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幻想小说网 > 情感 > 这白莲花,她当定了!

90-100

  • 作者:一角缎子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4-04-07 04:55:49
  • 字数:71144字

意料之外, 并不是什?么恶心?的味道, 却似是某种?花果的汁液,甘甜之中又?带着?淡淡的苦涩。

甘甜逐渐在舌尖淡去, 那苦涩却愈发浓烈, 充斥在口腔之中。

那条蛇不是走了吗?怎么还会?回来,还是说又有旁的蛇来了……闻楹好不容易回醒的理智,再度几近崩溃。

她忍不住怀疑——上天莫不是要故意作弄自己, 给了她希望, 却又?要给她更?无尽的绝望。

不, 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动弹不得, 只能任由那一滴滴落下的液体,沿着?唇线缓缓侵入自己的唇齿间。

闻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回的蛇倒是没有先前那般拖延, 想必它是盯准了自己的脖颈, 打算直接从最脆弱的位置下口。

苦意从舌尖蔓延开,闻楹不由得皱紧眉头, 眼睫也跟着?颤了颤。

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滴到?她的唇瓣上。

该不会?是这条蛇馋出了口水吧, 呕——闻楹胃中在翻江倒海,倒恨不得这蛇给她个痛快, 直接咬死自己得了。

等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

闻楹垂在身侧的手指试探着?动了动,竟当真感受到?柔软而?又?带着?点硬茬的草尖戳在指腹。

柔软的肌肤被刺痛, 闻楹的手臂下意识向旁边避开——她居然真的能动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 却迟迟没有到?来。

结界的碎片,被她释放出的魔气毫不留情吞噬。

而?孟云追自己缓步上前,站到?银白色的乾坤树下,从袖中取出一枚深蓝色玉瓶。

她看着?眼前的神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随后缓缓打开瓶盖……这时,一团黑雾迅雷之速朝她手中的玉瓶落过来。

在玉瓶即将?被掠走的那一刻,孟云追忙侧身躲闪而?过。

看见来人?居然是本该昏睡不醒的闻楹,孟云追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姐姐?”

“你不能这样做。”闻楹猜出孟云追的意图,“你可知神树一旦被毁,神境便再也无法生出灵气,仙凡两界就必定会?发生大乱。”

孟云追愣了愣。

旋即,她轻声笑了:“姐姐莫不是忘记,你我本就是魔界中人?,倘若仙凡两界当真大乱,只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孟云追本就是为此而?来。

乾坤树开花千年难得一遇,此时神树会?将?所有灵气用于滋养这朵神花,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好不容易等到?的大好机会?,一旦摧毁乾坤树,便能够给予仙界重重一击,又?怎能轻易放弃?

闻楹眼中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从前在她眼中,孟云追在魔界所有不堪的手段,都是为了活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可如今,自己竟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几分迫不及待的兴奋。

原来……她早已真正适应了魔族这个身份。

只是自己还停留在从前罢了。

“所以……仙界大乱之后,魔族接下来就要趁虚而?入是吗?”闻楹的呼气声似叹息,“你可曾想过,若是走到?这一步,到?时候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她轻轻抬起手,指尖飞出的幽蓝魂蝶,幻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模样。

孟云追眸光微动,似被它勾起了什?么回忆。

“我记得那条狗的名字叫做小花。”闻楹道,“它被人?摔死的时候,你哭得伤心?。”

孟云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姐姐。”

她的语气依旧云淡风轻:“现在这样就很?好,没有人?敢再做出这样的事来。”

闻楹轻哂:“对你而?言的确是过去,可一旦仙凡两界大乱,这便是许多无家可归之人?的将?来。莫说是狗,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护住。”

那也是他们活该!

谁叫他们生在无依无靠之家,又?没有本事,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弱者只能沦为盘中餐……

这样理所当然的念头,孟云追却并不会?对着?闻楹道出来。

她唇角依旧挂着?笑,乖巧的模样:“世间从古至今,多的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自会?去寻出路,姐姐又?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忧心??”

“倒是仙族从未容下过你,对你百般欺凌,这些人?便是丢了性命也死有余辜。”

说到?此处,孟云追眸中难掩不忿。

分明是一张天?真如稚子的脸庞,行起事来却异常果决,说话之间,孟云追已缓缓倾过玉瓶瓶身……

见软的说不通,闻楹神色一变,魔气朝孟云追袭去:“你若当真拿我是你的姐姐,那就快住手——”

然而?,在魔气要抵达孟云追周身之前,她手中的玉瓶里?,便已有一滴墨色粹黑的液体滴落。

魔气腾腾的黑液没入草地间,原本青翠灿烂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姐姐为何不明白,我做这一切,不也是为了你啊?”

说着?,孟云追顺势躲过攻击,她抬起手释放出一道光芒,阻隔在两人?之间,让闻楹难以再拦住她的动作。

闻楹意识到?以孟云追如今的修为,自己要想拦住她并不容易。

看来,唯有动用体内的魔骨……正暗忖之际,一道寒光自她身后飞射而?出。

闻楹睁大了眼。

是师姐的剑。

片刻前,在那一片堕龙尸身四下零落的山坡间,她不止瞧见了师姐的剑,还连带着?找到?剑鞘。

她想将?这柄剑保存好,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将?它亲手还给师姐。

没想到?负于身后的长剑,竟会?在此刻脱鞘而?出,朝孟云追释放出的光华刺去。

即便剑的主人?不在,长剑中蕴含的威力却依旧不容小觑,轻而?易举便破开了那道法术。

看到?这柄剑,孟云追眼底闪过一抹冷冷的不甘。

她手中握着?玉瓶,与戚敛的剑周旋起来。

一人?一剑斗得不可开交,闻楹趁虚而?入,试图夺去孟云追手中至关?重要的玉瓶。

然而?,还不等两人?真正交上手,神树上方的苍穹之中,裂开了一道缝隙。

数十道身影转瞬即逝,他们身穿道袍,为首之人?乃是苍山书院的院长郑长宗。

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十多人?,亦是在书院里?潜心?修行的修士。

郑长宗上前半步,嫉恶如仇道:“我说怎么过去大半日?,进了神境的人?竟音信全无,原来是有魔物?在作祟。”

看到?神树下方花草颓败的样子,他更?是怒目圆瞪:“大胆狂徒,竟敢私闯神树结界,看来你们两人?的命不要也罢。”

说罢,他已持剑杀将?过来。

方才还与闻楹对峙的孟云追脸色一变:“姐姐当心?!”

孟云追拉住她的手腕,躲过朝闻楹劈来的一剑。

气势磅礴的剑意盖过来,竟将?闻楹方才站过的位置劈出一道深沟,倘若她没能躲开,眼下的后果已是不言而?喻。

孟云追冷哼,她再度幻变出魔气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诸位莫非以为我既然敢来,还会?怕你们不成?”

说罢,她已上前主动迎战。

按理来说,孟云追入魔也不过十多年有余,而?身为书院院长,郑长宗修行数百年,道行远在她之上,两人?胜负早已分明。

没想到?两人?交手起来,竟打得有来有回。

闻楹从孟云追释放的魔气中,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力量——是魔尊八十六的魔气,才会?有的让人?不由胆寒的气息。

怪不得孟云追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开神树结界,原来在她体内,还有魔尊分给她的魔气。

在孟云追与郑院长交战之际,剩下那些人?也兵分两路,一些人?帮着?郑长宗围剿孟云追,而?另一些人?持着?剑,朝闻楹杀了过来。

闻楹对此并不意外。

显然在这些人?眼中,自己与孟云追是同伙。

况且,他们的猜测也算不得错。

闻楹不愿看着?孟云追毁掉神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对仙族之人?束手就擒,闪身避开一道剑光,她余光陡然瞧见,银白神树之间,那朵已经被魔气浸染的乾坤花,正缓缓从枝头脱落。

闻楹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而?属于师姐的那柄剑,像是读懂了她的心?声般,朝着?围攻她的数名修士横扫而?去。

这一道剑意来势汹汹,将?这些修士逼得后退了几步。

闻楹趁机轻轻向上一跃,抬起手接住了那朵乾坤花。

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她趁众人?不备,将?神花摘入自己掌中。

看着?这一幕的郑长宗,更?是气得目眦欲裂:“好一个无耻之徒,竟敢窃取神花!”

盗取乾坤花的罪名,总比毁掉神树要好得多。

闻楹将?那朵花轻飘飘握在掌心?,故作傲慢的口吻:“不过是一朵花而?已,本公主想要便自己来取,已经是给够了你们面子。”

闻言,十多名修士俱是一愣。

据他们所知,魔族的确有一名公主,而?她的名字在仙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郑长宗眯起双眼,持剑的姿态中更?多了几分警惕:“你是——”

“本公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魔族公主闻楹是也。”闻楹轻蔑一笑,“想要这朵花,等你们有本事找上门再说。”

说罢,她高声唤出朱雀:“绛繎——”

火红色的朱雀应声而?出,带着?闻楹朝外围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从众人?头顶飞过的时候,闻楹手疾眼快地拉住孟云追,将?她一并带到?朱雀背上。

直至朱雀飞出几丈远的距离,底下的人?方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快追——”

变故

身后, 书院院长与十数名修士紧追不舍。

而朱雀振翅向前飞着,它问闻楹:“主人,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闻楹:“朱雀, 你能用最?快的力气, 飞到对面山顶吗?”

“好。”

朱雀用力挥动?翅膀,迎着?欲颓的晚霞, 用力向对面山顶飞过去。

这时, 闻楹看向孟云追:“一会儿快落到山顶地面时, 你就立刻打开回到魔界的传送阵法。”

“姐姐为何知道……”孟云追的声音没下去, “姐姐果然聪明,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这倒不是自己有多?聪明。

闻楹心道, 既然孟云追敢进?魔界毁掉乾坤树, 那必定是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退路。

而且这退路不能耽搁片刻, 否则一旦被?察觉, 在仙界修士的围攻下,两人搞不好会是死路一条。

所以?最?便捷的办法, 莫过于和昆仑境中的传送阵法一样, 直接回到魔界。

只不过孟云追究竟是如何打算,闻楹也?没有十成把握。

她只能赌一把, 并且恰好赌对了而已。

然而, 孟云追又道:“没有完成尊上的任务,姐姐, 我还不能回去。”

“好啊,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走。”

闻楹赌气般开口?, “你猜郑院长此刻已经唤了多?少境外?的修士来?围剿我们,你以?为自己当真还能毁得了神树?你若不走, 大?不了我留下来?陪你一起送死。”

孟云追沉默片刻,最?终无可奈何的应声:“好,那我随姐姐一起回魔界。”

闻楹面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说话间,朱雀已快要?飞到山顶上。

孟云追闭上眼,双手掐出一道阵法。

闻楹只听得一阵铃铛声响,便有一张细网从她掌中向下落去,待落到地面上,细网化作半人高的法阵,正?是回到魔界的传送阵法。

她轻轻跃到地面,看了看不远处即将追来?的修士,又看向孟云追:“我们快——”

剩下的那个走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股力道朝她后背涌来?。

这力道算不得重,只是恰到好处地,将闻楹朝传送阵法推去。

孟云追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歉意。

消失在传送阵法的前一刻,闻楹听到她低声道:“抱歉,姐姐。在没有完成任务前,我是不能回去的。”

耳畔风声呼啸,昏暗视线中似有无数景色在变幻,最?终化作闻楹所熟悉的,魔气缭绕的殿宇之中。

她……这是回到魔界了?

