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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 作者:三杯换琴来
  • 类型:网游
  • 更新:2024-04-08 06:21:29
  • 字数:93562字

“咚”地一声,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响,秦玟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说: “女帝这些年的确办了不少荒唐事,皆是因‘情’字所起,你我都是旁观者,不知深陷其中的感受,自然无法理解女帝的决定。”

这话让刘霁明的情绪缓和了不少,他叹息一声,问道: “关于此事,公主殿下作何感想”

51。

十二月初三,九州女帝晏浮生在中州凤阳昭告帝君新婚,大赦天下有罪之人,此消息经玉简传至九州各地筑仙门,另有天鹰仙客飞往四海八荒将消息昭告天下。

第 51 章

“此事真是闻所未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陛下当真是疯了,如此声势浩大地昭告天下,竟是要与一死人冥婚!这让天下苍生作何感想!让后世之人作何感想要让他们如何看待九州女帝!此事简直荒唐至极,昏庸至极!”刘霁明越说越气,义愤填膺,双手握着拳头,一拳砸在茶几上。

秦玟坐在茶案前,捧着晶莹的白瓷盏,垂眸专注,他看起来斯文内敛,徐徐说: “林仙长与殿下血脉相连,殿下知道的远比你我想象的要多。”

刘霁明脸色微微一变,眼珠子转了转,轻声问道: “传言……林仙长死在临城,此事当真”

秦玟想起前两日见到晏霖的样子,她坐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红肿,怔怔地发呆。

确认了这一消息,刘霁明脸上的震惊溢于言表,神情僵了僵,道: “也就是说,陛下打算和一个死人成亲这算什么冥婚”

秦玟垂着眼眸,叹了口气,望向沧州王,一脸无奈。

她该作何感想血脉至亲得而复失,晏霖甚至没有机会见她一面。也许她应该会后悔来到沧州,可如果不来沧州,这里的局势又是另一番样子。

当下战乱未定,九州各地人心涣散,

偏偏女帝陛下一意孤行,置天下局势不顾,从未有过任何安抚民心,维稳九州的举措,晏霖无法忍受成日被关在宫中,她想为天下局势稳定而尽一份力,故而瞒着女帝偷偷来到了沧州。

秦玟略点了下头,神情沉重。

门外,一道娇嗔的声音传来: “父王若真担心霖儿妹妹,可别只管着让女儿去开导她,将启承镜借给霖儿妹妹,帮她解除封印,助她一臂之力,比什么都强!”

秦玟意外地看过去,见王女刘蕊推开藤编门,飒飒而入,搂着刘霁明的胳膊说: “父王,霖儿妹妹瞒着陛下来到沧州,只这一点,诚意就已经摆在眼前了,你何必再顾首顾尾,埋汰人家心意”

刘霁明有些恼,可架不住女儿的撒娇,他重新坐下来,当着秦玟的面,不太好意思说: “让你见笑了,秦先生。”

秦玟淡淡一笑, “您言重了。”

刘蕊: “父王!”

刘霁明佯怒道: “叫什么叫眼里心里只顾着你的‘霖儿妹妹’,那是帝君之女,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有了她你就忘当爹的,真是胳膊往外拐的东西!”

说着,刘霁明掐了下刘蕊的胳膊,刘蕊“啊”道: “父王!您说什么呢!什么‘高攀’不‘高攀’!女儿是为了您着想!眼下您对公主有恩,来日公主成为女帝,定不会忘了您的恩情!霖儿妹妹和秦先生都是何其正派的人物,您难道还信不过他们”

刘霁明: “是是是,这些道理本王都不懂,需要你来教!既然如此,你若是这么有本事,干脆别当什么王女,这沧州王给你来当好了!”

“父王何苦这般取笑女儿女儿若是连为您分忧的资格都没有,那父王便是白养我了!”

刘蕊说出这话,气恼地双手抱胸,一副泫而欲泣的模样,刘霁明给担心坏了,忙哄着说: “好好,为父不过是逗你玩,你别当真……”

刘霁明膝下有三子一女,他对其他几个儿子并不上心,唯独在女儿面前什么话都好说。

见此情形,秦玟起身打算离开,刘霁明生怕秦玟信不过自己,拉着他,着重交代了一句: “秦先生,你放心,本王不会辜负公主殿下远道而来的心意。”

看样子,最终影响沧州王做出判断的,竟然是王女刘蕊的几句撒娇般的话。秦玟拱手,简短道: “多谢。”

正值院子里红梅盛开,秦玟望着梅枝,想起晏霖黯然失魂的模样,便折了几句前去探望她。正要叩门,听到里头晏霖的声音说: “秦先生,直接进来吧。”

秦玟捧着花枝,推门而入,见晏霖坐在里屋窗边,望着东边的海水发呆,孤单的背影被黑暗吞没,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口说: “殿下修为又增进了,隔那么远你都知道我过来了。”

晏霖说: “若非陛下封印我的修为,我本应该在战场上出一份力。”

“殿下是九州帝位的继承人,属于你的战场在朝堂之上,而非四野。”秦玟说着,将红梅插入墨绿琉璃花瓶中,随手摆弄两下,花枝便呈现出极好看的形状。

晏霖回过身看他,语气平淡: “先生的插花每回都令人眼前一亮,只这几枝,就比院中满树芳菲还好看。”

“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只看到了眼前的花枝,而不曾留意院中的梅树,如果不是我将花瓶摆到你面前,让你多看了两眼,它与院中其他梅枝有什么区别”

晏霖“嗯”一声,将目光从花枝上移开,看向远处的怒涛。

这个季节的海水冰冷刺骨,远看呈淡淡的绿色,在雪雾天气时更浑浊,在潮汐的作用下,徒劳地将浪花拍向岸边的石崖。

秦玟是晏霖的少傅,他主张“兼爱”的思想,兼爱的核心便是“一视同仁”,这一点类似于剑宗之中的“无情道”,俗话说“道是无情却有情”,当一个人抛下了“父母”, “亲人”, “爱人”这些观念,对待自己的子女和他人的子女一视同仁,客观理智对待世间一切生灵,才能在执政过程中不出任何差错,便是秦玟所提倡的“帝王境界”。

直白地说,秦玟不希望晏霖被当下发生的事情影响。

晏霖很聪明,猜到了秦玟接下来想说的话,她扭过头去不当回事,果然秦玟接着说: “林仙长的事,陛下一直深陷其中,如今她昭告天下,得到的却是民怨沸腾,换做是你,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晏霖垂眸,心下茫然, “身居高位者,难道真的要抛弃七情六欲”

秦玟走过来,直视晏霖的双眼,他说: “至少不该为情所乱,晏霖,在这一点上,你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晏霖的眼神非常柔和,可是在对上秦玟的目光之后,她忽然像是被触动到,她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秦玟的反应像是被吓了一跳,他神情一僵,猛地转过身去,剧烈地喘了口气,脸色变得苍白。

“为什么”秦玟心神不定,不敢看晏霖的眼,他心有余悸地说, “是不是林仙长身殒后,就开始这样了”

“我不确定,这是妖术吗”晏霖迷茫地说。

秦玟道: “所谓妖术,其实就是妖类长期积累和探索琢磨出的法术,人也能学会,你天生强大,在法术方面能无师自通,可若无人约束和管制,往往容易遭其反噬,误入歧途,陛下封印你的修为,也是希望你能在心性定下来之后再走修炼之路,观前朝修炼者,英年殒命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姬氏一族。”

晏霖道: “先生刚才是什么感觉”

秦玟额上冷汗涔涔,他道: “秦玟恨不得立刻为殿下而死。”

晏霖有些惊讶,见他双目赤红,仿佛隐忍着什么,这才说: “对不起,刚才不是故意的。”

“殿下有着操控人心的能力,许是我刚才太着急劝说你,激起了你的反感,故而遭你控制,”秦玟释然一笑, “是我不该太着急,何况殿下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应该自己做出选择,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

晏霖垂下眼睑,思索后说: “我想改变这一切,改变所有发生的一切。”

秦玟惊道: “殿……殿下”

“不瞒先生,其实刚才发生你身上的事情,我已经对王女做过一次,只是她没有察觉出来,,”晏霖顿了顿, “我想要沧州镇海之宝启承镜,所以我利用了王女……”

话未说完,秦玟忙伸出手拦在晏霖面前,他压低声音说: “殿下,慎言……”

“你放心,没有人偷听。”晏霖垂着脸,表现得满不在乎,但秦玟知道,小公主内心十分自责,她用卑鄙的手段对待重视她的人,她现在的感受一定相当差。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像刚才那样,”秦玟温声说, “你缺少一位能指导你的老师,我已经不能够胜任了,陛下也无法指导你,如果林鹤还活着,她也许能帮到你什么。”

听秦玟提起林鹤,晏霖的眸光亮了亮。秦玟也似乎慢慢地改变了主意,他失笑道: “对啊,如果林仙长还活着,哪有我什么事”

晏霖道: “先生平时从来不会提起林鹤,我以为你讨厌她。”

秦玟笑道: “林仙长那样的天才,只会让我们这样的同辈自惭形秽,我不提她,只是怕你伤心,更何况,我与林仙长只是点头之交,她为人如何,性情如何,想必没有人比陛下更了解,我所知不多,也不知该如何与你谈及林仙长。”

“陛下也从来不跟我说,她困在自己的方寸之地,也许她心中根本没有我,是她害死了林鹤,对吗”晏霖抬眸看过来,那双眼晶莹无暇,让人腾升出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秦玟怔了一会说: “林仙长的死是因为世间不容,她的存在威胁晏氏王朝的稳定,尽管她本人并不会这么想,可世人爱戴她胜过女帝陛下,陛下唯有冷落她,打压她存在感,换做是你,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我不知道,也许应该封她为后”晏霖摇头, “也许她根本看不上帝后之位……也许她想要的是……”

秦玟: “……帝君之位”

晏霖摇头,她说出一个让秦玟备感意外的答案: “她想要的,也许只是寻常夫妻那般,普通平淡的生活。”

这话从晏霖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秦玟不禁莞尔,他想起记忆中林鹤那副超脱的模样,那位仙人的英姿与如今的晏霖几乎重叠,他有些唏嘘道: “也许正是如此。”

秦玟再想说些什么,晏霖朝他比了个“嘘”,静了一会后,外面传来脚步声,随着两声礼貌的敲门,刘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霖儿妹妹,你在里面吗”

秦玟再次感到诧异,如今晏霖的修为正被封印着,便有着强大的感知能力,等到解封之后,她的修为深厚简直不敢想象。虽然神龙血脉资质超凡,但也很少有晏霖这般潜力,恐怕即便是当年的林鹤也望尘莫及。

他一面怔仲地想着,一面去给刘蕊开门。

刘蕊见开门的不是晏霖,笑容立刻落寞几分,她道: “秦先生,公主殿下在吗”

秦玟温声道: “殿下有些伤神,你进去与她说话吧。”

刘蕊敛了笑容,面上表现出更多的关心,她进了屋朝晏霖那走去,晏霖冲她温柔一笑,指了下旁边的椅子,说: “坐吧。”

“霖儿妹妹,我父王答应借启承镜了,只不过他有一个条件。”刘蕊挨着晏霖坐下来,拉起了晏霖的手。

和林鹤一样,晏霖生来就是位女干离,她对于肢体方面的接触比较敏感,刘蕊牵着她的手时,她会感觉很不自在。尽管如此,晏霖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看着刘蕊,不太确定地说: “……什么条件”

刘蕊笑了出声,她勾手指碰了碰晏霖的鼻子,打趣说: “瞧你吓得!你以为是什么父王只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拿着启承镜离开,他让我和哥哥送你一程,等用完启承镜,再送回来。”

听到这话,不光是晏霖,就连身后的秦玟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晏霖现在最大的政治条件就是她尚未定亲,但刘霁明并不糊涂,以借启承镜为条件逼晏霖娶刘家的人,反而会遭来晏霖的反感,不如给机会让他们年轻人相处着,能不能产生感情全凭缘分。从这一点上来看,刘霁明的确是个爱护子女的好父亲。

“沧州王很慷慨,”晏霖淡笑着, “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期望。”

同一时间的凤阳,牧遥因为找不到晏霖而惊慌失措,她盘问晏霖留在宫里用以掩人耳目的替身,可对方坚决只说了三个字: “不知道!”

“你再说不知道,信不信我杀了你!”牧遥怒不可遏。

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她本就是晏浮生从离族人花期那边横夺过来,被迫与亲人分离,早已习惯了被挟持,受幽禁,被审问,她一不做二不休,坐在晏霖的床榻上,捡起一本秦玟的著作《帝政》胡乱翻看,丝毫不把牧遥当一回事。

那轻蔑的神情,简直就是在说“有本事你杀了我,看你如何跟女帝交差”

牧遥从愤怒中冷静下来,她改变口吻,温声说: “如果不能找到公主,我只能拿你去跟陛下复命,到时候你知道你的结局是什么吗”

鸭蛋公主徐徐降下书本,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她不爱开口说话,打扮又土气,在宫里根本结交不到朋友,只有晏霖真心待她,怜惜她被迫与族人分离……不管怎么样,鸭蛋愿意为晏霖保守秘密。

“听说神龙血脉能治百病,解百毒,即便是濒死之人,喝了你们的血也能起死回生,”牧遥的语气充满了危险,她打量着鸭蛋说,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见公主殿下吗”

鸭蛋摇头,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想要她娘亲早点来救她。

“陛下深爱之人死了,就是解救了你们的林鹤,陛下爱她深入骨髓,为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此刻她或许是把你给忘了,没能想起来你的利用价值,所以她让本司带晏霖过去,晏霖公主毕竟是她亲生女儿,所谓虎毒不食子,陛下不会对晏霖做出什么事,但如果本司找不到晏霖,带了你回去复命,你知道陛下会如何待你吗”

顿了顿,牧遥咬牙说: “她会抽干你身上每一滴血,哪怕林鹤已经死了,哪怕是换血,她也一定会去试!到时候本司帮不了你,任何人都帮不了你,本司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血尽人亡!”

