东都蛇妖清除,剩下的,也许她会想自?己解决。”

她知晓太上重明的意思,薛倚仙和薛呈鸢的事她一个外人无法干涉太多,只能让她自?己去解决。

“谢谢师尊。”闻铃月笑道。他作为师尊,简直是天下间最好的师尊,闻铃月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该阿谀奉承的时候绝不能吝啬。

当日,薛倚仙就转醒了。她恍惚地看着?床顶,像是失了魂一样,直到看见端着?药碗进?来的闻铃月,她眼中的泪不自?觉滑落打湿了枕头?。

闻铃月放下碗,坐在床头?,为她拭去了眼泪。“我听侍卫说,你母妃已经下葬了,不用担心?她走得不体面。”

薛倚仙唇齿间溢出凄切悲伤的呜咽,颤抖地抓住了闻铃月的衣袖。

“我要,报仇。”

神君王

皇宫, 薛呈鸢居住的宫殿已经被层层包围,那些蛇妖围聚在宫墙周围,缓缓爬动震慑着侍卫不?敢靠近。

薛倚仙来时, 侍卫自动让开一条通向宫殿内的路。

闻铃月和雪观音跟在薛倚仙身后进了?宫殿中,只见寝殿前的平地上用?血画下了?一个圆形阵法,薛呈鸢持剑站在阵法后, 神态冷漠地看着她们走进来。

“我真是嫉妒你的运气,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帮你。”薛呈鸢见薛倚仙脸色虽白,但明显已经恢复了?神元。她看向闻铃月,转而朝闻铃月说:“你能从蛇窟里逃出来,实力定?不?会低于化神,不?如和我合作, 我们一起开疆扩土,一起求长生之法, 享尽世间荣华富贵。”

“你还在异想天开,你如今还剩下什么?”薛倚仙脸色阴沉,看着薛呈鸢脚下的阵法,警惕着她会有所动作。

“看来,你是一定?要阻挡我的路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一网打尽,扫清所有障碍。”薛呈鸢双眼猛地睁大, 抬起剑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剑刃, 她蓦地抽|出剑, 连带出掌心的血洒在了?地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闻铃月瞧见着熟悉的一幕, 总觉得自己在那看见过。

未等人行动,那道血色阵法猛然亮起红光, 强烈的光染红照亮了?这一片天空,众人被光刺得睁不?开眼,光芒愈来愈盛,阵法开始不?断旋转带起的罡风卷起了?她们的长发?与衣袍,

罡风压得人呼吸不?上来,仙力也开始运转不?动。薛倚仙心下暗道不?好,长剑挥出一道剑风破开了?这逐渐形成的风墙,她脚下朝阵法疾冲而去,却被挡在了?红光之外。

“闻铃师妹,你们先走。”薛倚仙转头朝闻铃月喊道,她不?知道薛呈鸢要做什么,但见这阵势恐怕会连累她和雪观音。

闻铃月终于想起她在哪儿见过这一幕。在雪渊秘境中,九华宗的赤骇冲与她对?决之时也用?过这招请神的秘术。

所谓请神秘术,不?过是献出一件至宝与被召唤者达成交易,另一方?就会给出一道特殊的阵法,用?阵法召唤之时就是实现?交易的时机。

“你回?来,看她能折腾出个什么东西。”闻铃月冷声道,两家仇怨结下,若薛呈鸢真天下无敌了?,也不?会放过逃跑的她。

“哈哈哈哈,你们都去死吧!”薛呈鸢狂笑不?止,已然陷入疯癫,她今日就要坐上王位,将?整个大邑握在手?中。

一道赤雷落下,砸在了?阵法中间,散开的雷电余波冲倒了?宫墙,波及不?少侍卫死亡。

闻铃月运起仙力抵挡住了?这些力量,等待赤雷停下,红光暗淡下去之时,一个人影出现?了?在阵法中间。

众人皆举起剑做好回?击的准备,等光芒彻底散去后,阵法中间的人也显露了?出来。

闻铃月睁大了?眼睛,眼中危险的怒火不?断往外冒。

雪观音站在阵法中间,怔愣地打量了?周围一眼,发?现?自己本来在闻铃月身边,却被无缘无故地被一股力量拖来了?这,看到闻铃月脸上对?他藏不?住的怒意,他迫不?及待地当即为自己伸冤。

