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周遭事物的一刹那，整个人为之一振。

眼前，是11年前他所生活过的地方。

历经五年的煎熬时光，他终于再一次启动重装升级的时光机。

这一次，他选择将自己发送出去，去往曾将女儿送去的、唐月还活在人世的过去。

他发了疯般，对时光机进行系统重塑，就算上面不再信任他的研究，撤走资金与技术支持，也在所不惜。

他虚弱地睁开双眼。

按钮启动，金光移来，他的大脑逐渐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在眼前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在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世界的崩塌，战火的硝烟，从地面蔓延至天空。

原来，他的研究与设计并没有偏差，只要输入对了时空坐标，他真能分毫不差地到达他想到达的时空中。

他惊得一哆嗦，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可还没等他深究，周遭的压迫感陡然一轻。

他抬起手看向腕表，倒计时已经启动，距离离开，他还有12个小时的时间。

距离唐月乘坐的那班飞机起飞，还有10小时。

阻止唐月的时间还有富余，他当机立断，掏出随身带来的吸收器，开始搜集李念的气息。

有无数的人在哀嚎，无论是白人、是黑人还是黄种人，每个人眼中都写着麻木与堕落。

万事俱备，唯一缺的便是李念的气息。

李念在现实世界缺席太久，他根本找不到一丝气息的残存。

而在相同的时空地点之内，李念的气息，必然会被保留下来。

他要做的，便是去往李念曾到达的过去，从而获得最充沛的原材料。

他信心满满，将手中的吸收器高举，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吸收器内仍旧空空如也。

他逐渐慌乱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仪器。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错了！”他歇斯里底地大吼着。

五年的潜心研究、五年的漫长等待，五年的艰难与困苦，支撑他一路走来的，不过是能与女儿重逢的希望。

“妈妈，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爸爸。”一道童稚的嗓音，止住了李风的癫狂。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到了熟悉的一大一小，就站在他身旁的不远处。

是他思念了十一年零三个月，期待将其复活的唐月。

是他痛苦愧疚了五年零一天，渴望能召唤回来的李念。

即使只是生活在过去时空里的她们，他一样激动得泪流满面。

“哎，老李，你不是在实验室么？”唐月疑惑。

她明明记得，李风近一个月，都在实验室里闭关，连电话都不能接通。

当时说，最起码还得半个月，才能研究完。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

李风没有答话，他只是痴痴望着。

他明明知道，回到过去后，为避免将来清洗记忆麻烦，最好不要与过去的人与事，产生太多的交集。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妻女看得更清些。

“老李，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实验不顺利？”唐月看着李风的落魄模样也紧张起来，赶紧拉着李念走了过来。

“没有，就是想你们了。”李风伸出双臂，一把将唐月与李念抱住。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眼前的二人，融进自己的血肉中。

李念率先被勒得喘不过气起来，捧着小脑袋，吱哇乱叫。

唐月也被挤得难受，推开李风捶了他一拳，嗔道:“好歹也算是个科学家，怎么这么不庄重。”

李风憨憨傻笑，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唐月。

当年唐月出差时，他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并没有出来。

等到他能够重新接收到外面的消息时，却连与唐月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赶上。

“正好你回来了，那我就不用把小念送去她姥姥家了。”唐月被李风看得脸红，赶忙别过头，拉着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李风寸步不离地跟着，只觉枯竭已久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进了家门，唐月便去准备晚饭。

航班是在明天上午八点，她本打算带女儿去娘家凑合一顿，没想到，李风提前回来，倒叫她要大显身手一番。

李风躺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妻子，又瞧着在脚边玩耍的女儿，不由自主地将拳头握得更紧。

他当年错过了挽救唐月的时机，如今既然可以弥补，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弃。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完晚饭。

唐月郑重叮嘱李风:“我出差的这几天，你要好好看住小念。她个小滑头，一个不注意，就会偷偷溜去看电视，一点儿都没把学习放在心上。”

李风嘴上答应，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你绝对不能去坐那班飞机。”