鸭蛋吓得手里的书都掉了,牧遥沉了口气,望着她说: “你还不告诉本司,晏霖到底在哪里”

鸭蛋脸色苍白地说: “我……不知道……”

牧遥气打不从一处出来,她只能领着这丫头去复命了,只希望陛下能冷静下来,对她开恩。

闲云陵里,不分白昼,红烛高烧,照着新人苍白的脸庞,烛光为其添上了一层红晕,加上一层灵气的笼罩,便是死人也如回光返照,变为少年时的模样。

林鹤坐在床前,微阖双眸,神情淡然,唇角微微上扬,她身上就连每一根头发都被晏浮生细心打理过,轻盈蓬松,从前额的漩自然地往两边分,在发尾用一根红色发带束起来。

那发带是许多年前她们还住在寒香殿的时候,晏浮生赠予林鹤的。那年林鹤出走,孑然一身,什么都没带走。

晏浮生送给她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她留在这寝殿里,直到闲云陵建成,晏浮生才将那些旧物移过来。

红色发带很衬林鹤,无论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配上这条红色发带。正是这抹点睛之色,仿佛在无意中提醒着人们——林鹤不是寻常能为权贵折腰的人,她血脉高贵,资质超凡,不会永远受困于桎梏之下。

大婚将至,晏浮生还在忙着准备,她又去了两次冥界,但都无功而返。

林鹤的魂力越来越弱,晏浮生仔细观察过,那几缕单薄的魂魄变得越来越透明,如轻烟般缥缈,仿佛轻易就会散开,前往一门之隔的冥界。晏浮生于是从天机阁里翻出几件蓄养魂力的法器,还有一件是前朝帝君的陪葬品,折腾了一番,才勉强稳住她的魂力。

陵墓中有一处是地下祭坛,牧遥将鸭蛋带到这里,但她不敢轻易离开,手持陌刀守在一旁。如果晏浮生打算放干鸭蛋的血,牧遥也要亲眼看着,因为是她一手促成了这个结果。

筑仙门的弟子正在费心布置陵墓,给死人的寝宫铺上张扬的红色绸缎,点上红烛,挂上灯笼,让这里看起来像一座神仙的宫殿。可不管怎么布置,始终改变不了这里是地下陵墓的事实。

第一位到访的宾客是冥界的兰若神君,她从地宫深处门后出来,幻化出实体,一袭红衣貌若天仙,她自顾自来到寒香殿,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留在人界的血脉,不禁说道: “我的阿鹤,果然和我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这绝世容颜,怎么就要香消玉殒”

姬兰若伸手去触碰林鹤的魂魄,被晏浮生使了个诀挡开,她亦换上了新装,正红色锦缎光亮夺目,衣襟袖口以金线细密地绘着龙凤呈祥,宝蓝色云肩上重工绣着鸳鸯戏水,两边各缀上一排排紫色淡水珍珠,她打扮得一丝不茍,凤披霞冠,璀璨端庄,这让姬兰若见了不停地啧啧称奇。

她打量着晏浮生,打趣道: “你是帝君,只有娶妻的道理,怎么凤披霞冠,原来是要嫁给我家阿鹤,给她当贤妻良妇”

晏浮生不搭理她,在她看来,是嫁是娶都无妨,但如果林鹤有的选,她一定更希望娶妻而非嫁人。

“哟,又不搭理人,”姬兰若手贱地摸了摸晏浮生的脸, “真是张冷若冰霜的脸,想我阿鹤成日里看着你这副模样,早晚担惊受怕,真是可怜我家阿鹤了!”

晏浮生道: “兰若仙君,请您自重。”

“我自重啥呀,我死的时候才十九岁,人世间的乐趣都没有机会享受,便是像你这样的美人我也没机会见,摸一下你怎么了你既是嫁人,自然要明白敬爱婆婆的道理,怎么,害怕我欺负你了”姬兰若半开玩笑地说。

晏浮生垂下眼睑,想着事情,又不搭理姬兰若。

姬兰若只是想调戏调戏这个便宜儿媳,只看她脸不红心不跳,跟冰雕的人似得,索性作罢了。既达不成目的,姬兰若只好从她袖中拿出一样东西,笑眯眯说: “乖儿媳,这是我送你的贺礼。”

那是只瓷瓶子装的东西,姬兰若拿在手里摇得咚咚响,里面似乎装的是药丸一类的,看她笑得神秘兮兮,脸上几乎写着“快问我这里面是什么”,晏浮生不为所动,接过瓶子,木然说: “谢谢。”

“你得问我里面是什么啊,乖儿媳!”姬兰若一个没留神瓶子就到了晏浮生手里,她着急得很。

晏浮生静静地看着她,一双冰魄双眸美得惊心,她什么话都没说,却令姬兰若毫无办法。

谁让她是阿鹤在意的人呢

姬兰若无语耸肩,摊手说: “好吧,这个叫黯然销魂丸,其实跟人界的合欢散,逍遥丸是同一种东西,但这个可厉害了,它能让人鬼殊途的双方能正常交欢,这在冥界可是一颗难求,毕竟谁不想着偷偷流出去私会人界的情人呢我给你攒了八颗,你不够再来问我要。”

晏浮生脑海里闪过许多古怪的念头——

有了这药丸,也许她和林鹤之间还有很多可能,至少八次。

她面上虽然波澜不惊,捏着药瓶的手却微微用力,她默默藏起药瓶,不再看姬兰若的脸色,低声说: “谢谢。”

这次姬兰若看得真切,她的便宜儿媳总算是有所动摇,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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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宝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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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52。

凤阳城外闲云陵。

卞三娘被人拦在陵地之外,陆小幽亮出飞刀,厉声道: “叛徒卞芳!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卞三娘温柔一笑,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欠身,朝陆小幽说: “乖侄女,你去通报陛下,陛下一定愿意见我。”

“陛下非杀了你不可!”陆小幽手里的飞刀打了个旋,明媚少女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色厉内荏地说, “便是陛下不杀你,我也要杀了你!你看看你制造了多少祸害!你的灵火箭弩害死了多少人!”

“都是徐翦逼我的,”卞三娘眼睛眯着笑,语气温和, “我发誓,我从未杀过任何一个人。”

“我的同伴就是死在你的灵火箭弩之下!你休要狡辩!”陆小幽双目通红, “你以为不拿刀亲手杀人就不算杀人吗林鹤也是你害死的!陛下一定恨极了你!”

卞三娘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 “我要见陛下。”

“不!可!能!”陆小幽飞刀离手,白刃朝着卞三娘飞去,却见她不慌不忙,移步闪开,轻巧地躲开了陆小幽的攻击!

“好侄女,凭你的本事,倒伤不了我分毫,不如让开身,我不与你计较这些。”卞三娘像只笑面狐狸,她语气越是软绵绵,越是让人恼火。

陆小幽分不出心神和她辩论,她摆出招架姿势,祭出另一把飞刀,同时引来雷电挟着飞刀高速旋转,一时四周飞沙走石,旁的筑仙门弟子见状,也要协助陆小幽一臂之力。

“够了!”卞三娘罕见地有了怒色,她徒手弹出一道五色神光,神光先将飞刀挫飞,再击中陆小幽,令她离地飞出去,倒在地上咳了口血。

牧遥听到动静匆忙赶出来,立刻扶起陆小幽,给她喂了颗止血的丹药,扭头跟卞三娘说: “你来做什么”

“我为陛下办事,事情办完了,现在来复命,”卞三娘正色道, “你这侄女是怎么回事,不管我说什么,她都油盐不进,非得逼我动手!”

“小幽年轻气盛,眼睛里容不了沙子,”牧遥站起身,声音低沉如击缶之音,她盯着卞三娘,缓缓说, “你说你为陛下效命,证据是什么可有陛下赐的函件”

“你去禀告陛下,陛下自会见我,”卞三娘语气温和下来,含笑道, “牧姐,既是陛下的安排,你最好不要过问,否则坏了陛下的好事,你也担当不起。”

“卞芳,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不要拿陛下来威胁我,”牧遥拿着陌刀,一身正气不怒自威,她盯着卞三娘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说, “你没有立场,没有原则,你也见不得人过得好,你自己失去的东西,你也不想别人得到,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林仙长的死和你一定脱不了干系,她本来可以杀了那女孩,你当时就在旁边,可你什么都没做,只凭这一点,你就已经辜负了陛下。”

卞三娘垂眸叹息, “你对我成见太大,无非因为我是庶出,靠自己的本事爬上来,你看不起我罢了。”

“这跟你是不是庶出没关系,”牧遥道, “你有才华,可是你急功近利,不择手段,陛下信任你,可我不信任你,你这样的人就是阴暗里的毒蛇,早晚有一天会害了陛下。”

卞三娘: “按你的说法,我是毒蛇,那陛下是什么”

“身为臣子,岂敢妄议帝君”牧遥皱起眉说。

“区区毒蛇,陛下不会放在眼里,”卞三娘温和地笑了笑, “牧遥,你陪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曾正眼看过你一眼”

牧遥微怔。

卞三娘轻笑: “林鹤就算死了,她也会记她一辈子,你为陛下付出这么多年,她可曾知道你的心意”

牧遥默了一会,说: “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身为臣子,我的命都是她的,你呢你还记得那位姓玄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吗”

卞三娘面上笑容消逝,她看了牧遥一眼,似有不悦,轻轻哼出一声鼻息。

牧遥嗤笑一声, “那姑娘为了你敢于冲破世俗枷锁,可惜你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卞芳,我太清楚你这样的人了,你伪装得跟正常人一样,但事实上你藏得很深,你薄情寡义,你想让陛下变得和你一样麻木不仁你害怕陛下重新得到林鹤,害怕她变成另一个完整的人,你以为陛下和你是同一类人,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卞芳的脸色变得很青一块白一块,神情难看地瞪着牧遥,说了句: “你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牧遥笑了笑,仿佛赢了一场胜仗般扬眉吐气,卞芳无非就想揭露她的难堪,没想到反而被牧遥指出了痛点,这嘴上功夫,一旁的陆小幽听了都不得不服。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陛下,如果她愿意见你,我马上将你绑过去。”牧遥手握长刀,说罢,飒飒离开。

片刻功夫,牧遥折返回来,她脸色铁青,身后则是一袭红装的晏浮生。

卞芳下跪行礼,同时朝牧遥挑眉以示挑衅:看见没,陛下亲自来迎我了。

晏浮生面色淡淡,伸手示意卞芳起身,言简意赅地说: “阿鹤身体抱恙,朕替她迎客。”

卞芳: “陛下亲自来迎,臣等无上荣幸,臣恭贺陛下新婚大吉,千秋万岁。”

晏浮生颔首,虽然她话很少,但举止之中都透露着对这场婚礼的无比重视,仿佛今日这场婚事真如她想象中那般喜庆。

牧遥眉头紧锁,默默注视着女帝陛下的背影。陆小幽一脸不悦,小声嘀咕: “搞什么……”

卞芳看了她一眼,起身后继续跟女帝客气了一番,说完呈上自己的贺礼: “陛下,此乃臣献给您的新婚贺礼,乃臣前往南海荒地寻来的宝物,疑是千年前引发九州动荡,人人争夺的永生花,还望您笑纳。”

她双手捧着一株蓝色仙草,其茎上开了数朵细小的花瓣,若以灵力分辨,可以看到仙草的根部正源源不断地汲取天地间的灵气,再从花和叶的部位吐纳出来。

好比人在修炼时吐纳天地灵气,经过反复刻苦的试验才能将精华之气灌入经脉,日夜积累方能提升修为,这仙草却直接将精华吐出来,若将仙草携带在身边,即便整日无所事事,喝水睡觉也能修为大涨。以草拟人,堪比双修的功效。

“这的确是永生花,是难得之物,千年前惊羽仙君飞升渡劫时便是以此护体,后来不知所踪,原来落入了南海荒地。朕想起来,那惊羽仙君飞升之后不久,她那位留在九州的道侣便尽了阳寿,一世蹉跎,最终也没能长相厮守,不知道那位飞升上界的惊羽仙君,此后想起她的道侣,有没有过后悔。”晏浮生声调平稳,音色极好听,吐词时别有韵味,如琴音袅袅,待她说完,余音仿佛仍在耳畔,令人不禁回想。

牧遥认真听着女帝陛下说话,一脸满足,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卞芳笑道: “陛下难道不好奇上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世人莫不好奇,故而争相修炼为了早日飞升,可我有阿鹤,一世相守便已知足。”晏浮生淡淡道。

“陛下若是飞升上界,法力通天,自然也就能寻到救林鹤仙长的法子,”卞芳道, “若连飞升之人都无法另一个人死而复生,那世上根本没有救活她的法子。”

晏浮生怔怔地看着卞芳,有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感,她喃喃道: “你提醒我了……”

……原来阿鹤已经死了,这场所谓的婚礼,只是晏浮生一厢情愿的操办。她和阿鹤生死两别,到头来也没有一起拜堂成亲。

晏浮生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可今天明明是她大好的日子,是她和阿鹤成亲的日子。阿鹤回来找她了,她们终于能像一家人一样团聚,她的霖儿终于能和阿鹤相认,她不想当什么九州女帝,只想成为阿鹤身边贤淑温柔的妻子……这一切,就算只是晏浮生的幻想,那也该让她停留在幻想中,多一刻也好。

很快,晏浮生忘了难过的事,她重拾心情,令卞芳进入陵墓,这时闲云陵外又有宾客赶来,一位盲眼的老妪经人搀扶着到达了此地。

老妪出现时,周围的守卫暗暗吃惊。

首先他们看到了老妇人苍白的脸上有两个骇人的窟窿,接着留意到她只是一名毫无修为的凡人。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来头

随着她缓步走近,晏浮生的目光也逐渐拉近,她盯着老妪看了许久,面色平静极了,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位阴晴不定的女帝到底在想什么。

老妇人皮肤皱巴巴的,嘴唇也皱得如同用针线缝过,她弓着背,仰着脸,苍老的嗓音说: “我亲爱的妹妹,你在这吗”

众人环顾四周,一度以为老妪迷了路,但是他们接下来听到晏浮生说: “我在呢,没想到你还能活着。”

“真美啊……你的声音,妹妹,我现在站在这里,就能想象出来你成亲的时候会有多美,”老妇人窟窿里流不出眼泪,但她语调沧桑地说, “可惜我看不到……”

晏浮生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好听极了,引得人遐想翩翩。

“我的眼睛……你该还给我了,”老妇人伸出苍老的,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说, “林鹤死了,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林鹤的眼睛是她自己好的,我剜了你的眼,根本没派上用场,早就扔出去喂了狗!”晏浮生厉声道。

老妪浑身发抖,哭着在晏浮生面前跪了下来, “妹妹……我不想做鬼也是一个瞎子,你欠我的,该还给我了……”

“朕不欠你任何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晏浮生拂袖,字字清晰地说, “晏流光,你知道冥界是什么样子吗”

老妪抬起脸,嘴唇翕动,神情中带着强烈的乞求。她是晏浮生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曾经被给予无限厚望的长公主,可最终在权力斗争中败下阵来,将帝位拱手给了晏浮生。

这些年晏浮生没有杀她,目的只是为了折磨她,她曾被晏浮生配给了一名农夫,农夫死后又嫁给了侏儒,可即便如此,晏流光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身边还有子女侍奉,足以见其意志惊人。

如果当年晏浮生没有登上帝位,她的下场也不过如此,根本谈不上修道长生之路。

如今晏浮生大喜之日,晏流光蹒跚而来向她“讨债”,可她能讨到什么好处呢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希望晏浮生对她动恻隐之心,怜悯她行将就比,给她一个好处罢了。

被晏浮生折磨了这么多年,她从前无比渴望去死,可现在却害怕死后也要当一个瞎子。冥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也许晏浮生能给出一个答案。

果然,晏浮生还是怜悯她,开口说: “你记我的话,到了冥界就跟着人走,一直走,不要回头,人流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一路上有高楼林立,金碧辉煌,灯火璀璨,歌声曼妙,美人如玉,即便你看不见,这些景象也会出现在你脑海里,你只需忽视这些景象,一直走,直到投身熔炉粉身碎骨,便可直达来世。”

闻言,晏流光感激涕流,再三跪拜道谢,最终才被她的子女们搀扶着离开。

老妪之后,陆续又来了宾客,皆被请入地宫,等沈盈盈来的时候,守卫大惊失色,晏浮生则抬手示意他们收起武器,望着沈盈盈以及她手里提着的人头,唇角上勾。

“等你很久了。”晏浮生说。

“沈盈盈”神色十分僵硬,她将玄青的头扔在一边,瘦得脱相的脸抬起来,看着晏浮生,嘴皮子动了动,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晏浮生示意她进地宫,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

这注定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婚礼。

除了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也在场观礼。沈煜锋见到“沈盈盈”的一刹那,便认出了住在那副年轻躯壳里的沈碧云,即便沈将军是已死之人,多年来深居冥界已经让他忘了人界的恩怨,可见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鸠占鹊巢夺舍他人,他的怒火达到了顶峰,再也无法容忍。

沈碧云自知理亏,她没想到晏浮生居然从冥界请来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闪,孰料沈煜锋追了上来,声音如洪钟: “跪下!”