“救命啊!”雪观音一边喊一边往闻铃月面前跑,慌慌张张抱住了?闻铃月的手?臂,恨恨地瞪着薛呈鸢,嘴里还在卖惨,“刚刚有什么东西把我拉过去了?,我好害怕~”

“你到底还造了?什么孽?”闻铃月咬牙切齿。

薛呈鸢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苦笑出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讥讽她是个千算万算都落空的丑角。

薛倚仙收起剑,目光落在她身上,恨意与痛苦在她心中纠缠。她不?想杀,也不?愿杀,可又无法原谅,若她们只是平常人家的姐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此时,宫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侍卫鱼贯而入将?她们包围后,一个穿着深蓝锦袍的男子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进来,他双眼如细柳叶,丝毫不?掩藏脸上的得意算计,看见薛呈鸢时,他扬声喝道:“薛呈鸢,你老老实实就范,可免受皮肉之苦。”

听见男人说话,闻铃月眉头一皱,朝薛倚仙问:“这谁?”

“我大皇兄。”薛倚仙语气中满是不?耐烦,她大皇兄做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却被父皇说成心如赤子。

很明显,这个人是来抢功的。

薛呈鸢看见自己的兄长,脸色阴沉,眼中嫌弃的情绪如洪水喷涌而出。

“你来得正好。”薛呈鸢低笑了?一声,手?中血色妖力萦绕在她身侧,她抬手?挥出一道妖力,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压穿透了?男人的心口?。

男人站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当他看向自己的胸口?,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时候,气息也随之消逝了?。

“嘶——好狠。”雪观音看着男人瞬间死亡倒下,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拉住闻铃月手?问道:“你不?去帮薛倚仙?”

闻铃月挠了?挠额头,有些为难道:“现?在是她们皇室内斗,这与我无关吧。”在她不?准备出手?的时候,薛呈鸢突然将?妖力释放,那些红色的妖力从?她的身体?向地面蔓延,朝地下隐去。

众人看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正摸不?着头脑时,薛呈鸢已经散去了?所有妖力,虚弱地摊倒在地上,她用?手?撑起身体?,恨恨地看向皇宫中的这些人。

“既然我活不?了?,你们都别想活。皇宫下有一个矿洞,我早已设下引爆矿洞的阵法,你们就和这座皇宫一起塌陷下去永不?见天日吧!”

薛呈鸢话音一落,众人就感觉到脚下开始震动,那些侍卫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朝外跑去。

闻铃月依旧淡定?地站着,见薛倚仙略显慌乱,她沉稳道:“你着什么急,我们会御剑。”

“可皇宫里的那些人不?会。”薛倚仙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飞速转动,她必须要阻止这场人祸。

地面裂开的缝隙一寸寸朝着四周蔓延,首先塌陷的就是薛呈鸢所处妖力最浓的位置,只见她脚下忽地陷落一大块地面,她的身体?也随之落下,甚至没?有伸出手?求救。

薛倚仙瞳孔一缩,正准备冲过去拉住薛呈鸢时,她脚下的地面也塌陷了?下去,在身体?悬空的一刹那,她被闻铃月扯了?上来。

她们刚跑出宫殿,这地震就停止了?,地面的裂缝也停止了?开裂,有一道神君气息压制住了?皇宫下的阵法。

薛倚仙眼睛亮了?起来,“肯定?是姥祖出手?了?!这动静惊扰到她了?。”

