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警察走到王小善身前说：“你朋友来这边找你了，我让她进来了。”

朋友？

才过了一个晚上啊，王叔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头发白了、皱纹深了、眼睛浑浊无光了，对周围一切事情都置之不理。无论警察问他什么话，好言相劝还是恶语相逼，王叔什么反应也没有。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他甚至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连她去劝说，王叔都像没听到一样。

王小善明白，除非找到王阿姨的尸体，否则无论谁来，王叔都不会理的。

警局里，王小善接过警察递过来的茶水轻声道了句谢谢，抬头透过玻璃窗看着颓然坐在候问室的王惜之。王叔他身上沾血的衣服到现在都没有换，就像没有换的必要一般，他根本不在乎。

王小善看着握在自己手中茶水，自嘲地笑了笑，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她手中的一次性纸杯，作用就是盛茶水给人喝。等水喝完了，杯子没用了，等待它的命运就是被刚刚利用它的人扔掉垃圾桶里，不会有人在乎它的下一站在哪里。喝茶的人不在乎，不喝茶的人也不在乎，没有人在乎。

王小善看着这样的王叔心疼不已，她转身问身旁的警察王叔会不会坐牢。其实王小善已经问了警察好几次了，回答都是一样的——这个案件太复杂了，只能交给法院判定。但是就算是正当防卫，防卫过当也会承担一定刑事责任。

就算是正当防卫失手杀人，就算杀死的人杀了自己心爱妻子，王叔怎么可能全身而退？王小善怎么可能不知道王叔会坐牢？她这样问，只是想确认一遍，再确认一遍，万一这次的回答就和之前不一样了呢？

王小善疑惑，她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说的也是。

王小善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警局，无非就是协助调查。现在的王叔精神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分不好，根本不能正常聊天，所以才需要她这个身处其中又能正常开口说话的人配合办案。等事情调查完了，王叔坐牢了，还有谁会在乎她这个人？

王小善朝走廊望过去，一个熟悉的脸出现在她视野里。

沈丹丹看见王小善向她望过来，抬手朝她打招呼，随后熟络地走到王小善面前坐在她旁边。

王小善没想到居然会在警察局再次看见沈丹丹，明明她只是个不小心被自己拉入局的无辜人。一想起自己今天早上的失态，王小善红着脸再次朝沈丹丹郑重道歉。

警察只好温言细语劝王小善想开一点，与案件相关的人已经倒下一个了，王小善她不能再倒下了。

说着示意沈丹丹看向对面的候问室，里头的确一直坐着一个人。其实沈丹丹早就注意到了，毕竟就在对面，隔着一层玻璃，想不注意到都难。

只是那个人一动不动，沈丹丹还以为那东西只是一个假人模型。

话说沈丹丹到现在还没见到过王叔真容呢，一直存在于大家描述中的王叔究竟是什么样子，就让她沈丹丹来为大家揭晓吧！

沈丹丹伸头朝里面看过去，没过多久又缩了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小善，严肃问道：“这里面的人真的是王叔吗？”

王小善以为沈丹丹发现了什么疑点，也担心问道：“怎么了？”

沈丹丹故作镇定：“可我之前明明听王阿姨说她和王叔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啊？”

后半句话沈丹丹愣是没敢说：为什么这个王叔看起来和王阿姨不太搭的样子？

不是啊，沈丹丹不理解，里面那个王叔怎么看怎么像六十岁老头子，一点也没有正值壮年的模样。

明明王阿姨看着挺年轻的啊，虽然也能看出来年龄很大，大约四十岁左右，但是无论怎么看都一定比六十岁老头年轻吧！

难道是老牛吃嫩草？师生恋？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那生不出小孩也不能只怪王阿姨肚子不行吧？男方看起来生育问题也不小啊。

王小善听懂沈丹丹话里的意思了，无语凝噎：“王叔的确四十岁出头，他还是王阿姨的学弟，只是受到打击才一下子苍老了好多，成了那副模样——你别乱想。”