台上的人继续拜堂行礼,台下已经乱做了一团。

剑圣李儒玉也出现在这里,他看到沈碧云带来的贺礼,一时极度震撼,待听到卞芳说的那句: “沈碧云夺舍的躯体,是萍儿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李儒玉立刻崩溃了。

混乱之时,陵墓外守卫遭到攻击,狸奴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招呼着给外面的人带路,伴随着一阵刀光剑影,灵光四射,花期带着族人杀到了!

地宫祭坛内混乱无比,有些人拔剑自保,有些为了往日恩怨互相仇杀,沈碧云在混乱之中捅死了李儒玉的魂魄,瞬间令他魂飞魄散,立刻有人为了给剑圣报仇而拔剑,地上倒了一大片,花期也身受重伤,正与牧遥对峙。晏浮生掀开盖头,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听卞芳的声音在耳边说: “看吧,他们都是给林鹤陪葬的,这下你满意了吧”

惨烈的修罗场不断持续,晏霖赶来时,看到的正是人们互相仇杀的场面。

她怔怔地望着台上的两位新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曾察觉一旁落下的砍刀。

“当心!”陆小幽飞扑过来,身手敏捷地抱着她躲闪,脸上却被刀刃划出了一道血痕,花季少女当时便破了相。

晏霖抽了口凉气,陆小幽只是笑了笑,摸了下脸,朝她说: “我不碍事,你快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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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段落有点密,不知道你们看得还习惯不,这个月会努力多更,争取年前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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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53。

混乱是把梯子,是小人得志的渠道。看着人们在晏浮生的婚礼上互相残杀,被仇恨彻底蒙蔽了双眼,卞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她这一辈子都在茍且中度过,即便凭借努力当上了天机阁阁主,还是逃不过命运对庶女的审判,被他人以各色各样的目光指摘。她没能成婚,也无法娶妻,在卞家那样一个封建大家庭之中,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得起她。

少年时期唯一的爱人远嫁他乡,落了个香消玉损的结局,她的庶母跟着她颠沛流离,从未享受过生为主母被儿媳孙儿伺候的滋味,对她而言,这个世界实在是……没一点意思。

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事物,每个人在她眼里都是愚蠢可笑的,看着这些愚人为世俗利益杀来杀去,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女帝的婚礼,九州各地的权贵都奔赴而来,他们之中根本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晏浮生也没有想到,她那么爱林鹤,心中所愿只不过是和林鹤长相厮守,和她一起拜堂成亲,接受世人的祝福。但眼下只有刀剑相杀,只有血与诅咒。

“为什么……”晏浮生喃喃说, “阿鹤不喜欢这样……”

“林鹤已经死了,你是真的认不清楚现实吗”卞芳拉起晏浮生的手,抬起头注视着她,语气温柔地说, “林鹤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林鹤这个人,你不必再惦记她了。”

晏浮生抬起一张过分漂亮的脸,怔怔地看着卞芳,她仍有些恍惚,分不清楚真实和幻想。

在她的想象中,林鹤已经和她拜堂成亲了。

她仿佛能看到活生生的林鹤站在她面前,一袭红衣,背着剑朝她说话,她笑起来时,两个酒窝甜得醉人,她说: “等宴席结束,我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看着我,女帝陛下,”卞芳抓住晏浮生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身注视自己,不要走神,她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着笑,在晏浮生耳边说, “十五年前,林鹤剔骨换血,挖去金丹,废去修为,她不要的那些东西,后来被我捡拾,在我的体内。”

晏浮生心力交瘁,神情恍惚,反反复复只听到了“林鹤”两个字。

林鹤。

……林鹤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呵退卞芳的无礼,她脑中一片混乱,胡乱想着事情,只任由卞芳抓着她的手臂,从袖中捉住她冰冷的手掌。

肌肤相触,晏浮生有些迷茫,怔怔地看着卞芳。

卞芳牵着她的手,将她掌心放在自己心口,她温柔地笑着说: “我这里有林鹤的金丹,我体内流着的一大半都是林鹤的血,算下来我也是半个神龙血脉。”

……林鹤。

……她是林鹤

晏浮生心神受到剧烈刺激,双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下一瞬间,卞芳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动作——

她抓着晏浮生的手,逼着她身体往前倾,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俯身吻住了晏浮生的唇。

那个动作甚至无法称之为“吻”,它更多地带有强迫的意味,像野兽般粗暴,像捕猎时的撕咬,卞芳身躯并不高大,可她的动作无比野蛮,眼神中充满野心,是下位者对九州女帝权威的挑衅,带着羞辱的意味,毫无爱意可言,让目睹到这一幕的人血脉喷张,难以忍受。

人群中的混乱因为眼前这一幕而暂时停了下来,牧遥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怒不可遏,她举着刀回过身,分神时却被花期一掌劈中后背,登时吐出一大口血!

“姨妈!”陆小幽心急如焚,她放下晏霖,想去协助牧遥,却听到牧遥朝她大吼: “保护你该保护你的人!不要管我!”

她甚至没有说出晏霖的身份,害怕让这混乱的场面彻底不可收拾。

陆小幽眼眶泛红,看着晏霖几乎要哭出来,晏霖抿了下唇说: “我能自保,你去帮她。”

“不,我必须保护你!”陆小幽牵起晏霖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同时应付四周的敌人。

她肩膀受了伤,血液顺着手臂流到手腕,不断地往下滴血,而她并没有察觉出来,仍用受伤的手牵着晏霖,直到一部分血流到两人手掌心,陆小幽这才慌忙缩回手,用干净的袖子给晏霖擦拭。

晏霖抬起一只手,捏了个法诀,食指中指合并编织出一道灵力注入陆小幽的伤口,血登时止住了。

陆小幽大惊: “你会法术!”

晏霖点头, “我修为比你想象的高很多。”

陆小幽显得十分尴尬,她看晏霖一直在关心女帝陛下那边的动静,于是她回头去看,和所有人一样,陆小幽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些年以来,九州大陆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当前天下第一的人乃是九州女帝晏浮生,她二十五岁步入元婴,三十岁步入大乘之境,九州之内根本没有敌手。

虽然这两年已有传言说晏浮生的修为已经倒退了,但再怎么她也是大乘期的大能,仗着九州女帝的身份从天下间搜刮资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一个普通的金丹期修士给欺负了

但事实上,卞芳就是在干一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她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晏浮生,将她抱起来放在一张椅子上,接着开始一件一件地撕开晏浮生身上的衣物。首先是头上的盖头,然后是她身上盖的云肩,最外层的大红袍婚服,金碧色的里衣,还有她的鞋子,卞芳将它们一件件撕开,将碎片扔在地上,她就像在给野兽剥皮一样,表现得兴致盎然,乐在其中。

卞芳的动作很慢,撕开她衣领时,便禁不住诱。惑亲吻上去,搂着晏浮生的脖子,酣畅淋漓地享受。

堂堂九州女帝,岂能在公众之下遭受此等羞辱

在她刚开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有人不顾一切冲上去护驾,可即便是元婴期的牧遥,她举刀砍过去时,也被一道真气击飞,在空中呕出一口血,伤得击中。

“她到底要做什么!陛下为什么不反抗!”陆小幽人都麻了,她不敢看晏霖的神情,心知她已经遭受了打击,接下来该如何承受

同时她也很担心牧遥,再回过身时,牧遥又一次冲向卞芳,她在空中怒吼道: “放开她!”

“该死的东西,你也给我去死!”卞芳显然被扫兴了,她起身朝牧遥胸口猛击一掌,那一掌威力极大,余波震得所有人晃荡不稳,就连相隔甚远的陆小幽也无法承受,一阵头晕耳鸣,嘴角溢出血来。

可是陆小幽不敢眨眼,她呼吸停滞,嘴唇张开,眼睁睁地看着牧遥被震碎掉一只手臂,如残破的人偶一般往远处飞去。

“姨妈!”陆小幽声嘶力竭地喊,她再也顾不上别的,飞奔向牧遥坠落的方向,伴随一声巨响,牧遥摔向地宫宫墙高处,接着往地面坠落。

所有人都被卞芳这一掌的威力吓到了,有人惶惶跪下来,剑尖抵着地面,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就连曾经是大乘期修为的沈碧云,也有些被震慑到了,她如今的主人成了晏浮生,可晏浮生受卞芳挟持,也就是说——她也许有机会摆脱晏浮生的控制,正在想办法脱身时,沈煜锋还是缠上来了。

“孽障!你害死了你恩师,夺舍他的血脉,如今竟连他的魂魄都打碎了,”沈煜锋双目血红,滴下血泪,身经百战的他此时双手发抖,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声音颤抖着说, “我和阿兰怎么会生养你这样一个孽障……”

沈碧云极不耐烦, “你若是早点去投胎,根本不用面对这些事情,李儒玉也是一样,他追着要杀我,我有什么办法”

“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应该就地伏法,别再害人,”沈煜锋咬牙切齿,羞愤交加, “你若有一点点良心,便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碧云眼神慌张,不欲与他对峙,只想早点逃离这里,沈煜锋步步紧逼, “不如你把我也杀了,既然我治不了你,就让我在你手上魂飞魄散,反正我也无颜面对我的兄长们……”

沈碧云转身想逃,可此时一道乱射的灵气飞来,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沈煜锋的魂体。

“……爹”沈碧云声音轻不可闻,直到亲眼看着那脆弱的魂体消散,她才扯开嗓子大声哭喊: “爹!爹!爹,女儿对不起你……”

那灵气的来源便是卞芳,她站在台上,拨动法器,朝四周随意发射灵光,用那睥睨万物的眼神看着苦不堪言的众人,冷笑着道: “你们继续残杀彼此,不准停下来,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会成为我的护法,和我一起享用女帝陛下。”

这话令局势彻底失控了,人们暴怒,厮杀,血流成河。

牧遥用一口真气护着心脉,才堪堪没死在那一掌的威力之下,听到卞芳的话,她急火攻心,差点昏死过去。

“姨妈,姨妈,”陆小幽扶着她,慌张地说, “你别死……你不要死……”

卞芳带着笑看着她说: “好侄女,你应该担心你自己的安危。”

陆小幽脸色煞白,狠狠瞪着卞芳,祭出飞刀,却被牧遥拦住。

牧遥用仅剩的力气抓着她的手腕,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动手。

陆小幽泪如雨下,她只是一个刚刚筑基的修士,和那些金丹,元婴相差太远,牧遥属于凤毛麟角类的元婴修士,可即便如此也挨不了卞芳一掌,所以她猜测卞芳如今的修为恐怕在大乘期了。

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如何比得过大乘期的大能就连女帝陛下,不也逃不出卞芳的控制吗

这一刻陆小幽心里只剩下害怕,她的飞刀坠在地上,脆弱地如一只蝼蚁。

其他人的刀剑并不会放过一只蝼蚁,有了卞芳放出的承诺,就连一些筑仙门的弟子都化身成了恶魔,挥刀朝毫无防备的陆小幽砍去!

一道黑衣魅影出现,将挥刀者撕成了碎片,魅影化作人形,俨然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看了眼牧遥,带着讥笑说: “你怎么成这样了”

牧遥徐徐吐了口气,阖着眼说: “你怎么才来”

“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你才是负责保护陛下的,看样子你失责了。”黑衣魅影一闪而过,刹那间解决了几个发疯的修士,又回到牧遥面前,扔给她一瓶药, “你先保住性命离开这里,我能做的有限,如果救不了陛下,你替我保护好公主。”

牧遥点头: “韦菁,珍重。”

韦菁轻笑,下一瞬又没了人影,如她出现时的方式一样神不知鬼不觉。

“韦菁我的老朋友,既然你出现在这里,说明晏霖也在这,我猜的对吗”卞芳搂着晏浮生坐下来,一只手抚摸她白玉般的脸庞,优哉游哉地说, “可惜我有许多年没见过那孩子了,也不知道她是这其中的哪一个,也不知她看到我这般对待她的生母,到底该作何感想,怕是躲在暗处哭都不敢哭吧”

说着,卞芳扳着晏浮生的脸,强迫性地亲吻她,还将手伸到她的衣领里。

晏浮生的瞳孔在颤动,可她无法解除卞芳的束缚,自她修炼鬼道之后,修为逐渐降到了元婴,如今的她根本不是卞芳的对手。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晏浮生忽视了卞芳的野心,忽视了她这些年的变化,所以掉以轻心受制于人。

卞芳注视着这张足以令世人惊羡的脸,越发肆无忌惮,她的手在薄薄的衣裳里将她捏疼,她要的就是这种践踏权贵的快乐。

曾经晏浮生提携过她,帮了她很多忙,所以卞芳并不恨她,相反她很感激晏浮生。但得到之后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她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玩味地打量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已经是大乘期了,我在南海荒地渡了劫,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我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兴趣,我只想尽快飞升,可我已经是大乘期了,接下来只有一个办法增长修为。” “当世最强的法修只剩下你一个,所以我想尽办法得到你,我要和你双修,直到你修为耗尽,助我飞升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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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54。

以炉鼎修炼增长修为方面,沈碧云可以说有绝对的经验。

她从筑基到金丹花了七年,从金丹到元婴却只花了半年,但是这半年间她用掉了上百个炉鼎,这些炉鼎也大多是一些筑基期的废物,好一些的有金丹期的才俊,他们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被榨干修为,沦为废人。

许多被抓去做炉鼎的修士都无法忍受不堪的过往,选择自戕身亡。

晏浮生是什么人曾经的大乘期高手,如今至少也是元婴后期,化神期的大能,以她作为炉鼎……啧啧,沈碧云连想都不敢想,这该是有多美。

可惜林鹤死了,如果她看到这一幕,究竟会作何反应

卞芳。

沈碧云分出心神仔细打量着这名女子,仍感到咋舌。

她的相貌放在普通人之中算得上出众,但在美女如云的女修之中只能算中下水平,她身量苗条,个头比晏浮生还略矮了半寸,可架不住她的野心勃勃,实力超群。

从前沈碧云根本没有留意过这个人,只知道她是一名器修,受到徐翦的重用。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将至高无上的晏浮生拖下马,就像徐翦会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后生手里一样,许多事情都是一开始无法预料的。

倏忽间,沈碧云想起来,十八年前卞老被杀的那晚,曾有人来提醒过她。

那晚沈碧云一夜未眠,见到了原本应该囚禁宫中的林鹤。

她从沈家追出去,可林鹤始终没有回头。

对于沈碧云波澜壮阔的一生来说,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就是这一件事,在沈碧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那时候她开始意识到,林鹤不再属于她了,也不再属于沈家了。