姥祖?闻铃月心底默念这个称呼,是大邑的神君王吗?不?过,眼下这些事?,终于接近尾声了?。

大邑妖灾平定?,东都也恢复了?往常的热闹,皇帝特意为出关的神君王举办宴席,闻铃月也在被邀约之列。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皇宫,葱郁青木间阁楼宫殿林立,位于正中的宫殿宏伟壮观,红与金的颜色互相辉映,在日光下璀璨惹眼。

殿中,中道两边设有桌案,桌上堆满了?美食美酒,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闻铃月坐在薛倚仙身后,一边饮酒,一边打量着这宫殿建造的精细之美。

说是为神君王设宴,可神君王却迟迟没?有出现?,皇帝身侧的位置依旧空着。

气氛一片欢喜,皇帝的表情却没?有多么喜悦,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无辜死去,而负责蛇妖一事?的薛倚仙,没?有给她任何交代。

皇帝看向薛倚仙身后的闻铃月,他听侍卫们说,此人除了?薛倚仙谁都不?救,明明有能力救下大皇子,却作壁上观。她既然是慈悲殿的人,受大邑邀请而来理应保护大邑百姓。

他饮下一杯酒,再看向闻铃月时,眼神中透着不?满和隐约的怒意。

“倚仙,你身后这位是慈悲殿中哪位长老的弟子?”皇帝语气没?有丝毫客气,毕竟他的女儿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

薛倚仙放下手?中筷子,她不?愿给闻铃月增添是非,于是道:“父皇,她并非长老弟子。这次蛇妖一事?,我师妹也废了?不?少心力,没?有她,我也不?会这么快平定?妖灾。”她话语中暗示明显,平常时候应该早就赏赐完了?,可这次父皇就像忘记了?似的。

皇帝一听,眼中的不?满更甚了?,不?是长老弟子,那就是个普通内门弟子了?。他低笑一声,举杯朝闻铃月示意说:“普通弟子缺了?长老弟子的格局,朕倒也能理解了?。”

皇帝说完话,大殿内的气氛悄无声息地出现?微妙的片刻沉寂。闻铃月端着的酒杯停顿在唇边,掩住了?她嘲讽的笑。

薛倚仙听见这阴阳怪气的话,当即脸色冷了?下来,“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倚仙,你怎么跟朕说话的?朕不?过坦然言说罢了?,若与你回?来的人是周云镜,你大皇兄也不?会无辜惨死。”

薛倚仙明了?,她的父皇将?丧子之痛全怪在了?闻铃月的身上。她愧疚羞耻地望向闻铃月,朝她低声道:“对?不?起。”

闻铃月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皇帝不?乐意了?,见闻铃月一言不?发?,听到这周围忽然高昂的乐声,他扬声朝闻铃月说:“听闻慈悲殿修习之器皆为长剑,乐声正好,不?如这位小友来舞一剑助助兴?”

正在咬鸡腿的闻铃月,顿时觉得口?中的肉如同嚼蜡,她抬眸看着坐在高位上,脸色微红酒意上头的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鸡腿,拿起碗旁的布擦去了?手?上的油脂。

闻铃月还未开口?,前方?的薛倚仙忽地站起身朝皇帝道:“父皇若想看舞剑,不?如儿臣来吧!”

皇帝见自己的女儿如临大敌一般,忍不?住笑道:“你急什么呢?不?过舞剑而已,若今日朕偏要她舞剑呢?”