只是稍稍愣了一瞬,闻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云追将她推进?魔界,而她自己却还留在神境中?

几乎是不假思索,闻楹折返回身,试图通过眼前这道阵法回去。

然而传送阵法的光芒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叫闻楹只能撞了个空。

她愣了愣,脚步飞快地朝殿外?地小跑而去。

大?殿之外?,对于陡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魔族侍卫难掩诧异,又忙行礼道:“见过公主。”

然而,往日待人随和的闻楹此刻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只顾着?向前跑去。

她的身影穿梭过长廊,又在墙角处绕过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徒留下几名守卫站在原地:“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外?头,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可不是,莫非遇着?了什么事?”

“行了,上面人的心思咱们就少揣摩,还有多?久交班……”

闻楹一口?气,跑到了魔尊八十六的寝宫之外?。

她知道,平日里若是无事,自己的姨母大?多?时候都是在寝殿中寻欢作乐。

气喘吁吁的她没有停下脚步,正?要?闯进?去时,却被?大?门口?的守卫拦住了:“尊上正?在忙,任何人都不见,还请公主留步。”

“我找姨母有要?紧事,你们先让开。”

见她神色焦灼,守卫犹豫道:“还请公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进?殿禀告……”

话未说完,等不急的闻楹却直接一咬牙,她双手用力推开殿门,直接闯了进?去。

还未靠近床前,闻楹便已听到床帐之后,传来?女子满意的笑声,以?及男人的低喘。

闻楹对此置若罔闻,她掀起裙摆跪倒在帐前:“姨母,请您想办法救一救九幽王,她如今落在神境尚未回来?……”

帐中魔尊尚未开口?,身后守卫却已追进?来?:“公主,尊上的寝殿不可擅闯,还请公主随属下出去。”

说着?,两名守卫便作势要?将她带出去。

闻楹避开了两人,放出朱雀与他们周旋,双眼依旧紧紧盯着?帐后:

“此次计划失败,全?因我一人而起,千错万错,尊上只管罚我一人便是,可一旦孟云追有什么闪失,姨母便少了至关要?紧的左膀右臂……”

这时,帐中终于传出动?静来?:“你们先退出去。”

说话之人并非魔尊八十六,而是男宠的声音。

这名男宠向来?得尊上欢心,守卫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后,便退回殿外?。

只留闻楹一人站在殿前,魔尊越是迟迟不肯开口?,她心中愈发焦灼。

她又一次噗通跪下:“姨母……”

话音未落,帘帐掀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男宠的脸:“公主请回吧,尊上她并不想见到任何人。”

闻楹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她眉头微微一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接着?,她遵循某种直觉站起身,直直朝床帐的方向走去。

那男宠的面上果真一慌,急忙又道:“公主莫要?再向前,否则惹恼了尊上,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担得起……”

说着?,他挡在了床前。

“让开!”就连闻楹自己也?没料到,她的声音竟能冰冷至此。

男宠仿佛受到某种震慑,他身形定住,什么都不敢再说,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到了一旁。

闻楹伸手掀开床帐,瞧见帐中恍惚还有一道人影。

定睛一瞧,那人虽是魔尊八十六的模样,却并无她的风姿和活气,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傀儡而已。

闻楹心中猛地一跳,她意识到什么,看向那名男宠:“姨母呢?”

男宠欲言又止,余光看向尚未关闭的殿门。

“来?人——”闻楹会意,她高声道,“本宫与尊上有要?事禀告,你们先将殿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话音刚落,不疑有他的守卫便忙关紧了殿门。

那男宠这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尊……尊上她,不在魔界了。”

“不在魔界?”闻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眉头拧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在三天前,魔尊便秘密地召来?属下,说她要?离开一些时日,让奴才留在殿中,装作侍奉她的样子,做给旁人看。”

三天前……莫非姨母是不放心自己和孟云追,到仙界寻她们去了?

闻楹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身为魔尊,八十六日理万机,不可能为了她们两人,贸然离开魔界。

除非是有什么要?紧事,使她迫不得已要?出去一趟。

闻楹想不出缘由?,她看向那名男宠:“那这几日,可还有旁人发生异样?”

男宠摇了摇头:“兹事众大?,属下不敢叫外?人晓得,只敢此时禀告给公主……而且……”

闻楹:“而且什么?”

对方一脸惶恐:“而且魔尊留下这具傀儡,本该能够自由?行走说话,前两日骗过旁人绰绰有余。可不知为何,今日却突然失去了灵智,属下猜测……可能是尊上出了……什么意外?,无法再操纵它。”

闻楹眼皮不禁一跳。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头孟云追生死未卜,魔宫之中,姨母竟也?不知所踪。

稍稍冷静过后,闻楹后背不由?得生出一层寒意——魔尊八十六失踪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莫说是仙魔两界本就水火不容,一旦仙界知晓让他们最?为忌惮的魔尊不知所踪,未必不会趁虚而入。

况且就算抛开仙界这个外?敌不谈,整个魔族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焉知旁的野心勃勃之人会不会伺机而动?,就像当初魔尊八十六取代她的父王一般,取代她的魔尊之位……

偏偏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闻楹正?在思忖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瞒过魔界众人,殿外?响起一道雄浑的男声:

“臣,七幽王之子青昊,请求见尊上一面。”

闻楹下意识看了那男宠一眼。

谁知男宠也?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等着?她拿主意:“公主……”

闻楹压低了声音:“既然傀儡已无用,方才尊上的笑声,又是何人发出的?”

听到她这样问,男宠脸上略微浮现出一丝羞赧:“属下自幼被?当成玩物养大?,为了讨权贵欢心,特?地也?学会了模仿女人的声音。”

闻楹:……

她开口?:“那你现在再学着?姨母的声音,就说你不想见任何人,让他速速离开。”

男宠听话照做。

谁知青昊听到这话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短暂的沉寂后,声音提得更高了些:

“尊上怜恤下臣,准许臣继承父王的七幽王之位,臣心中感激不尽,特?意前来?拜见尊上,还请您准许。”

七幽王……

闻楹心头一跳,蓦地想到什么——

先前孟云追曾无意间同自己提起过,七幽王蓄意谋反,在魔尊的授意下,她将其斩杀。

没想到七幽王之位,却落到他儿子头上。

想来?魔界人人都不干净,也?懒得讲究株连九族这一套,只不过……这继位的七幽王青昊偏偏怎么来?得这般凑巧?

闻楹尚在揣测,外?头青昊似乎又朝殿门逼近了半步:“尊上?”

眼熟

饶是对魔族局势一窍不通, 闻楹也心中清楚,这位七幽王青昊似乎来者不善。

她看向男宠:“你是姨母身旁近侍,本宫问你?, 她往日?待外头这人?如何?”

“据属下?所知, 尊上与他并不熟悉,往日也从未提起过这人。”

听男宠这般说, 闻楹心中飞快地有了盘算。

她拖延了?片刻, 等到外头青昊再度开口:“尊上为何不出声, 莫非是臣说错了?什么?”

闻楹冷笑一声, 并且故意提高音量, 好让外面之人?听到笑中的轻蔑之意。

接着, 她方才?不紧不慢朝殿外走去:“本宫在与姨母商议事情, 何时轮得到不三不四的人?插嘴?”

说话间, 闻楹已走到殿门之后。

守卫忙打开大门, 叫她看?清这位七幽王的模样。

与魔族大多数人?相同,七幽王生得煞气腾腾, 身上所着的盔甲更显出此人?魁梧的身形, 眉眼间却又难掩对闻楹居高临下?的打量,一眼看?上去就绝非善类。

闻楹心中不由?得一突。

但她知晓自己?绝不能露出一丝怯意来, 否则便叫人?看?穿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七幽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想要看?出闻楹是否在虚张声势。

闻楹微微皱眉, 流露出一丝不悦。

她没有多说半句废话, 下?一秒,手中便已召出长剑, 剑身对准他的脖颈。

闻楹眯起双眼,她冷声道?:“本宫瞧你?甚是碍眼, 烦请七幽王速速离去,否则便莫要怪我无?礼了?。”

这剑,是她从神境带回来,往日?戚敛随身佩带的那柄剑。

长剑犹带弑杀堕龙之后的威压,逼得七幽王不敢再小觑闻楹,这才?低下?了?头拱手拜见她:“公主身为魔界的人?,竟会用仙界的剑,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尊上瞧见了?竟也不恼?”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并且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识。

察觉到他话中的试探之意,闻楹握住剑柄的手指更紧了?几分:“姨母乐意纵容本宫,与你?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有何干?”

“我看?倒是七幽王居心不良,以己?度人?,以为本宫用仙界的剑便是居心叵测,焉知不安于分的却另有其人??”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在含沙射影。

七幽王没有意料到,这传闻中脾性温和的公主,竟是这般嚣张的性子。

泛着冷光的剑逼在脖颈间,叫他心中不由?得怯退,可想到不久前收到的那封密信,七幽王心中一横,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般,硬要朝寝殿内闯去:

“臣只是想见尊上一面,还请公主让路,否则便莫要怪在下?不客……”

然?而,他想象中的冲突并未发生。

闻楹收起了?剑,面上的薄怒也转为微微一笑,她让到一旁:“好啊,七幽王不妨在这个时候进去,你?猜自己?若是扰了?姨母的兴致,她会怎么对你??”

她这一退,反倒叫七幽王迟疑了?起来——

身为魔界共主,八十六喜怒无?常而又嗜杀的性情人?尽皆知,七幽王也不例外。

若没有魔尊允许,他贸然?进去,惹恼了?她的后果不堪设想。

只不过?倘若那密信上说的是真,自己?又岂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七幽王稍有迟疑,便听得闻楹冷哼:“怎么,七幽王方才?不是还闹着要进去,本宫让开后却又不敢了??”

她放低了?声音,像是看?破他迟疑的缘由?:“还是说,你?做贼心虚,害怕叫姨母看?穿你?的心思?”

说着,闻楹抬起了?手中的剑,却只是将它平放在身前似在观赏,指尖轻轻敲打着银冷剑身。

像是在弹奏一只风花雪月的琴调。

她越是松弛平稳,七幽王心中愈发惊疑不定?——他的父王才?在不久前因意图谋逆而死无?葬身之地,而自己?收到的密信,焉知不是魔尊的试探,只为故意设局引他入瓮……

思及至此,七幽王背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后退了?半步,毕恭毕敬地对闻楹行了?个大礼:“是臣一时心急,太过?想要面见尊上,这才?失了?规矩,望公主海涵。”

说罢,他已退到阶下?,撩起衣袍下?跪行礼,对着殿内高声道?:“臣自知冒犯,还请尊上恕罪。”

殿门之后,传来魔尊八十六冰冷的声调:“既然?知道?冒犯,还不快滚——”

这一出声,叫七幽王浑身一僵,他重重叩首:“是。”

说着,青昊忙不迭起身,朝庭院外退去。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闻楹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出空城计,总算是没有失效,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应对。

至于方才?魔尊的声音,闻楹无?比希望,真的是姨母回来了?。

然?而等她返回殿中,瞧见的却依旧是那位战战兢兢的男宠:“属、属下?方才?可有何处做得不好……”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不是他学着魔尊说话,只怕七幽王未必会信服离开。

可就算眼下?他走了?,等回过?味来,未必不会用旁的法子试探。

若姨母失踪的消息当真叫人?晓得,魔界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所以,下?一步该如何做?

