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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2

  • 作者:多金波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7-04 14:20:16
  • 字数:11570字

横路顺男用目光扫视了三人一眼,嘴唇囁动着,显然他在努力着想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声音颤抖着说:“你们知道吗?这一切已经成了我灵魂里难以消失的恶梦,始终承受着那一场又一场血腥惨剧的折磨,每时每刻都会在我的灵魂里搅扰着我的心,我的意识告诉我,今后我也许永远也无法摆脱他们的纠缠,真的恐惧极了。”横路顺男说到这里停下了,独自摇着头,等他停下摆动的头,脸上露出遗憾的愧色,不好意思地说:“各位对不起了,我说的话有些过头了,你们继续喝,我放心不下樱子,作为父亲应该陪伴在她的身边。”

“为了安全你最好还是穿上防护装置。”贞泽雄嘱咐着横路顺男。三个人看着横路顺男从这房间消失,继续喝着酒。

看横路顺男对杀人习以为常,得心应手地熟悉每一个被杀者每一处致命地方的样子,就好像他一生下来就从事这种屠宰人的工作。

如果一个民族,在宣传扩张、效忠和征服的同时,严格地训练出成千上万个充满兽性的士兵来从事这项惨绝人寰的工作,对于人类来讲是多么的可怕。

当这一真实的过程像过电影一样在横路顺男的脑子闪过之后,他这才坐下来,静了静脑子,拿起桌面上的笔,在纪录本上写了下最珍贵的第一手试验资料。

“来,干杯。”福田、江上秀树一齐把酒杯举向横路顺男:“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胜利。”

“你活腻了吧,怎么能有这种荒唐的想法?”福田听得心惊肉跳,横路顺男的想法显得那么古怪而大胆,叫人觉得不寒而栗:“你的罪大了,不用上军事法庭,石井部队长就会送你下地狱。嘿嘿。”福田装傻似地笑了笑,又冲横路顺男挤挤眼睛,然后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才接着说下去:“横路君,你别当真,我才不会那么缺心眼呢,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再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知道。”

“算你识相。”贞泽雄松了口气,停了停他才端起酒杯,接着说:“我们谈这些干啥?那些中国人都是该死的人,只不过死法不同罢了。来,喝酒,让我们忘记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已经快一个月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来到了什么地方,直觉告诉他们,这是一座绝对坚固而严密的所在,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一排排的囚室挤满了被特别输送来的人,这些人都是相当强壮的男人,从他们走路的姿态和气质不难看出,这是一些有着不平凡经历的人。然而最引起他们注意的是他们经常会看到一些穿白大挂的日本人,虽然脸上都布满了凶残野蛮却不失稳重颇有书生气的样子,这些人常常在一些士兵的保护下,来挑选认为适合的被囚者,如同挑选一件合适的物品一样仔细,被挑选走的基本上都没有见到归来,只有少数人被押回来,送到那几间特殊的牢房,不几天他们就被抬走了,并且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些穿白大挂的人是干什么的呢,谁也说不清,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他们决不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

“哎,别说了,一提这些我浑身都直哆嗦。”江上秀树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制止住横路顺男,抱怨地说:“是这场战争把我们推上罪恶的,恐怕我们心里的阴影一生都摆脱不了。”

贞泽雄看到横路顺男忧郁的样子,反过来安慰说:“算了吧,我也同你一样,来,喝酒,酒才是最好的东西,它会麻醉我们的神经,会让我们忘掉一切不愉快。”

黄若伟很想弄清楚这里的一切,也想同这里被关押的人有一些联系。可是他办不到,日本士兵绝对不允许被囚的人互相串连,更不允许被囚的人知晓这里的秘密,包括所有的一切。外面空气清新,虽然气温很低,他还是愿意到外面看看蓝色的天,圆圆的太阳,可是每天被中断的放风更让他向往外面的世界。

被输送到这里的人常常同日本士兵发生冲突,黄若伟就亲眼看到由于被虐待,一个脾气暴躁的青年打了日本士兵一拳,没想到反被日本士兵活活打死。这种暴行引起了所有被囚人的极大愤怒,他们用抗议、绝食、唱《国际歌》和《义勇军进行曲》进行反抗,但是这些都无济于事,虐待摧残更加变本加厉。

寒风中,黄若伟看到的只有凶残、屠杀和黑暗,坚强勇敢在这里只能受到更大的伤害,失去祖国的人们只有面对冰冷的牢房,在黑暗之中度过一个又一个期盼的日子,与世隔绝的黄若伟常常问自己:“这是哪里,这是哪里,这还是我的可爱的祖国吗?”黄若伟透过门的缝隙把目光送出去,几个人又被放出去放风,那叮当做响的铁镣声敲击着他的心,那些壮年汉子的不屈神情让他即佩服又同情,几个日本士兵在一边监视着,只要他们把目光投向不该看的地方,或是有逃跑的迹向,就会引来一阵谩骂或是毒打。就是这样的虐待他们也只在外面呆了几分钟就又被赶回到牢房里。黄若伟收回目光,外面的情景让他感到悲惨和气愤;被囚禁的生命真的很可怜。

