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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稀粥南北味 2

  • 作者:陈赋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6 02:17:49
  • 字数:6002字

说来有趣,没有吃到“野味香”臊子面的我,却在我任教的乡村中学吃到了几餐正宗的野味,这在吃杂粮瓜菜的岁月,真是不可思议。

那是1961年一个秋收的季节,我们停课支农,为当地生产队割稻谷。就在我们挥汗如雨埋头割稻时,有人发现有条狗蹿进了稻田中。“那不是狗,是獾。”一农民很内行地说。“什么?獾?就是鲁迅先生小说《故乡》中提到的闰土举着钢叉去刺的那种獾儿?”我正在想这个问题,不想“逮住它!逮住它!”喊声四起。割稻人都直起了腰,有人走出稻田沿着田塍包抄过去。所有的人都打起了“哦嗬”。那獾见情况不妙,东突西窜,但哪一方都有镰刀舞动,就在这小家伙诚惶诚恐之时,一农民勇敢地扑了上去;将那小狗似的野物逮住了。“老师们辛苦了,拿回去打牙祭吧。”那农民将獾交给了我们的头儿——工会主席。“哎,老陈,下厨地干活!”老陈是广东人,是烹调高手。这是工会主席给他下达收工后的任务。

广东之行使我大开稀粥眼界,从此由白而黄的稀粥“初级阶段”,跃入五彩缤纷的“中级阶段”。稀粥的功能也从一般聊以糊口、解决温饱的实用性,开始迈向对稀粥的审美、欣赏以及精神享受的“高度”。那时再重读《红楼梦》,才确信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原来真有悠远的粥文化。

尝试喝八宝莲子粥,喝红枣紫米粥,喝腊八粥,喝在这块土地上所能喝到的或精致或粗糙或富丽或简朴的各式各样的粥。最近去湖南,在娄底那个地方的涟源钢铁厂食堂,就喝到一种据说是“舂”出来的米粥。粥已近糊状,但极有韧性,糊而不散,稠而光洁;闻其香甜,便知其本色。

阿嫦的早粥不但味道清香爽口,让人喝了一碗还想再喝,每天早晨都喝得肚子溜圆才肯作罢,而且内容丰富,色泽鲜艳——绿的菜叶红的肉丁黑褐色带花纹的松花蛋和金黄色的海米,衬以米粒雪白的底色,真像是一幅点彩派的斑斓绘画。

很长时间没有沾过荤腥的我,难以抵御“野味香”的诱惑,也于一个星期天从汉口步行十余里找到离市区有一段距离的野味香。我原以为这偏远的餐馆不应人满为患,到了那里方知“野味香”好似朝山进香时节的木兰庙,餐馆内座无虚席,每个座位旁边都有站立守候者;外面排了几条长队,有买餐票的长队,有领汤面的长队,还有领次日牌子的。我终于搞清楚了今日在此幸福地呼而哈哧的,是昨天领了牌子的,今天领了牌子,明天再来吃面。我口袋里虽然有钱,有粮票,但没有牌子,我也就吃不成那厚厚一层油的有野味臊子的“天堂食品”了。走得筋疲力尽的我在“野味香”闻了一回香后,不得不忍着饥饿与疲惫走回头路。

如今我们已不会因为粮食不够吃而喝粥;也不会因为没有钱买粮而喝粥;我们喝粥是因为祖先遗传的粥的基因。粥的基因是否同人体血脂的粘液质形成有关?为什么一个喝粥民族就有些如同稀粥一般粘粘糊糊、汤汤水水的脾性?以此为缺口,研究生命科学的学者们便会找到重大突破也说不定。

可作为主妇的我,如今却很少熬粥。我们家不熬粥的原因很简单,我想许多家庭逐渐淡化了粥,也是出于同一个原因:没有时间。粥是贫穷的产物,也是时间的产物,粮食和资金勉强具备,但如果不具备时间,同样也喝不成粥。我们的早餐早已代之以面包和袋奶,晚餐有面条;还有偷工减料的食粥奥秘——回归泡饭。

收工后,老陈很内行地到卫生院买了几味中药,将洗净切好的獾子肉与中药一起焖。肉的香味在校园弥漫,那是真正的野味香啊!一切弄妥帖之后,大伙将餐桌搬到室外,围桌而坐。东天升起一轮明月,蝉声奏响夜曲,大家举杯互祝,一天的劳累被酒与肉的香味释放得所剩无几。