林鹤开始为晏浮生杀人,成为晏浮生手里一把称心如意的利刃。

许多年来,沈碧云经常会去想,那晚到底是谁提醒了她,让她阴差阳错发现了林鹤的秘密

以前她以为是晏浮生,现在仔细想想,或许这背后另外有人。

刀光剑影不长眼,陆陆续续有人倒下,沈碧云很清楚,她必须得走了。她现在占据着沈盈盈的躯体,功力修为只有筑基期,很难在混战中生存下来。

但这时候卞芳注意到了她,朝她招手: “沈掌门,到这儿来。”

沈碧云无法,只得越过一众尸体,跪在卞芳面前,恭敬地称呼她: “尊主。”

听到这个称呼,卞芳禁不住笑了,她说: “我非魔道中人,如何担得起这个称呼”

沈碧云忍着强烈的厌恶,拍马屁说: “中原九州为晏氏王朝掌管,对于其他门派和散修一概不认,污蔑其为‘魔道’,但事实上正是这些‘魔道’,修炼方式比朝廷掌管下的门派高效得多,尊主如今是天下第一,只凭您的能力就能灭掉晏氏王朝,重振魔道门派,您何乐而不为呢”

一席话捧得卞三娘轻飘飘的,她将晏浮生忘在一旁,居高临下瞅着沈碧云道: “我若重振魔道,给你谋个什么差事合适呢”

沈碧云低头说: “属下不敢,尊主愿留我一命,便是属下的荣幸。”她已经识趣地自称“属下”了,谄媚之态令人无不厌恶。

卞芳高高兴兴地说: “沈掌门自谦了,当年沈家遭变,沈掌门能从那样的环境中活下来,足以证明沈掌门有一番特殊的本领,本尊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自然不会害你。”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沈碧云的头,像一位长者关爱晚辈一样,慈爱而温柔。这个动作足以令沈碧云心惊肉跳,她将头垂得更低,直到感受到卞芳的手从她发丝上离开。

卞芳轻飘飘道: “你这副躯体用是的萍儿的骨肉,每每看着你的眉眼,本尊都会想起萍儿曾经的样子,这样子,你既拜在本尊膝下,不如认我做娘,从此以后,我与你母子相称,九州天下,没有人敢欺负你。”

“来,沈掌门,唤我一声‘娘’,这里面活着的人,你都可以挑去做炉鼎。”

沈碧云撑在地上的手在发抖,她不敢抬脸,怕被卞芳看到她因愤怒而赤红的眼睛。旁人的讥笑更是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可为了活命,沈碧云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声音低低地喊了一句: “娘。”

“嗯”卞芳侧头, “你喊了吗我可没听见。”

“娘!娘!”沈碧云臊得满脸通红,她往前爬了几步,抱着卞芳的腿, “娘,我不想死……”

幸好沈煜锋的魂体已经消散,否则看到这一幕又要气得呕血。

卞芳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她的头,抬眸看了眼台下互相厮杀的众人,只一个眼神便令他们再次使出全力厮杀。

负伤者十有八九,还在奋力厮杀的只剩下十几个人,有从九州其他地方赶来奔赴婚宴的,还有晏浮生手下的人,花期的族人几乎全部覆灭,只剩她护着鸭蛋和狸奴,被逼得节节败退。

陆小幽心力交瘁,支着断臂的牧遥往外走,可出口已经被堵死了,她来到晏霖面前,擦干眼泪说: “公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对吗”

晏霖有些错愕,她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目睹一幕幕人间惨剧,只不过卞三娘出手太快,让她不知所措。

“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晏霖冰魄般的眸子注视着她,接着视线缓缓移到台上两位新人旁。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鹤,她传闻中的另一位母亲。晏霖注视着她,心中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相对于女帝陛下此时的遭遇,晏霖更在意林鹤,她观察着林鹤周围徘徊的三魂七魄,试图用微弱的灵力唤醒它们。

她不想引起卞芳的注意,但她还是拿出了启承镜——沧州王交给她的法宝。

此时秦玟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殿下!别急!时辰未到,地下灵泉未到潮汐之时,此时施法还不足以击败一位大乘期的修士!”

“我想试试能不能唤醒林鹤的魂魄。”晏霖喃喃说。

“连女帝陛下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臣以为你很难办到,”秦玟冷静地说, “殿下,你回想一下,我们借来启承镜的初衷是什么”

晏霖: “扣押女帝陛下,发动政变。”

秦玟: “虽然被别人横插了一脚,但我们的计划不变,先稳定局势再说。”

晏霖似乎叹了口气, “秦玟,你不知道,这里死了好多人……”

“政变必须伴随着流血,那些人不是你杀的,也并非因你而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秦玟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安抚道, “殿下,得道之路注定是万千艰难的,做你该做的事情,韦菁会在暗中保护你。”

晏霖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她缓慢地回过头去看女帝,用一道微弱的法术将她裙摆摆正——原本卞芳将她裙摆撕开,露出了一双白皙如玉的腿。

只是那一抹风光,就足以令人疯狂。

尽管晏霖心里面并不想面对母亲,她觉得母亲落到这个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咎由自取。可如果有人想要踩着母亲来上位,晏霖绝不容许。

她编织的灵力细微,像一道不可察觉的风,轻轻地吹动晏浮生的裙摆。与此同时,卞芳正迷失在权力带给她的无限满足之中,已经忽视了晏浮生这边的变化。

晏浮生抬了下眼眸,将神识注入晏霖的脑海。

那一瞬间,母女两人心意相接,晏浮生的神识对她说: “霖儿,地宫后面有一道门,我有办法将卞芳拖入冥界,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晏霖: “我也有办法降服卞芳,你只需要好好看着。”

晏浮生: “……”

晏霖又说: “我知道你的计划,你想在此地殉道,化为修罗厉鬼将她拖入冥界缠斗,韦菁说你在冥界无人匹敌,可那又怎么样我不允许你离我而去,你既然把我带到这个世间,就不该让我孤苦一人,你封印我多年,也应该给我补偿,教我法术,授我帝君之位,看着我加冕,看我娶妻,我不许你殉道,我宁可看着你在人前受辱。”

神识的沟通往往比言语的交流更直接有效,晏霖的话发自内心,她丝毫不忌讳说出对母亲的恨,这令晏浮生感到震惊。

但晏霖想要表达的远远不止于此,她知道母亲疼爱她,母亲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在她很小的时候给她找来玩伴,让她童年过得快乐无忧,给她请最好的太傅,时刻关心着她,将最好的护卫送给她,凤阳沦陷时母亲不顾一切杀回来保护她,封印她的修为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晏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她想要母亲好好活着,和她一起经营九州大陆,像普通人一样好好陪伴她,而不是将她扔给秦玟,韦菁他们,甚至连她偷偷跑去沧州都不知情,更无从得知晏霖和秦玟准备联合逼宫她。

这方面来讲,晏霖会觉得母亲有些可怜,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接下来该如何承受晏霖的背叛

隔着人群,晏霖与母亲遥遥相望。

晏霖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她的眼神中她看到了担忧和关心。

在她落入卞芳手里的时候,她眼神里并无半点害怕,可是当她看到晏霖出现在这里,晏浮生开始提心吊胆,时时留心着她的动向。

晏霖将一切看在眼里,得到秦玟的指示之后,她拿出启承镜准备施法。

韦菁在她身旁现身,开始为她护法,击退试图来干扰晏霖的人。

晏霖站在血泊上,遗世独立,举止神态仿佛并非这个世间的人,她一手举起启承镜,另一只手捏诀,引动地宫之下的磅礴灵气——

“当心!”有人喊出声,余人慌忙躲避。

台上卞芳站起身,看着晏霖,如临大敌。

地面开始猛烈颤动,仿佛他们所踩的石板之下藏着巨型猛兽,正准备朝他们蓄势而出。这时候,除了大乘期的卞芳,其他人都有些站立不稳,沈碧云也预感不妙,忙躲到卞芳身后,仔细打量着施法的晏霖。

“孩子,你手里拿的,可是沧海明珠启承镜”卞芳浮在空中,俯视着晏霖。她声音依旧温和,像个慈祥的大婶,可她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晏霖的法器,那眼神像一个惦记他人财产的小偷。

晏霖抬起脸,启承镜散发的神光映着她漂亮且略显稚嫩的脸庞,她看着卞芳,缓缓说: “你偷走了我娘的神龙血脉,你身上有我娘的气息,但你不是我娘亲。”

卞三娘温柔一笑: “好侄儿,你也可以认我做干娘。”

晏霖有些厌倦地垂下眼睑,随着她持续施法,启承镜引来的灵力冲天,几乎要将小小的地宫吞没。

她挟持着这道能吞山填海的灵力,目光冷冷地看着卞芳。

“还有什么遗言吗”

晏霖的身躯也逐渐离地,但地宫马上要承受不住,天花板,石墙壁上都开始簌簌落灰。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神器吗”卞三娘说着,从怀里拿出之前先给晏浮生的永生花,她笑着道, “镜有了,花也有了,不知水月在哪里,晏霖,你听说过镜花水月的传说吗”

晏霖持续发力,耳边秦玟也在嘱咐她: “殿下,不要被她扰了心神,她知道不是你的对手,开始拖延时间想办法逃走。”

一旁重伤的牧遥也朝晏霖传音: “殿下!她在拖延时间,这是她的一贯策略!”

镜花水月,一个美好的传说。

传说世间一切都是虚幻,是上界神祇为世人编织的一个梦。

在梦境之中,死人能够复生,时间能够倒流,人能在大千世界中穿梭,所有未能实现的遗憾都能在梦境之中圆满。

如果传说是真的,她能让林鹤复生吗

晏霖眼中隐隐有泪光,但她并未停止施法,一旦她释放灵力,闲云陵将会化成废墟,所有人都会死。

但晏霖有一个能救其他人的法子——她会在释放灵力之前将其他人拽入启承镜中,而她自己则会带着启承镜冲向母亲说的那道门。

看她并无动摇,卞芳开始有些慌张,她手上固然也有神器永生花,但晏霖动作快她一步,几乎快把灵泉的灵气抽光了!

“你想杀了这里所有人”卞芳额上开始冒汗。

晏霖不说话。趁着卞芳分神,此时有一道虚影冲到晏浮生身边,搂起她翩跹飞起,用宽大的衣袍盖着她的肩,大咧咧地笑: “好儿媳,本仙君来救你了。”

卞芳要追,晏霖喝道: “你往哪看!”

姬兰若在空中回眸给晏霖眨了下眼,索性就带着晏浮生冲向地宫最深处,一晃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晏霖不再犹豫,转动手中启承镜,将林鹤及其魂魄,牧遥,陆小幽,花期一干人,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卷入镜中,接着一个飞旋调整方位,朝卞芳释放灵气,同时用启承镜喷出的磅礴灵气反推着到达地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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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55。

启承镜在一瞬间释放的灵泉几乎将闲云陵炸穿,地面腾升出巨大的蘑菇云,澎湃的灵气如火山喷发,辐射四野,即便到了中州和平州的交界地带,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水雾般细密的灵气,可谓是天地剧变,震惊四方。

九州各地的修士赶来时,他们只看到原本闲云陵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

没有人知道闲云陵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从里面活着走出来,外界的人只能认为,包括女帝在内的所有人,他们全都死在那场灾难中。

晏霖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坡上,周围还有羊在吃草,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卷毛小羊拿头拱了拱她的身体,晏霖这才醒过来坐在山坡上,迷茫极了。

天空蔚蓝如洗,空气里散发着阳光晒着青草的味道,她身前有一棵古老的松树,身后是一片茶园,像灌木林一样排成排,是一个适合玩捉迷藏的地方。

晏霖: “”

我怎么会想到玩游戏了

我这是在哪里母亲呢这里是冥界吗

晏霖站起身,太阳照着她的影子,她盯着地面看,觉得有些不对劲——影子好像变短了于是她用手挡着眼睛去看太阳,分明是黄昏时候,是影子最长的时候,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影子那么短

“霖儿!你在发什么呆啊”

“就是,霖儿妹妹,你怎么不过来啊”

晏霖听到熟悉的声音,忙张着脑袋望过去,见赵嫣爬在一棵树上,抱着树干正奇怪地打量她,赵嫣说: “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晏霖同样满脸奇怪地看着赵嫣,她觉得奇怪的地方在于——赵嫣分明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姑娘了,可在树上却像个小孩。

看晏霖不作出反应,赵嫣开始担心起来,她从树上跳下来,俨然是个小孩,她走到晏霖面前时,个头比晏霖还高,她摸了摸晏霖的额头,担心道: “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晏霖呆呆地看着她,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

赵璞从藏身的茶树丛里窜出来,关心道: “发生什么了”

“霖儿傻了,”赵嫣噗嗤一笑, “你看她,都不会说话了。”

“哈哈,”赵璞红着脸看了眼晏霖, “我刚才找了个藏身的好地方,等的快睡着了……霖儿妹妹,你怎么了”

晏霖没有理他,她突然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像丢了魂一般,开始在山坡上来回走,低着头寻找什么东西。

“霖儿”赵嫣追上来, “你在找什么”

“镜子,镜子不见了……”

见晏霖极其重视,赵嫣立刻说: “我们帮你一起找,是什么样的镜子多大”

晏霖比划了一下,她现在变成一个小孩了,于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比划得更大一些。

姐弟两人立刻开始分头寻找,晏霖跟上赵嫣,连草堆里都仔细扒拉看看。

前往地宫那道门之前,她把其他人包括林鹤都装在启承镜之中了,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变成了小孩为什么和赵嫣,赵璞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捉迷藏那些被她装在启承镜中的人此时在哪里

晏霖一边找,一边仔细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

她冲向地宫那道门的时候,当时似乎有人抓住了她……是卞芳吗她此时正在何处

“霖儿,你刚才根本没去过那边,不可能掉那里的。”赵嫣朝她说。

晏霖放弃扒拉一棵茶树,跟着赵嫣继续寻找。

“我找到了!霖儿妹妹!这是不是你的镜子”赵璞说着,气喘吁吁地朝两个小姑娘跑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柄花纹古朴的镜子,那正是晏霖借来的启承镜!

晏霖接过,拿在手里仔细查看。她试着运气灵力催动启承镜,可体内像一具空壳,根本使不出灵力!

还是说,她现在的修为也变成小时候了!

晏霖满脸焦急,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怎么会掉那边”赵嫣嘀咕道, “刚才霖儿根本没去过那里……”

“不知道,”赵璞憨憨地笑, “我看到有东西反着光,没想到真是霖儿妹妹弄丢的镜子。”

赵嫣看晏霖并没有因为找到镜子而高兴,只是拿着镜子仔细打量,手里还做奇怪的手势。

“霖儿,你中邪了吗”赵嫣身为三个人里面最大的,平时也是拿主意的一个,她双手放在晏霖肩上,和她对视着说, “霖儿,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郡主姐姐”晏霖轻声说。

“噗嗤,”赵嫣和赵璞同时笑了出来,赵嫣抹了下虚汗, “什么郡主啊我爹是赵百户,我和赵璞住你家隔壁,你有两个天仙般的娘亲,你想不起来啦”

“……娘”晏霖怔怔地看着她。

“你连你娘也想不起来了吗”赵嫣说, “你娘是这里远近闻名的大美人……”

赵璞插嘴道: “你两个娘都是大美人。”

晏霖: “……”

“哈哈,咱们还是回去吧,天快黑了,一会你娘要来找你,找不到你,你娘亲会着急的。”赵嫣说着,拉着晏霖的手,带着她下山。

赵璞附和着,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两人后面。

晏霖怀里抱着那面镜子,如今启承镜在她手里不再是什么神器了,只是一面可以梳妆用的普通镜子。

她一路忐忑地跟着赵嫣,沿小路下山之后就是村子的茶园,路边有村舍,有村民端着碗在路边吃饭,见到他们三小只便亲切地招呼:

“吃饭了没来俺家吃饭吧!”