人世间

薛倚仙心中的一点期望彻底消失了, 她的父皇愚钝,迷信天命靠卜算吉凶治国,又目中无人自负至极, 同样是人,为什么他的脑子永远不像正常人。

这皇帝的位置落在他手里,也不过?是兄弟阋墙, 死得就剩他一个人的侥幸罢了。

闻铃月不想薛倚仙陷入两难的境地?,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她黑瞳幽深,眼中带着戏谑,作揖道:“陛下要?看我舞剑,那我自然要?尊皇命, 只是我一个普通弟子,若舞得不稳当赏眼, 也得请陛下见谅。”

薛倚仙心底越发羞耻,她想拉走闻铃月,却被闻铃月手中出现的剑推开了。

皇帝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意,看到扶光剑剑身上的经文,显得整把剑粗糙时,他皱起眉头说:“这剑疤疤癞癞,看着毫无锋利之感。”

闻铃月挥了几下扶光剑, 剑身隐约晃动的金光引得众人多看了几眼, 然而未等?那些臣子看清, 闻铃月手中的剑突然脱手,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直刺向坐在皇位上的人。

一瞬间, 扶光剑擦着皇帝的脖颈刺入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中。

皇帝吓得怔直了身体,直到脖子间的冷意消失, 他看向台下脸上挂着鄙夷笑容的人,心底怒意如火喷涌,这摆明了是在耍他。

“来人!此人蓄意刺杀朕,把她抓起来关入地?牢听候发落!”

十几个带刀侍卫迅速走进殿内将闻铃月包围,拔出腰间的剑指向她。

眼前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薛倚仙急忙冲入侍卫的包围之中,挡在了闻铃月身前,面色冰冷地?说:“父皇,你明知道大皇兄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就算迁怒于旁人,他也不会活过?来!还有,我师妹不是长老弟子,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你若要?杀慈悲殿掌门重明神君唯一的弟子,那你就动手吧。”

这一连串的名号砸在皇帝头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一阵仙力?从?殿外传来,将侍卫们?全部拨开了。

一位白衣老者从?殿外走了进来,她满头白发,脸上皱纹密布,周身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息,还有着一双独特的眼睛,她眼中瞳仁皆白不聚光,似乎是个瞎子。

众人纷纷看向老者,紧接着跪下参拜。皇帝惊恐地?从?皇位上急匆匆走了下来,走到老者面前时,小心翼翼地?作揖。“拜见摇光姥祖。”

摇光并未理会他,径直走到了闻铃月身边朝她说:“请随我上座。”她低沉微哑的声音中含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闻铃月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但还是选择任她引着落座。

薛倚仙看着上方与?摇光姥祖坐在一起的闻铃月,强按下心里冒出来的可怕想法?坐回了位置。

皇帝跟在她们?身后,屡次想和摇光对话?,都被无视掉了。他心中有气,却不敢表露丝毫。

闻铃月看着摇光为她倒酒,众目睽睽之下她成?了大邑神君王的座上宾,可她并未见过?这人。

“你认识我?”闻铃月开口问。

摇光侧着脸,似乎在望着闻铃月,只觉得她一如千年?前一样,似乎从?未改变。

“是你不记得我了。”摇光缓缓向她解释,“千年?前的大邑国,还只是个荒原野村,当时我被村民排挤,一心想离开这里去往更繁华的地?方,就偷偷跑了出去,结果被妖兽所伤,是你救下的我。”

闻铃月想了起来,九华宗仙魔一战后,她被东方昭侠追杀逃出了巫川,回到剑川时,途经一处荒原救下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女孩天生看不见物体,却能?直接看见每个人神魂本源。

“你告诉我说,外面危险,不如好好修炼再出去闯荡,于是教了我一些简单的修炼心法?,自此,我就踏上了修仙之路。后来我小有所成?,前往庚辰山拜师求艺,正好遇见了你围剿庚辰山,我才?知道你是慈悲殿的掌门。”

“再后来,我本来打算去慈悲殿找你,却传来慈悲殿被灭的消息。”

听到这句话?,闻铃月心口一窒,手中的酒杯颤抖洒出了不少酒,她迟疑地?开口问:“你说慈悲殿被灭?”