野味香

三年困难时期,武汉最火爆的餐馆要数“野味香”。“野味香”位于汉阳江堤之上,建筑古朴,其野味曾让许许多多来此品尝的外宾赞不绝口。我所居住的汉口贫民区单洞门曾有几位被饥饿折磨不过的老人慕名到“野味香”吃面条,回来后把“野味香”的面条夸成了“天堂食品”,当说到汤碗面上的那一层油以及用野鸡野兔肉做的臊子时,口水都流了出来。

又过了些日子,几个学生在放学的路上打死了一条又粗又长的蛇。他们知道广东老师敢吃蛇肉,便把蛇拖到学校奉献给老师。老广见后激动不已:“借借借(这这这)好东西哩!借(这)叫青蝎(蛇)膘,好吃得很哩!”我为了剐下蛇皮做胡琴,加入了帮厨的行列,几个大胆的也剐、洗、切。掌勺的还是广东人老陈。“吃肉不如喝汤,今天做的就是清炖蛇肉汤。”不一会,汤就在锅子中翻滚起来,雪白雪白的。

还是有几位不敢吃,这就让敢吃的人求之不得了。我从来没吃过蛇肉,但我觉得老广能吃的东西咱湖北佬为啥不敢吃,再说,蛇肉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决不能错过这难得的机会。没有吃过蛇肉的我向白色的汤内伸进了筷子,将雪白的肉送进口中。蛇肉没有鳝鱼那么嫩,有嚼劲。那汤更是鲜美可口,喝一勺让人全身通泰。品尝了这顿野味后,我们各自拿出自己的乐器,在月光下奏了一曲《金蛇狂舞》。

又过了些日子,在一个秋风卷着枯叶颇生寒意的夜晚,我们正在办公室备课。办公室很安静,教语文的何老师突然一声惊叫:“哎呀,什么东西跑到裤裆里了?”我们以为是蛇,忙跑到何老师身边,何老师的手紧紧抓住裤子,隔着裤子有个活的东西。我们帮着他把裤脚挽到高处,结果发现何老师抓的竟是一只大老鼠。有人找来一块砖头,对着老鼠猛砸,老鼠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显然这是一只饥寒交迫的硕鼠,它以为何老师的腿是温暖的天堂,便顺着腿爬上去。于是便有了这深夜惊魂。

所以如今一旦喝粥,便喝得郑重其事,喝得不同凡响;要提前洗好小米配上黑米加点红枣和莲子,像是一个隆重的仪式。听说市场已经推出一种速成的粥米,那么再过些日子,连这仪式也成了象征。当时间的压力更多地降临的时候,稀粥是否终会爱莫能助地渐渐远去?我似乎觉得下一代人,对稀粥已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和浓烈的兴趣了,你若问孩子晚饭想喝粥么,他准保回答:随便。

我说:“各位,快转钟了,我想大家的肚皮一定很饿了,今天这只老鼠正是天赐美味,我去做,你们等着。”

老鼠能吃我也是从广东人那里知道的:我用开水将硕鼠一淋,那鼠皮便轻巧地剥下了,然后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切成小块,放上油盐,在文火上清炖。香味很快散发出来。待我端到办公室,除老何心里发憷不敢吃外,其他人你一匙我一筷很快将其消灭殆尽。“啧啧,真比鸡肉还好吃哩!”

从新会老家回到广州,因为等机票,全家三人住在父亲的亲戚家中,那家有个姑娘,比我略小几岁,名叫阿嫦,阿嫦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要为我们煲粥,作为第二天的早餐。她有一只陶罐,口窄底深,形状就像一只水壶。她把淘好的米放在罐子里,加了适量的水,再把罐子放在封好底火的炉子上,便放心地去睡,据说后半夜炉火渐渐复燃,粥罐里的米自然就被焖个透烂。到早晨起床,只需将准备好的青菜碎丁、切碎的松花蛋,海米丁,还有少量肉末,一起放入罐内,加上些佐料——真正具有广东地方家庭特色的粥,就煲好了。

“当!”已是深夜一点了,空气中还弥漫着野味香。

却有几位外国朋友,一听稀粥,闻粥色变,发表意见说,为人一世,最不喜欢吃的就是稀粥,并且永远不能理解中国人对于粥的爱好。

我想我们并非是天生就热爱粥的,如果有人探究粥的渊源、粥的延伸、粥的本质,也许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那就是贫穷。粮食的匮乏加之人口众多,结果就产生稀粥这种颇具中国特色的食物,覆盖了大江南北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喝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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