“今天又玩了一天吧俺家胖虎去找你们没找到。”

“晏霖又长个子了,跟她娘一样漂亮,长大了绝对是个大美人。”

“那可不,两个娘亲都那么漂亮,生出来的能不好看吗”

晏霖一开始走的很慢,渐渐地她开始加快步伐,甚至一路小跑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里,村落叫什么名字,可是她凭着感觉一路跑,仿佛她已经知道她家在哪里了!

赵嫣和赵璞在后面一路追也追不上,累得不停喘气。

晏霖跑到一处不算太宽敞的屋子前停下来,正巧这时候里面走出来一名身量修长,猎人打扮的女子,与她撞了个照面,女人朝她温柔一笑,桃花眼熠熠发光,她说: “霖儿,你跑那么急干什么是不是饿了啊”

晏霖怔在原地,望着那名女子,眼泪夺眶而出。

女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忙跑过来蹲下身抱着她,一只手搂着她细小的腰,另一只手摸着她碎软的头发,安抚道: “我的乖,你这是怎么了,被什么人吓了吗”

晏霖双手紧紧抓着女人的袖子,抑制不住地痛哭,她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在对方衣上,哭得小小的人都在发抖。

女人见她这副模样,心都要碎了,带着哭腔说: “霖儿,霖儿,娘在这里,不要怕,啊。”

晏霖再一次无法忍受,小手抓着她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

赵嫣和赵璞追上来看到这一幕,简直面面相觑,赵嫣想解释什么,但林鹤朝她比了个“嘘”,同时轻轻拍着晏霖的背,极尽耐心地安抚。

晏浮生听闻动静走出来,她穿着农妇的衣裳,腰间还围着一条油亮的围裙,头发简单地挽着用蓝色碎花包布包好,她手里还拿着一只锅铲,看样子是急忙从厨房里出来的。

她刚走出来,就引得旁人侧目,便只是一条普通的细麻衣裙,她穿在身上也如天仙下凡一般,那玉白的肌肤,剪水秋眸,又一副贤惠的模样,引得外头不论男女都艳羡极了。

似乎是察觉到出来的匆忙,她将手里的锅铲藏在身后,忙道: “阿鹤,霖儿这是怎么了”

听到母亲温柔似水的声音,晏霖止了哭,呆呆地看着眼前貌美的农妇,惊得说不出话。

接着晏霖小小的身体离开地面,被林鹤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她的视线也随着林鹤的转身而改变,落到了赵嫣和赵璞两个小人身上,三人面面相觑。

林鹤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霖儿似乎是受了惊吓,应该没什么大碍,进去吧,娘子。”

因着晏霖刚才狂奔和大哭,已经惹来了不少人到他门家们口围观,有些是看热闹的,更多的是看美人的。

晏浮生有些难为情,她平时不怎么出门,一出门就容易被人盯着看,她自知是美貌惹来的烦恼,可还是不能习惯被人注视着,遂低着头转过身去,又把锅铲藏到身前,怕被人笑话她的慌张。

林鹤一只手抱着晏霖,另一只手伸过来拦着晏浮生的腰,低声在晏浮生耳边说笑,晏浮生“呸”一声,三人进了屋,只留外头看热闹的人们一脸羡煞。

“锅里还有菜,怕是要糊了!”晏浮生突然想起来这事,撒下两人进了厨房,那手忙脚乱的样子惹得林鹤在后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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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争议比较大的那个剧情,后面可能会考虑删掉(晏被强吻,被羞辱那一段),我先按自己的想法写下去,接下来几章是镜花水月中的幻境,是林鹤或者晏浮生或者晏霖或者其他人幻想的生活,后面林鹤会复活,但是会忘记跟晏浮生有关的所有事情,后面可能还有雷点。因为这两天质疑比较多,弃文倒不用说明了,反正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我想着先打个预防针。感谢大家耐心阅读啦!评论送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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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56。

晏浮生冲进灶房,锅里的菜倒是没糊,灶里的火却焉了,她坐在灶台后面的小板凳上,往灶火里添了些细柴棍,拿起吹火筒准备对着吹。

林鹤抱着晏霖跟进来,见此情形忙喊着: “我来我来!”于是放下怀里的女娃娃,凑过去将晏浮生拉起来——

晏浮生放下吹火筒,起了身腾出位置,林鹤却不急着帮忙了,搂着她的腰肢,抱着她不让她走开,满脸笑意地盯着她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温声说: “生火这样的事让我来做就行,你弄脏了手还得再洗,我心疼你。”

晏浮生神色淡淡的,还是那副不忧不喜的清冷模样,一如她平时高高在上称王称帝的样子。可是林鹤亲她额头的时候,她却格外地顺从,就算林鹤将她拉到一旁,她也只是乖乖地站好,拿起锅铲准备翻炒青菜,没有半点反抗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位叱咤风云的女帝,倒像只温软的小动物。

晏霖从来没见过母亲这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她呆呆地仰着头,眼中泪光闪烁。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认真理解过母亲,认为她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要死要活的样子实在难看,可晏霖并不知道,原来与相爱之人厮守真的能治愈一个人,让她变成最完整,最幸福的那个她。

原来她那位不关心天下大事和民生国计,不食人间烟火的母亲,居然会手握锅铲,熟悉柴米油盐,做林鹤身边娇柔的小妻子。

晏霖心中震撼无比,眼眶泛红,眼泪簌簌而下。从前她总是责怪母亲任性,可其实母亲是真的病了,她缺乏一味良药,这药世间难求,所以她病入膏肓,痛苦不已。

晏霖从未理解过她,甚至想着联合秦玟将她权力架空,篡夺她的帝位……若真到那个地步,母亲心中该有多难过

晏浮生正在炒一道青菜豆腐,锅里热气翻腾,青菜的鲜香和调料的气味溢满了房间,那扑鼻的香味钻入晏霖的鼻腔,她感觉整具身体都在喊饿,就仿佛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被满足过,那种渴望得到的强烈情绪令她浑身战栗,抽搭着打了个嗝。

晏浮生刚才太专注了,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无声哭泣的小女儿,见她那小脸伤心欲绝,晏浮生心都乱了,菜还没盛出来,她只能慌忙说: “阿鹤,阿鹤,你快看看霖儿。”

林鹤坐在灶角,刚把火烧旺,双手都是炭灰,她朝晏霖伸出乌黑的手,笑着说: “过来霖儿,来让娘抱抱。”

晏霖迈着小短腿过去,憋着眼泪憋得小脸通红,睫毛湿漉漉地沾着水珠,她扑进林鹤的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林鹤坐在小板凳上,双腿分开,双臂环抱搂着她,双手因担心弄脏她的衣裳只好举在空中,她好笑又心疼地说: “可怜的霖儿,从来没这么哭过,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娘亲好不好”

晏浮生也一脸关心,一边忙碌烹饪,一边张望着说: “霖儿,是不是赵百户家的孩子欺负你了你可别瞒着,娘亲为你出头。”

伴随着锅铲翻动的声音,晏霖听得不太真切,她不知该如何跟两位娘亲解释今天的遭遇,只是心里头抑制不住地难过。

林鹤抱着她的时候,可怜的她只比林鹤的膝盖高一点,扎进林鹤怀里时跟大白鹅一样……

晏霖怎么会知道大白鹅是什么样她忽然想起来,她们家里后院就养了两只大白鹅,晏霖经常去抱它们,因为大白鹅白白软软的毛摸起来很舒服,有时候大白鹅愿意让晏霖抱,有时候则会愤怒地用鹅嘴攻击她。

“赵嫣和赵璞从来不会欺负霖儿,”林鹤让晏霖坐在她一条腿上,这样她方便添柴,一面安抚着女儿的情绪,一面正色跟晏浮生说, “娘子,那两小孩都是很正派的人,赵百户和她夫人也是,你与他们打交道并不多,但我还是很放心霖儿和他们姐弟一起玩耍的。”

“哦,是我误会吗”晏浮生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自嘲意味说, “我确实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总觉得外面的人都不是好人,幸好有你,阿鹤,不然我这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存活下去。”

“你若不想与人打交道,大可以一辈子不跟他们打交道,”林鹤笑着道, “你是我妻子,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没办法为难你。”

“你说偏了,”晏浮生有些难为情道, “还没弄清楚霖儿今天怎么回事呢。”

林鹤低头看看晏霖,见女儿已经止了哭,正安安分分地坐在她膝上,靠在她怀里不吭声,看起来像是要睡觉了。她只好道: “霖儿若不愿意说,咱们也没办法知道,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了再问吧。”

晏浮生“嗯”一声,话很少,但从只言片语中,晏霖能察觉到她对林鹤是完全信任,几乎是言听计从的。

这里并不是冥界,冥界怎么会让她们一家三口团聚呢

晏霖依偎在林鹤怀里休息,她坐在林鹤膝上正显合适,稳稳当当地也不会滑落下来,她的头枕在林鹤胸口,隔着衣料感受到她的体温,她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她身上散发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从前她无数次幻想林鹤的模样,也试着从其他人口中打听林鹤的样子,可不管那些人怎么描述,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真切和温暖。

“霖儿,在想什么呢”林鹤低头望着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柔说话。

晏霖呆呆地看着林鹤,心里却想着:娘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英气逼人,那双带笑的桃花眼,简直让人神思飞荡。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怎么可能幻想出林鹤最真实的模样

也许……这一切就是真实的。

“我有点饿了……”晏霖开口,声音奶里奶气,她垂下湿润的睫毛,有些难为情地想:我原来是这么矫情的吗

可林鹤非常吃这一套,满眼柔情地望着她,小声说: “娘帮你盛点菜,你先吃着,好不好”

晏霖其实早就被锅里的菜迷得失了心智,她在宫中长大,什么好吃的都见过,但那些大多是一些造型精致的糕点,吃两块就会腻,还有各种山珍海味,都是蒸煮的方式出餐,虽然鲜美可口,可总是太寡淡了些。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寡淡,明明那些汤汁都熬得发白,浓郁甜美,可那些菜肴哪能跟眼前母亲炒的青菜豆腐相提并论

大火翻炒出的锅气,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人间烟火”是她无数遍向往的味道,所以她感觉很饿很饿,因为她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被满足过。

“……再等一等吧,”晏霖忍着饿,小声说, “我以前从来没觉得,母亲做的菜这么好吃。”

林鹤忍俊不禁, “我第一次吃你母亲做的菜时就知道了,她特别厉害,四季的蔬菜瓜果,她都能做的很好吃,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是什么吗”

晏霖皱着眉头想: “……萝卜酥”

“你现在也很爱吃萝卜酥,小馋鬼,”林鹤笑道, “你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吃你母亲做的蔬菜肉泥,每次吃到都会很开心地用手抓着脚乱蹬,你现在大了一些,是不是想不起来了”

晏霖: “……人会记得婴儿时期的事吗”

“小的时候会啊,再大一些就渐渐忘了,”林鹤说, “等你再大一些,就会忘了现在的事。”

“我不会忘,”晏霖认真道, “我会记一辈子。”

“小傻瓜,你知道什么是一辈子吗”林鹤用手在晏霖鼻子上刮了一下,她忘了自己手脏,当即给晏霖刮成了小花猫,见状笑了出声。

晏霖浑然不知自己成小花猫了,她还在认认真真盯着林鹤的眼睛,抿了抿嘴说: “我只要想办法记住今天,以后每天都回忆这段日子,时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想,我就能记着一辈子。”

这话让晏浮生也听到了,她惊奇地打量着晏霖,说: “霖儿,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晏霖点头。

晏浮生莞尔一笑,接着松了口气地说: “我还担心你今天被人欺负了呢,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把火灭了吧,”晏浮生说, “洗个手准备吃饭。”

林鹤应声道: “好嘞娘子。”

说着牵着晏霖到一旁洗手,用葫芦瓢舀了凉水徐徐地给晏霖倒,还帮她搓了搓脏兮兮的手,只是也没提醒她脸上花了的事情。

“进去吧帮你母亲盛饭吧。”林鹤给她洗过手后说。

“我也帮你洗手。”晏霖说着,从林鹤手里拿过葫芦瓢,懂事地舀出一大瓢,因为水太重她只能双手抱着,为林鹤倒水。

小花猫的样子显得很笨拙,但林鹤看着眼里心里都乐开了花。

今日的菜除了一份青菜豆腐,还有一份蒜苗炒鹿肉,一份丝瓜汤,鹿是林鹤从山上打的,晏霖吃得特别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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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57。

吃完晚饭,晏霖看着两位母亲收拾忙活,她想上前搭把手,却被林鹤一把抱起来放在凳子上,晏霖鼓着腮帮子表示抗议,林鹤忍俊不禁道: “你还没到能帮上忙的年纪,再等几年吧。”

“就是,去院子里玩吧,别在这里碍事。”晏浮生咬断一根丝线,坐在一旁给林鹤缝补衣裳。

她拿针的姿势也是极好看的,咬线的模样看得人心头一酥,哪里像一位操持家务的农妇根本就是一位下凡的仙女。

但晏霖并没有那么喜欢母亲。

她正处于叛逆期,对于母亲的荒唐和不理政事早有不满,加上这些年常听人议论母亲的不是,种种情绪堆叠,让她在心里并不服气母亲的管教。

虽是这样,晏霖并不会表现出不满,只是默默地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屋外面去,蹲在院子里看着天空发呆。

隔着门框,晏浮生抬头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有些无奈,摇头一笑,又低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她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看起来也不是太随和的人,因此相比于她,这附近的孩子们都更喜欢林鹤,晏霖也是一样。她会在林鹤的怀里撒娇,会跟林鹤无话不谈,但她始终无法跟晏浮生太亲近。

“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显得不真实,所以小孩们不敢亲近你,霖儿还小,等她长大了就知道,你才是这世上最疼爱她,待她最好的人。”

晏浮生偶尔说起晏霖与她之间的隔阂,林鹤便会如此安慰她。

这番话晏浮生倒是受用的,她也不会跟林鹤去吃一个孩子的醋,只是心里头期望成为一位更优秀的妻子,一位更称职的母亲。

黄昏的余光洒在院子里,透过门框落在晏浮生身上,她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补,眸光专注,温柔似水,她的剪影形成一幅绝美的画,让一旁洒扫的林鹤看得呆了。

“娘子,天已经黑了,你这样容易伤着眼睛,”林鹤说着,放下手里洒扫的工具,将烛台拿过来举到晏浮生面前,还挨着她坐在一张板凳上,一手举着烛灯,一只手托着腮看着晏浮生,噙着笑说, “这是我那件鹿皮袄子吧破一点也不碍事,不用缝这么仔细的,反正外面的人看是的我的人,又不是我的衣服。”

