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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如影随形

  • 作者:王秀梅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7-05 18:29:19
  • 字数:9994字

总之那场电影对我们来说行同虚设,我们似乎只是为了买两张价格不菲的电影票,坐在很多人中间,闻着各种混杂气味,在噪音里费劲地交谈。我还问过李天亮,我们是在怀旧吗?李天亮说,哈,是吧。

从此以后,李天亮就总是喜欢怀旧。他总是用他的车拉着我到处怀旧,尽管我们现在是在烟台,而不是十多年之前我们认识时候的天津,但他总是乐此不疲。不久之后李天亮把他的车换成奥迪,天天希望用它拉我去天津怀旧。他说他从回到烟台就开始做生意。我猜他手里有些钱,他很阔绰,带我去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吃饭。

后来李天亮就提到了盐坨桥,说我开车拉你去盐坨桥怎么样?我说,烟台没有盐坨桥啊,李天亮就说,当然了,我说的是天津的盐坨桥。我说,从烟台去天津?现在?李天亮说,对。

当然从烟台去天津不那么现实,我觉得,至少我得回家准备行李。截止到那天的重新遇见,我跟李天亮有十五年没见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当兵的,我还是一名中专生。最后我们决定去看场电影。那个决定是临时性的,当时我们实在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于是李天亮开车从海边又进入市区,他发现了路边的艺都影剧院,于是就说我们何不去看场电影呢?

当时我端着盘子在等一份韭菜炒豆腐皮,李天亮突然在旁边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转过头,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我们坐在一起吃了顿午饭。从海员快餐店出来,李天亮开着他的车,顺着北马路一直把我拉到海边,在滨海大道上跑了两个来回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李天亮说我说话很有逻辑,他问我做什么工作,我说,我不工作,我讨厌不自由。我天天坐在家里,对着一台电脑编造小说。我用坏好几台电脑了。李天亮很不解,因为十几年之前,我是天津铁路工程学校的一个学生,学的是铁路工程专业,按照常规,我应该在工务段工作,跟铁路、涵洞、线路大中修为伍。

这就是我们十五年之后重新遇见的情景。

那次在艺都影剧院里我感觉很不自在,主要是因为,座椅散发出一种潮霉的气息。很多张座椅一起散发出那种气息,让我感觉那座影剧院里充满了霉菌。我遗传了我母亲的洁癖。

李天亮退伍时曾经留给我一张纸条,他在上面写了他家里的地址,在校门口塞给了我。我回到宿舍之后,把它小心翼翼地夹在了钱包里。当然,我把它夹在钱包里之后,很快就淡忘了它。一个月后离校实习,再返回天津,没过多久就要毕业了。没费什么周折,我分配回了烟台。

一时间我有些茫然。但我还是很配合地回忆了一下,我回忆起了天津的北宁公园,还有那座我叫不上名字的影院,我们只在那里看过一场电影。座椅之间真的没有扶手了吗?哪里去了呢?坏了,被工作人员卸下去了?还是自己掉了?我模模糊糊地回忆着,无法确定是不是真有那么回事。

当时李天亮很确定这件事情,他很幸福,还带些憧憬地笑了笑,问我,林雪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坐着的那两张座椅之间扶手坏了呢?我那时就认为这是一种机缘,现在证明是对的。我说,什么机缘啊,巧合而已。李天亮说,你不相信机缘?我相信。如果没有机缘存在,我们为什么又会在烟台这个城市重逢?我说,你本来就是烟台人,而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距烟台八十公里外的一个镇上度过的,并且烟台是我母亲的家乡,我母亲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所以说,我们在烟台遇到,应该不是偶遇,它存在着一定的现实可能性。

于是我继续把这张纸条夹在钱包里,坐火车来到了烟台。我费了很大的劲,从槐花洲考到了遥远的天津去上学,结果毕业后,我没去我小时候期望着的远方城市,竟然鬼使神差又回到了距槐花洲不过八十公里的烟台,还一口气生活了十年。我甚至在两年前把我一直租住的房子买了下来,还搞了象模象样的装修,似乎要在这里终老。我想,我是矛盾着的,明明我抵制这个母亲生活过的城市,却执拗地回到了这里。

李天亮不只一次地问过我,为什么我不按照那张纸条上的地址去找他。我说我把那张纸条弄丢了。当然,后来那张纸条的确是丢了,但至少在我来到烟台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还没弄丢。我如果拿着它,按照它所提供的地址,能很容易地找到李天亮。可我从未想到过要去找他。