横路顺男怎么也忘不了“木头”死时的惨状,即然中国人都该死,那么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最终又会怎么样呢?他不敢继续想象下去,慢慢地说道:“你叫我怎能忘得了呢,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中国人怒吼着在向我索命,可怕极了,比下地狱还可怕,可我喜欢这样的工作,制造死亡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你看你们的神情。”黄若伟指着佟士杰几个说:“在这种时候,难得有这样的气慨和风度,好啊,这是中国人的骄傲。”

厉海城心里有事,看每个人都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有些神秘地说:“我在仲马城曾经也被困过,有个很有魄力的年轻人领我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把仲马城彻底摧毁了,咱们何不挖个洞,兴许能逃出去。”

黄若伟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那是谁领着干的,那是我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战友。不过,在这里恐怕行不通,挖洞逃路的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或者说根本就不可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咱们不妨试试,不行就当运动运动。”周庆滨的话代表了大家的意见。

说干就干,地面是水泥抹的,墙壁也是水泥渗沙子垒的,这些频临死亡的人,只能用脚镣的中间几个环的边缘慢慢地、一点点地去磨那坚硬的水泥地面,经过两天不停地磨,下面终于露出了土层,人们欣喜若狂,一个人累了再换一个人,人们似乎从这里看到了希望,挖掘的速度更快了。

这天当人们挖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那两个大夫被四个日本士兵保护着在晚饭后又来检查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在牢门被打开的时候,要想把那些挖出的土掩盖起来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大夫马上看到了堆在床下的水泥沫和土,惊得两眼瞪得跟牛眼一样大,等他反过劲来才冲门外的那四个日本士兵喊道:“他们要逃跑,快去报告石井部队长。”

东井正寿走进石井的办公室,一脸的严肃神色:“报告将军,警卫发现四十七号囚室正在准备挖洞逃跑。”

“什么?”石井吃了一惊,从东井正寿脸上看出“木头”的计划并没有成为事实,他的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命令地说:“你彻底了解一下情况,再写个完整的防范报告给我。另外,你告诉其他的士兵,这是军部特别输送的‘木头’,不能出一点儿纰漏,这件事我会同桥本研究的,没别的事出去吧。

“是。”东井正寿两腿一并大声回答并转身走了出去。

石井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触动了内心最敏感的神经,他非常清楚,那些“木头”有一种难以动摇的坚强意志,有一种不容征服的信念,更有着一股誓死报效中华民族的不屈信仰,至少他们不容许日本人统治中国。“唉。”石井叹了口气,这不是穷途未路的叹息,这是对那种凛然正气所表示出的憎恨。当然,只有和这种人对阵才有意味,出乎意科的是在这样严密的防范中还会出现这种事情,对石井而言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震惊、是感叹,是必然,还是偶然,石井也弄不明白。如果一帆风顺的话,他倒感到大日本帝国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中国人的灵魂,这反而是不正常的,而现在如果时常出现一些反常的现象,他倒认为是正常的。由日本人挟植的伪满洲国维持到这份上已经够可以的了,日本人能靠***,在东三省待了十来年也属不易,而作为‘给水防疫设备厂’的铁碗人物,日本军特种部队的部队长,能够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下坚持试验,而不被外人所知也实属不易,只有靠毒辣的手段尽量避免少出事,横下一条心坚持下去才是出路。想到此,石井拨通了桥本的电话,沟通了一下便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桥本已经在门外,石井一出门便看到了桥本,石井只是冲桥本点了点头没有停下,也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朝囚禁所谓“木头”的四方楼走去。

四十七号囚室里依旧是那几个人,此时他们正你看看我,我看着你的坐着说话呢,挖洞逃路计划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了,黄若伟觉得腿有些酸麻,便站起来轻轻拍拍腿部,直到腿部不酸麻了才停止拍打。在他正想说什么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本能地闭上嘴走回原处坐下去,好像极不愿见那些踏着鬼点渐渐临近的人,或者说他知道那些恶魔是到这间囚室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门锁开处,两个穿着将级军服带着防毒面具的日本军官站在了门口。

“啊,他们在面壁思过。”石井一脚迈进囚室,自嘲地说着,然后四处扫了一眼,接着说:“这样很好,只要与皇军合作我欢迎。说起来人生有许多种选择,为了生存,虽然有时的选择很痛苦,我看这是值得的。”

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八个人如同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石井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几个人并不服从他,更不认同他所说的那些话,这些人的性格石井算是模透了,他不喜欢这些人愚蠢的选择,什么世界大同,什么,全是歪理邪说,不过是从马克思的信条中所编造出的一些新名词而已,面且石井从来也不相信这一天直的会到来。