闻楹走到桌旁,试图倒一杯茶水让自己?缓缓,可提起茶壶时,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放下?茶壶,她深深吸气,闭上了?双眼——冷静,再冷静……闻楹下?意识握住师姐留下?的那柄剑,脑海中浮现一双漆黑的眼。

不如将这想象成一场恶战,如果自己?是戚敛,又会怎么做?

半晌过?后,闻楹揉了?揉额心,眉宇间多出一丝凝重。

她走出殿外,对守卫道?:“尊上吩咐,即刻去传二百五殿下?前来,你?们快去快回,不许叫任何人?知道?。”.

是夜,闻楹离开了?自己?的寝宫。

夜色降临下?的魔界,是宫灯都照不透的浓墨般黑雾,四下?游走了?整日?的魔气也都消停下?来,静静蛰伏在草木墙头间。

闻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朝魔宫深处走去。

直到一炷香后,她方才?在一座石殿前停了?下?来。

看?守殿门的守卫甚是敏锐,顿时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闻楹一言不发,只是取出手中一枚令牌来。

守卫退下?了?,将门打开放她进去。

石殿中别无?他物?,唯有幽暗的油灯发着微亮。

静谧之中,闻楹的脚步声回响起来,她一直朝前走着,直到走到石殿深处,在一面雕刻着诡异花纹的石墙前停了?下?来。

她抬起指尖,摩挲着将令牌嵌入刚好吻合的一处花纹之中。

下?一刻,石壁应声而动,竟是一道?门向两边打开。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在看?清石门后的景象后,闻楹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数丈宽的池中,粘稠浓郁的绿液正在翻涌中吐泡,像是被猛火烧得快要沸腾起来。

对于这看?上去令人?作?呕的液体,闻楹并不陌生。

在她来到魔界的头一回,魔尊八十六便是用这样一杯陨日?泉的魔液,觉醒了?她的魔骨,也叫她痛不欲生。

仅仅是一杯而已,便能折磨得她奄奄一息,倘若自己?整个人?泡入这池中……闻楹齿间不禁打颤,下?意识想要后退。

可是闻楹别无?他法。

白日?里,自己?先是假借魔尊的名义,让二百五舅舅率领魔族数名精兵,以大不敬的名义,将七幽王扣押进魔族的石牢。

但这只是缓了?燃眉之急,就算没有七幽王,保不齐还有旁人?作?乱。

唯有自己?变得更强,方能够掌控局势。

思及至此,闻楹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她闭上双眼,颤着手解开腰间的束带。

斗篷,披帛,碧色襦裙……闻楹身间所着,皆悄声落于地面。

随后她向前走去,探出脚尖,打算沉入这一汪浑浊不清的陨日?泉中。

足尖尚未触到绿色泉水,闻楹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收回脚来。

好痛——

如同被烧得火红的针尖,齐齐朝她肌肤刺来。

闻楹咬了?咬牙,脑海中回想起八十六曾同她说过?的话:

“修仙之人?有洗髓的灵药灵池,魔族自然?也有能够让你?变强的力量,光是能遣使魔气还不够,你?若能到陨日?泉中泡上三天三夜,这魔界除了?本尊,便无?人?能是你?的对手。”

彼时闻楹一千一万个不情愿,毕竟她从未想真的成魔。

可事已至此,哪里轮得到她愿不愿意。

闻楹没有再给自己?迟疑的机会,她张开双臂,直直向池中倒去。

“唔……”低微的痛吟声,回响在石室之中。

与先前服下?陨日?泉液之后,五脏六腑传开的痛意不同,这一回滚烫的疼意是先从肌肤间蔓延开。

仿佛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灼烧得融化掉,成千上万只看?不见的利齿,正在撕扯啃噬着皮肤之下?的生肉,要将她分食得一干二净。

好疼……这样,或许她会死掉的吧?

在求生本能的趋势下?,漂浮在池中的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在虚空之中抓住些什么。

可终究也只是握了?个空。

很快,闻楹便连这一点?抬起手的力气都不剩。

她只是无?力地向下?跌去,任由?绿色池液漫过?来,将她困在池底……有什么冰冷而又柔软的东西,似乎缠住了?她的脚踝。

意识模糊不清,闻楹甚至没有力气睁眼去看?。

反正这是魔界最污浊不堪的陨日?泉,会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直到那东西缠得越来越紧,而且似乎逐渐缠到她的腰间,透过?她单薄的绉纱里衣,是鳞片收缩摩挲的触感。

闻楹陡然?睁开双眼。

也就是这一刻,她被这力道?从陨日?泉卷了?出去。

周身滚烫的痛意尚未完全消退,她整个人?便已泡入一旁用来盥洗,干净而又清澈的温泉中。

与此同时,闻楹看?清卷住自己?腰身的,果然?是一条蛇。

而且这条通身雪白,双瞳宝石红的巨蛇,似乎眼熟得很。

等等……这里是魔界,它一条神境里的蛇,又是怎么来的?

还是说这条蛇跟了?自己?一路?

一更

真是?跟做梦一样。

闻楹尚未脱离白蟒出现在魔界的惊愕之中, 它却?已嘶嘶吐出鲜红的信子,蛇首朝她的脸庞靠过来。

闻楹下意识后退,奈何自己浑身使不出半丝力气?, 况且腰身还?被蛇尾缠住, 她只能僵硬着?身躯,任由蛇信落到她的脸庞。

凉意叫她瑟缩着打了个寒噤。

尽管知道对方不大可能伤害自己?, 可?是?这本能的畏惧, 依旧叫闻楹喉咙发干, 就像是?与杜美莎对视过般浑身石化。

蛇信掠过她的脸庞, 然后落到她的眉眼间?, 嘶嘶□□着?。

闻楹逐渐感受到, 这条蛇是?在?一点点将她眼睫上沾着?的绿液舔干净。

它动作称得上有几分温存, 像是?在?□□一只初生的羊犊。

但这并不意味着?, 闻楹就能坦然接受它的亲近。

惊惧褪去之余, 眼睫间?凉丝丝的寒意,似是?透过了肌肤, 直直传到心口。

往日分明是?最怕蛇的闻楹, 也不知何处生出的力气?和胆量来,上半身后退着?, 手脚并用从蛇尾的约束中挣脱。

然后飞快地跑开几步, 拾起地上凌乱衣衫中戚敛的那柄剑。

长剑脱鞘而出,对准白蛇的方向。

闻楹微微咬唇, 她眼眶通红, 看上去像是?被吓得不轻,又像是?受了某种委屈:“我不需要你帮忙, 你快离开这里。”

白蛇没有动,血红竖瞳静静与她对视。

似是?听不懂少女在?说些什么。

然后, 蛇身又盘旋着?朝她靠过来。

闻楹不明白,它为什么就非得跟着?自己?,每每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也不明白,自己?竟破天荒地试图同一条蛇讲道理:“你以为救得了我一时,就救得了我一世?你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懂的蛇而已……”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石壁外传来守卫的禀告:“殿下,二百五殿下正在?找您。”

闻楹心中一紧。

二百五舅舅这个时候来找她,只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愿莫要是?坏消息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穿好衣服走出石殿,闻楹便瞧见一脸焦灼不安的胖胖男子,正是?她的二百五舅舅。

一见着?她,二百五压低声音:“公?主,不好了,刚刚收到的消息,七幽王的下属闯进石牢,强行将他带走了!”

闻楹眼皮猛地一跳。

呼吸在?刹那间?收紧,可?闻楹的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可?知他们逃往了何处?”

“约莫是?逃往了封地。”

“即刻派人去追。”闻楹又道,“去取一件七幽王随身的衣物来。”

二百万虽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但在?他眼里,这位魔尊最宠爱的公?主吩咐的事必须照做。

很?快,二百五派下去的人,将七幽王被困石牢时脱掉的盔甲取来了。

闻楹闭上眼,抬手召唤出魂蝶。

幽蓝的透明蝴蝶在?盔甲上短暂停留后,缓缓振翅朝西南方向飞去。

这便是?七幽王逃离的方向了。

闻楹正要召出朱雀去追,却?发觉二百五舅舅正惊恐万分地看向自己?身后:“这……”

回?过头,原来是?那条白蛇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那双红宝石般的血瞳直勾勾盯着?闻楹,仿佛无论她去往何处,它都会紧追不舍。

此刻,闻楹已分不出精力将它驱出魔界。

她只是?似认命般淡淡道:“你先?好生在?此处待着?,我有要紧事去做,不能带上你。”

说着?,闻楹唤出朱雀,可?不等她跃到朱雀背上,脚踝便又被冰冷的蛇尾勾住。

“不行。”闻楹坚决道,“你这么大一只,就算我愿意带你,朱雀背上也坐不下。”

这只是?闻楹下意识找的一个借口,没想到这句话说出口后,原本如?同屋梁一般粗的白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后只有手指粗细。

……

怎么这一句偏就听得懂了?

闻楹总算明白,它究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神境跟来的了。

想必这条蛇变小后,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她衣裙中。

事已至此,闻楹只能无奈地轻声叹气?:“罢了,你随我来吧。”

夜色之中,鲜红的蛇瞳幽幽发出亮光,顺势爬上闻楹的脚背,便要沿着?闻楹的脚踝向上爬。

“不行。”闻楹忙止住了它的动作。

迟疑刹那后,她弯下腰,朝它伸出手:“你到我袖中来。”

虽然还?是?很?害怕,但也只有这样,它才应该不会被高处的风吹落。

小小一只的白蛇偏了偏脑袋,然后听话地顺着?少女的白皙指尖向上爬。

蛇鳞摩挲过闻楹的掌心,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手,紧紧向衣袖深处的手腕间?攀附。

肌肤间?传来触电般微不可?察的战栗,闻楹咬了咬牙:“够了,不许再往里爬。”

白蛇乖乖趴在?她的手臂间?。

闻楹定了定神,坐到了朱雀背上。

一路上,闻楹无心分神去管袖中的白蛇,她只是?紧紧盯着?魂蝶飞往的方向,仔细查看下空的黑暗之中可?藏匿着?七幽王的影子。

终于,魂蝶飞落到一片黑黢黢的枯林之中。

此间?魔气?弥漫,纵然是?半丈之内也视物不清,闻楹抬手掐诀,将所有意念附着?到魔骨上。

刹那间?,林中的魔气?朝她涌来,向她体内的魔骨汇聚。

魔气?散尽后的树林,终于有月影从枯枝间?落下。

闻楹瞧见了藏在?暗处的七幽王。

刹那间?,她脑海中浮现出戚敛与堕龙对战时,为了抢占片刻先?机,丝毫不退怯的一招一式。

这般想着?,闻楹一言不发,便已将方才蕴集的魔气?重?重?朝七幽王袭去。

在?被捉进牢狱时,七幽王本就受了伤,眼下闻楹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叫躲闪不及的他重?重?呕出一口鲜血。

闻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不是?说好有下属保护,怎么只有他一人?

