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村里的人都说我爷爷成为了一个“白痴”，他不爱说话，整天抽烟，咳嗽是他主要的发言。他对我叔叔和我父亲已经丧失了关心的能力。这一切其实是有缘由的，自从我妈妈和我奶奶先后为我叔叔和惠芬的事情说情失败之后，我爷爷才变成这样的。

说起来让人感觉心酸，在我爷爷疯狂抽烟和疯狂咳嗽之后不久，他就因为肺病被迫住院。第一次，乡村医院的医生们神奇地让我的爷爷康复了，只是在爷爷出院前关照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别让他吸烟了，他的肺就像装满了墨水！”当然，我爷爷没有听那些乡村医生的建议，他照样抽烟，甚至能把一根火柴用中指弹出三米远。爸爸叔叔和奶奶怎么劝都没用，没收他的烟和火柴盒也没用，他用很少的钱就能购买到上述两样东西。难道让那些小杂货铺禁止对我爷爷销售香烟，就像政府现在的规定对待未成年人那样？

瘸腿的裁缝早就等着了吧，于是我妈妈为了给我叔叔说情，专门跑了一趟裁缝的家，结果吃了裁缝的一个闭门羹。而我奶奶也“厚着脸皮”（裁缝的原话）去说情，人家还是不肯把女儿嫁给我叔叔。完全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要是在路上裁缝大人偶然看到我叔叔，他就要破口大骂：“吊儿郎当的下流胚！瘪三！我不会让我女儿嫁给你的！”

那一阵子我叔叔格外沮丧，变得不太爱说话，整天除了看报纸就是蒙头睡觉。我了解他的生活，表面上他装出这种样子来，其实背地里跟惠芬还是有来往的，而且他还希望自己摆脱“瘪三”这个称号呢。惠芬那时候二十岁刚刚出头，也不算太笨。除了偷偷摸摸这一点让他们有点不愉快之外，其他的，我想，也没什么障碍。

老瓜的父亲是个裁缝，而且还瘸腿，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很生气。那天我看见他脸红脖子粗的大喘气，看得出来，他很想来到我们家门口发点火，可是后来他还是决定不这样干。总之，他不同意我叔叔和他女儿之间的交往，也很讨厌有关他们的这种流言。“黄花闺女呢，怎么能嫁给一个吊儿郎当的瘪三？”瘪三，这个词在我叔叔读书回来不去上班后大家就开始用在我叔叔的头上了。

第二年春天一到，我爷爷就住院了。关于我爷爷死的早，我印象已模糊，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记得。

在一个仓库里，我叔叔和我爸爸正在等合伙人的到来，就像一次次在银幕上出现的毒品交易场景一样。我觉得无聊，拿起一本汪国真的诗集，在北蔡中学的校门前走来走去，同时背诵那些糟糕的诗歌。

不一会儿，我叔叔就从一个仓库里走了出来，看样子他顺利地完成了交易，然后就跟我讨论诗歌——讨论到一半，他突然问我：“半山腰上有个贼——不吃不喝也挺肥——不晒太阳也挺黑……你猜出来了没有？”半年后，我叔叔忽然又来让我猜这个谜。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我问了老瓜，老瓜说给我听了。

我暗自高兴，因为我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恰当的问题。我问我叔叔：“那你的■跟惠芬传宗接代了吗？”我当时虽然显得得意洋洋，但说到底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任何不良的居心。可是我这一问，居然把我的叔叔问傻了。

“不许胡说。”我叔叔最后严肃地警告了我。那时候我还太小，其实我也才刚知道屌可以用来传宗接代——就算如此，我其实也不清楚屌怎么个传宗接代法。

“我知道答案了，是■！”“对，哈哈……那我再问你，■有什么用？”我叔叔说。“尿尿！”我说。“还有呢？”我叔叔追问。“还有什么用，就是尿尿嘛！”我说。“不，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传宗接代！”听了叔叔这个答案，我豁然开朗，叔叔这句金玉良言让我对那些以往模模糊糊的事情有了最本质的了解。

我不是告密者，但我叔叔跟惠芬的事情还是败露了。在春节前几天，全村的人齐刷刷都知道了他们的恋情。有人向老瓜和惠芬的父亲举报：我叔叔和惠芬经常躲在黑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转眼又到了冬天，在一个冬日的夜晚，我坐在父亲的脚踏车后座，看到我叔叔骑车的样子非常滑稽，他喜欢左右摇摆，仿佛一定要让我们知道他正在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用来骑车——他力气本来就不大，也许不是装的；至少我爸爸骑着带我呢，照样不喘粗气。

我们一路去了北蔡。他们通常都在深更半夜去接关于羊毛衫的生意。我叔叔在贩卖邮票之后又开始了新的业务，那就是贩卖羊毛衫（还带上了我的爸爸，当然我爸爸只是一个陪衬，虽然，据我妈妈所说，我叔叔给我爸爸的佣金值得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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