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尚柳身侧还端坐着一位嫔妃，她头戴枕月冠，身着淡雅襦裙，面容清丽，柔美娇媚。此人名为穆镜，清圣十五年入宫，封哲妃。

“官家，不知昨日妾身所言之事，您考虑的如何了？”哲妃穆镜抱着手炉，腹中的胎儿正沉沉地睡着。

熙祯元年正月初一，巳正。

太子卫道舒正于琼华宫仙生殿率领百官向空空的龙椅叩拜行礼。

……

丽质阁内。

当下，三生天子举着琉璃盏，斜倚软榻，目光停留于贵妃楚尚柳的身上。楚尚柳头戴云暗青丝玉莹冠，身着华美长褙，配绣花抹胸，花容月貌，宛若天人。

楚尚柳十五岁入宫，至熙祯元年已入宫八年。三生天子继位较早，先帝敬宗禅位后便一心向道，甚至拒绝接受三生天子的请安，更无论对他的约束了。

三生天子闻言将杯盏往桌案上重重一搁，颇为不悦道：“朕与你说过了，此事涉及前朝政务，需徐徐图之，你何必如此急切？”

楚尚柳入宫后，三生天子在一次端阳茶会偶然欣赏到了她的舞蹈，大为欣喜之下晋楚尚柳为修媛，不久升为美人。陆皇后劝了数次，称楚尚柳位份升级过快。三生天子虽表面认同，却依然故我。

清圣二十一年，陆皇后重病一场。三生天子不免念及旧情，故而立陆氏唯一的儿子卫道舒为太子，以作补偿。而楚尚柳于次年被封为贵妃，荣宠冠绝六宫。

穆镜不平道：“官家既然不愿为妾身的兄长再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昨日又为何答应妾身？天下是官家的天下，妾身不信前朝能有什么议论！”

三生天子闻言阖目不再说话。

“参见皇后娘娘！”

三生天子的正室出身高贵，为越州陆氏。陆皇后自幼深受三从四德的熏陶，举止雍容，恪守礼法。三生天子虽然性格向来随性洒脱，但与皇后倒也相敬如宾。

陆皇后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余光向一直无子的楚尚柳瞟去。楚尚柳察觉到陆皇后的目光，黛眉间添了些许不悦。

“父皇，母后。”太子卫道舒躬身行礼道。

三生天子挥了挥手，出言询问道：“正旦朝贺结束了？”

“父皇，朝贺结束后，侍御史温遐观拟好了一份奏疏，请由儿臣呈递给您。”卫道舒恭谨拜倒，沉声说道。

楚尚柳不悦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按常例当不批奏疏。这些臣子只顾自己休沐，反倒不顾官家了。”

三生天子冷哼一声，自宦官手中接过奏疏翻看起来。不过多时，他猛地将奏疏合上，沉声询问太子卫道舒道：“这份奏疏你看过了？”

“儿臣不敢。”卫道舒垂首答道。

三生天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楚尚柳见三生天子似有困倦之意，便出言道：“官家乏了，妾身也合该告退了。”

三生天子闻言摆手道：“爱妃留步。”

穆镜起身道：“官家，妾身有孕在身，不便长留了。”

三生天子不语。

陆皇后笑道：“既然如此，哲妃先去歇息罢。”

“妾身告退。”

三生天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欲将侍御史温遐观的奏疏置于桌案上，不料一下却将棋盘扫到，棋子零落。三生天子继而怒极，一把将奏疏抛掷于地，纸张在空中“哗啦啦”翻动着。奏疏上温遐观工整端庄的楷书刺入他的眼帘，任谁都能感受到皇帝的滔天怒意。

陆皇后、楚尚柳站起身来，太子卫道舒及宫女宦官们纷纷跪倒。

“官家，朝中纵使有天大的事，您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楚尚柳上前几步，挽住三生天子的臂膀轻声说道。

三生天子轻抚着楚尚柳秀美的鬓发，低声道：“以后平日可不戴凤冠，这未免太过沉重了些。”

“官家倒是说笑了，”楚尚柳笑叹道，“若妾身不戴这凤冠，前朝那些谏官们不知还要说出什么闲话，到时为难的还是官家。”

三生天子闻言轻叹一声，忽而朗声道：“传朕旨意：侍御史温遐观言不中的，有失谏官体面，着即革去侍御史之职，谪贬为越州知州。”

太子卫道舒惊愕不已，忙恳辞劝谏道：“父皇，今日是正月初一，不宜谪官。此外，自皇康开朝以来，鲜有因言获罪者。温遐观不过是风闻奏事，弹劾了哲妃娘娘的兄长，岂能就此谪贬出京？若父皇非责问温遐观不可，罚俸足矣。”

三生天子双眼微眯，冷冷问道：“太子，你不是并未看过这份奏疏吗？还是说你在隐瞒什么？”

卫道舒悚然一惊，忙欲解释，三生天子挥手道：“不必说了！”

沉默良久，三生天子疲惫地说道：“你们都下去罢。”

陆皇后毫不迟疑地当先离去，卫道舒叩首后恭敬退出。楚尚柳上前几步，望着远去的皇后銮驾，朱唇微勾。

“你怎么不走？”三生天子阖目问道。

楚尚柳笑道：“妾身料想官家还有些体己话与妾身说。”说着，楚尚柳自地上捡起了温遐观的奏疏，来到三生天子身侧坐下。

三生天子连笑几声，瞥见温遐观的奏疏后又烦闷地说道：“如今北伐在即，这些谏官依旧无事生非。古人称御史台后为‘乌台’倒真是没错，谏官们如同乌鸦一般聒噪。”

楚尚柳翻看着温遐观的奏疏，莞尔笑道：“这位侍御史不过是弹劾了哲妃妹妹的兄长，官家便如此大动肝火？”

三生天子轻叹一声，无奈地睁开了双眼，口中说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愚钝？朕相信温遐观所言句句属实，眼下却不可惩办那穆惟。”

楚尚柳细观奏疏，终是说道：“官家不急于惩办穆惟，可是因为他眼下正执掌着锦官城？”

三生天子眼中流露出欣赏，赞道：“不愧是爱妃，果然秀外慧中。”

“若朕惩办穆惟，必使徐执光心生疑虑。”

……

……

“让他进来。”

三生天子慵懒地往软榻上一靠，双目却眯斜着望向丽质阁门口。不过片刻，太子卫道舒便出现在了三生天子的视线中。

随着大批宫女宦官的跪倒，一身素雅打扮的皇后陆氏缓缓步入丽质阁。三生天子睁眼，面色复杂地打量了陆皇后一番，口中淡淡问道：“皇后如何来了？”

陆皇后浅笑道：“听闻官家今日摆驾丽质阁，妾身便来瞧瞧。”

……

楚尚柳起身向陆皇后行礼，陆皇后颔首微笑。三生天子见穆镜欲起身行礼，忙道：“你有身孕在身，不必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穆镜复又坐下，陆皇后见怪不怪，径直走到于三生天子旁侧坐了。

三生天子正暗自奇怪，宦官忽报太子求见。三生天子更加疑惑，目光于陆皇后、楚尚柳、穆镜三人面上狐疑地来回盘桓。

仙生殿是琼华宫的主殿，原名“烟生殿”，三生天子认为此名不吉，另赐名“仙生”。而此时的三生天子正于后宫的丽质阁中品尝着天生甘露饮。

此种绞梨为汁的饮品素来很受三生天子的喜爱，这在后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其中真正能令三生天子流连忘返的，唯有由贵妃楚尚柳亲手所调的甘露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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