似是?猜到闻楹心中所想,七幽王捂住伤口,用手背擦掉嘴边的血,阴沉沉冷笑道:

“公?主殿下莫非以为杀了我,便能够万事大吉?却?不知臣早已命令下属,将尊上失踪的消息传给魔界各个幽王……你瞧,他们都来了。”

不用七幽王提醒,闻楹也能够感受到,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魔气?,正以自己?为中心聚拢过来。

闻楹心中一沉。

魔界果然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这七幽王显然是?自知命不久矣,索性将各个野心勃勃的对手引到此处,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

转眼之间?,月光再次被遮蔽,不知是?谁点起了火把,黑鸦鸦的魔雾幻化成人形。

其中有一人最先?站出来:“听说尊上消失不见了,还?请公?主殿下给个准话,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我等身为臣子,对此事甚是?关心。”

余下之人附和道——

“是?啊,尊上怎会无故没了音信,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还?请公?主如?实交待,莫要隐瞒的好。”

“倘若当真是?尊上出了什么意外,真是?叫我寝食难安……”

火光明晃晃地照着?每一张脸,闻楹又如?何看不出来,他们怎会是?真的关心,不过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而代之罢了。

后背已生出冷汗,闻楹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惊。

这一回?,她没有否认魔尊失踪的消息,而是?冷声傲然道:“姨母不在?,这魔界自然也有本宫撑着?,何时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可?惜闻楹生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叫她说出去的话很?难有什么威信力。

在?她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四周传来魔王们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为首的男子又上前了几步:“看样子,照公?主殿下这么说,魔尊是?当真消失不见了?”

闻楹眯着?眼,看向癞疤头的男人。

“公?,公?主……”

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二百五正巧赶上这一幕,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小心翼翼地附到闻楹身旁低声道,“这位三幽王最是?凶狠,公?主千万要小心,切莫惹恼了他……”

话未说完,闻楹已低声念出法?诀:“辄指三光,春日燎猎,司命奈我其何——”

二百五目瞪口呆。

不只是?他,四周不怀好意的笑声顷刻间?消散,众魔目不转睛地看向一言不合便已朝三幽王杀去的少女。

只见闻楹周身魔雾缭绕,化作一团团势如?流星的魔气?向三幽王攻去。

而她冷凝的眼眸间?,竟当真有几分魔尊八十六杀伐果决的风采。

一时间?,其余的魔王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心思——不如?隔岸观火,先?等少女与三幽王斗得个你死我活,他们再乘虚而入也不迟。

原以为凭借三幽王的道行,他与闻楹杀起来,落下风的多半是?后者?。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当两人同时施展出魔气?在?半路撞击,势不可?挡的竟是?闻楹这一头。

三幽王被重?重?击飞在?地,魔气?趁机附着?而上,像是?一道无形的结界困住了他,然后收拢侵蚀他的血肉。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魔王,发出痛苦的喊叫:“啊,啊啊啊——”

闻楹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为了降服所有人,她方才用最快的速度,施展出了八十六曾经交给她的杀招。

这一招虽好用,可?对魔骨的反噬甚是?厉害,而且一旦出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是?虚弱的状态。

就连八十六也曾提醒她:“这一招是?留给你自保的,有本尊做靠山,不到万不得已,切莫用它。”

此时,横亘在?闻楹脊背之中的那道魔骨,已经如?烧得火红的烙铁般,发出滚烫的温度。

肌肤之下的血肉,如?同岩浆般流动着?,连最轻微的呼吸,也化作细针刺入最软嫩的五脏六腑之中。

闻楹却?像是?没有知觉般,她眸中一沉,抬起手五指向着?三幽王的方向轻轻合拢。

砰——血雨纷飞。

魔气?竟在?顷刻之中,将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男子碾成了碎片。

血雾落在?少女雪白的脸庞,她却?并未伸手擦拭,只是?静静环视神情各异的众魔:“不知各位还?有何人不服?若是?不服,尽管站出来便是?。”

一瞬间?,死寂,鸦雀无声。

一更

如果这些魔王彼此足够信任, 联起手来一哄而上,就算闻楹再厉害,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 眼下的闻楹其实只是一个耗尽了魔气的空架子。

奈何许是被方才少女的杀伐果决给慑住, 余下的魔王无一人?敢再上前,害怕自己也落得和三幽王一样惨不忍睹的下场。

不仅如此, 他们?不约而同使出在魔界这个斗兽场, 与生俱来的保命法宝——死道友不死贫道, 皆齐刷刷后退了几步。

只?剩下受了重伤的七幽王还站在?原地。

他眼底泛起孤狼般的幽光, 心知自己这回必死?无疑, 索性也不再后退, 而是猛喝一声?, 拿出了死?也要死?得够风光的架势, 化作一团魔雾朝闻楹直撞而来。

闻楹暗道一声?不妙。

眼下自己体内的魔气已是空空如也, 哪里还应付得了这样视死?如归的攻击?

况且血肉之间烧灼的疼意,叫闻楹便是连勉力应付的力气都没有。

电光火石间, 闻楹来不及思索出应对之策, 杀气腾腾的魔雾便已袭至眼前。

闻楹下意识闭上了眼,迎接即将而来的剧痛。

下一刻,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却似有什么自她袖间脱飞而出,掀起猛烈的狂风, 吹得少?女发?丝翻飞。

睁开眼, 竟是鳞片雪白的巨蟒,已挡在?了她的身前。

“不要——”闻楹已使不出力气, 这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它会受伤的……闻楹不明白,这条蛇为何这般执着地要帮自己。

她只?能眼也不眨地死?死?盯住它, 看着白蛇在?四周的惊呼声?中,蛇身势如一道银白闪电,缠绕向黑雾。

七幽王化成?的魔雾,似乎难以逃脱它的约束,最?后竟被逼得化成?人?形。

红宝石般的眼珠一片冰冷,白蟒顺势勒上他的脖颈,将他绞成?两半。

它的动作着实是太快,快得所?有人?都不曾看清,七幽王死?不瞑目的头颅便已落到地上,咕噜噜朝闻楹的脚边滚落而来。

头颅上的血污即将沾染到她的绣鞋上,一道蛇尾轻轻卷过,将其扫至与闻楹相反的方向。

以雷霆之速杀死?七幽王过后,白蟒缓缓盘旋起蛇身,似一座难以动摇的小山,挡在?了闻楹身前。

它血红的竖瞳看向剩下的人?,嘶嘶吐着蛇信,似乎在?警告他们?,倘若还有谁敢上前,便会落得和七幽王一样的下场。

闻楹定了定神,脑海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她维持着面上早已僵硬的平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居高临下:“回来,本宫何时说过要你自作主张了。”

说着,闻楹朝它抬起了手。

白蟒果?真?盘旋着身躯,蛇首朝她的方向落过来,蛇瞳定定盯着少?女。

闻楹仰头看着它,眨了眨眼,眼底露出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哀求。

一定要给自己这个面子啊……

下一刻,白蛇竟当真?俯下身来,蛇首搭进闻楹的掌心。

肌肤间传来冰冷的触感,这一回闻楹没有再躲开,只?是看着白蛇逐渐变小,又?重新顺着她的腕间蜿蜒而入,附在?自己的胳膊上。

温热的肌肤,霎时像贴上了冰玉,且这枚玉并不安分,探出蛇信舔了舔自己手臂内侧的肌肤。

闻楹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白蟒……似乎是在?讨好她?

它是不是以为,自己方才是真?的在?生它的气?

闻楹来不及安抚她,只?是环视四周,对着一言不发?的众魔轻蔑一笑:“各位若还有不服的,尽管上来便是,不必遮遮掩掩。”

众魔又?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在?他们?眼中,一炷香前还算不得什么的魔族公主,此刻已变得道行深不可测,竟能先后杀死?三幽王和七幽王。

还有那条来路不明的白蟒,也不知是何方神兽……

衡量过利弊得失后,有魔王笑着出来打圆场了:“公主这是哪里的话,三幽王和七幽王狼子野心,死?有余辜,但我等对尊上,那可是忠心耿耿,天地皆知……”

“是啊是啊,公主方才这几招,可真?是叫我等开了眼,只?怕放眼三界,也难有人?是您的敌手。有您这样的公主,正是魔族之幸……”

魔族的人?溜须拍屁起来,并不比凡间的狗苟蝇营之辈差不到到哪儿去?。

倘若不是闻楹还冷着一张脸,只?怕他们?连跪下来,给她舔干净鞋上的灰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更有机灵的人?站了出来,跪在?地上:“魔界不可一日无主,既然尊上不见?,公主身为尊上最?宠信之人?,德高望重,理应继承魔尊之位。”

她这一跪,其余之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跪倒在?地:“还请公主继承魔尊之位。”

没有意料到局势会发?展成?这样,闻楹微微一愣。

不等她答应与否,一旁的二百五舅舅也跟着跪了下来:“属下拜见?尊上,愿尊上福泽无边,与天同寿。”

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句话说出声?后,枯林之中,所?有魔齐刷刷开口:“属下拜见?尊上,愿尊上福泽无边,与天同寿。”

闻楹唇瓣动了动。

最?终只?化作一句:“本尊知道了,都起来吧。”

饶是她这样说了,这些魔依旧磨蹭着跪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原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便是这样的感觉。

只?需她挥一挥手,所?有人?都需要听从自己的命令,生杀予夺的大权皆在?她手中。

闻楹目光冷冷扫过所?有人?,用?自己都陌生的声?调道:“既然尔等诚心归顺本尊,今夜之事,本座既往不咎,但从今往后,胆敢有再犯者——”

她顿了顿,模仿着姨母说话时的语气:“尽管来试一试便是。”

这一声?似笑非笑,着实是像极了上一任魔尊八十六的风采,诸魔心中不由得颤了颤,齐声?应道:“属下不敢。”

话已至此,闻楹也没什么同这些人?多说的。

她既然已是魔尊,这些人?自然毕恭毕敬地等着她先走。

少?女召出绛繎,又?坐回朱雀的背上。

在?一声?声?“恭送尊上”之中,闻楹乘着朱雀,返回魔宫的方向。

留下众魔站在?原地,直至她渐行渐远,身影再也瞧不见?,这才松了口气。

理了理衣冠,掸掉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偃旗息鼓的诸位魔王故作轻松地闲聊了几句家常,便迫不及待地找起借口各回各家,当做今夜无事发?生。

只?留下二百五殿下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后,他提高声?音呵斥随从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赶紧将这个消息传到宫里。”

“是。”

随从领命,忙不迭转身离去?.

