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媛将手中的动作做罢，只抬头盯着他，很是诚恳：“以前我记得去侯府的时候，在你的房间曾见到在案桌上的果脯摆盘，温翎说你很喜欢吃这些东西，只是后来我们成亲，再未见过。”

“我偶尔去寻二弟有事相商时，见到他喜欢拿这当零嘴儿吃，津津有味。”

裴南媛转身将这些一颗一颗的酸梅子很快收进了自己的食袋子里，其实她一点都不嫌弃这些落了雪的酸梅子，这些果脯可是她好不容易排队领到的，这些果脯一直是经过长途远送而来的，来自于古洛，因为这味道是最香甜可口的，在寒祁也是引来了许多人的喜爱。

裴南媛将这些很不容易得来的吃食紧紧捏在怀里，缓缓扭过头看向顾澄，眼神中一片澄澈只是还带着一些躲闪，垂下了眼眸，看着那细碎的雪就这样软绵绵地倚在她浓密的睫毛上。

顾澄看见这滚落的酸梅子，一时有些发怔，嘴里慢慢念道：“南媛，你这是？”

“你为什么要去买这个东西吃？”

裴南媛心中大抵是知道了顾澄为何会恼怒成这副模样，眼神有些微微的呆滞，轻声像是对着自己说道：“我只是想要尝一尝到底是怎样的滋味，因为你曾经很喜欢吃的。”

就这样顾澄大步走着，二人上了马车，顾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丝严肃，脸色未变却一如往常的冰冷。

“我以为你们兄弟都很爱吃这些，我今日从宫中回来也是一时兴起，想着自从你撑起家业，应当是有些忙碌，没有时间，我就想着去买一些。”

“阿澄，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我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裴南媛低声道歉道，只是在她一双的眸子里却看不见顾澄眼中有着片刻的动容，仍旧是一副冷然模样。

裴南媛见他就这样冷冷的端坐在一旁，心里实在不好受，干脆伸手打开食袋从中拿出一颗酸梅子，欲要往嘴里吃去，这时候却听见低低的询问声。

“哪里不对吗？”裴南媛将这一切都说了去，只是渐渐看着顾澄的面色寒然，自知一定是哪里说得不对，惹得他不快。

只是二人就如此对峙了一番，顾澄却突然偏过头，轻声笑着，那笑声实在有些嘲讽，顾澄突然止住笑声，眼神苍凉。

“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我。”顾澄说着便像是发狠了一般伸手拽住案桌上的食袋子，微微侧身撑开窗口扬手将食袋子扔了出去。

裴南媛将手中紧握的食袋放在车中的案桌上，偏过头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顾澄，眼神中有着探究。

那离去的身影十分孤寂，顾温翎见状突然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便慢慢扭过头看向裴南媛，眸子里尽是疑惑不解。

“大嫂，这？没事吧。”

“没事，早些回去歇息吧。”裴南媛抬头看向顾温翎，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容，十分勉强。

裴南媛说罢便也是小步向前面走去，眼神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无可奈何，路过顾温夕身边时，眼神关照了一下：“三妹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三姐，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大哥与大嫂之间？”顾温翎偏头看向在一旁站定不动的顾温夕，低声问道。

“很明显，大哥心里装着事情，而大嫂似乎也有些恼怒，只是......我们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大嫂已经很迁就大哥了。”顾温夕说着那眸中有着一种不同的情绪，十分悠长。

“阿翎，你知道吗，我觉得大哥真的是没有心，大嫂一味地忍让付出，到底换回了大哥什么，虽然他是我们的大哥，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残忍了些，对大嫂。”顾温夕说着向顾温翎走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有些微顿。

“我知道。”其实大哥会这个样子，这个原因无非是因为她，只是现在大哥都已经娶了大嫂了，那心里还是放不下吗？顾温翎想着，那眼神便躲避了起来，伸手挽住顾温夕的胳膊，抬眸笑道：“三姐，回去吧，大哥大嫂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去干涉，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嗯，对了，阿翎，明日陪我去街市上买些好的布匹吧，我想给小安做件衣裳，他啊，如今长得快，这衣裳很快便不合身了。”姐妹两人相随一路前去，顾温夕的眼前突然想到什么，便低声道。

“三姐你要给小安做衣裳？可是小安那衣裳还有许多，你还是不要劳累吧，毕竟你身体这些年里才修养好，可不能又......”