见她似乎不记得此事,摇光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道:“据说当时巫川九华宗带着一众剑川仙门杀上了慈悲殿,慈悲殿十三?护法?拼死拦下了这些人让你逃走。你逃走后,我找不到你的踪迹,就回到了故乡建国。”

闻铃月想努力?回想起摇光说的这些,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来。忽然间,她想起了雪观音。

雪观音是妖域域主之子,天生能?够惑人心神摄取记忆。她的神色愈发寒冷,她怎么能?够忘记那些重要?的记忆。

“这大邑,挺不错的。”闻铃月敛起情?绪,朝摇光举了一杯酒。“不过?,你是怎么每次都能?认出我?”

摇光冷漠的脸上露出一瞬笑意,如冰雪融化,“那些人在我的眼睛里,只有两种颜色,而你,却有很多种。”

闻铃月顿时明了,合着只有她的神魂本源五颜六色,难怪一眼就能?认出。

“你如今已是神君,为何?不去治好眼睛?”

“我对人世间,已经没有继续探索的欲望了。而天道,并不需要?眼睛去看。”摇光声音如潺潺流水般令人心静。

宴会结束,她与?摇光告别后,转头就瞧见一脸阴郁的薛倚仙。

宫殿中只剩下她们?俩,薛倚仙丝毫不遮掩脸上的杀意,她手中长剑出现,直朝闻铃月袭来。

闻铃月并未躲开,运起仙力?挡住了她的进攻,两人僵持片刻后,薛倚仙忽地?丢下了剑,坐在了地?上。

闻铃月走上前,将剑捡了起来,蹲下身塞进了她手里,低声嘱咐道:“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下剑。”

“我一个金丹打不过?大宗师,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薛倚仙气呼呼地?握紧了手中剑,扭开了脑袋不愿意去看闻铃月。

闻铃月没有解释,她融合元珠如今实力?早已步入化神,大宗师不过?是她体内另一颗神元,若两者融合,她必然能?突破前世无法?步入的神境。

“你要?是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闻铃月站起身朝殿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薛倚仙喊她的名字。

“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的你,就是我认定的朋友。”

闻铃月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走出了大殿。

大邑的事情?结束,闻铃月与?薛倚仙准备启程回宣云峰时,雪观音死死抱着闻铃月的手不放开。

“我去了宣云峰肯定不会乱来的,况且我还没有完全炼化妖元,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外面游荡吗?等?下又被人抓去关起来你就找不到我了。”

薛倚仙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美男撒娇,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她果然不喜欢这种大娇夫,另一半还是要?找礼貌温和不掉面儿的正常人。

闻铃月觉得他说得似乎也有道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说:“你恢复原形进玲珑球里,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在宣云峰乱跑。”

雪观音连连点头,仙力?光芒大盛,他变成?了一条手指粗的白玉小蛇落在了闻铃月掌心。薛倚仙凑过?去一看,见这小蛇点着两点红豆似的眼珠,看上去极为可爱,倒是比他变成?人的时候顺眼多了。

将雪观音放进玲珑球里后,二人便启程回宗了。

雪观音进入玲珑球中后,发现法?器里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而不远处有一条虫子和一只狗趴在地?上睡觉。雪观音没有见过?它俩,想来是闻铃月后来收的什么宠物吧。

被惊醒的腾龙和狮将盯着这条忽然冒出来的小蛇,见他姿态高冷不说话?,但还是美滋滋上前打招呼。

“你是她新抓的妖兽吗?”腾龙凑上前问。

雪观音看见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腾龙,特意将身躯变化大了些。“哪儿来的黑虫子,离我远点。”

这一变,倒是让旁观的狮将认了出来,它吱哇乱叫着喊:“是你!雪观音!你这个卑鄙小人!”

雪观音闻言,瞥了狮将一眼,这狗不像狗猫不像猫的东西怎么会认识他?