尽管来到烟台,我却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这只是一种临时行为,也许不久我就会到别的城市里去。这个想法,在杨雪还没打来那个要命的电话之前,还只能算是我的一种潜意识,杨雪的那个电话打来之后我就发现,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潜意识,而是我的预感,要命的预感。

我不时地欠动身体。李天亮问我怎么不吃鱼皮花生豆,我不好意思对他说,我觉得花生豆上也覆盖了一层霉菌。于是我硬着头皮吃了一颗鱼皮花生豆。李天亮也开始欠动身体,他左右打量座椅的扶手,我问他在看什么,他提到了十五年之前,我们两人在天津的北宁公园看过的一场电影,他说他还记得电影叫《青春无悔》,他还记得,我们两张座椅之间的扶手坏了。

杨雪咯咯地笑了。她前些天还在电话里哭诉,因为财产分割达不成协议,王海恼羞成怒地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拿手去卡她的脖子。当时她在电话里这样说的时候,我简直有些愤怒,说你以后准备一把刀,放在自己随手能拿到的地方,他用手卡你的脖子,你就剁烂他的狗爪子。

看样子杨雪也不用剁王海的狗爪子了,他们达成了协议。王海给杨雪供一套房子,又分给了她几万块钱,他们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杨雪很阳光地说,新生活开始了,我要过得比那对狗男女好。你知道吧,我离开那个家之前,给他们买了一瓶子的百合花,还把他们俩人叫到跟前,祝福了一下。

我说,是吗,你这么大度?

杨雪说,当然了,我不能让他们认为我可怜。我要让他们,尤其是她,觉得我解脱了,走向了新生活,而她掉进了泥坑里。她以为跟王海会过好呢,会过好才怪。她现在已经有了黄脸婆的样子了,听说怀了王海的小杂种,看着吧,到时候大腹便便,脸上长满雀斑,王海会不讨厌她,那才怪。

我说,杨雪,我不反对你认为自己走向了新生活,但心态一定要放正,不能变成一个充满嫉妒心的怨妇,那太可悲了。

杨雪说,你放心,大把的男人,多少新鲜的爱情,都在前面等着我呢。

这还是那个特立独行的女人,我任何时候都不必为她担心。果然,她有些甜蜜地告诉我,她刚认识了一个瑞士籍生意人,由于跟她的邮局有过业务往来,他请她吃过饭。目前两人相处很好。

相处很好的意思肯定是,杨雪跟这个生意人已经迅速地上过床了。这就是杨雪的风格,她从不做拖拖拉拉的事情。我说,你打算尽快再婚?杨雪说,目前还没这个打算,但再婚是很有可能的,只是对象的问题而已。

我说,下次一定要认准了。

杨雪说,不行就再离,没什么大不了。你也找一个,结了吧。

我说,我惧怕婚姻。再说了,你也不看看我这脸,谁肯要我?

杨雪叹了口气,说林雪,除了那道疤痕,其实你一点都不比我差。

我说,我现在觉得这疤痕挺好的,它像一道屏障阻隔着我跟男人之间的接触,也让我避免了很多受伤害的机会。要是我脸上没疤,说不定,被像王海那样的男人卡住脖子很多次了呢,小命没准都要搭上。

杨雪说,我不信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男人对你好,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你在天津上学时认识的那个当兵的,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吗?

我说,别瞎说了,人家结婚了。并且很有钱,想找情人玩玩的话,什么样的都找得着。再说了,我并不喜欢他,当初就不喜欢,你也不是不知道。

杨雪说,你不喜欢人家,当初还跟人家出去玩,害人家为你打架?

我沉默了。我不想让杨雪知道,十五年之前我频频答应李天亮的约会,其实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军人。他去我们学校找烟台老乡,班里一个男生告诉他说,有个烟台女生名叫林雪,刚出学校,穿一身牛仔服。李天亮就自己骑车追出学校,在校门口截住我,问你认识林雪吗?