朱雀落在?寝院之中。

此刻的闻楹,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实则思绪早已一片恍惚。

被反噬的魔骨,就像是血肉之中多出来的异物,每分每秒都散发?出滚烫的温度,好像要将闻楹从里之外烧成?灰烬。

每走一步,闻楹的脚心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是能够将人?劈开的疼。

可外头还有守夜的婢女和侍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保持着这个念头,闻楹终于咬牙走到寝殿正门。

屋里的宫女三千七闻声?打开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略带几分诧异道:“公主?”

闻楹已继位为魔尊的消息,还不曾传到魔宫里来,在?三千七眼中,向来虚弱的公主殿下这是哪里不舒服。

她忙伸手要扶,闻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没事人?一般走进殿中。

直至身后的殿门合拢,她方才身形晃了晃,险些一个趔趄倒下去?。

闻楹这才搭住三千七的手,低声?问道:“殿中可还有旁人?没有?”

三千七摇头:“奴婢按照公主的吩咐,没有放任何人?进来过。”

“那就好。”闻楹道,“你先去?外头守着,若是有人?来问,就说本尊已睡下,不许任何人?进来。”

听到她口中的自称,三千七一愣,又?忙道:“是。”

待她出去?后,闻楹方才缓缓挪动着步伐,坐到羊毡地毯上,她在?地毯中间的矮桌上摩挲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温热的茶水,并不能让魔骨的反噬减轻,但至少?可以舒缓她胸腔之中,那难以言喻的恶寒之意。

尽管片刻前,死?在?她手下的是并不无辜的魔王,可鲜血落在?脸上的黏腻之感,依旧叫闻楹几欲作呕。

眼前似乎闪过枯林中的景象,黑雾与鲜血交织,七幽王死?时仍睁大了眼的头颅……

闻楹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呼气。

她又?想到一件旁的事情。

于是闻楹拿起另一个瓷杯,往里面倒入茶水后,对着袖中轻声?道:“你要喝点水吗?”

话音刚落,雪白的蛇首便从她袖中探了出来,嘶嘶吐着信子爬到桌上。

尽管被它救过不知多少?回,但本能的恐惧,还是叫闻楹险些伸手将它扔出去?。

幸好自己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否则岂不是成?了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思及至此,她看向白蛇道:“无论如何,方才还是要多谢你。”

白蛇自是不会说话,只?静静地盯着她。

闻楹唇角微抿,动作有些僵硬地将茶杯推过去?:“你不喝水吗?”

白蛇没有动,依旧看着她。

看样子是真?的不渴。

闻楹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同一条蛇寒暄什么,只?有开门见?山道:

“我……谢谢你,还有,如果?你是跟随我来到魔界的话,可以为了我,再多留上一些时日吗?”

这句话说出口,白蛇宝石红的竖瞳发?出亮光。

仿佛它一直等着的,就是少?女这句话。

不用?白蛇做出任何示意,闻楹便已明白,它这是答应了。

闻楹低下头,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够卑鄙,明明怕它怕得要死?,但为了稳住眼下的魔尊之位,甚至不惜同一条蛇做交易。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能够回报它的呢?

一更

闻楹暂且想不到一条蛇会想要什么, 四肢百骸间的?疼痛,叫她也无瑕去想。

在白蛇应允留下后,她只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了拍身下的毛毡地毯:“这儿很暖和, 你晚上可以歇在这里,我先去睡了?, 明……明天见。”

说着, 闻楹双手撑住桌沿便要站起身。

却没有料到, 这小小的?一张矮桌竟无法撑起自己的重量。

刹时, 闻楹一阵头重脚轻, 伴随着茶盏稀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重重向下摔去。

外头三千七听到这动静, 忙隔着门问?道:“公主……尊上?”

“我……本尊无事?。”

闻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几乎快要带上了?哭腔。

虽然没有摔着, 可情况并?不比摔倒好到哪里去。

因为先前?还是细细一条的?白蛇,在她即将落地之际, 竟又化出了?白蟒的?形态接住了?她。

掌心之中是它冰冷坚硬的?鳞片, 某种难以言喻的?触感,使得惊惧瞬间从肌肤传到闻楹的?后脊骨。

本就?勉力维持着的?理智, 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闻楹的?手颤抖起来, 她本能地想要从蛇身的?圈弄中逃离,可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在极度的?惊慌之下, 闻楹不复方?才的?小心讨好, “你快走开,快走开啊啊啊啊——”

白蟒偏起头, 似有几分懵懂地看着她。

“你……你快走啊……”

闻楹的?声音发着颤,眼泪不争气地啪嗒落下。

她浑身使不上力气, 想将手往别处放都做不到,只能抵着它令人?恶寒的?鳞片,感受这无异于凌迟的?酷刑。

终于,白蟒像是听懂了?她的?话,缓缓挪动着,蛇身自少女掌中抽离。

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就?这样吧,闻楹侧身蜷缩在地毯上,她顾不得丢人?,自暴自弃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衣袖逐渐被泪水浸湿,许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又痛又累,抑或旁的?原因……闻楹甚至没有一丝精力再去多思?考,只是沉沉睡过去。

寝殿之中,只有锦壶水漏滴答作响。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屏风后的?角落里,闪出一双红色的?眼,白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它的?目光落到少女身上,见她呼吸匀净起伏,应当是睡熟了?的?样子,方?才谨慎地朝她游走过来。

蛇鳞摩挲过地板,发出沙沙声响,尔后又悄无声息地爬到地毯上,在闻楹身旁停了?下来。

熟睡中的?少女浑然不觉,她最?惧怕的?白蛇,正在一点一滴靠近。

尔后,蛇首试探着,轻轻在少女的?腰间拱了?拱。

闻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潜意识翻了?个身,继续熟睡。

白蛇就?这样看着她,等到她许久不再动之后,蛇尾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探入她的?腰与?地毯的?缝隙之间,慢慢将闻楹整个人?卷起来。

它的?动作极为小心,像是呵护着某种易碎的?珍贵品,缠绕着少女,将她带向床榻。

在将她放到床上那一刻,闻楹唇瓣动了?动,梦呓般轻轻唤了?一声。

白蛇吐了?吐信子,靠近床畔,它听清楚少女唤的?是什么:“师姐……”

它偏了?偏蛇首,像是没能听懂的?样子,待到闻楹不再出声后,用蛇尾卷起锦被的?一角,慢慢盖到她身上,只露出脸来。

宝石般深红的?眼,就?这样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

一夜无梦。

闻楹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僵痛得像是被十几名大?汉拳打脚踢地暴揍过一般。

值得庆幸的?是,魔骨的?反噬总算消停下来了?,不会让她像昨日那般疼得路都走不动。

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她猛地掀开被子,脚尖正要踩到床前?的?地毯上时,又忽地停了?下来。

那条白蟒,已化成小蛇的?模样,正静静蜷缩在自己的?床前?。

见她醒来,白蛇嘶嘶吐着信子,打算朝她靠过来,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旋即变了?个方?向爬去,像是要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

闻楹忙出声唤住了?它:“等等……”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在白蛇跟前?蹲下。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与?白蛇对视时,闻楹仍是止不住喉咙咽了?咽,她竭力将声音放缓:“昨天夜里,我很抱歉……”

也不知白蛇听懂自己的?话没有,她又鼓起勇气探出手:“我……我可以摸摸你吗?”

听说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往日一见着蛇,就?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心里去的?闻楹,此刻却已试探着,将指尖靠近蛇身。

白蛇乖乖的?没有再动。

闻楹的?指尖,先是落到它蛇身的?鳞片上。

凉凉的?,凹凸不平的?纹路,在指尖被感受得分外清晰。

她深深吸气,指尖顺着蛇身向下滑,想要记住这让她不寒而栗,却又不能不接受的?触感。

在无数个刹那间,闻楹都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却依旧在意识的?强迫下没有这般做。

她僵硬的?手颤抖着,在向下摸索时,蛇尾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指尖缠了?上来。

闻楹动作一僵。

没有关系的?……她告诉自己,既然想依仗它的?力量,那自己总要习惯有它在身旁才行。

这般想着,闻楹开口道:“那个……你可以变回昨夜的?样子。”

白蛇看着她,却没有依言照做。

闻楹眨了?眨眼:“真的?,我不会害怕的?。”

白蛇收起了?蛇尾,将身子逐渐盘旋起来,然后只是一眨眼之间,它又变成了?白蟒的?形态。

白蟒竖起来的?上半身,已经高?过了?跪坐在地上的?闻楹的?头顶。

只要它愿意,顷刻间便可以张开血盆大?口,将少女吞下去。

显然,它丝毫没有这样的?念头,而是顺从地低下头颅,将最?脆弱的?命门展现在闻楹眼前?。

闻楹可不敢摸它的?脑袋,她只是缓缓抬起手,触碰它身上比掌心还要大?的?鳞片。

冰冰凉凉的?鳞片,散发着白玉一样的?光泽,又像是寒冰般的?滑意。

闻楹摸了?一下,又摸了?一下,直到她能够坦然自若地触碰蛇身时,她由?衷地出生赞道:“其实……你长得真的?挺好看的?。”

鳞片像玉,红色的?眼瞳又像宝石,便是最?出色的?工匠,也无法雕刻出这般的?灵气。

白蟒的?眼瞳定定看向她。

下一秒,蟒首便朝她的?脖颈处靠过来。

闻楹不由?得浑身一紧,这一回却强撑着没有躲开。

紧接着,她肩上一沉,似有丝丝凉意略过脖颈间。

是白蟒在一下又一下地舔舐她。

它似乎不满足于仅是舔舐少女的?颈间,又挨蹭着肌肤,在她的?脸颊上□□着。

闻楹若有所悟——它这是……听到自己夸它好看,表达开心的?方?式。

闻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唇畔勾起一丝笑意:“不止长得好看,还很厉害,而且又聪明……”

白蛇似乎被她夸得很是高?兴,在少女脖颈间轻轻拱了?拱。

只是这力道对它而言算轻,却将闻楹撞得向后一仰,倒在了?地毯上。

血红蛇瞳中的?那一丝欢喜,霎时凝固起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正在小心地看大?人?的?脸色,害怕自己又如同昨夜被赶走。

闻楹生出一丝愧疚之余,又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索性就?这样躺在地毯上,双眸弯了?弯:“没关系的?,这上面很软和,你也可以躺下来试试。”

见白蟒依旧不敢动,闻楹对它招了?招手:“快来呀。”

白蟒这才靠了?下来,见闻楹当真没有生气,又将脑袋蹭过来。

老实说,平躺着将自己的?脖颈暴露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齿边,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闻楹已经很清楚,白蟒不会伤害自己。

除了?本能的?惧意,坚硬的?蛇鳞挨着她的?肌肤,带来窸窸窣窣的?痒意,叫她不由?得笑出了?声:“不行,好痒,你快退开些。”

奈何白蛇似察觉到,话中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它非但没有退开,反倒又得寸进尺地挨蹭得更拢。

闻楹甚至怀疑,若它的?尾巴是毛茸茸的?,还会欢快地摇起来。

她只得认命地被它缠着嬉闹了?一会儿,这才硬着心肠将白蟒推开。

起身整理好衣裙和头发,闻楹朝寸步不离跟着自己的?白蟒伸出了?手:“进来吧。”

白蟒会意,又化作只有手指粗细的?形态,钻进了?闻楹的?袖子里,牢牢盘在她的?手腕间.