狮将怒气冲冲,当初闻铃月在无相山上本来就和它以前的主人不对付,原本还能?勉强和平相处,自从?闻铃月身边出现这个雪观音,这人就仗着闻铃月护短,到处挑衅闻铃月的对家,十分张狂。

其中被针对最多的就是当初在任的魔教大护法?和身为坐骑的它,被雪观音暗算无数次后,它只要?见一次雪观音就会追着他咬一次。

见狮将这个愤恨的眼神似曾相识,雪观音终于回想起来了,他神态更不掩饰鄙夷。“是你啊,无相山看门的大黄狗。”

话?音一落,腾龙就瞧见一条蛇和一只狗缠在一起互咬,漫天的黄毛乱飞,看上去狮将被皮毛连累,有些落于下风了。

腾龙看这俩缠斗半天也没分出胜负,睡意上眼,忍不住陷入梦乡去了。

直到腾龙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瞧见狮将浑身乱毛,雪观音盘在狮将头顶,似乎在闭目修炼。看起来已经是分出了胜负。

腾龙心想,只要?这恩怨不要?波及到自己就好了,至于什么团队不和,那是闻铃月应该考虑的事。

赤岚媗

一大清早, 宣云峰上就忙碌了起来?,因为一年一度的仙门大会在去年大会第一的不动山推脱下,换到了位居第二的慈悲殿举行。

闻铃月和薛倚仙两人鬼鬼祟祟进了兵器堂, 一进去就瞧见那些锻造兵器的弟子虽大汗淋漓,却?也没脱去衣裳解热。

薛倚仙站在兵器堂门口?抓住了一个出来的男弟子,问他:“你不热吗?”

男弟子抬手擦了擦汗说:“我额头流的是水吗?”

“那你们怎么不脱去衣裳锻造兵器呢?”薛倚仙说这话时, 脸上满是心虚。

“长老下令,脱衣炼器不雅观,以后都不准脱了。”

薛倚仙将他放走后,转头看向?闻铃月,“绝对是因为你上次被重明神君抓到了。”

闻铃月也不想?自己看男弟子打?铁被师尊抓个先行,不过这人未免太斤斤计较, 难不成是嫉妒年轻男弟子的身材好。

“那要不去隔壁看师姐们炼器。”闻铃月指了指对面另一处锻铁房。

薛倚仙摇了摇头,“看她们不就是抛弃休息时间来?学习了?”

闻铃月恍然?大悟, “原来?你天天拉我来?不是学炼器呢?你这是色|欲熏心了。”

“我堂堂宗门首徒,谁要跟这群师弟学炼器,何况兵器堂大门敞开,又没禁止出入。”薛倚仙理直气壮地看着闻铃月,脑子里?一转又继续道:“不如?我们去山下的城里?玩玩?趁着长老们准备仙门大会,现在不会有人盯我们的。”

闻铃月疑惑地问:“你以前也这样?”以前的薛倚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高冷强势的形象荡然?无存了。

“主要是以前没人跟我鬼混, 走了!”

薛倚仙挽着闻铃月的手, 美滋滋御剑窜出了山门。她们下山后没多久, 两位远道而来?的女客站在了慈悲殿山门口?。

女子一身华丽的红袍,眉眼间带着强势与凌厉,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冷漠的侍从。看向?拦住她的慈悲殿弟子时,高傲的神态毕露。

“麻烦向?重明神君通传一声, 无尽海赤岚媗来?访。”

慈悲殿弟子打?量了她们一眼,剑川并无无尽海这个宗门,难不成是其他两川的人?

“稍等会吧。”弟子说完转身离开。

赤岚媗身后的侍从见人离开,面色露出鄙夷,朝赤岚媗道:“重明神君来?剑川就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若非他背后有太上一族,我才懒得跑这么远到这破地方找他。”赤岚媗心中早已?塞满了不满的愤恨。她抬眼打?量了这慈悲殿一眼,这就是她入无相山前创立的宗门,弟子天赋平平,排场又如?此?穷酸,难怪被九华宗的人轻而易举灭了。