真是的，这小妹妹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想的事情都这么不着调？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本来很悲伤很严肃的场合，被沈丹丹这样一搞，就连王小善都没了自怨自艾的意思了。

具体的情况今早上警察小哥就已经向沈丹丹交代清楚了，可是沈丹丹还不知道王小善又是怎么被卷进来的。明明只是个普通小店员，与这场命案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顶多像沈丹丹这样问几个问题配合工作就结束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在警局里呆着。

沈丹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王小善昨晚她那边的情况，王小善心里明白，便解答了沈丹丹内心的疑惑。沈丹丹一听立刻就明白为什么王小善要一直呆在警局里了，不仅仅是因为王小善是唯二的相关人员，更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目睹案发现场全程的人！

王小善来到这家店铺工作也有两个多月了。她手脚勤快却一直没有住的地方，之前都是赚点小钱找便宜酒店睡，于是善良好心的王阿姨便给她衣食住行都包了。王叔也觉得多王小善一口饭没什么的，反正他们买的房子够大，一楼改成店铺二楼还剩几个空房间，把其中一个改成卧室不是什么麻烦事，便把王小善留下来了。

让一个人过得好也许很难，但让一个人能过下去很简单。

王小善很感激王阿姨和王叔，便打算一直留在店里打杂帮忙，所以和王阿姨王叔他们一起住在店里。这样的美好是王小善做梦都不敢想，可是这样一个真实的美梦才堪堪维持到昨天，就被王胜军这个混蛋打碎了。

因为白天没有什么客人王小善没做多少活不是很累，所以晚上睡得很浅。昨天晚上大半夜王小善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楼下店铺有动静，以为是小偷进店里偷东西，就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想到店里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才下楼梯王小善便听到店铺里传来巨大的殴打声，慌张赶过去，发现王叔和王胜军那个混蛋扭打在一起，刚好瞧见王叔举起招财猫模型砸死王胜军的瞬间。

后来的事情，沈丹丹也知道了。王叔反应过来后赶紧打120和110，王小善也吓得跌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等警察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店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胜军，颓废倚着墙站立的王惜之和瘫坐在地上腿脚发麻到根本站不起来的王小善。

警笛彻夜长鸣，红蓝交错，哀悼发生的一切。

再后来，就是一大群闻风赶来围在店铺外的老百姓和满面写着莫名其妙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情就被警察拉到店里的沈丹丹。

王小善搓搓胳膊害怕道：“我都不敢相信那个人是王叔，王叔明明那么和蔼那么善良——为什么原本好好的事情突然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丹丹赶紧拍拍王小善后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毕竟是在警局，警察可不会在沈丹丹与王小善聊天的时候停止调查。拿着证物的警察们在沈丹丹所在的走廊上来来往往，因为证物都是装在透明塑料袋里，沈丹丹一眼就看见一个无比熟悉令她头皮发麻的东西。

等等，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沈丹丹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拦住拿着那个证物的警察。在内的所有人包括王小善都疑惑地朝沈丹丹这边望去，那个被拦住的警察没好气地对沈丹丹说：“请这位小哥不要妨碍警察工作。”

沈丹丹不回他，只是问那个警察：“你手上拿的这把剪刀是不是王阿姨店里的？”

面前这位警察手里拿着的装在塑封袋里的剪刀，和沈丹丹昨晚梦到的王阿姨刺向她的那把剪刀一模一样！

警察不耐烦：“与你无关。”说完就想走。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有威压的厚重声音传来：“怎么了，都干站在这里干嘛？”

那个警察立刻鞠躬：“局长。”

局长？

沈丹丹朝声源处望去，这不是今早上在店里的那个看起来像领头的警察嘛，没想到居然是局长！

局长看向沈丹丹，显然是记得沈丹丹是早上进店里协助调查的那个小姑娘，便问她：“小姑娘你为什么突然拦着这位警察做事啊？”