他借口去倒水，偷偷将两片安定片融进水中，又亲自端给唐月。

唐月不疑有他，洗漱完便早早地上床睡觉。

李风却辗转难眠。

他生怕药物的效用不够，又特意翻出唐月的护照，确定将护照撕得粉碎后才罢休。

安定片的效用极不错，唐月昏昏沉沉地睡到日上三竿。

而那架注定坠毁的飞机，早已飞向了高空，走向它的灭亡命运。

腕表上的时间，已经进入1小时倒计时，李风恋恋不舍地看着唐月恬静的睡颜。

经过改进，系统的滞留时间，提高到12小时。

他终于能亲自确认到那飞机的命运，才能放心地离开。

“阿月，我们在未来见。”

他低下头，在唐月脸颊上深深一吻，然后又去隔壁看了看李念。

李念也正香甜地睡着，尚稚嫩的面容上，挂着美梦后的笑意。

李风拉起她的小手，认真地承诺道:“小念，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给找回来。”

他越握越紧，直到李念感受到些许的痛意，而皱紧了眉头，才悄悄送开手来。

他站起身，围着整个房子走了一圈，在途径香台时，微微顿了一顿。

香台上供奉的是他父母的牌位，二牌位簇新一片，几乎瞧不出是被放置了十多年的模样。

他有些好奇。

一般，牌位多次擦拭，虽能保证表面整洁如新。

可木头的纹理裂变，却能见证岁月的流逝。

而这两个牌位的木头纹理裂变却显示，不过才将将被制作了二三年的模样。

难道是之前的坏了、旧了？所以重做了一份？

可他明明记得，现在家中的牌位，自从制成之日起，就一直没有变过。

他还欲拿起来细看，忽然眼前一黑，腕表的倒计时归零。

世界被再次扭曲。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

铺天盖地的飞行器在眼前乱窜，闻所未闻的新式高科技武器，在全球的海陆空中炸裂。

熟悉的哀嚎声中，有一道急促嗓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回旋:“快毁了时空机，它会毁了世界。”

那嗓音陌生又熟悉，仿佛他曾经在哪里听过。

可他已来不及深想，那扭曲的世界，似乎将他彻底包围。

他逃脱不了，只能在那片惨淡里沉沦，直到一道金光洒下。

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实验室。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时光机，飞快地跑回家中。

在他的幻想里，已添了几缕风霜的唐月，会在门口迎接着他。

他近乡情怯，踌躇良久，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家门。

可是房间的墙壁上，唐月的黑白遗照依然。

家中，毫无女主人存在过的痕迹。

……

2030年5月7日，晚十点。

这是李风第三次使用时光机。

他已不奢求能救回唐月。

第一次的失败，他尚能用李念未能阻止成功，来自圆其说。

可第二次的失败，让他不得不承认，

诺维科夫自治性原则的部分正确性。

他确实能够回到过去，但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未来既定的结局。

可令人费解的是，五年前的那趟时光旅行中，他明明已经拖住了唐月。

如果按照诺维科夫自治性原则，那么，唐月应该还是会死在空难中，不过却是换一个时间与地点。

如果按照“蝴蝶效应”原则，那么唐月应该活生生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共享人生漫长的岁月。

可结果却是，唐月死在了曾经的空难中，时间、航班、地点分毫未变。

如果不是相信自己的记忆，他甚至都以为，自己的那趟穿梭之旅，不过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幻想。

他只有选择第二套方案，将李念残存的气息注入时光机中，通过时光机的牵引作用，将李念给拽回来。

这便是他这五年潜心研究的方向，至今终于大功告成。

他对量子理论研究了数十年，通过无数的观察与试验，早就得出自己独特的理论。

时空穿梭过程虽然短至微毫秒，却依然存在着大量的时空缝隙。

因为一个自始至终都没能查出的错误，他不但没有找回妻子，更将女儿弄丢在时空缝隙中。

阿念从过去回来的时候，几乎已有大半显现在时光机中，骤然消失的瞬间，并不足以支撑她再次回到想要回到的时空地点。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卡进时空缝隙中。

在时空缝隙中寻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机器门随着他的到来自动打开，他从容地走进去，端坐进机器中央。

左手高抬，将手中的遥控器，对准机器外的操作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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