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大张旗鼓来迎接的，并不是我，这多少有些伤自尊，我也不再犹豫，匆匆告辞。

刘表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刘豫州也是一代豪杰，孟将军竟似不想见他？”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请问，这里离襄阳有几日路程？”

刘表微笑：“荆州北部道路不算太好，普通人可能要七天。”

我端起酒杯，想要再次告辞，刘表双手举起酒杯，苦笑着说：“想来我真的老了，年轻人跟我坐一会，就觉得不耐烦了。”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在颤抖，仔细一看，发现他袍袖遮掩下的手指骨节异常粗大，而且有些变形，似乎是得了风湿玻看来这个一方霸主之所以如此消沉，跟健康状况很有关系。

刘表赞叹：“孟将军粗中有细，果然了不起。”他也不管我听不听，自顾自解释起来，原来刘备是袁绍的盟友，本来在汝南招揽黄巾余党，伺机进攻许昌。现在袁绍兵败，周瑜夺了许昌又转身南下，他怕被周瑜包了饺子，就决定投奔刘表。刘表得到消息，才离开襄阳来迎接，没想到在路上听说我也到了，就顺路想把我一并招揽了。

“那么，你们要迎接的，会是谁呢？周瑜的使者？还是袁绍的使者？”

刘表说：“孟将军猜错了，我部下黄祖当年杀了孙坚，江东的使者我们怎么会见？”

（豪杰？我看着孙策孙权被干掉，曹操被抢了老窝，在这个乱世中，豪杰值几个钱？只有智慧才是真正有价值的！刘备来了荆州，老子的诸葛亮可就危险了，一定要抢先！）

刘表看我的眼神变了，多了些尊重和欣赏，说话的口气还是那么淡淡的：“那么，孟将军以为是谁呢？”

“是啊，谁呢？吕布挂了，袁术估计也完了，曹操大大地糟了，难道……”我突然想到一个人，问道：“难道是刘备？”

这些道理我当然不会跟刘表说，于是淡淡地解释：“我是蛮子，什么玉州金州银州的，统统没听说过，还是办我自己的事情要紧。”

刘表倒也潇洒，不再多问，让我走了。告别刘表，我们又赶了大约两小时的路，晚上宿营的时候，蔡猫蔡狗过来跟我行礼。我现在脑筋快了不少，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是甘宁的部下，知道甘宁在襄阳，自然想去找他。我就让蔡猫蔡狗去襄阳提醒兀突骨和甘宁小心阿青，自己南下新野找诸葛亮。

“卧龙岗？没听说过。”

“袁绍新败，中原道路又不好走，不大可能他的使者这么快就到了。”我慢慢分析，“如果是他战败之前的使者，刘荆州又不必这么大张旗鼓地迎出来。”

“我不要钱！”

“要别的也可以……我儿媳妇年方二八，长得不错……”

“我要找诸葛亮！”

“诸葛亮？有！有！你要哪个？”

“哪个？”

五分钟之后，高高矮矮、胖胖瘦瘦、老老小小的六个人站成一排，出现在我面前。

“你们是……”

“我们都叫诸葛亮。”

“你怎么了？”

我仔细观察面前的六个诸葛亮，两个太老，两个太小，另外两个——

“两位大婶，你们……”

两个黑黑胖胖的中年妇女咧嘴微笑：“我们都没成亲呢，什么大婶不大婶的？叫人家姑娘啦……”

我怒不可遏，把那个白胡子老头捉过来夹在腋下，四下一看，旁边有口水井，走到井边，把老头当作一件兵器甩到空中，老头身不由己地翻了半个筋斗，我探手捉住他的一只脚踝，提到井口上方，喝道：“老头！他妈的这些就是你的诸葛亮么？”

“是啊，是啊，我是本村村长，我发誓这些就是本村全部的诸葛亮了，如果有隐瞒或者遗漏……”老头正要发誓，突然怔住了：“糟糕，我确实忘了一个——疯子你要不要？”

“疯子？多大年纪的疯子？”

“十九岁。”

“公元208年，赤壁大战的时候，诸葛亮好像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这么说来，今年是公元200年……”我心里计算，嘴里喃喃地念着。

诸葛村长问：“公元两百年？公元是什么地方的年号？”

“公元……就是我太公出生的那一年……”我提起村长，把他正过来放在地上，深施一礼，说：“刚才冒昧了，就请你带我去见这个十九岁的疯子诸葛亮。”

“他是……疯子？”

我们走到村口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初冬的阳光给平缓的山丘镀上一层暖洋洋的金光，草木尚未凋零，视野中到处是一大块一大块、黄黄绿绿的色彩，仿佛是一幅印象派风景画。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从画中走来，他扛着根鱼竿，步伐轻快地下山，后面跟着一条黄狗。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

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他的面孔，但看他走路那施施然的样子，不但不像是脑筋有问题，反而透着点书卷气。

诸葛村长说：“英雄就没有看出哪里不对么？”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他去钓了一天鱼，却没有带一条鱼回来——他吃素的？”

“无肉不欢。”

“那么……他的鱼钩是直的？学姜子牙？”

“不是，他每天去钓鱼不假，但他扛的那根，根本不是鱼竿。”

村子的地势较高，少年脚步轻快，我们聊天这会儿功夫，他已经下到了前面山谷低处，离我们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我的眼神很好，看出他扛着的只是根普通的细竹竿，上面没有线，也没有钩。

我欢呼一声，原地翻了个筋斗。

村长自然用古怪的眼神看我，我却顾不上解释，兴奋地冲下山谷，嘴里哇哇大叫：“诸葛亮！诸葛亮！你一定是诸葛亮！”

诸葛亮停下脚步，怔怔地看我，突然丢了鱼竿，转身就跑。虽然他脚步轻快、一看就是惯走山路的，但根本跑不过我，我六七步就赶到他身后，一发力，就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把他拦腰抱注狠狠扑倒。

诸葛亮大叫：“喂！胖子！你疯了？！”

“总算逮住你了！”我爬起来，把诸葛亮像个木头神像一样立在当地，然后跪倒在他面前，大礼参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孟获一拜！”

“隆中？诸葛村？”（对了，隆中，他妈的就是隆中！）

“大胡子你干什么？我可是一位老人家，你这么抓着我乱摇，摇死了你要抵命的……啊！啊！啊！救命啊！好汉饶命！我家里床底下……埋着……埋着一千八百文钱……全都给你……”

我汗流浃背，满怀期待地看着本村村长、一位须发皆白的斯文老者，可惜答案仍然是没有。我已经在转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却一无所获。古代地广人稀，县城较少，所辖面积也大，从一个村子都另一个村子，往往要走半天，迷路还不算——我的辨认方向能力至今仍然很差，在这个没有指南针、地图和路标的时代，这真是个致命的弱点。

今天我走了一整天，好容易才找到这一个村子，我实在没有勇气就这么离开，于是近乎绝望地换了一个问题：“那附近有什么姓诸葛的人么？”

平心而论，刘表和他手下的这些人也算是出色的人物。但我就是跟他们合不来，跟他们坐在一起，感觉简直是如坐针毡。

“我们全村都姓诸葛。”

“这里是什么地方？”

“隆中诸葛村埃”

“你们这大队仪仗，帐篷厨子的带了一大堆，需要的时间一定更多，不可能是为了迎接我埃”

蔡瑁冷冷地讥嘲我：“终于想到了么？蛮子！刚才还大剌剌地在这里充当主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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