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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双镜(四)

  • 作者:白羽摘雕弓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1-07-06 18:18:26
  • 字数:10712字

上缘是碎发和锁骨, 下缘到肋骨, 是对着镜子的自拍, 没拍到脸。

吊带碎花裙,中间两颗纽扣解开, 纤细的手慵懒地压着一边衣服角, 另一边薄薄的布料就垂落下来,皮肤起伏,半遮半掩,就在走光边缘试探。

盛君殊心不在焉地答应。

衡南说,想真正了解一个人, 要看她带锁的相册,看她留给自己的部分。

“可以是可以。”技术硬着头皮说, “这样吧盛总,我远程指导您『操』作,您自己把这个密码解开……”发现什么秘密, 也别杀我灭口……

面前这张光线不好,有点虚。

正想着,照片冷不丁一张张弹出来,自动放大,都是局部——

腿。腿。腿。胸。腿。

他冷静地跳过这张, 后面还有无数张。

照片停了。

他睁开眼。

都是自拍。

照片里的人颇为随意,拿手稍微挡一挡,就将若隐若现的曲线,近乎自满地『露』出来。

还有。

盛君殊脑子里轰地一下, 闭了闭眼, 才稳住那股骤然被照片糊了一脸的被袭击感。

她知道自己身体哪部分最美,才自矜地拍下来,自我欣赏。

这才是加锁的奥妙……他不该窥探。

又为什么还在继续?

盛君殊额头冒汗,背后却发凉,冰火两重天。

再难捱的功法,都没有此刻让他这样分裂。

如果说遮掩的局部,是拼图的小块,给人以割裂感的借口,这借口在全身照弹出来的瞬间就粉碎了。

衡南穿的是没系腰带的短款舞台装,双腿交叠,斜跪在地板上,对着落地镜拍照。

头发是长的,随意地披散下来,像股妖气一样丝丝缕缕,缠绕着手臂和肩膀。

手机举在贴近地板的位置,没能把脸挡住。她垂着眼,用一种冷淡的审视神情看向左下角镜头里的自己,浓密的睫『毛』随意地倾覆下来。

那时候她大概还没上大学,甚至是被鬼狂追的十七岁前,比现在稍短一些的下颌,略带稚气。

但五官依然分明,熟悉的鼻子,自傲而稍显讥笑的嘴唇。

这张脸是她。

裙下的身体也是她。

盛君殊感觉到,“师妹”本身所代表的含义,和这股陌生冲击之间的所有的壁垒,正在一点点被摇晃和蚕食,终有一日要粉碎崩塌。

盛君殊脊背绷直,双眸漆黑,这是过往遭遇袭击的神情,但他的敌人是虚妄,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已经看到这里了。

他破罐破摔地想,那看完算了。

于是他又点了一下。

意外的是,跳出来的却是一张男人的杂志封面。

这青年皮肤很白,偏瘦,穿着几年前盛行的宽松款『露』锁骨『毛』衣,戴着长长地十字架金属『毛』衣链,头发染的一半黑一半灰,揣着口袋,冷冷地看着镜头。

封面的标题文字都是日文。

盛君殊看了眼进度条。这是相册里最后一张照片,也是除自拍以外唯一的一张。

是个明星吗?

这个年纪的女孩,追个星也很正常。

盛君殊嘴唇微抿,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如鲠在喉,不上不下。

这张海报和这些女孩子的私密的照片亲密存放在一起,就好像是陌生的男人误入了领地,侵犯了她。

……有这么喜欢吗?单独藏在带锁的相册里?

他在大脑混『乱』的情况下,竟然忘记百度识图,直接把这张海报保存下来,转发给了肖子烈。

肖子烈马上回过来:“你哪个年代拍的大头贴,好土啊。”

盛君殊出离愤怒了:“你给我仔细看。”

肖子烈活活一凛:“……喔,是个日本人啊。”

“不是,”肖子烈解释,“师兄你别生气,他长得真的好像低配版的你啊……”

“……”

盛君殊一怔,视线再度落在那张海报纸上。

他与那个男明星对视,慢慢地从中找出几分照镜子的熟悉感。

他像漏气轮胎,一丝异样的感觉,像刀片划过心口,疑『惑』的痒,交织痛苦的快感,最后变成复杂的忧愁。

不会吧。他马上否认。

这是衡南高二的相册。那时候他还没有找到她,衡南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要是他再早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迷』恋这个明星。

——等下,如果是那样,她会不会也不那么痛快地答应结婚了?