囚室里的空气很紧张,石井不知道为什么也感到有一丝恐惧的意味,那个被挖了很长时间还没挖到外面的洞,裸地显现在那里,墙壁上那些顷注了满腔的豪言壮语,诗词语录布满了四壁,毫无疑问,在这里待过的每一个“木头”都曾经被这些表露灵魂的字迹鼓舞过,激励过。石井看到这些,从心里感到征服的艰难,又感到局势的越来越难以预料,更感到自己在这场征服的路上,象一个狂傲而又注定失败的历史小丑。十年来的忙忙碌碌,十年来的杀人害命,只是在恶梦般地空间里跳舞,谁知哪一天会伤了脚,害了肺,或是一命乌呼呢,而且他历来都装出一付自得其乐,乐于此道的样子,来充实他恶性澎胀的征服欲念。

没有人能满足石井的兽欲,他失望地摇摇头,望了一眼窗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多好的一首诗啊”

白山怒吼,驱逐日寇,

黑水咆哮,还我中华,

万千壮士,前赴后继,

舍生取义,永垂青史。

石井念完并嘲笑地说:“在我看来,这首诗词既不工整也不押韵,又没意境,病夫的民族既落后也没知识,这也是一种病态的表现方式,可惜呀,这样好的体裁被糟蹋了。”

黄若伟回转头,脸上露出一股正气,等他看到石井正站在他的对面,冷冷地回敬到:“正好相反,这是一首带有哲理和信念的好诗。”

石井没有理睬黄若伟,眼睛却望着床下的那堆水泥沫和土,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却又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说:“你们不要想从这里逃出去,不会成功的,即使你们能逃出这间牢房,我的另外三道防线照样会把你们抓回来,或是被当场击毙。喔,对了,我想被细菌慢慢吞食一定很痛苦,我也一直想象用细菌杀人一定也很刺激,不过细菌是肉眼看不到的,真的很遗憾,我不能目睹它怎样吞食中国人的全过程,只能凭想象去感悟你们这些‘木头’怎样在痛苦的煎熬中凄惨的样子。”

“你们这群披着羊皮的狼,原来在拿我们做细菌试验。”又是黄若伟在说话:“中国人民会向你们讨还血债的。”

厉海城点点头叹了口气:“我讨厌这里的生活,讨厌每时每刻都处在恐惧之中,我一定想办法逃出去。”

佟士杰勉强凑过去,脸上充满了正气:“你说得不是没道理,我很理解,要么争取自由的生活,要么等待死亡。”

“我怎么觉着这个地方这么神秘,四面八方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黄若伟在对佟士杰说,他的声音使人感到一种恐惧的意味。

黄若伟这一说话引开了人们的话匣子,厉海城生气地首先说道:“你们知道吗?我要离开这个恐惧、血腥、到处充满罪恶的地方。”

横路顺男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静静地欣赏着他的杰作,他最后赐与被试验者最后的残忍的体验,不长时间,这具曾有着旺威生命力的,鲜活的一个人就在这里消亡了。横路顺男看着死者的尸体,脸上露出了得意和微笑,稍停了一会儿,顺手把手术台边的一块白布盖在被试验者的身上,那具模糊的血淋淋的尸体让他感到恶心、讨厌,等这一切做完,他又慢慢的把双眼闭上,继续想象着被试验者在这个光明世界里所行走的最后的路程——一一个非常可怜的、临死都要经受魔鬼摧残的人,被从手术台上抬上车,一路颠簸着被运到焚尸房。这具死尸先被扔在冰冷的地上,不一会儿,从焚尸房里懒洋洋地走出两个日本人,嘴里不情愿地嘟嚷着,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把尸体拖起来,进了屋,走上几阶台阶无情地把尸体投入烈火燃烧的焚尸炉里。转眼之间那具尸体就会变成一缕青烟随风而逝,只在高高的烟囱周围留下一股腥臭味和几片在空中飘荡着的焦煳味的碎布片。

周庆滨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你逃得了吗?”

厉海城望了一眼周庆滨,咬着牙不服气地反驳道:“你知道吗?我就像睡在炸弹的旁边,睡在食人魔的身边,只要它张开血盆大口就会把我炸得粉身碎骨,或是把我囫囵个地吞下去,我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呆下去?”

张春旺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我知道你耐不住这种没有生气的生活,更耐不住被肆虐的侮辱,我也知道,那种抗日救国的情怀不会离开你的心,可是你逃得出去吗?”

把樱子送到房间休息后的横路顺**本没有想到其他方面,但他的心情很不好,反正樱子有人照顾,他便约来福田、贞泽雄和江上秀树到另一个房间里喝酒。

借着酒劲横路顺男望着三人神秘地说:“你们知道吗?今天是被我送进地狱的第一百零七个人啦,每天就这样在罪恶中游荡,弄得我寝食难安。”横路顺男诉说着心中的烦恼,他经常会想起当时在手术台前,如何把一个个的“木头”推进地狱的,那些“木头”又是如何在死亡之前瞪着不解和和仇恨的目光盯着他的情景,心里总像有一个阴影,让他总也平静不下来。“唉。”他叹了口气,心神不定地接着说:“真是麻烦,我想了很久,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你们说,我是学医的,我不干这勾当还能干什么?福田君,真的,这里可怖、残忍又惨绝人寰的做法是不是有些不人道,你说若是外人知道这里的内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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