打开寝殿大?门,最?先迎上来的?人?便是婢女三千七:“见过公主……尊上。”

不止是她,庭院中其余人?也齐刷刷跪倒在地:“见过尊上。”

看来,宫中都已经知道她继承魔尊之位的?消息。

闻楹略微颔首,示意他们都起身之后,问?三千七道:“可有何人?来过?”

“有的?。”三千七一一禀告道,“有二百五殿下的?人?来过,还有……”

闻楹沉吟片刻:“先派人?去传二百五殿下过来吧。”

毕竟除了?二百五舅舅,她说的?其余人?,闻楹一概不认识。

在等他来的?时候,闻楹认真思?索了?一下,往日姨母是如何当魔尊的??

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大?多时候都是将事?情扔给孟云追和二百五去办,自己在寝殿里和男宠寻欢作乐。

一更

果?不其然, 等二百五来后,与闻楹说起魔族大大小小的事务,他似乎都清楚得很。

闻楹心中明白, 他是魔族为数不多自己可以用的人?。

毕竟这?位二百五舅舅, 用姨母的说法是人和名字一样傻,不敢有丝毫歪心思?。

但在闻楹看来, 魔族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 傻一些?反倒也是一种才能。

“本座只是暂理魔族事务, 有许多事情都不熟悉, 还是要?麻烦二百五舅舅代为操劳了。”闻楹道, “相信姨母很快就?会回来, 也就?用不着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公?主……尊上这?是哪里话。”二百五道, “我既然是您的舅舅, 做这?些?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 他似乎有几分动容,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看到尊上, 就?让我想起当年的皓月公?主, 几十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兄弟姐妹们?都拿我当傻子取乐, 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只有皓月公?主心地善良,凡事都照顾着我……没想到一转眼, 您都这?般大了, 可惜公?主却再没有机会看见……”

闻楹神色略有几分怔忪。

皓月,便是原身素未谋面的娘亲。

从姨母和这?位二百五舅舅的话中,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一位温暖得像太阳般的女子。

可惜死得太不应该。

遗憾归遗憾, 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闻楹很难生出过于充沛的感情,她只是随意应和了几句,便将二百五舅舅送走了。

虽说大大小小的事务有他担着,但闻楹也没闲着,毕竟许多事最后都需要?她这?个魔尊拿主意。

整整一日,闻楹都将自己埋在书房中没有出来。

直到夜色逐渐暗沉,见屋子里依旧没人?传唤,守在门外的婢女三千七按捺不住了。

她记得从前,公?主可是一天三顿饭准时得很。

总不能当了魔尊,就?不吃饭了吧?

这?般想着,三千七去了一趟厨房,取了几碟闻楹爱吃的点心来,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

夜色昏暗,屋子里点着几盏幽暗的洒金红纱宫灯,三千七偏着头一瞧,并没有在书桌旁瞧见闻楹的身影。

她正?要?收回目光,冷不丁却瞧见一幕画面,叫她顿时僵在了原地。

只见靠窗的梨木榻上,笼在鲛纱中的萤明珠散发莹润光泽,仿佛一道无形的结界,将睡得正?沉的少女和床畔的白蛇,与外界相隔绝开。

少女睡容恬静,只不过在她床边的那条白蟒,未、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似察觉到有人?进来,白蟒刹时间警觉地竖起身子,将闻楹挡在身后,幽冷的血红竖瞳里亮起冰冷光芒,朝对方看过来。

虽说对尊上身旁这?条白蟒已?有所耳闻,但亲眼见到时,哪里见过这?般世面的三千七咽了咽口水:“我……我是来给?尊上送点心的。”

说着,她颤着手将瓷盘放到桌上。

奈何心中实在是害怕得紧,瓷盘放到桌面上时,磕碰出清脆的噔噔声响。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闻楹,从床上撑着坐起来:“怎么了?”

三千七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遍。

这?时,她瞧见方才对着自己还充满敌意的白蟒,像是在一瞬间被人?拔去无形的利刺般,身段柔软且灵活地沿着少女纤细的腰身,逐渐缠了上去。

如同霸占了珠宝钻石的恶龙,盘旋在宝藏之上,时刻提防旁人?会抢走她一般。

偏生尊上对于这?般的占有欲,像是丝毫不曾察觉,只轻轻拍了拍蹭在她脖颈处的蟒首:“别闹——”

又对着三千七道:“我有些?累,劳烦你将点心端过来好吗?”

“是。”三千七低垂着头颅,心里像有几只兔子正?活蹦乱跳地打着架,就?连端着盘子的手都在颤抖。

她一步步挪动着步伐,将瓷盘放在榻边的春凳上。

闻楹这?才察觉到,往日开朗的三千七这?会子低着头,怕得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她猜到了缘由,不禁笑了:“你不用怕它,它很乖,也不会咬人?的。”

三千七嗯了声。

她其实很想说——公?主,这?白蟒对你就?像小狗对主人?一样乖,但对她们?这?些?旁人?,那可就?未必了。

“真的,它只是看着吓人?而已?。”闻楹道,“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摸它。”

许是她循循善诱的口吻打动了三千七,再想到闻楹从不会拿这?种事戏弄人?,三千七鼓起勇气,当真朝白蟒伸出了手。

只是手才举到一半,在闻楹看不见的角度,白蟒鸽子红的竖瞳泛起冷冷幽光,释放出蛇类攻击时才会有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姿态。

三千七一惊,匆忙后退了几步。

这?下她算是看明白了,这?条白蛇果?然是有灵性的,在公?主面前只是装乖而已?,争宠的手段罢了!

可三千七也的确没有胆量,与这?样一条看着便叫人?后脊骨发寒的白蟒争宠,她只是识时务地道:“奴婢忽然想起,锅里还熬着给?尊上的粥,奴婢这?就?去看看。”

说罢,她逃也般地退出殿外。

只留下闻楹一头雾水地在原地,暗暗思?索着——莫非当真是自己变得胆大了,才会不害怕白蟒?

正?出神之际,蛇首冰冷的鳞片,又蹭到了她的脖颈间。

闻楹已?经习惯它这?小狗般的黏人?,只随意用手推了推,捻起盘中一枚点心:“你要?尝尝吗?”

白蛇先是偏着头看她,像是看得心满意足了,这?才低下蛇首,咬住了少女手中的糕点。

就?连她掌心的残渣也没能被放过,被它舔食得干干净净。

许是点心的香气勾着她,闻楹终于有了几分食欲,自己也捻起一枚糕点咬了一口。

可她却尝不出味道来,只闷闷想着事情——也不知师姐眼下,伤势可好了,又在何处?

还有孟云追……若她落到仙族之人?手中,只怕下场好不到哪儿吧?.

仙族,不忘山。

“简直是岂有此理——”

伴随着男子义愤填膺的怒声,他的大掌重重拍到椅背的扶手上,“魔族的宵小实在是太过嚣张,竟然连神境都敢进,还盗走了乾坤花,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

说话之人?,正?是殷家的一位子弟。

不止是他,此时议事堂内沾满了人?,无一不是仙族德高望重之辈,他们?皆面色凝重,流露出几分愤懑来。

站在当中的,便是苍山书院的郑院长,他的眉头紧紧夹拢:

“可惜那罪魁祸首,魔女闻楹如今只怕已?逃回了魔界,只有她的属下孟云追被关进囚塔。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修复神树,以免日后……”

话未说完,却被一道哼声打断。

出声之人?,是一位穿着儒服的道长:“郑院长,从前在下敬佩你是读书人?,对苍山书院避世不争很是钦羡,只是如今魔族已?猖狂至此,依在下之见,还是先杀一杀她们?的威风最要?紧——”

“此事说得容易。”又一人?开口,“要?知道魔族有魔尊八十六坐镇,又有数代魔君炼化出坚不可摧的结界,除非举仙家之力一齐破开结界,那便是仙凡两界正?式开战……”

“开战便开战,魔族随意进出仙界,视我等为无物?,连神境都敢闯,难道你我还能忍气吞声不成?”

“仙凡两界,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十年不到,若是再开战,岂不是一场浩劫?”

“那也是魔界先挑起来的,仙族不过是自保罢了……”

一时间,议事堂中吵得不可开交,战或不战,每个门派的掌门长老?们?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有性情中人?,互相脸对着脸眼瞪着眼,你一眼我一语地来回着,若不是碍着颜面,只怕下一秒就?要?拔剑杀将起来。

就?在这?时,有一位身着雪色道袍的青年,推着轮椅进来了。

他微微一笑,嗓音如同融化的松下雪水般清冽:“诸位何必心急,在下倒是有个主意,既能够拿捏住魔族的命门,也不必大动干戈,不知你们?可愿意听一听?”

他这?一出声,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于轮椅上的青年,大家都不陌生——昔日清徽宗闻掌门座下首屈一指的大弟子,谢端砚。

可惜,那也只是昔日了。

听说他这?双腿,便是闻楹那妖女在从清徽宗逃离时,出于报复废掉了他的经脉和灵丹,从此谢端砚再也无法练剑,只得勉强当一个丹修度日。

思?及至此,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口吻也和善了些?:

“不知谢兄弟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便是?”

“是啊,谢兄弟不妨先说说,大家一起商议也行?。”

对于这?些?同情的眼神,看似关怀实则不以为然的口吻,谢端砚早已?经习惯,也明白他们?为何会是这?般姿态。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只是一个废人?而已?。

他极好地藏起眼底阴鸷,微微一笑道:“办法自然是有……只不过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各位配合。”

说着,他便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

一番话结束后,不知是谁先站了出来:“妙也妙也,这?个主意当真是天衣无缝,只不过谢兄弟当真确定,那魔女会来?”

谢端砚淡淡笑了:“诸位尽管放心便是,这?魔女闻楹和她的师姐戚敛,曾经都是在下同门,我知道她二人?感情甚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到时候当真这?样行?事,不怕她不来。”

见不少人?依旧将信将疑,谢端砚眸中暗了暗,他抬起右手,三根手指并拢作发誓状:

“在下以谢家满门名?节起誓,届时,若她要?是不来,我谢端砚愿以身祭剑,只求诸位持剑破开魔界,为我报谢家满门被灭之仇。”

他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众人?——十多年前,谢端砚的族人?,也全?都惨死在闻楹手中。

想来普天之下,没有人?比得上他更恨不得要?她的命。

是以,谢端砚这?个法子,更添了不少说服力。

“好,我赞成谢兄的主意。”金鼎派聂掌门最先站了出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够将那魔女擒住,简直是最好不过。”

人?难免都是从众的,有他这?一带头,不少人?纷纷应和:

“如此也好,至少先试一试,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我也赞成谢道友的法子,不知我们?何时筹备……”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起来,又有人?问站在一旁的殷芙蕖:“殷娘子为何不出声,莫非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殷芙蕖勾唇淡笑,这?才柔声开口:“我……”

她还没答得上话,这?时却有苍山书院的人?惊慌失措闯了进来:“郑院长,不、不好了……关在塔里的魔族孟云追,她……她竟然消失不见了!”

