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倩的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她看向莫逸文的神情非常古怪，终究是叹了口气，说：“江宁哥哥，随他去吧，这是他的选择，那里有他想见到的人。”

“那你呢？”杜玦手插兜，他的眼神相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他看着她的脸：“你既已见到想见的人了，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江宁哥哥。”应倩小心翼翼地拽了下江宁的胳膊，目光警惕地看着许菲菲的口袋，又说：“你看她口袋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话音落，一张字条悄无声息地从许菲菲的口袋里滑落，上面依旧是岔路和生死。

安茹身为她的好姐妹，蹲在一旁哭得是泣不成声，江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他就不懂了这年头不插个足，不劈个腿就不是闺蜜了？

他说：“不管我是生是死，我要走左边。”

安茹瞪大了眼尖利地叫着，她本就生得艳丽又化着浓妆，此时竟显得有几分癫狂之色，比躺在地上的许菲菲和树上吊死的尸体更恐怖。

“江宁哥哥。”应倩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次走右边。”

应倩的脸瞬间苍白。

他起身，踱步向左边走去。

江宁不懂他在想什么，忙喊住了他，莫逸文回头，神色异常的冷静，就像是那种看破生死无惧死亡的平静，任何事都不可能再动摇他。

江宁心说果然是死神大人，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呐。

应倩忐忑地看着江宁，却发现他神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静，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江宁把名牌还给了应倩，这是他刚才在旅行巴士里的一具尸骨上发现的。

莫逸文的眼神紧盯着不见尽头的深林，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了一个名字。

“一生一死，必须有一人生，那就有一人死。”

江宁不懂，如果是这样，她怎么确保自己走的那条一定会是生路。

“误闯入内的人只是死地掌心的万物，既然是一生一死，必有一条活路，一半的机会，安茹只需要确保梁宇星和她必须分开而行，至于她是否走到了生路，那是天意，或者应该说是死地的选择，像她这样的人在死地里生存得越久越有趣。”

江宁顿觉毛骨悚然，比死更可怕的是在死前给你足够生存的希望。

他看向了杜玦：“你有办法吗？”

“有，等我们先离开这里。”杜玦说完抬腿往右边走去，他的脚步特意加快了些，留下江宁和应倩在后。

应倩心存感激，不动声色地微微弯了下腰，向着杜玦的方向低下头。

江宁心里到底是有些难过，曾经童年的玩伴如今是已变成冰凉的尸骨，和自己并肩而行的只是空空如也的灵魂。

“江宁哥哥，我挺开心的，你能来真好，全当是还了我一个心愿。”

江宁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向嘴炮的他在生死离别之际却说不出劝慰她的话，只能发自内心地表示自己的感觉：“谢谢你，因为有你，我的童年记忆挺愉快的。”

“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哪个？”

应倩指着前方，杜玦始终离他们有数米之远。

“这个嘛...”江宁反问：“你怎么这么问？”

“他很护着你，就像你小时候护着我一样。”

“江宁哥哥，谢谢你，一直往右你们就可以出去了，你要和小时候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勇往直前地走就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故意躲在巷子里，你怎么喊我我都不出现，但是这一次，你真的找不到我了。”

江宁突然浑身一阵冷意，并不是因为林间的阴风，而是心底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侧过头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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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张字条，一生一死。

安茹觉得自己要疯了。

莫逸文没再对她说过一句话，他丝毫不理会这张即将决定他们生死的字条，不停地跑来跑去，口中念念有词。

他喊的是一个人名，白洁。

“莫逸文，你还想不想活着出去了！”安茹死命地尖叫着。

“白洁，我知道是你。”莫逸文看着前方，他满头大汗，而他的眼神是灼烈的期盼。

眼前的林子里走出一个白色的影子，这是位长相漂亮清纯的女人，穿着纯白色的连衣裙，即便浑身都是骇人的白色，可她浅浅地笑着，并不让人畏惧退缩。

莫逸文笑了，他终于等到了，他大步上前将她搂在了怀里：“白洁，我知道是你，我刚才看见了你的影子，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所以我追了上来。”