说不定当时,因为他长得像偶像才……

心里一阵毫无来源的憋屈。

大巴一个急刹,衡南的脑袋滚落下来,睁开眼睛,盛君殊几乎手抖地关闭手机。

衡南『迷』『迷』糊糊地捋了捋黏在嘴上的头发,慢慢从他身上爬起来:“师兄,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刚睡醒,她语气恹恹的,带着点沙哑。

盛君殊心跳得更快:“没事。”

旅客纷纷下车,他们不愿同人拥挤,衡南开始静默地玩手机:“嘶。”

她突然说:“我为什么置顶了你。”

“……”盛君殊飞速想借口,“你可能……”

衡南冷不丁把他的手机抢过去,盛君殊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千万别看到那个网址……

好在衡南只是把他的微信打开:“你换个头像。”

“为什么?”

“谁用森林当头像。”衡南越看那片青葱翠绿越觉得刺眼,嘴角牵起抹讥笑,“你想头上长片森林吗?”

“……”实话实说,盛君殊有点生气。

“你想换什么。”衡南靠在椅子上,想找一个成功人士抱臂的写真,再不济碧海蓝天也行,总比这个森林好。

但是她打开他的相册瞬间,盛君殊似乎想到什么,猛地向前倾了一下,那是一个阻拦不及的姿态。

随即她的心重重一跳,缩略小图中,隐约几十张张妹子的照片,白花花一片,好多大腿……

四目相对,盛君殊欲言又止,眼睛里罕见地闪烁着惊慌。

她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把手机扔给了他。

衡南的脸沉下去,咚咚地下了车。大巴下是寒石的冬天,寒风扑面,她紧了紧外套,呼吸中带着灼热的火气。

没想到他也是这种人。

那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

衡南越走越生气,心里含着的沉甸甸的酸涩,让她的暴怒更是冒上头顶,垂下睫『毛』,看了看自己风衣下包裹的腿。

——是嫌她冬天不穿裙子不『露』大腿吗?

盛君殊拎起她的包,迈腿疾步追下车。

他觉得自己打开这个开锁的相册就是个错误。

他更想掐死随手保存的自己。

“你听师兄说。”盛君殊扑过去抓着衡南的肩膀把她掉了个个儿,迅速擦掉她的眼泪,声音都矮下去一截,“别哭,别哭。”

他看向自己的手机,艰难地鼓起勇气:“你没看清吗?相册里那些是……”

……还是说不出口。

“中病毒了。”

衡南冷冷地看着他。

“对,手机病毒,我让技术部在删了。”

要不要信他?

至少论腿,她自信没有几个女的比得过她,她在家天天晃来晃去,她不信有人吃不饱,要在网上吃零食。

而且他手机里上次还干干净净,十足禁欲,这些突兀的与人设不合的东西,似乎只有这种荒谬的解释说得通。

但她眼神还是很凶,眼角通红。

两个人失语地看着对方,呼吸叠在一起,都是深冬的白气。

她往后挣,但盛君殊抓着她的衣服不放,像是拽着快被浪头卷走的浮木,右手按住后脑勺,十指『插』入发丝,捞过来在颊上猛亲了一下。

衡南眼睛睫『毛』猛颤一下,停滞一秒。

盛君殊也愣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很难用逻辑来解释。

微痒触碰似乎仍然留在脸上,一路蔓延至全身,衡南的脸迅速充血,反手一推,他立刻松开指节。

但阳炎体环绕的温度一退却,忽而又带来寒冬的落差。

她有点想再来一下。

就像站在地上,想再坐一次海盗船,大摆锤,闭上眼睛,脑海中能闪过针刺般的又令人心跳的联想。

衡南要说什么全忘了,隐约看见远处的电线杆上飞走一只雀。

寂静数秒,盛君殊补救地『摸』了下她的发顶:“走吧。”

找到重光剧场,费了一番周折。

这个剧场不是公共建筑,而是在栋私人写字楼内部,实际的情况比孟恬照片里的还要寒酸,只有四排座椅,不到十平方的后台和小小的舞台,很『迷』你的一个儿童剧场。

剧场侧边架着几张儿童剧、话剧的海报,都已经残破不堪。

这个剧场没有固定的运营方,仅仅是个租赁式的场地,八百块钱一天。写字楼内有很多影视工作室、话剧培训班,就用这个剧院排练。

也有一些社会上的兴趣社团,在这个小剧院自费演出。

孟恬每周来一次,看的应该是后面一种。

盛君殊、蒋胜、还有剧院的承包商在站在一起说话,不时有文件翻动的声音,听不真切。

舞台上苍白的『射』灯开着,将他挺括的背影勾勒得出白边。

一些飞尘在光柱中飘舞,那是亮处。

暗处,火焰噼里啪啦地在空气中燃烧,有规律地忽大忽小,火焰上方的空气扭曲,似乎将烟雾扭成无数个《呐喊》中的鬼脸。

衡南刚及肩头的黑发来回扫动。

她坐在观众席第二排,伸出手,接住捉鬼符落下的灰尘。

“嚓”的一声轻响,她猛地回头,暗处的座椅背后,『露』出一小片白『色』的衣角。

衡南悄无声息地注视着那里,半晌,从座椅背后小心地探出一张小小圆圆的脸,惨白,两只眼睛是大大的黑窟窿。

看到她的瞬间,它又吓得蹲在了座椅背后,『毛』发都竖立起来。

它有头发,稀疏的几根黄褐『色』的『毛』,

“出来。”