晏浮生看她一眼,冷冷淡淡地说: “你倒是知道外面人喜欢看你,也没有半点不害臊。”

林鹤笑吟吟地挨着她,张嘴就说: “他们看我是因为我好看,我倒不是介意被他们看,要是娘子你介意,你若不想我被人看,那我以后蒙着脸出门,好不好”

“我不介意,”晏浮生淡笑着道, “你爱被谁看就被谁看,你既然不害臊,我也不会替你害臊……灯举高一点,我看不清。”

林鹤抬起肩膀,高高举着烛灯,正照着晏浮生温柔含笑的脸庞,两人对视一瞬,林鹤呼吸一滞,径自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两人都有些忘我,晏浮生身体僵着,脸颊却烫,眼神也变得有些闪躲,她害怕被外头的霖儿撞见,可林鹤却不顾及这些,她深情吻着自己的妻子,眼神中每一处都是勾引。

“把霖儿支走吧,让她出去外面玩,”林鹤用气音在妻子耳边说, “生生,我想要你。”

“霖儿才刚哭过,等她睡了再说,”晏浮生浑身酥麻,拿着针线的手有些打颤,垂着眼睑,红着脸说, “昨晚不是才来过,怎么又要”

林鹤置之一笑,将头埋在晏浮生颈窝,像狗一样来回蹭了蹭,她说: “娘子。”

“你等我做完手里这点活行不行”晏浮生无奈地小声道, “你这个样子,我什么都做不成。”

“那好,我陪着你。”林鹤主动让出空间,举着灯为妻子照明,可眼神却从来没离开过晏浮生的脸庞,另一只手也在桌底下不老实。

晏霖转过身时,便看到林鹤在剪灯烛,而母亲也做完了针线活,她红着脸起身,听林鹤说了几句玩笑话。

“霖儿,外面冷不冷进来洗漱睡觉吧。”林鹤若无其事地招呼晏霖,尽管前一刻她还在和妻子调情,面对女儿的时候,她表现得一切正常,让人看不出破绽。

其实这会就上床睡觉还太早了,此刻院子外面还能听到村落里其他小孩们的玩闹声。但晏霖并没有反驳林鹤,她听话地进了屋子,由着母亲给她擦洗。

她从山上回来之后就变得心事重重,这一点让林鹤和晏浮生都觉得很奇怪。

“这是什么”晏浮生从女儿身上发现了那面失去灵力的启承镜,她拿在手里好奇地打量, “霖儿,你从哪里捡来的”

晏霖盯着那面镜子,她很奇怪母亲居然也没看出来这是一件神器,只答道, “山上捡的。”

“挺好看的,当心别摔坏了。”晏浮生只说了这一句,便将启承镜交还给了她。

晏霖“嗯”一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就被林鹤抱着送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睡觉。

晏霖躺在宽大柔软的被窝里,棉被上有刚晒过太阳的香气,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很令人安心,晏霖手里仍然拿着那面镜子,出神地想着事情。

林鹤摸了摸她的额头说: “霖儿,你明天想不想去姥姥家”

晏霖眼神亮了亮,忽然想起来……是的,她还有姥姥。

她们现在住的地方叫做桃花坞,是十里河镇旁一处世代安宁的村落。林鹤的家人住在十里河镇上,林家在镇上颇具威名,不仅家产殷实,家里还出过几位大官。

林鹤以前也去京城博取功名,她在京城衙门里当过两年差,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尚未出阁的晏浮生。

晏浮生父亲早亡,只好跟着改嫁的母亲辗转寄离人下。正是待嫁的年纪,晏浮生无人能仰仗,只好由着继父家中为其操持。继父性格贪婪,接连应了好几门亲事,没想到后来两户人家为了求娶晏浮生而大打出手,最终闹出了人命官司。

林鹤在衙门里第一次见到晏浮生,就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为了求娶她而拼上性命。她长得就是一张红颜祸水的脸,柔弱可欺,白皙的肌肤嫩得掐的出水。

她是京中纨绔求娶的对象,可仅凭她微弱的出身,充其量只能嫁进富贵人家当个良妾。

正值林鹤心灰意冷打算离开京城的时候。在京城当差的两年,林鹤见识了太多的颠倒黑白,也受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冲动之下,她问晏浮生愿不愿意跟她离开京城。

一位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听到林鹤的邀请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震惊,她反而心向往之。

就这样,林鹤带着晏浮生一路南下,离开繁华的京城,来到了世代安宁的十里河镇。

她们在桃花坞修了自己的小院,种了几亩稻田,平日里林鹤上山打猎,晏浮生在家酿酒,纺布,很快两人的孩子也出生在桃花坞。

相比于人情关系复杂的林家大院,桃花坞的生活更朴素,简单。晏浮生离家远嫁,一怕外头流言蜚语,二怕无人倚靠受人欺负,因此平日里她都不出门,每日在家中修剪花草,酿酒纺织,忙得不亦乐乎。

若林鹤要回十里河镇看望亲人,晏浮生便拿出一两坛好酒,一两匹布,以及一些山珍野味让林鹤送过去,她自己是不愿意跑的。

一般来说,林鹤上午出发,在林家吃过午饭便带着林家那边给的回礼回来了。

晏霖以前听到林鹤说要去镇上玩,都会兴奋地不得了。可这一回,林鹤问她想不想去姥姥家,晏霖却有些犹豫了。

她愣愣地问: “我们去姥姥家的时候,母亲在家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令林鹤有些猝不及防,她以前也不是没考虑过这方面,也几次劝说妻子跟她一起回林家,但妻子不太愿意,林鹤只好留下妻子一个人守在院子里。

她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可以倚仗的只有林鹤一个人。林鹤带着晏霖去镇上的时候,她能在院中做些什么呢

不过是无所事事,等着她们从镇上回来而已。

这是连晏霖都会考虑的问题,而林鹤这些年竟然有些习以为常了。她感到非常歉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晏霖说。

晏霖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从被子里伸出小手牵着林鹤说: “我们明天带母亲一起去镇上玩吧!”

林鹤唇角勾起,眼眸星亮,她摸着晏霖的脸,笑着说: “好啊,你明天去求求你母亲,我说的她不一定会听,但倘若你求她,她也许会愿意的。”

晏霖: “嗯!”

这一晚晏霖早早地睡了,她现在变成了一个三岁半的小孩,白天和赵嫣,赵璞他们在山上玩了一天,困意实在抵挡不住。后来即便听到两位娘亲说话,也根本听不清她们说的是什么。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两位母亲还在沉睡,晏霖却自个穿着衣服下床,穿着鞋去找水喝。

“霖儿”林鹤听到她的动静,诧异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自己起床了”

晏霖抱着碗咕咚咕咚地喝水,水顺着下巴流到她脖子里面,将衣襟打湿了一片。

但晏霖小公主浑然不觉,她很清楚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别人制造的一场幻境。

因此即便水流到脖子里面,她也没有感觉,即便林鹤唤她的名字,她也只是迟钝地抬了下头。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多好,她不想要公主之位,不想要神龙血脉,她只想要一家三口人幸福美满地过日子。

如果是幻境,那就永远不要醒过来。

林鹤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来了,她蹲下身,替她拿过喝水的碗,用袖子给她擦被打湿的下巴和脖子,一脸宠溺地说: “霖儿,你睡饱吗”

晏霖点点头。

“记得我们昨晚说过的话吗”林鹤用食指勾着晏霖的手指,眨巴眨巴眼睛,暗示性地,小声地说, “你说今天早上要做什么的”

晏霖说: “去镇上玩。”

“还有呢”林鹤挤眉弄眼暗示晏霖,生怕她忘记这茬。

“叫母亲一起。”晏霖说着,不由地笑了。

林鹤开心极了,摸了摸晏霖的头说: “养儿千日,用儿一时,今天全仰仗你了。”

晏霖: “……”

林鹤起床之后,晏浮生也没有久睡,起来说要弄点早饭。

“娘子,你可以再睡一会,”林鹤一脸纠结地说, “时辰还早,你昨晚也累到了。”

提起昨晚的事,晏浮生面色不太自然,她匆匆看林鹤一眼,穿上衣裳,语气生硬地说: “无妨……你们今天去镇上吗”

“母亲跟我们一起去吧!”晏霖忽然道。

晏浮生笑了笑,亲切地看着晏霖说: “我不爱逛镇上,你们去玩,我等你们回来。”

“等我们回来多没意思啊,”晏霖屁颠颠地凑过来,拉着晏浮生的手说, “母亲,你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晏浮生有些为难,责怪地看了林鹤一眼,林鹤忙澄清道: “娘子,我什么都没说,是霖儿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聊。”

“我……我不爱出门的,”晏浮生皱起好看的眉, “在家等你们回来,也并不是全然无趣的一件事。”

“母亲!霖儿想和母亲一块出门,霖儿会保护母亲的!母亲答应霖儿吧!”晏霖说着说着,有些焦急地红了眼眶。

如果有机会能和女帝陛下,林鹤一起,沐浴在春日的朝阳里,去探访人间繁华的小镇,那将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

见她说着又要哭,晏浮生一阵揪心,忙答应道: “好霖儿,我答应你便是,只是我许久不曾出门,该穿什么衣裳是好”

林鹤笑着牵起妻子的手: “我和你一道挑选,上元节我为你买的衣裳你还不曾穿呢。”

晏浮生听到这话,提起了兴致,这便去翻看衣柜。

林鹤也高兴极了,跟晏霖说: “霖儿你看吧,你母亲最疼爱你了,只要你央她,她什么都会答应你。”

晏霖有些发怔,想起自己差点要做的那些背叛母亲的事,不禁潸然悔恨。

晏浮生翻箱倒柜,拿出好些不曾穿的衣裳给林鹤看,两人挑了又挑,最终她穿上一件宝蓝色上衣,搭着烟沙般月白长衫,下身配一件素白色打褶留仙裙,又戴上一件帷帽,简约素雅又端庄,一身气派仿佛京城里出来闲逛的望族女子。

忙活半天,一家三口连早餐也不打算做了,她们准备去镇上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林鹤牵出马,让妻子和女儿坐在马背上,她则悠闲地牵着马徐徐赶路。

正是陌上花开的季节,桃花坞的桃花漫天飞舞,刺眼的日光晒下来,照得晏霖有些睁不开眼,她身后晏浮生抬起素白的手,替她遮挡着强光。

晏霖于是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往母亲怀里靠,她感受到母亲的微微惊讶,却只是弯唇一笑,愈发往她怀里靠。

她的母亲,不论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陛下,还是桃花坞里腼腆内向的农妇,都是她心中最温柔强大的母亲。

十里河镇的早市热闹非凡,光是卖早点的铺子就有上百家数不过来,晏霖在马背上挺直了背,一路上看着各式各样的早点,馋得快流口水。

“这里人太多了,霖儿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林鹤牵着马停下来,仰起脸朝她说。

“我来过这里好多次,母亲一次都没来过,”晏霖咽了下口水,回过头问晏浮生, “母亲想吃什么”

帷帽底下,晏浮生轻轻一笑,说: “霖儿喜欢的我都爱吃,给我买一样的便是。”

林鹤格外多看了晏霖一眼,笑着说: “越来越体贴你母亲了,我都快比不上你了。”

晏霖只笑了笑,扳着手指跟林鹤说她要吃的哪几样。

其中有家卖煎饼馃子的铺子前排着长队,林鹤左右看了看,只好将马绳给了晏浮生,说她很快回来。她刚走没多远,晏霖便看到一个戴帷帽的人朝她们这快步走来。

风吹开帷帽,底下那张脸赫然是卞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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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58。

只一个照面,晏霖发现卞三娘就是冲着马背上的她和母亲来的,想起在闲云陵里卞三娘做的那些龌龊事,晏霖顿时惊慌极了,她害怕母亲再次落入此等奸险小人手里,忙抓着母亲的手说: “母亲,快走!”

晏浮生诧异地低头,她抓着马绳,同时腾出一只手握着晏霖的双手,奇道: “怎么了霖儿,你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晏霖再次扭头去找卞三娘,只见十里河镇的早市人头攒动,卞三娘竟没了踪影,仿佛刚才看到卞三娘朝她们母女走来仅仅是晏霖的错觉。

“霖儿,你看阿鹤已经排到队了,她跟你挥手呢。”晏浮生骑在马上,满心满眼只有林鹤,对于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关心。

晏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林鹤排在人群中,高挑出众的模样很好辨认,她正朝着母女两人的方向,愉快地给了个飞吻。

被她动作所吸引,周围有不少人都往晏浮生这边看过来,即便晏浮生戴着帷帽遮面,那不同凡响的气度也令人啧啧惊叹。

晏浮生轻咳了一声,她不太适应这般引人注目,也不习惯自己的对象这么惹眼,只低声在晏霖跟前道: “霖儿,你以后可别学她,太轻浮。”

晏霖笑了出声,怡然自得地望着人堆里那位显眼包,朝林鹤挥了挥手,跟晏浮生说: “母亲说的是。”

林鹤买了煎饼馃子回来,拆开纸包,先给晏霖尝了一口,又急忙送到妻子跟前说: “娘子,你快尝尝,这个要趁热才好吃。”

晏浮生于是掀开帷帽,低头尝了一口,听到周围有人小声地说“哇”,想必又遭围观了,晏浮生慌忙停下动作,重新遮住脸,让林鹤买完东西等会回林家再吃。

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不一会儿马背上多了不少物资,晏霖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是自己在吃的,另一串准备留着给林家的表侄女。

林家人丁兴旺,里外进出的家丁就有十几个,家主林长石是当地富户,坐拥几百亩农田,在镇上也有一条街的商铺出租,这些家产有一部分是记在林鹤名下的,不过现在统一由林长石和他的子女在打理。

晏霖的姥姥林飞卿在林家辈分最高,这些年也攒了不少家产,对林家多有扶持,因此林家的晚辈对她很是镜中。

晏霖跟着两位娘亲入了林家大宅,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姥姥林飞卿问安。

因为林鹤此次罕见地带了晏浮生来林家,所以今天这次拜见会比平时更隆重一些,林家上下都跑出来围观这位倾国美人,晏浮生也没有因此乱了阵脚,一举一动地表现得极为妥帖,令人叹服。

看到母亲朝林飞卿下跪行礼时,晏霖的心都咯噔了一下。

身为九州女帝,晏浮生何曾跪过凡人如今竟大大方方地下跪行礼,俨然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也让林家一众欢喜得很。

当然,这都不是让晏霖最震惊的,当她抬起头看清楚林鹤的母亲林飞卿的模样时,晏霖内心再次咯噔一下。

这位坐在林家厅堂主位上的妇人,她的脸竟然是空白的!

晏霖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林飞卿一身贵妇人的打扮,头发挽成高髻,鬓边灰白,发髻上簪不少金灿灿的首饰,可唯独她的脸是空白的!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空洞的皮!