姑娘？

被沈丹丹拦住的警察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丹丹，一时间消化不了这样的消息。

沈丹丹内心感慨不愧是局长眼光就是毒，只好实话实说：“这个剪刀我在王阿姨店里看到过，是不是放在收银台抽屉里的那把？”

其实是在梦里见到过的，但只要沈丹丹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局长皱眉，看向警察手里的那把剪刀。他记性好，所有事情基本上过目不忘，包括这把剪刀，的确是从收银台里发现的。因为上面有王胜军的指纹才作为物证带到了警局，至于为什么有指纹，不用想都知道是王胜军找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他从接到这个案件开始就一直呆在店里，沈丹丹进入店铺的时候这些物品早就收起来了，不可能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而且在店里帮忙的王小善分明说沈丹丹是昨天才认识的顾客，没道理知道这个剪刀的具体位置，她是怎么知道这把剪刀是放在收银台的抽屉里的？难道是王小善说的？

王小善她是真的不清楚沈丹丹为什么知道啊。她从开店时候就一直在店里帮忙了，像收银台抽屉这种存放钱财的敏感地方她从来不会去接触，里面的具体东西就连她都不知道。沈丹丹昨天与王阿姨聊天时她全程关注，根本没有看到王阿姨打开过收银台的抽屉。更何况隔天店里就出事了，警察把与案件相关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看到收银台抽屉里的东西，沈丹丹这个普通的顾客为什么会清楚收银台抽屉里面有把剪刀？

局长悄悄看向王小善，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讶，明白她也不清楚，便重新把打量的目光放回到沈丹丹身上。

局长笑着看向沈丹丹：“小姑娘，你是不是瞒着什么事情？”

沈丹丹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听到局长问她这个问题，更是不理解。

他怎么知道她瞒了事情，她不就是提了一句收银台......收银台？！

沈丹丹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局长和王小善看向她的目光会如此奇怪。

沈丹丹啊沈丹丹，你脑子是抽了吗！提什么不好非提收银台这么敏感的地方！

她总不能告诉面前局长她是梦到的吧！

鬼才信吧！

完了，沈丹丹完全不敢和局长对视，顶着局长越发揣测的目光，背后冷汗直冒。

这下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局长见沈丹丹一副打死不说的模样，摸着下巴微微点头：“看来我们之间有的聊了。”

局长转头吩咐下属准备询问室。沈丹丹从来没有如此恨过自己这张快嘴，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便偷偷打开鬼书向自己的太太爷爷求助。

鬼书：“自求多福吧。”

要不是在警局不好发作，沈丹丹真的气得想把它直接摔地上。

鬼书个鬼！我看太太爷爷你就是个废，纯纯是来当故事书的吧！

要你何用！

沈丹丹最后还是被“请”到了询问室里，身上的东西全部被拿走了，包括鬼书。她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一个人端坐在电脑前打字记录对话，另一个人就是刚刚把沈丹丹“请”进去的局长。

沈丹丹抬头与他们对视，内心无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挡杀人，佛挡弑佛！问吧问吧，她要是能吐出有关梦的信息，她就不姓沈！

局长挑眉托腮：“你是说

沈丹丹点头：“你看起来已经比上午的状态好多了。”

王小善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回道：“是嘛......也是，我的状态的确好多了，可是王叔的状态却越来越糟了。”

沈丹丹摆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早就干啦，你看，一点痕迹都没有。”

王小善：“我还在想如果真的弄脏的话我可一定要把你这衣服带回去洗干净了再送回来。对了，丹丹小妹妹怎么会来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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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们不怎么熟。

沈丹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是看你今天早上状态不太好，有点担心，才来警局这边碰运气找找看能不能见到你。结果还真被我碰到了，看起来我运气还不错。”

王小善捂嘴轻笑：“那你现在看过了，怎么样，有答案了嘛？”

就像死了一样。

和之前眉眼温和，待人和蔼的王叔辩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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