可偏偏太上重明这个纨绔子弟,居然?偷偷重建慈悲殿,还将她奉为师祖,未免太过可笑。

未等多久,赤岚媗就见到了太上重明,他站在台阶之上没有走下来?的意思,明明他带着面具,赤岚媗却?能察觉到这人估计又是一脸冷漠疏离的样子俯视着她。

赤岚媗掩去脸上的神色,换上一副礼貌温和的笑脸,踏上台阶走到了他面前。

“太上族长知道你在剑川做什么事吗?我猜,她应该不知道。”

闻铃月欺骗刺杀太上一族的长子夺走元珠,烧毁族内禁地,早已?和太上一族结下无可化?解的仇怨,可身为少族长的太上重明却?喜欢上了这个差点杀了他亲哥哥的死敌。

“你尾随我到剑川,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太上重明声音清冷。

赤岚媗挑眉道:“当然?不是。若你愿与我定亲,这件事我可以为你保密。”

“你想?说便说。”太上重明转身欲走,却?被赤岚媗挡住了前路。

“不过就是与我定亲而已?,又不是成婚,待我坐上家主之位,太上一族就多了赤氏这个盟友,难道不好吗?”

赤岚媗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她的父族不过是个低微世家,而她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在赤氏立足。可太上重明油盐不进一副贞洁烈男的样子,他哥哥又是个无法修炼的废物,这无尽海的权贵仙门,迟早会败落。

太上重明没有回应她,抬手挥下一道结界挡住了赤岚媗后正欲离开,却?听得后面有人喊了一句“师尊”。他身形一顿,转头望去,藏在面具下的瞳孔骤缩,她怎么会在这?

不远处,闻铃月与薛倚仙正踏着台阶朝山门走来?。

当太上重明的目光转向?赤岚媗时,发现赤岚媗正在盯着闻铃月,女人的眼中透着兴奋,掺杂着莫名?的情绪,令他感到一阵不安。

赤岚媗见到闻铃月第一眼,就认出来?闻铃月是那个本应该死掉的人。她知道,这一切与太上重明脱不了干系。

闻铃月走近时,目光扫过了赤岚媗落在了太上重明身上,她没有询问来?者是谁,只是朝他说:“师尊招待客人,怎么不进去?”

“回挽月宫,不许外?出。”太上重明声音微冷。

闻铃月察觉到这异常的气氛,拉着薛倚仙迅速进了山门。两人频频回头,好奇太上重明和这个女人的关系。

“这女人气息很不一般,实力肯定不低。”薛倚仙凑在闻铃月身边低声道。

闻铃月心不在焉地点头回应,不知为何,她在这个红衣女子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见二人走远,赤岚媗收回目光,唇边勾起的笑隐约有得逞的意味,她装作琢磨的样子说:“是夺舍重生呢?还是转魂重生?”

太上重明听到她的话语,更藏不住周身的冰冷杀意。

“你为何会认识她?”

赤岚媗身后的侍从见他起了杀心,拔剑挡在了她身前。

赤岚媗盯着他轻声道:“怎么?想?杀我?巫川这么多认识她的,难不成你能一个个全都杀完?我倒是见她如?今仙力低微,一时半会恐怕难以应付巫川那些仙门修士……事到如?今,你还不请我进这慈悲殿坐坐?毕竟回了无尽海,以闻铃月的大名?,我朋友又多,说不定一不小心……”

见太上重明收起仙力威压选择妥协,赤岚媗心中冷笑,提步跟在他身后进了慈悲殿。

天上的白?云悠悠飘动,挽月宫中,血海棠一年四季常开正茂,路过挽月宫的云朵,似乎都被血海棠染上了粉意。

闻铃月坐在明华殿内的窗案边,窗外?一棵海棠树开得正好,偶尔飘落进来?数片花瓣。她将这些花瓣一片片叠了起来?后,鼓起两颊一口?气吹散了。

太上重明进来?时,望见她一个人玩得正欢,停在了纱帘后面。赤岚媗的话也点醒了他,闻铃月绝不是那种甘愿寂寂无名?一生得过且过的人,就算不是为了复仇,迟早有一天,她也会离开剑川。

他心知,困不住她。

闻铃月察觉到太上重明的气息,抬眼看去,他身形半隐在纱帘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莫不是因为她偷偷溜下山的事生气?