即便是这样,周围的人也没有觉得不正常,林鹤挽着妻子起身坐到林飞卿身边,笑着跟晏霖说: “霖儿,来跟姥姥请安。”

晏霖硬着头皮照做,林飞卿则是笑容和蔼地朝她招手: “霖儿,我的乖孙女,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晏霖只能感觉到她在笑,却根本看不到她的五官,听到她开口说话,却看不到她的嘴唇。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她很害怕,她杵在原地不敢上前,这时候屋里一个婆子拉了她一把,将她塞到林飞卿怀里,于是她只得低着头任由姥姥抱着打量。

林飞卿高高兴兴地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几遍,拿出一块金老虎塞到晏霖手里,笑着说: “这是姥姥赏给你的,好孩子,你去跟笑笑他们一块玩吧,这里大人多,你待在这里实在太闷了。”

晏霖拿着沉甸甸的金老虎,忙道了谢,再看着无脸的林飞卿,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却明显能感受到她对晚辈的疼爱与呵护。

她刚从人堆里出来,就有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拉着她的手说: “晏霖!我带你去院子里玩吧!”

晏霖回头看母亲的意思,见晏浮生点头许可,她才跟小丫头说: “好。”

这丫头论辈分还是晏霖的侄女,叫林笑笑,跟晏霖差不多岁数,一样是调皮捣蛋,充满好奇,不安分的年纪,以前晏霖每回来林家都是林笑笑拉着她到处疯玩,这次也不例外。

晏霖对她一见如故,心里甚至想着,如果她真的有一个这样古灵精怪的表侄女一起玩,那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不一会儿,林笑笑又邀来了家丁的小孩,三五成群,在院子里四处疯跑,到捉迷藏的时候,林笑笑拉着晏霖的手找到西厢房的一处院落,这边几间屋子常年无人居住,实在太适合藏人了!

林笑笑鬼鬼祟祟推开一扇门,拉着晏霖的手准备进屋,可冷不防地发现——屋里面居然有人!

卞三娘还是那副打扮,一身青褐色衫子,黑色襦裙,戴着一顶帷帽,帷幔搭在帽檐,狐狸一样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两个丫头看。

这一幕将林笑笑和晏霖都吓得不轻,林笑笑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回过神来张口问道: “你是谁啊你怎么会在这”

晏霖心道不妙,忙将林笑笑拉到自己身后,一副随时撒腿就跑的架势。

卞三娘看出了她的紧张,她笑着迈过门槛,步步紧逼,语气却十分柔和: “晏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晏霖拉着林笑笑说: “笑笑,你先回去,我娘肯定在找我,她看到我们往这边来了。”

这话是说给卞三娘听的,警告她不要在这个地方放肆。不管这话到底能不能起作用,首先气势上不能输给敌人。

林笑笑懵懵懂懂地点头,晏霖又催了一遍: “快去。”

于是林笑笑飞快地跑起来。

卞三娘想阻拦,晏霖说: “你不必拦她,有话直接跟我说。”

卞芳认真打量起晏霖,小公主看起来只是个小不点,身高还不到卞芳的大腿,可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和之前手持启承镜炸毁闲云陵的公主别无二致。

卞芳在她手上栽了一次,必不会再小觑她,于是开门见山地说: “你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晏霖反问: “看样子你很清楚你不妨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卞芳气得笑出声: “你是在套我的话吗,公主殿下”

晏霖说: “你如果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就必须拿有用的东西来交换,我娘亲马上就过来了,你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卞芳眼神微微变化,警惕地看了眼小院的方向,只凭这个细节,晏霖断定卞三娘是忌惮林鹤的。

“启承镜在你手上么”卞芳往前一步,作势要抓晏霖的手,被晏霖反应极快地躲开了。

“你要启承镜做什么”晏霖警惕地看着她, “那东西我自然不会带在身上,你要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当然是离开这里,”卞芳冷笑, “晏霖,你被幻境迷惑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了。”

晏霖说: “是虚幻有如何你我现在能在幻境中对话,就是真真切切的真实,难道你也是虚幻的”

“你我不是虚幻,幻境中的人也不是虚幻,只不过他们的意识并未苏醒,尚且沉浸在梦中,忘了现世的一切……”卞芳说着,别有深意地看着晏霖道, “这场美梦与我并无半分关系,看起来只是女帝陛下的痴心妄想,只不过你倒是乐在其中,亲人俱在的滋味一定很美好……”

晏霖沉默地看着她,认真思索她说的每一句话,片刻后问道: “你离开这个幻境之后,这一切都会消失吗”

“我会离开这里,但你们可以选择留下来,”卞芳道, “陛下创造了这里,她一定希望和你们安稳地生活下去,这也是你所期盼的,对吗”

如果可以,晏霖当然希望继续当下虚幻的生活,她不希望任何人来破坏她们一家人的安宁。

但卞芳的话可信吗晏霖对此表示怀疑。她谨慎地保持着沉默,卞芳也在揣测她的想法,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墙之隔传来林鹤的声音: “霖儿在哪呢你们怎么跑这么远来了”

听到那声音,卞芳眼神一变,匆匆撂下一句: “我改日来找你拿启承镜,你姑且先享受几日。”

话音落下,卞芳化作一缕轻烟,径直从晏霖眼前消失了。

晏霖回过身,林鹤已经追上来了,一把抱起在原地发愣的晏霖,松了一口气说: “霖儿,娘找到你了。”

这句话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能让人心完全定下来。晏霖靠在林鹤肩上,默不作声,心情却好极了。

“笑笑说院子里有个怪人她在哪”林鹤搂着她说, “她有没有吓唬你你害不害怕”

“我才不怕,”晏霖奶里奶气地哼哼, “我知道娘亲一会就来找我,别人一听到你名字,就不敢欺负我。”

林鹤用额头贴了贴晏霖的头,笑着说: “原来你拿我唬人了,真是个机灵鬼。”

想起卞三娘那副紧张害怕的模样,晏霖有几分得意。

威风赫赫的林鹤,即便在幻境之中,也能让卞三娘忌惮三分,这说明什么

晏霖脑中忽然一声炸响——

卞三娘刚才说了,幻境中的人不是虚幻,只是沉浸在梦中,意识尚未苏醒而已。

那么,此刻抱着她的林鹤,也是意识尚未苏醒的林鹤吗

可她不是已经死在临城那场混战之中吗

一个死人,怎么会有清晰的意识呢

这一切真的是晏浮生按照她的想法缔造的幻境吗因为从未见过林飞卿,所以林飞卿的脸是空白的,那其他人呢林家上上下下,以及十里河镇上生活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吗

晏霖并不熟悉幻境的规则,但她猜想,也许卞三娘知道的也不多。镜花水月只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个说法,据说开启幻境之后,现世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接下来该怎么办晏霖不禁想,如果秦玟和韦菁在她身边,一定能为她提供许多有用的信息。

进入那道门之前,晏霖将他们都装在启承镜中,眼下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唤醒他们。

但晏霖很快想到一个奇怪的点,当时她将林鹤一并装在启承镜中,如今林鹤却出现在她面前,说明启承镜并不会限制进入幻境的人,也许其他人都在这场幻境中,只不过他们都有了新的身份,并未苏醒过来而已!

晏霖决定先想办法找到秦玟或者其他人,试试看能不能唤醒他们的意识,再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办。

她不敢将自己遇到的困境告诉两位母亲,她担心唤醒母亲之后,幻境从此崩塌,她们的安稳生活会毁于一旦。

至于林鹤……晏霖更不敢说。如果林鹤得知自己在现世中已经死了,她该如何自处

这之后,晏霖整日忧心忡忡,也不再陪那几个小孩玩,回到桃花坞也是成日发呆,想着怎么对付卞芳。

她这般变化让林鹤很担心,小两口商量之后决定闭门休息一段时间,也不上山打猎,也不管农桑之事,只是整日在家悠闲地歇着,做点手工,修补一下家具,陪着晏霖直到她完全“好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夏天。晏霖没等来卞三娘,令她意外的是,母亲的肚子有了新的动静。

晏霖将有一位妹妹要诞生了。

林鹤重新开始忙碌起来,她布置房间,整理院子,买了牛羊给妻子补身子,同时还要去打猎补贴家用。

晏霖陪着母亲的时间最多,她怀着不安和期待一日日等着,直到母亲生产那日,亲眼见到了新出生的妹妹,晏霖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来。

妹妹不是无脸的,她比晏霖想象中更可爱一些,而且越长越标志,一双水亮的眼睛非常惹人喜爱,桃花坞附近的妇人们都喜欢抱着她哄她玩。

卞三娘再也没有出现,晏霖也逐渐把启承镜的事给忘了,甚至一度忘了自己把镜子扔在何处。

到晏霖七岁时,她有一天注意到那镜子出现在母亲房间里,突兀,神秘,似乎透露出某种讯息。但晏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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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59。

时间又过了几年,桃花坞的日子依旧宁静而舒适,晏霖在附近的学堂念了几年书,能写一手极其漂亮的字,文章方面也极出彩,小小年纪却能写出不输给当代文豪的句子,就连她随性作的几句咏物诗也会被人记录,流传开来。

晏霖十四岁时,林鹤开始考虑送她前往京城求学,同时为两年后的秋闱做准备,但她的提议很快被晏霖拒绝了。

“我不想离开桃花坞,”晏霖的理由很直白, “我只想和你们一起生活。”

“但是我和你母亲终会老去,死去,”林鹤拉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地说, “霖儿,你有自己的前程,你会遇到心仪的人,组建新的家庭,我和你母亲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晏霖固执己见: “我的前程就是桃花坞,这里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会守着你和母亲直到老去,你们要是赶我,我就去山上搭一个屋子,住在那里,哪也不去。”

林鹤没想到晏霖如此固执,眷恋亲人固然是好,但少年人哪有不想出去外面闯荡的林鹤不希望晏霖日后后悔,她想让妻子也帮忙劝说。

然而,让她更没想到是的,妻子竟然对晏霖的话很是赞同,她说: “霖儿的想法很好啊,读书出人头地也只是为了当官给权贵办事,劳心劳力可能终无所获,不如一辈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好好陪伴身边的人。”

林鹤一时无言以对。她年轻的时候在京城衙门办事,见惯了那些有权有势的嘴脸,就是不耐烦摧眉折腰事权贵,所以才回到桃花坞过她的神仙日子,怎么如今还要让晏霖再经历一遍她所经历的事

“既然霖儿这般通透,便由着她去,”晏浮生说, “人一辈子,总该为自己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喜欢留在桃花坞,我们也没理由赶她走呀”

听到这话,林鹤终于领悟过来,点头道: “夫人说的极是,早知道我就不去劝霖儿了。”

晏浮生淡淡一笑,略有些无奈地说: “大的不用操心,小的才是该操心的。”

说起小女儿,林鹤也是头大得很。小女儿名唤晏霆,小名“芋儿”,人如其名,雷霆万钧,叱咤风云,在桃花坞简直是个混世魔王的存在。附近的人家甚至到十里河镇上,但凡听说哪户人家家里出现什么诸如“殴打妇女”, “买卖子女”, “虐待老人”等等事情,晏霆必然要出面去教训那户人家。

晏霆才多大啊一个女孩子跑到别人家里多管闲事像什么话

管不管得了别人家里的事另说,万一惹祸上身,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可偏偏,混世魔王就是混世魔王,从来只有晏霆欺负别人的份,根本轮不到外面的人欺负晏霆。

如今每回桃花坞的村民们来给林家报信,林鹤的第一反应就是: “芋儿今天又把谁家的人揍了”

昨天是王老五,今天变成钱老三,晏霆威名在外,以至于桃花坞里的一众孩童都争先恐后要当她的小弟,就连赵百户家的一对双生子姐弟也不再黏着晏霖,只跟混世魔王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林鹤忧心忡忡, “要不然给芋儿重新找个老师”

晏浮生: “十里河镇的教书先生都被芋儿打过了,没有人愿意教她。”

林鹤: “昔日孟母三迁,可见环境对教育的影响何其重要,要不然我们也学孟母,给芋儿换个环境,再重新为她聘请老师。”

晏浮生: “刚还说霖儿不愿意离开桃花坞呢。”

林鹤陷入沉思。

举家搬迁是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林鹤很快不再想这件事。既然晏霖不愿意入仕,林鹤便开始教她骑马,射箭,狩猎一类的事情,平时还带她去集市参与买卖经营,教她与人打交道的技巧。

一晃晏霖十八岁了,俨然长成了一名标致的女郎,举止风采都十分出色。只是相比于鲁莽冲动的晏霆,姐姐晏霖的气质更加内敛温和,有些年少老成的味道,这样的气质在那群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也让晏霖渐渐地失去了许多人的倾慕,人们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更英姿飒爽,雷厉风行的晏霆身上。

晏霖的婚事是林家那边牵线的,女方来自江南一大氏族,其父与林笑笑的父亲是旧时同学,如今是朝中五品官员,论家世和才学绝对在林家之上。

林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一听说这边是位不可多得的女干离,女方那边很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晏霖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女孩子,只知道她名叫江绾,比晏霖还小两岁,两人生辰八字甚是相合。

初秋时,晏霖猎了一只肥雁,再带上数匹上好的绸缎,两壶酒,一头梅花鹿,由林鹤带去给江家定亲。

婚事定在第二年的春分,这期间林鹤又将院子粉刷了一遍,院中的草木也做了修建,一切都为了晏霖的婚事做准备。

转眼到了开春,林家上下都为晏霖的婚事忙碌,而这时候,一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事情发生了——

晏霖还没来得及见上她这位家世才貌都极出众的未婚妻一面,江绾便跟人私奔了。

而那位拐走江绾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晏霖最疼爱的妹妹:晏霆。

原来早在江林两家议亲时,晏霆就已经见过了江绾,两人一见钟情,在之后数个秋高气爽的白日里,她们在山野间散步,在河边钓鱼,谈论天地的广阔,谈论各自向往的地方。

江绾从未见过晏霖,但是在见过晏霆之后,她便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妻子失去了兴趣。

晏霆带着江绾一走就是八年,回来时已经多了一双子女,而晏霖这些年再未议亲,她始终陪在双亲身边,亲力服侍,面面俱到。

随着晏霆带着亲人回归桃花坞,晏霖也开始原谅了任性妄为的妹妹。或许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因为晏霆抢走了她的未婚妻而生气,她唯独气晏霆当初一走了之,什么事都没有跟家人商量。

对于晏霆的回归,林鹤和晏浮生的态度截然不同。

林鹤对于晏霆犯下的错误表现出坚决的难以容忍,几乎是将她捆起来扔到林家的祠堂,罚她跪了七天七夜。这期间晏霖和晏浮生都尝试劝说林鹤,然而林鹤并没有动摇,逼得小女儿跪下来给晏霖和母亲道歉,这才同意小女儿留在桃花坞。

可半年后,晏霆再一次令林鹤失望了。

这一次她抛下妻子江绾和一双年幼女儿,一封书信也没有留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霖开始替妹妹照顾江绾和她的一双女儿,给她们增添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保证她们一日三餐不愁吃喝,确保母子三人安全无虞,还送她们去学堂,花时间教她们练字,写文章。

晏霆没能做到的事情,晏霖全都做到了极致。

六十年弹指一挥间,林鹤和晏浮生已是白发苍苍,晏霖也老了许多。她在桃花坞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只是极尽可能地陪伴亲人,孝顺长辈,经营谋生,赚取的钱财用来供养江绾和她的女儿。

晏霖的行为最初并不能被人理解,赵嫣鄙夷她的软弱,其他人也觉得她没出息。可随着时间增长,那些曾经鄙薄她的人也逐渐敬重她,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女子来向她表达缔结良缘的期望。