一更

听到孟云追逃走的消息,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

其中?最不敢相?信的,当属苍山书院的郑院长:“怎么会……囚塔不是派了十多名高手看住,怎么能?叫她逃得了?”

“听说?那十多名高手, 都在今日晨间悄无声息地丧了命。”报话之人道, “一刻钟前夫子去巡视时?,才发现孟云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原本传音给?院长, 可您却迟迟没有回音……”

郑长宗这才发觉, 挂在腰间的传音玉闪烁着光芒。

想来是方?才与各路掌门商议讨伐魔族一事, 太过投入, 才会没有注意到。

却不曾想到, 魔族的人早已使出一招釜底抽薪, 偷偷潜逃了。

郑长宗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魔族的人能?轻易潜入书院, 就已经够让他忧心的了, 没想到竟还会杀死院中?高手说?逃便逃,看来已经嚣张到了极点。

“真是岂有此理!”原本并不愿掺和?仙魔两界恩怨的郑长宗, 在这一刻也怒道, “魔界猖狂至此,若我书院再置之不理, 岂不是为虎作伥。”

说?罢, 他看向谢端砚:“谢小友尽管放心,就照你的计划行事便是, 我苍山书院必定鼎力支持, 不留余力。”

接着,问仙派文惠师太也站了出来:“我问仙派一样, 届时?,我会带领门中?的得力弟子前来相?助。”

“二位果然是古道心肠。”又有人附和?道, “诛杀邪魔,我等义不容辞,到时?候,在下也会和?门中?各位长老一并前来。”

这一番决定,显然是众望所归,众人同仇敌忾,纷纷表达了诛杀魔族的强烈意愿,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齐声振臂高呼:

“诛杀邪魔,义不容辞!诛杀邪魔,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一道女修慌乱的声音响起:“殷娘子,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循声望去,只见气色本就不大好的殷芙蕖一幅虚弱的姿态,若不是被女修扶住,只怕就要晕倒过去。

“我无?事。”殷芙蕖靠她搀着,勉力站稳身?形,“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头晕目眩,竟有些体力不支,叫各位见笑了。”

她瞧上去花儿般娇弱,叫人难以?生出谴责来,反倒是文惠师太先出声宽慰:

“想必是连夜联络众人前往不忘山商议要事,叫殷娘子受累了,不如?你先去歇息吧。”

“这怎么好呢……”殷芙蕖还要推辞,其余之人却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回去。

她这才略微颔首,“那晚辈失礼,就先走一步了。诸位若有要事,尽管遣人来寻我便是。”

说?罢,她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议事堂。

女子离开时?的身?姿羸弱,像是不胜凉风的亭亭菡萏。

待她走远后,方?才响起数声叹息——

“殷娘子这些年,倒也真是难为她了,先是没了夫君,殷盟主前两年也因病去世了,偌大的殷家就她一个人撑着,也难怪会病倒。”

“也亏得她心性坚韧,换作旁人,未必撑得下去。”

“可不是嘛,终究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夫君又不在,哪里扛得住这么多风风雨雨……”

……

对于她离开后的种种议论,殷芙蕖自然是无?法耳闻。

出了议事堂,殷芙蕖谢过照顾她的女修,便在候在外头的婢女搀扶下,慢慢回了自己的寝院。

时?值初春,院子里的桃花含着粉嫩花苞,柔曳轻风拂过她的脸颊。

殷芙蕖只是让婢女在外头候着:“我想歇息一会儿,没有我传唤,你们都不必进?来。”

“是。”婢女听话地停住脚步,站在廊外。

殷芙蕖步入寝屋之中?。

夫君多年前离世后,她的屋子里便布置得素洁无?比,素白绢纱被风卷弄起,唯一的装饰,便是桌上一只冰瓷胆瓶里,插着几朵干花。

殷芙蕖继续向里走,直到床前方?才停下。

她先是在大殿四周布下一道结界,这才闭上眼,抬手掐出一道复杂的法诀。

收手的那一刹,床前的莲纹石砖地板,竟应声轰隆隆动?了,露出一条半丈宽的地道。

殷芙蕖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缓缓步入地道的石阶之中?。

地道四周的石壁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灯,有萤明珠,也有鲛油制成的长明灯。

它们皆用金银玉器打造而成的灯具托起,照得短短的一段暗道亮如?白昼。

而在暗道的尽头,更是耀眼的璀璨。

数丈宽的方?室之中?,顶上是最纯粹的琉璃打造成的整块镜面,四壁的墙面磨得整整齐齐,镶嵌着细碎的钻石。

像是梦境中?才会有的,如?梦似幻的屋子。

而这间屋子里,雕花红漆的桌椅板凳,流水绢面的丝绸屏风,都布置得分外妥帖。

就连金纹淡粉花瓶里,插的也是新鲜摘下来的桃花,薄粉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沁过的痕迹。

所有一切极具美感的装饰,却都比不上床榻间,宫灯照耀着一粒粒拇指大珍珠的盈润光泽。

这些珍珠串联起来,钩织出一条贴身?的衣裳,将女子雪白的肌肤半遮半掩,更显出她身?段的丘壑起伏。

而在她修长的脚踝间,一条金色镂空的链条隐隐发着光,隐没进?锦被中?,连接向床柱。

殷芙蕖就这般在床前驻足,像是欣赏着一幅泼墨画般,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像是生怕自己看得不够仔细,错过了什么细节,她又端起桌上燃着的红烛,举在半空之中?,细细端详着。

一场无?声的胶着,使得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一刻。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忍无?可忍开口:“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便是,不必对本尊用这些羞辱人的手段。”

殷芙蕖眼底微微泛起光泽,就好像她整个人在瞬间被点亮。

“姐姐总算肯理我了。”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她将烛台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撒娇般开口:“我又怎敢羞辱姐姐呢,只是实?在不知?要怎么办才好,只好壮着胆子这般行事。”

说?着,她伸出了手,轻轻去勾弄女子的发丝。

若是有魔族之人在场,瞧见这一幕,必定能?惊得眼球都掉出来——他们最畏惧的尊上,竟然被一抹深黑菱纱覆住双眼,双手腕间亦是细细的金链,将她囚困于檀木床之间。

这样的对待,对于昔日?威风凛凛,从不屈居人下的魔尊八十六,不是羞辱还能?是什么?

“好一个壮着胆子。”八十六冷哼,“本座倒是没有想到,终朝打鸟,却被自己养的鸟儿啄瞎了眼,你可真是好样得很。”

说?完这番话,她的红唇便抿紧,似是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姐姐还在恼我将你骗出魔界的事?”

殷芙蕖偏了下头,“可我实?在是想你想得紧,若不找骗你说?是凌慕歌现身?,你又怎会离开魔界?”

八十六没有回应她。

暗室之中?,顿时?静得可怕,沉默得像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殷芙蕖蓦地笑了:“姐姐不愿意听我说?话,可那位闻姑娘的消息,你总愿意听吧……”

她顿了顿。

果不其然,尽管双眼被覆住,魔尊八十六还是朝她看了过来。

殷芙蕖眼底浮现一丝不甘:“姐姐关心的,果然只有她罢了。”

八十六一顿,淡淡开口:“她是本尊亲妹妹的女儿。”

“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是姐姐的亲人了吗?”殷芙蕖红了眼眶,“我在这世间,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啊。”

话虽这样说?着,可她不安分的动?作,显然不是对待亲人时?会有的姿态。

八十六皱眉:“将你的手拿开。”

“可姐姐从前在魔宫,不是最喜欢那些人这样伺候你吗?”殷芙蕖明知?故问,“为何芙蕖就不行呢?”

她非但没有停手,反倒更加得寸进?尺。

八十六身?躯绷紧了,断断续续地骂道:“孽……孽障!”

殷芙蕖非但不恼,反倒愉悦笑了,又与她说?起在议事堂发生的正事:

“那些人打算将她引到仙界来,再趁机以?她的性命威胁姐姐,可他们哪里料得到,姐姐你根本就不在魔界,也无?法现身?。”

她俯下身?,红唇贴着八十六的耳畔,用最温和?的语调说?出狠毒的语言:“真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姐姐你说?……该让他们死才好?”

“本……本宫想杀的人,自然由本宫动?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尽管竭力保持着气息平稳,www.youxs.org。

她终是忍无?可忍,趁着殷芙蕖靠近这一刻,抬起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殷芙蕖被扇得偏过了头,云鬓间的冰纹流苏发出清脆的撞响。

她微微一愣,旋即笑了。

“是我有错在先,姐姐便是恼我,也是应该的。”她柔声道,“不如?姐姐先好生在此歇息,等过一些时?日?,我将整个仙界都当做赔礼,送给?你如?何?”.

午后,闻楹正在书房里处理魔族政事。

“尊上……尊上!”三千七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九幽王,她……她……”

听到孟云追的消息,闻楹忙放下笔:“她怎么了?”

“是九幽王回来了。”三千七一口气道,“只是她带了伤,眼下动?弹不得,正在寝殿里休养。”

闻楹喜出望外,她猛然起身?,就要直往外头,去看望孟云追。

可等她的身?形刚绕过书桌,脚踝却被一抹冰冷勾住。

闻楹这才想起盘旋在香炉旁午寐的白蛇,她看向它,笑意盈盈地伸出手:“快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往日?反应迅敏的白蛇,竟像是睡糊涂了般,偏着脑袋嘶嘶吐了吐信子,没有动?作。

等闻楹又催促了一声,它方?才化作最小的形态,盘旋进?她的衣袖中?。

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一更

整整有十多日没有见到孟云追, 闻楹脚下生风,一路上跑得飞快。

若不是两座寝殿隔得并不远,她?定会?召出朱雀, 直接飞奔而去。

也不知孟云追伤得重不重, 又是怎么逃出来的……闻楹乱七八糟地?想着,转眼?间?便已到了寝殿门?口。

殿门?大开着, 婢女们忙进忙出, 端着带血的水盆和衣裳。

血腥气中, 闻楹嗅见苦涩的?药味。

微微一愣过后, 她?快步走了进去, 便瞧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孟云追。

幸而此刻的?孟云追是清醒的?, 听见脚步声, 她?转过头来, 唇角竭力勾起看上去若无其事的?笑:“姐姐, 我回来了。”

闻楹眼?眶中一阵酸胀,她?走过去,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下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婢女忙着给?孟云追包扎伤口,里里外外换上干净衣裳, 等到忙完这些活, 她?们才退了出去。

这会?子时间?里,闻楹调整好了情绪, 也终于可以在床边坐下, 问?孟云追道:“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我也不清楚。”孟云追道,“有人在暗中帮助我, 我猜可能是月城城主的?人。”

“月城城主?”闻楹若有所思,“她?一直都在帮姨母做事?”