“我下山就吃了几串糖葫芦,绝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你不认识赤岚媗?”太上重明拨开纱帘,坐在了闻铃月对面。

闻铃月摇了摇头,略有试探地盯着他说:“我失去了一些记忆。”

太上重明垂下眸,似是有意避开她的目光,也许只是赤岚媗认识她而已?。

“不要和她来?往,离她远点。”

闻铃月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夜色降临时,闻铃月回到了自己寝殿之中。

踏入寝殿,她就瞧见雪观音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他左手边的狮将脑袋上顶着一杯茶,右肩是伸着四只爪子忙忙碌碌给他按肩膀的腾龙。

见到这场面,闻铃月绕过他们扑在了床上,练了一天心法,为何比练剑还累呢?

雪观音走到床头,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闻铃月立即转头看向?他,“你妖力恢复了?”

此?话一出,雪观音一肚子话都给压回去了,他甚至有点心虚的移开了眼睛。

“你就这么着急恢复记忆吗?”

闻铃月坐起身,极为认真地问:“你不想?我恢复那些记忆?”

“不是……”雪观音皱起眉,低下了头。他心底害怕,如?果被闻铃月知道他偷偷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他也想?不出闻铃月会如?何对他。

“既然?不是,那就快点炼化?妖元。”闻铃月再次倒在了床上,声音慵懒,“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再不炼化?妖元,就很不礼貌了。”

“知道了。”雪观音听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

次日,午时刚过,闻铃月从三长老阁出来?就遇到了赤岚媗。她一袭红袍站在郁郁葱葱的树荫下,静静望着从长老阁出来?的闻铃月。

闻铃月视若无睹地从她面前路过,走出不远,身后的赤岚媗就跟了上来?。

“你就是重明神君唯一的徒儿。”赤岚媗紧跟在闻铃月身侧,看着她的面容,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察觉到她脚步越来?越快,下一秒竟然?直接从她身边飞身离去。

赤岚媗唇边扬起一抹笑,看着她的背影同样飞身跟了上去。

闻铃月落在薛倚仙院子前时,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没人跟上来?时,一转头就瞧见了站在她身前的赤岚媗。

“有事?”闻铃月皱眉问。

“闻铃月。”赤岚媗叫出这个名?字时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太上重明当你的师尊是什么感觉?”

闻铃月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他?”赤岚媗故意戏谑问。

闻铃月听言,忍不住嗤笑,“怎么,你喜欢他?怕我跟你抢?”

赤岚媗看见满脸讥讽的闻铃月,低声笑了起来?,“太上一族的少族长,不仅拥有无上的权力和财富,还有修仙至宝元珠。你曾经?绞尽脑汁抢走的元珠,如?今重生,这元珠还在吗?”

闻铃月低咳了一声,向薛倚仙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叫……叫小?雪。”

薛倚仙僵硬地点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当下又?反应了过来,看见那双诡异的红瞳,倒吸了一口凉气。

闻铃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带帽的黑色披风,让他穿上遮住了那一头惹眼的长发。

二人出洞后,雪观音感受着许久未见的阳光,倚在闻铃月肩膀上轻笑。

雪观音

“你真?是我的救世主,只要?遇见你,什么困境都?消失了。”

“等下会见到一个人,是我朋友,你对她礼貌些。”

见到薛倚仙时,薛倚仙看着她身后凭空冒出来的男人,指着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

他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肌肤雪白?如玉,银发倾泻至腰间,那双桃花眼中的竖瞳, 在看见闻铃月时微微放大。

往后身上看去,闻铃月才发现他赤|裸着上身,下半身拖着一条长长的雪色蛇尾,片片蛇鳞如雪玉雕琢,鳞片间流动着金光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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