晏霖从未娶妻,她清楚桃花坞的一切都是幻象,如果她娶妻生子,到幻境消失之后,她将永远无法释怀。

就像她们对待晏霆那样,无论晏霆犯了什么样的错,母亲和她永远都会无原则地包庇她,原谅她,因为她们十分清楚——晏霆到来的本身就是一件幸事,她的到来是这幻象中唯一的真实,她们感激晏霆愿意降生到她们身边。同时她们也清楚,一旦幻境破灭,她们终将会失去晏霆,失去那个任性妄为,骄傲鲁莽的孩子。

六十年间,桃花坞无一人去世,就连林鹤的母亲依旧高龄健在,可无人对此表示质疑,仿佛死亡根本不是人来到世间必经的一件事。

但随着时间推移,晏霖逐渐能感受到,维持幻境的力量正变得薄弱,就连十里河镇上的人口也莫名其妙地减少了一半。

没有战乱,没有人口流动,昔日繁华的小镇突然变得萧条,早市上只剩下零星的摊位,而人们对此毫无察觉。

幻境中时日无多,晏霖再次在母亲房间里发现了那面启承镜。

晏霖这时候终于明白——

原来,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母亲身上。

晏霖走进母亲的房间,拿起启承镜,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是现世的模样,不禁恍惚。

浮生一梦,晏霖的所有感受都是无比真实的,可当她再次看到自己少年时昳丽无双的眉目, 思绪重新回到闲云陵那场浩劫上。

该回去了,不是吗

秦玟,牧遥司长,陆小幽,刘蕊,还有沧州王,他们都在等着我。

中原九州的百姓也在等着。

晏霖收起启承镜,此刻起她不再是桃花坞里的农夫,猎户,不再是谁的孝顺女儿,谁的亲人朋友,她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卞三娘曾以为,桃花坞的一切都是女帝陛下的一场美梦,晏霖也一度这样以为。

可事实上,以当时女帝陛下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启动这样庞大的,长达六十年之久的幻境。

桃花坞幻境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母亲的房间后面有一条荒芜的山道,山道尽头有一个山洞。晏霖很早就知道山洞的存在,但她从未进过山洞。

踏入山洞的那一刻,晏霖便嗅到了“人”的气息。

那是一种陈年腐朽的酸臭味,仿佛跌进了酸菜坛子,黏腻浑浊的空气令人浑身不适,在那阴暗恶臭的尽头,不时地传来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晏霖提着灯,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随着她看清楚面前那“东西”,她眸光微微颤动,脸色发青。

那是一团被树根,树茎以及不知名的毛发缠绕的肉。体,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来那底下原本是个完整的人,因时代久远,身体已经完全和树根,树茎连结成一团,如今依稀能认出躯体和头部,只是已经面目全非, “它”身上衣物已经腐烂,疯长的头发盖住了它的躯体,可即便受到如此折磨, “它”仍然气息尚存,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晏霖举着灯靠近时,那生物像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剧烈地收缩起来,同时发出不似人类的怪叫。

晏霖: “……”

她拿着启承镜,借着光,终于看清楚这团生物原本的模样——

“……卞三娘”

一个久远的称呼终于令那生物安静下来,卞三娘扭曲着头部,用一双已经腐烂的眼睛恐惧地望向晏霖的方向,发出一阵阵低声呢喃。

被困在无法消亡的幻境中,日复一日长达六十年,身体已经和植被融为一体,可魂魄仍然困在其中,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晏霖的眼神带着一丝怜悯,唇角无不嘲讽地勾起,用年老的声音说: “这就是你招惹陛下的代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怪物在洞穴里一阵哀嚎,渐渐地转变为痛苦地悲鸣和乞求之音。

晏霖: “关于幻境的主人,一开始也是你误导了我,陛下虽然很爱林鹤,但她并不是幻境的主人,她和你,和我一样,只是客随主便,在这场幻境中即兴表演。”

“林鹤才是幻境的主人。”

怪物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 “它”似乎在尝试和晏霖沟通,可长时间的囚禁让她丧失了语言能力,发出来的仅仅是“嗷嗷”的怪叫。

晏霖冷漠地看着它,片刻后说: “你太自负了,所以沦落到这个下场,你和我,都没能认清楚幻境的真相,或者说,都低估了林鹤对陛下的感情。”

“……”

晏霖提着灯从山洞里出来,回到母亲房间,晏浮生正在房间里等她。

女帝陛下白发苍苍,面容依旧是冷淡的,平静的,她坐在南面的窗户之下,让太阳晒到她银丝般的头发。

晏霖上前叩首, “拜见陛下。”

晏浮生平静地看着她, “你去见过她了”

晏霖点头,将启承镜放在她面前,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过来,霖儿,”晏浮生温柔道, “让我好好看看你。”

晏霖起身挪步,温顺地跪坐在晏浮生面前,如一名忠诚的侍卫。

晏浮生伸手触摸她的发丝,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她道: “霖儿,这些年委屈你了,即便是在幻境之中,也没能让你过上快活的日子。”

晏霖惊愕地看着她,忙摇头。

留在桃花坞是她的选择,替晏霆照顾她的妻儿也是她的选择,终生未娶选择侍奉双亲也是她的选择,晏霖所做的不过是遵从内心的抉择而已,她并不觉得她这一生有什么不值。

但晏浮生已经潸然泪下。

“我亏欠于你,让你一生受累,不能自在由心,不能像芋儿那样逍遥自在地活着,”晏浮生垂下眼,睫毛湿润,双目苍老却莹莹有光,她握着晏霖的手,温声道, “晏氏王朝并不稳固,日后若想长治久安,必会花费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可如果你疲于经营,不想当这中原九州的主人,便想个法子卸下担子,退位也好,找个继承人也好,没有人会责怪你,你可以专心修炼,游历九州,结交好友,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辈子被困在帝君的位置上。”

晏霖双眸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晏浮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母亲”晏霖声音有些颤抖, “你在说什么你……才是九州的帝君,不是我。”

“很快就是了。”晏浮生微笑着望着她,温柔说道, “你去叫你娘亲过来,我想再陪陪她。”

晏霖慌忙抓着她的手,语无伦次道: “母亲,你在说什么,告诉我幻境结束之后的事情,你别丢下我!”

即便事到如今,晏霖还是学不会向母亲撒娇,她不是晏霆那样的坏孩子,连乞求的方式都很笨拙。

“霖儿,你听我的话,”晏浮生摸了摸晏霖的脸庞,淡淡笑着,温声道, “一切都结束了,我要去该去的地方,别难过,或许有一天我会杀回来。”

晏霖怔怔地看着她,尝试着理解母亲说的话,晏浮生却催促她: “去叫阿鹤过来。”

晏霖踉跄着走出去,她看到林鹤站在院子门口,面朝着十里河镇的方向,那里已经被迷雾包围,而相隔不远的桃花坞却阳光明媚。

林鹤有些迷茫,她开始意识到所处的世界有些古怪,可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年纪增长,太容易劳累了,在冥冥之中忘记了一些人和事,于是那些人和事便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

“娘亲,”晏霖过去搀扶她, “母亲在屋里等你。”

一直以来,晏霖用不同的称呼区分两位母亲,一位是脐带相连的母亲,另一位是她心中更愿意亲近的人。

林鹤从容笑着转身,跟晏霖说: “霖儿,人一旦老了,是不是该从世界上消失了”

晏霖道: “也许吧,也许创造世界的神太仁慈了,得以让我们天长地久团圆相聚。”

林鹤若有所思,淡淡一笑,独自走进屋子里。

晏霖再次睁眼时,四周一片漆黑,身上好似被重物压着,呼吸间都是尘土的气息。

周围一片混乱,哀鸿遍野,灵气在附近流转。

晏霖运气一道灵力,很快她听到了秦玟传来的声音——

“殿下你醒了吗”

晏霖闭上眼,心情蓦然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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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段时间停更,因为前面章节的争议,收到了挺多负面的评价,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所以这些天写写停停,大部分时间都在逃避,打游戏做别的什么,我能写尽量写,但可能不是写文的料,所以别对我抱什么期待就好。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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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60。

幻境六十载弹指而过,人间却只换了两度春秋。

闲云陵废墟下长出了新的杂草和灌木,残破的碑文旁边,沉睡了两年的人们先后苏醒过来,只觉得人间一大梦,不知今夕何夕。

“……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我也是……”

牧遥在大战中失去了一只手臂,如今伤口已经长好,体力也已经恢复,她从废墟中站起来,满身的尘土令她倍感恍惚,有种时空交错的抽离感。

“……陛下,陛下在哪”牧遥一眼扫过陆续醒来的人群,短暂地迷茫之后,她立刻起身,用残存的胳膊去翻找埋在废墟下面的人。

尘土和荒草足以表明他们昏迷了很长时间,牧遥回想起闲云陵发生的事,愈发刻不容缓,她需要立刻找到女帝陛下,确认她的安危。

决不能让陛下落入卞三娘那个奸险小人手中!

如今的卞三娘已经露出了她的真实面目,她比牧遥猜想的还要险恶,一想到她对陛下做的那种事,牧遥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牧遥翻开一块块石头,有许多人和她一样,在闲云陵那场混战中受了重伤,但却在昏迷期间不知不觉地养好了。仿佛他们只是在废墟中睡了一觉,大梦一场。

是的,这里虽然成了废墟,但毕竟是灵泉所在之地,灵力十分充沛,就算只是一个初阶筑基者,在这里不吃不喝也能存活下来,甚至还能精进修为。

牧遥没有功夫想着这些多余的事,她找到了醒过来的陆小幽,没多说一句话,又继续翻找。

清醒之前,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她身披铠甲,守护女帝陛下的江山,为她征战四方,直到很老很老,她跪在陛下阶前,接受她的赏赐和封号。

她梦到四海归顺于女帝陛下,而她终于能安心守在陛下身畔,双手持刀,看着她治理江山,接受四方朝贺。

不止是她,醒来的人们都有相似的感慨,牧遥听到一人惊奇欢呼,满脸不可思议地跟旁人说: “我没有死我居然还活着我天,我做了个长达六十年的梦!梦里面我快活自在,娶了媳妇,还有三个大胖小子!”

启承镜就在晏霖手边,蒙了一层灰,晏霖施了个简单的清洁术,将四周灰尘清洗,从镜中看到了一张过分年轻的脸庞。

镜子照到身后,秦玟面色淡淡,带着悲伤的笑容说: “真是大梦一场,倒头来只是镜花水月,虚欢喜而已。”

晏霖微怔,回头望着他道: “先生也在幻境之中”

秦玟垂眸: “我梦到了旧时的故友。”

他的语气不胜悲凉,那分明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对他而言仿佛只是骗局一场。

晏霖道: “我不觉得幻境中的事全是假的。”

秦玟看着她道: “对你而言,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但那不是全部。”

“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就足够了。”晏霖眼神星亮,朝秦玟露出了一个乐观的笑容。

秦玟稍稍愣神。

“啊啊啊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伴随着一个踉跄着从沙堆里爬出来的人影,周遭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杀了我!杀了我!”那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是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在横冲直撞,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啊啊啊啊!”

待看清楚这个人影的脸庞,所有人不由惊慌起来。

“……卞……三娘”秦玟认出了这个疯癫的人影,脸色苍白,忙将晏霖护在一边, “殿下小心,这说不定又是她的阴谋诡计!”

秦玟这句话令其他人生出畏惧,他们握着手里的剑,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个怪物般的人影,见她双眼无神,衣裳凌乱,举止怪异,手脚胡乱挥舞,口中念念有词,除了那句“杀了我”,其他都是一些听不清楚的乱叫,其疯癫之态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杀了我啊啊啊啊啊——”卞三娘双目睁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眼白一片浑浊。

有人试探性拿剑靠近卞三娘,突然间卞三娘挥舞手足,灵光四射,引得人连连退避。

灵光如烟花一闪而逝,其招式徒有其表,毫无攻击力。

“啧啧,她……她这修为虽然是大乘期,但这招式未免太小儿科了,”那位试探卞芳的剑修忍不住道, “这倒不像是装疯卖傻,像是真的疯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秦玟也满是震惊地看向晏霖,似乎是期望能从晏霖这里得到答案。

在一众目光注视之下,晏霖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疯癫的大乘期大能,淡淡道: “不用理她,她在幻境中受尽折磨,已经疯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就连刚才还在说着“镜花水月,虚欢喜”的秦玟也露出了极为震惊的神情。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如果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那里面发生的事情能让一个大乘期大能疯掉

“殿……殿下,”秦玟心情慌乱,躬身问晏霖, “接下来该怎么办”

换作平时,都是秦玟在为晏霖出谋划策,可闲云陵一战,晏霖成长了,她身上那泰然自若的气度令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

若仔细想,那气质和上位初期的女帝陛下太相像了。

晏霖看着满目荒凉,心中无比思念她的母亲。

无论是凤阳城里那位高高在上执掌天下的女帝陛下,亦或是桃花坞里默默守护着家人的农妇……晏霖此刻太想见到她了。

如果她在这里,该如何收拾残局呢

晏霖不动声色地抽了口气,对秦玟说: “留下两人收拾这里,其余人随本宫回京。”

秦玟略微惊愕,一副对公主殿下刮目相看的神情,忙下跪领旨,着手安排任务。

远处,晏浮生和姬兰若正看着这一幕幕正在发生的事情。

“该走啦,好儿媳,”姬兰若叉着腰,笑吟吟地说, “冥王和我的阿鹤都在等着你,人间不胜繁华,与咱们这些做鬼的无关。”

晏浮生的眼神离开晏霖,转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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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秦玟沉默不语,沧州王摇头一笑,坦然道: “许是本王刚才太想当然了,女帝再昏庸,也是公主的生母,林仙长骤然辞世,公主此时心里一定不好受,这样,本王这就去嘱咐蕊儿,让她多陪陪公主,好好开导她。”

秦玟露出淡淡的笑容,礼数周全地道了谢,沧州王则起身打算离开。

在她来之前,沧州王刘霁明对女帝陛下的信任已经寥寥无几,他不相信女帝仍然能坐稳天下之主的位置,如果王朝更叠,他不能从其中分一杯羹,那势必地位不稳,身边人也几次劝他“早做打算”,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晏霖的出现如同一颗定心丸,让他明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即便女帝陛下昏庸荒谬,她至少还留下了一位英明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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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持公主殿下,比扶持任何人都重要。

谁能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林鹤出了事。

晏霖该作何感想秦玟实在回答不出来,他知道沧州王想要的答案——无非是附和他批判女帝的胡作非为,可是秦玟办不到,晏霖也办不到。

凛冬已至,北方成为了茫茫雪原,人烟稀少,平州城外焦土被大雪覆盖,幸存的百姓们挂上灯笼,祈祷新年顺遂;中州百废待兴,庆祝女帝又一次赢下了战争;东部沧州海山一带,年轻的异性王居住在堆满金山银山的城府中,翻看中州的来信,与客人茶话闲聊。

“女帝即日大婚,帝后是不久前才现身的林鹤,她这些年隐姓埋名,如今终于让女帝找到了。”沧州王刘霁明将信放在一旁,挑了下眉,跟一旁儒雅俊秀的郎君说: “秦先生,关于此事,你的主人知情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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