那几根『毛』哆嗦几下。

“不出来,我拿符纸杀你了。”

座椅发出窸窣响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衡南的脚踝,衡南一惊,迅速踢开狠狠跺了几脚。

稚嫩的惨叫声响起。

她低头一看,小鬼举着弯折耷拉的手指,从地上爬起来,昂起头,一对硕大的黑窟窿眼睛望着她。

衡南眼里忽然沁出笑意,把手放在它天灵盖上,好像『摸』到了一块平滑的石头,恶意地摩挲两下,几根柔软的头发在掌中滚来滚去,就像石缝里长出来的草。

黑窟窿上一对小小的眉『毛』,突然撇成八字,似乎满腹委屈。

“『摸』我要给钱的哇。”

它只比座椅高一点,一个“金土化肥”的灰『色』编织袋倒着,侧边开出两个窟窿,钻出一对胳膊。

编织袋破破烂烂的开口盖住膝盖,青白『色』的小腿上蹭满灰尘,一只小脚丫踩在另一只脚丫上。

衣衫褴褛的小怨灵,咔嚓咔嚓地低下头,胆怯地看向衡南裙子上放着的符纸。

衡南屈起手臂垫着,趴在前面的椅背上,侧头懒懒地打量它:“不是所有鬼都杀。”

这是个冤鬼,还可往生极乐。

“你在这干什么?”

“我原来,总到这里看儿童剧。”它低下头绞着化肥袋子的边角,“就在这里咯。”

“那个?”衡南下巴扬了扬,指向入口的牌子。

小鬼点了一下头。

原本寂静的舞台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一人一鬼立即看过去。

杂『乱』的脚步声混合着男人的嚎叫,混『乱』了好一会儿,四五个男人七手八脚地将一个人按倒在舞台上。

那人仍在挣扎,衣服上的塑料泡沫不住飘飞出来。

蒋胜从腰上掏出银光闪闪的东西,扯着嗓子恐吓:“不许动!再动拷你了!”

那男人不动了,但也马上就被拷住。

“走。”人被拽起来,踉跄着走。

是个四五十的男人,身上披着掉了半边的白『色』床单,头上戴着假发,脸上夸张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真像鬼一样,边走边不甘心地骂骂咧咧。

盛君殊拍拍袖子上的鞋印,容『色』冷淡:“以讹传讹,容易自己吓自己,你们以后看清楚再打电话叫我。”

又是个装神弄鬼的,老搞这事谁受得了。

还坐了两个小时车过来,坐得衡南都晕车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眼师妹。

小鬼看见盛君殊双肩灵火,吓得倒退一步,一下撞在衡南身上,她提塑料袋似的将它提起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摩挲了一下它光秃秃的脑壳:“他看不见你。”

衡南说话时,却全程看着盛君殊,还冲他笑了一下。

“……”盛君殊无言地扭回头。

“第一次抬棺放剧院门口,第二次放花圈,好,现在直接装鬼,影响我们客人,有完没完了?”剧院的老板边走边骂,“你这次也别怪我,去到公安局吃牢饭吧。”

被铐住的男人艰难地扭过身啐他,一口方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剧院『逼』死人不赔偿,活该关门倒闭。”

“警察同志,你们听听。”老板把圆珠笔拍得啪啪作响,“我这个剧场是外包,你女儿是外面剧社的,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要我说,人家警方都说了是『自杀』,别说我了,谁你都赖不着……”

“行啦。”蒋胜心烦意『乱』地打断,“都安静点,回局子再说。”

师妹的一切,在他心里全都提不起厌恶之情。

既然没有先入为主的厌恶,那就只剩下最原始最单纯的冲击——女人对男人的冲击。

百褶裙微『乱』地翘在凝脂般的皮肤上,带着勒痕的过膝袜是底衬,像夹心饼干,使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两条雪白纤细的大腿上。

……

盛君殊翻到了一个带锁的相册, 他跟技术说:“能不能把这个密码破了?”

盛君殊如坐针毡。

他不是没看过更直白的小广告,弹出来之后,他极其嫌恶,直接让技术部永久『性』解决了他电脑上所有的弹窗广告。

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他知道这是衡南。

他满脑子都是那几十个嘘寒问暖、不怀好意、自荐枕席的评论, 心里莫名有些急躁。

他倒要看看师妹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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