“嗯。”孟云追道, “我与她?接触不多,只知道她?是魔族在仙界的?内应,尊上似乎极为信任她?。”

听到她?这样说,闻楹下意?识将自己可能认识的?人过了一遍。

旋即,她?又止住了这个念头——仙界这般大,自己兴许从未与这位月城城主的?真身见过面?。

她?只是不无庆幸地?叹了口气:“回来了就好,以后……不要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孟云追沉默了一瞬:“好。”

“不要只是嘴上答应。”闻楹看穿她?的?心口不一,“既然你?拿我当姐姐,就应该听我的?话?才行,放心,我现在已经是魔界的?至尊,我会?保护你?的?。”

孟云追笑了笑,看着她?欲言又止。

闻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孟云追摇头,垂下眼?遮住眸中的?暗色。

真的?没有吗……闻楹总觉得,她?像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可不等她?再追问?,婢女已端着药进来了。

“放着我来吧。”

闻楹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她?舀起一勺药,轻轻吹了吹,像哄小孩子一般,“啊——”

尽管身上疼得厉害,但看着少女关怀的?神情,孟云追不由心口一暖。

她?正要低头喝药,余光却?陡然瞧见,闻楹的?衣袖之中,似有幽冷的?红光,嘶嘶吐着信子,朝自己发出警告的?信号。

定睛一瞧,竟是一条细细的?白蛇,盘旋在闻楹的?腕间?。

孟云追动?作一顿,毫不示弱地?与它对视。

闻楹这才想到这事,对她?解释道:“不用害怕,这白蛇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帮了我好多的?忙,一会?儿得空了再同你?讲。”

秉着让孟云追和白蛇彼此认识一下的?打算,闻楹索性将它唤了出来。

白蛇将将脱离闻楹指尖,便化作白蟒的?形态,挡在了闻楹与孟云追之间?。

它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孟云追,仿佛准备着下一刻便要向她?进攻。

闻楹只当是一人一蛇尚未熟悉,本能的?戒备罢了。

正要开口让白蟒退回来,有婢女来禀告消息:“尊上,二?百五殿下正到了书房找您,说是有事。”

闻楹对此见怪不怪。

自从她?成为魔尊后,二?百五舅舅每天都会?向她?禀告处理好的?事务,算起来,今天也到这个时候了。

她?只好略带歉意?对着孟云追道:“你?先好生歇息,等我见过二?百五舅舅,再来见你?。”

“姐姐莫要太过劳累。”孟云追温声道,“若是太忙的?话?,也不必过来,我只消三五日自然会?好。”

说话?间?,闻楹站起了身。

白蟒见状,瞬时化作片刻前的?形态要跟上她?,却?被闻楹止住了:“你?先留在这里,替我好生陪一陪九幽王。”

白蛇偏了偏头,继续要往她?袖中爬,却?被闻楹伸手点住了蛇首:“乖,不许装作听不懂。”

说完这番话?,她?将一人一蛇留在殿中,独自出去了。

然而,闻楹想象中的?友好画面?并未发生。

在她?离开后,白蛇并未多看孟云追半眼?,只是爬到少女方才坐过的?位置,将自己盘旋成一团,闭目浅寐。

孟云追半眯着眼?打量它,只觉得这条白蛇,给?她?带来某种似曾相识的?不虞感受。

一样的?漠视,不将她?放在眼?底,却?又时刻防备着,不愿让她?从闻楹身上分得一点关怀的?眼?神。

明明对方只是一条蛇,可对那人的?恶意?却?在心底蔓延滋长,叫孟云追不由轻声奚落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霸占着她?。”

这句话?出声的?瞬间?,白蛇的?蛇身僵住了,接着它身上的?鳞片缓缓摩挲着,竖起了上半身,蛇首嘶嘶吐信,以对峙的?姿态看向孟云追。

“原来你?真的?听得懂。”孟云追眼?底闪过兴味的?光彩,“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

“你?只是一条丑陋,恶心,连化形都无法做到的?蛇而已。不要真的?以为自己对姐姐有救命之恩,就能够霸占她?,明白了吗?”

说罢,孟云追掌心化出一团魔气,猛地?朝白蛇袭去.

刚在书房坐下没多久,闻楹听到外头婢女焦急的?声音:“尊上,不好了,不好了,九幽王殿下和、和……打起来了!”

闻楹:???

在匆匆折返回孟云追的?寝殿后,闻楹怎么也没想到,场面?竟会?发展成这样。

之前还好端端的?寝殿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

桌椅被掀翻了不说,就连屋子里的?梁柱都断了两根,只剩下其余几根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已是破败不堪的?大殿。

杯盘瓷盏碎了一地?,就连内室的?拨步床也被掀翻。

而身处旋涡中心的?一人一蛇,似乎对此浑然不在乎。

只见孟云追虚弱地?扶着床柱,而白蟒蛇首高昂,嘶嘶吐信之际,蛇尾轻轻摆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拧断对方的?脖颈。

在瞧见闻楹到来后,孟云追身形晃了晃,黑白分明的?眼?瞳透露出楚楚可怜来:“姐姐……”

白蟒亦是在此刻收起嗜杀的?气息,又化作小小一只的?白蛇,想要朝她?游走过来。

闻楹深吸一口气,掩在袖中的?手捏紧成拳:“不准过来!”

从未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模样,白蛇僵在了原地?。

孟云追也是愣了愣,才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姐姐这条蛇许是灵智未开,一时发狂也是难免的?,好在我没有受什么伤,姐姐不用担心。”

闻楹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唇瓣动?了动?:“你?无事便好。”

有尊上在场,婢女们这才壮着胆子进来,将孟云追扶到尚且完好的?偏殿去歇息。

闻楹在她?床前,安慰几句后方才离开。

至于被落在原地?的?白蛇,却?无人问?津.

入夜,闻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隐约听见,窗外传来某种沙沙的?窸窣动?静,像是有什么不安分地?在她?窗前爬来爬去。

闻楹轻叹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打开窗,只见月色之下,白蛇的?鳞片似覆着一层寒霜,红宝石般的?蛇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楹。

它的?蛇身向前扭动?着,习惯性想要上来缠住少女的?手腕,却?又似想到白日里她?的?斥责,僵在了半空中。

闻楹垂头看着它,低低叹气出声道:“抱歉。”

白蛇偏着头看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说。

闻楹又道:“我知道今日……应当并非你?的?错,也没有生你?的?气。”

白蛇的?眼?睛亮了亮,忙将头挨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背。

闻楹继续自言自语:“好吧,其实一开始……也是有些生气的?。”

只是等她?回过神来,便猜测出,事情可能并非自己听到看到的?那般。

想清楚这一点,闻楹气的?人便成了自己——

她?曾经以为,兴许自己做些什么,就能够让孟云追变得更好些,不要走上原文里的?老路。

可当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装着乖,背地?里却?又阳奉阴违时,闻楹不禁生出无力之感:“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白蛇自是无法回答她?,它已顺势缠上少女的?手腕,紧紧的?游走在她?的?腕间?,像是在竭力蹭取她?的?气息和温度。

闻楹知道,它这是在安慰她?,也是在表达自己的?委屈。

“今日真是委屈你?了。”闻楹轻声道,“罢了,今夜难得魔界有这样好的?月色,你?想要去魔宫外看看吗?”

说罢,闻楹已跃出窗棂,轻轻飞上了屋顶。

月色下那一片灯火璀璨处,便是魔宫之外的?城池。

入夜之后,没有宵禁的?城池,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得多。

闻楹没有召出朱雀,而是如一只羽翼轻盈的?鸟儿般,避开宫中守卫的?视线,朝亮光辉煌处直奔而去。

在她?袖中,白蛇盘在她?的?腕间?,时而一阵风轻曳而过,衣袖翩飞,泄出魔族的?万家灯火,星河璀璨.

闻楹带着白蛇,在魔族的?集市上逛了一大圈。

这儿和凡间?的?集市大差不差,也有卖各种吃食和新鲜玩意?儿的?,她?买了些点心,自己吃一点,又给?袖中的?白蛇喂一点。

点心吃多了,难免嗓子眼?儿发干,正巧前头有一家茶铺,闻楹快步走过去,在桌旁坐下,要了壶热茶。

茶很快送上来,闻楹就着茶吃点心,偷听邻桌聊八卦。

虽说有噬骨渊两边的?结界在,仙族无法进入魔界,魔界的?人也没办法出去,可八卦这种无论?人还是魔都喜闻乐见的?东西,就像是长了翅膀会?飞一般,结界哪里拦得住。

邻桌的?两三个魔,从谁家孩子揍了爹说起,又说起好朋友里谁最近发财了,谁最近倒霉了,谁在噬骨渊叫别的?魔给?吃了……一阵唏嘘过后,又扯上了仙界。

闻楹正听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听说这谢端砚和戚敛的?婚事,那才叫气派!婚宴还有大半个月才举行,清徽宗山脚下的?流水席已经接连摆了十多日,就连路过的?狗都给?撑得不像话?,见着肉骨头都要绕着道走……”

闻楹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她?疑心自己莫不是对师姐想念得太紧,才会?恍惚间?把别人的?名字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便有声音戳破她?的?假设:“等等——你?说的?戚敛,该不会?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破开魔族结界的?那位女修吧?”

“说不定还真是,掐指一算,这戚敛似乎是有好些日子没来咱们魔界作乱了,怪不得我近来睡觉都要安稳些。”

“嗐,要不说你?们消息还不够灵通。”

说这话?的?魔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声音却?没能逃过闻楹的?耳朵——

“这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当初戚敛一直想破开结界,为的?就是见上公主……也就是咱们现在的?尊上一面?。

可那时候公主不昏迷着吗,哪里见得着。后来公主醒了,面?是见上了,戚敛却?又不知怎的?离开了魔界,再也没出现过。”

“真的?假的?,你?这消息哪儿来的??”

“我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兄弟,亲口给?我说的?,那还能有假?”

“照你?这话?,戚敛跟咱们尊上,还真跟仙界传的?一样,是那种关系?”

“www.youxs.org,这两人曾经是师姐师妹,形影不离的?,难免擦出点火花来……”

几只魔闲聊得愈发情绪高涨,他们的?声音落入闻楹耳中,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般,愈发的?不甚清晰。

他们在说什么,师姐要和谢端砚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闻楹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质问?清楚,也不是手足无措,只是无比笃定地?相信——

不可能,师姐绝对不可能会?和谢端砚成婚。

“叮——请宿主完成任务:破坏戚敛和谢端砚婚事。任务奖励:作妖值+10000。”

久违的?系统出现,打破了闻楹坚不可摧的?念头。

不等她再细想,身下的草地忽然发出嗡鸣般的振动。

这动静从神树的方向传来,闻楹侧过头一看,原来是远处的孟云追正好破开了乾坤树的结界。

闻楹陡然睁开双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天?红霞,暴雨过后的苍穹之上每一片云都镶着?金边,西边乌金沉坠,云层中透出缕缕日?落光辉。

争端

闻楹无暇欣赏这美景,她只是浑身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来。

环视四周,却并未看到?意料之中,任何属于蛇的影子。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莫不是先前与那条白蟒相处过,导致她稀里?糊涂做了一场恶梦?

这一回,闻楹甚至开始了自暴自弃。

也罢, 总归她身为魔物?, 不可能真的被一条蛇弄死, 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胡思乱想之际, 那东西已经爬到?她脸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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