事后李天亮一直认为这是我们之间有缘的证明,否则,校门口当时有四五个女生都穿着牛仔服,为什么我就一下子认定你是呢?后来我频频答应他的约会,他带我去吃早点,逛公园,去盐坨桥看桥下的海河。不结冰的时候看人钓鱼,结冰的时候看人滑冰刀。我喜欢看,李天亮就不厌其烦地陪着我,趴在盐坨桥粗砺的水泥护栏上。

杨雪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说你走神了,在想那个当兵的吧?我预感你们之间要有故事,你等着吧。

我说,算了吧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没别的。

杨雪的生活很优越,她在一个邮电支局干局长,手底下掌管着十几个人。当时我在天津无所事事地赴李天亮约会的时候,杨雪在县城邮电局上班。但她一直认为她应该去更远的城市,因此她卧薪尝胆地在县城呆着,等待机会。不久她就等来了王海,王海到邮电局培训微机,杨雪在培训期间得心应手地让王海迷上了她,之后她给我来了一封信,说她跟王海领结婚证了,为了办理调动。

当时杨雪的举动在我看来简直像在玩万花筒。不久她就调到济南,结婚,住有空调的房子,还跟王海决定搞一个丁克家庭,时髦得很。

当然,杨雪不管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对我来说都不是一件稀罕事,她有对付生活的能力,她的美,她的特立独行,她很多时候的处心积虑,都决定了她在自己生活中占据的主导地位。而我不行。我无法很好地对付生活,因此我躲避,干脆不上班。我讨厌冷冰冰的工作,那些跟钢轨、桥涵有关的图纸,无时无刻不让我头疼,实物就更不用说了。有一次单位安排我跟线路科一个工程师到线路现场去,那工程师是我的校友,当天刚刚下过雨,我们从一处路肩向下走的时候我不幸摔倒了,像一摊烂泥一样滑到沟里去了。

那天我狼狈得无话可说。回到单位之后我就不干了。此后我在一家报社打过工,还在一个杂志跑过发行,都很失败。我的生活被我搞得一塌糊涂,上班,跟人交际,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在我打算挂电话的时候,杨雪很神秘地对我说,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们共同认识的人,你猜是谁?

很奇怪,我没有把杨雪的卖关子当成普通的猜谜游戏,那一瞬间我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掀动,发出尘埃的味道。

杨雪很久没有听到我答话,不耐烦了,说,告诉你吧,是小贾叔叔。

这个谜底出乎我的意料,又似乎在意料之中。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会跟此人重逢,但又似乎从没放弃过这个希望。希望如同那些关于大雪的梦一样如影随形,又无影无形。

她说,我哪买得起,是王海。他交了首付,每月的按揭也由他负责。我说,真离了?杨雪说,离婚还能闹着玩吗?我问她,财产怎么分割?

得知杨雪跟王海离了,我首先关心的问题竟是财产分割,这让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我想,我可能是怕杨雪以后一个人过不好吧。

李天亮根本就不了解我的这些想法。他一味地懊悔自己,说我当时应该给你把地址记在别的地方,书上,或者本子上,而不是一张纸条上。他这样让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他根本不应该懊悔,因为我一直没拿那张纸条当回事。

后来李天亮反复地把过错归结在通讯工具不发达上,他说,如果我们有现在这么方便的通讯工具,有手机,网络,走到哪里都能联系上,就不会这样了。有一次我对他说,不会哪样了?应该哪样?李天亮脱口而出,应该我们结婚。

我是去年夏天在海员快餐店遇到李天亮的。自从海员快餐店开张以来,我经常在那里解决我的伙食问题,却从来也没有预感到会遇到李天亮。

从那之后,李天亮就正式向我示爱了。如果我答应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老婆离婚。这加重了我的隐忧,我不敢保证,在我跟李天亮接下去的交往中,我会不会无意当中给他以某种暗示,因为毕竟我们曾经在十五年之前有过长达一年的交往,我曾经频频赴过他的约会,还跟他一起看过电影。十五年之前,跟一个男孩子一起到影院里看电影,是件很暧昧的事情。

所以当杨雪那个要命的电话打来之后,我当即决定离开烟台,到济南去。

杨雪电话里的声音很慵懒,说我搬新家了,什么时候来看看吧。我问她,你买的房子?

看电影的人很少,售票处异常冷清,人们不太买进口大片的帐。买完票后李天亮很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我本来想挣脱,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宜挣脱。大厅里闲散的工作人员很多,都在用闲置得要发芽的眼睛旁若无人地盯视着着走进大厅里的认。

李天亮竟然还记得我十五年之前喜欢吃开花豆的事情,他先拉我走进大厅边上的小超市,转了两圈,没有找到开花豆,于是我们买了一袋鱼皮花生豆聊以**。我很奇怪,烟台人不太喜欢吃开花豆,也就是蚕豆。于是我时常怀念在天津上学时吃到的开花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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