“即便这是一条死路...”这个叫做白洁的女人面带忧伤地看着他。

“我就是想见见你。”

“我也想见你。”白洁看着自己昔日的爱人，原以为会悲喜交加，却不想竟是如此平静，她在这片林子了无数次幻想重逢的场景，而等到了这一天，自己心静如水，似乎就和那些数以万计往的日日夜夜一样。

“我见到你了，现在的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白洁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爱人的脸庞，这是她朝思暮想的重逢，自己冰冷的温度和爱人温暖的体温提示着她，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缓缓指向了右边：“走右边，相信我，你能活下去的。”

“莫逸文！不要相信她！”安茹大步上前，又不敢离白洁太近，大声尖叫着，“她是鬼，她会害你的，她一定希望你留下陪他，你不能选择她说的道路！”

安茹大着胆子上前死死地抓着莫逸文，紧得指关节泛起了白色，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莫逸文看着站在岔路等他的白洁，就好像初遇时一样，所有的一切他都释然了。

“我要和她一起走，她不会骗我的。”莫逸文甩开了安茹的手。

安茹哭了，她不想死，在他们离去的身后大叫着：“莫逸文，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朝左边的小路跑去。

成片的林子逐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黑色，四周是薄薄的雾气，整片林子竟给人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

安茹的心定了定，不可怕，这一点不可怕，她就快出去了！

她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走，周围雾气渐渐稀薄，她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和身边的景色。

却不见尽头。

安茹开始急了，她的步伐仓促凌乱，不禁加快了速度，可无论她怎么走怎么跑，四周都是这片漂亮的林子。

安茹拼命向前狂奔。

她不想死。

安茹的身世并不体面，她的母亲做着难以启齿的工作养活了她，她从小就很清楚地明白独自一人是无法生存的，她需要依靠，不仅仅一个依靠。

莫逸文家境很好，她费了一番功夫才追到手，安茹心里明白他有个关系不错的前女友，但那又如何，不过就是死人一个，而她需要的也不过是莫逸文的家世背景，要说感情，那心思不定又油嘴滑舌的梁宇星比书呆子莫逸文可有趣多了。

安茹看着四周彷佛是个仙境的深林，她甚至幻听到虫鸣鸟啼，但是这一切又仿佛是无底深渊，悬崖沼泽，甚至是无间地狱。

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安茹还在向前奔跑着，她一定要走出去，她不想坐以待毙。

地狱和天堂，有时候并无区别。

“现在没，不过也快了。”杜玦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平静地说：“接连害死自己两个朋友，又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疯也难。”

江宁说：“她最初和梁宇星分开走就很奇怪。”江宁这么说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等下，杜律师，你记不记得，安茹给我们的字条上写的是一生一死，但是我们这两次的字条只写了生死。”

应倩低头苦笑了下，她抬头再次看着江宁的眼神是浓烈的不舍和眷念，就好像有许许多多的故事流淌其中汇聚成万般复杂的情绪：“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我在这个林子里不停打转，渐渐地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你，想起了你说过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带我来露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江宁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无趣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和应倩呆在一起，这个文弱的女生幼时也淘气得像个假小子。

“她应该是不小心跌撞在石头上摔死的。”应倩说这话的时候，忐忑地向他们看了眼，谁都不傻，这好端端自己摔死在石头上的概率也未免太感人了。

但是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起你了，你是应倩！”安茹往后退了一大步，神情惊惧万分地指着她：“你不是和白洁一起...失踪了么...你们的旅行巴士出了事故...你是鬼！你是鬼！你会害死我们的！”安茹大叫着往左边的小路跑去。

江宁看着她没有半分同情：“她是不是疯了。”

蹲在一边的安茹崩溃了，她看着许菲菲尚有余温的尸体和字条上的生死，尖声大叫着往后退去，她步子虚乱，脚一软摔倒在地。

“为什么我们还没走出去！不可能！这不可能！过了生死就是生，为什么还有字条，为什么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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