“阿翎，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他应该现在可以和小安一起玩耍了。”顾温夕说着眼神有些缥缈，神情里有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悲伤。

“三姐，不说了，不说了，你要是要做就做，我们就去买就好了！我绝没有其他的话要阻拦你，不想了，咱们不想了。”顾温翎自知三姐又想到了她那个可怜的未出世的孩儿。

“好，不想了，不想了。”顾温夕喃喃自语，就这样看着侯府中的一切，心里突然想到，兴许他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才是最好的，他有那样的父亲存在就是一种悲哀，而当下的世道又是那么的艰难。

“阿夕，你能不能答应三姐一件事，这些夜里三姐总会做些噩梦睡眠十分不安稳，三姐能不能去你的屋子里与你一同睡？”顾温夕偏过头看向顾温夕，其实那夜发生的事，实在让她心悸，她不想声张，甚至根本不敢深究，她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只想着多一个人在，他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了。

顾温翎就这样张着一双澄澈的眸子，十分亲切道：“好啊，三姐来也是好的，正好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我一个人也有些无趣的。”顾温翎说着便拉起顾温夕的胳膊向前走着，一摇一晃地，十分欣悦，只不过她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姐根本不想回忆那些过去的事情。

“楚姑娘，醒醒。”李文说着便轻轻摇了摇仍在睡梦中的楚萧，这些天一直派人盯着她，只想着能保证她这一日三餐稳妥解决，只是没想到她根本没有什么斗志，整个人都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花儿，十分凋零。

楚萧总觉得耳边有些十分吵闹的声音，很快便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看向李文，眼神十分空洞。

“楚姑娘啊，你可终于是醒了，来，你们将她带下去好好梳洗一番，换上一套宫女的衣裳。”李公公见楚萧终于醒转过来，长长叹出一口气，开始唤着宫人好好熟悉一下。

楚萧就这样在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就被人拉了出去，然后被几个宫人十分强硬地扒了衣裳扔进了浴池里，当楚萧被梳妆打扮好就被带入了宸霄殿，远远地便看见季陵澜白立在一边，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十分不适的感觉。

季陵川云端坐在案桌旁，眼眸低垂，突然抬眼看向楚萧，然后朝着李公公点了点头。

很快李公公便离了去，只留下楚萧愣在原地，她身着一件粉红色的宫女衣裙，抬眸看着季陵川云，他就这样上下打量着她，朝着她摆了摆手，唤着她上前。

季陵澜白这时偏过头看着楚萧，只是楚萧就这样愣愣地走上前，十分僵硬，也不见其跪下行礼，心里不免对楚萧又捏了捏冷汗。

楚萧就这样目光如炬盯着季陵川云，然后突然跪下，头低垂着，声音苍白无力：“陛下安康，求陛下准许见一面母亲。”这低沉的声音就这样传在了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季陵川云抬手撑着下颌，眉头皱了皱，未曾回应楚萧，李公公很快便去而复还，候在门外，这时候季陵川云那威严的声音唤道：“布菜吧。”

很快桌子上便布满了菜肴，季陵川云缓缓站起身，偏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眼神焦急的太子，声音分不清悲喜：“还不来？”

“父亲，萧萧她？”季陵澜白看着楚萧低头绝望又带着几分倔强地模样，突然像是不知死活一般又是开口。

“都来！”季陵川云说着便抬手握起筷子夹着菜，只是这声音刚落，楚萧与季陵澜白两人却面面相觑，没有任何的动作。

“还要朕说几遍？”季陵川云那冷冽的声音再次传来。

季陵澜白听罢便瞬间将楚萧拉起来，两人慢慢向席间走去，只是两人都站在季陵川云一旁，根本不敢落座。

季陵川云把他们晾在一边，然后视线从两人身上轮转，淡淡道：“好了，都坐下，站在朕旁边挡着朕的光了。”

季陵川云如此说，楚萧与季陵澜白都十分顺从地坐了下来。

一时三人都安心吃着东西，席上无话。

饭后，季陵川云留了楚萧单独一人，随手便丢了一本圣贤之书叫季陵澜白回宫后要好好反思。

“会下棋吗？”季陵川云抬眸扫了一眼楚萧，然后慢慢地脱了鞋子，倚在案桌旁，盘上了双腿，一旁的李公公十分机敏，瞬间将端着的棋盘摆到了案桌上，当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宫人将茶水奉上，而后便一众都退了下去。

“会一些，不过很烂。”楚萧看着这天下皆一般的棋盘，那脑海里又慢慢浮现了顾澄一张冷清的脸，伸手向棋篓子里摸去，拿出一颗棋子握在手心里，冰凉一片。

“无事。”季陵川云说着便落下了子。

“还恨吗？”

楚萧也是落了一子，脸上十分艰难的扬起一抹苦笑：“陛下觉得，民女就算是恨又能有几分的作用呢？”

“听澜白说，你还是想要回无川是吗？”季陵川云却并没有直面回应她上个话题，而是很快便又转了一个话题。

“是，想，很想。”

“朕可以允你去，只是你不能用楚萧的身份，还是就用倾之的身份回去吧。”季陵川云说罢便将手里的棋子都丢回了棋篓子里，尘埃落定，淡淡一句：“这局你输了，朕不与你下了，你实在坚持不了多久。”

“谢陛下体谅。”楚萧说罢便立刻跪了下去，低头道：“只是陛下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您愿意让民女回无川吗？”

“嗯。”季陵川云说着便低下头喝了一口淡茶，转身便走到了里间去，只独独留了这一句，这时候李公公走了过来。

“楚姑娘，随我来吧。”

楚萧一时感到有些奇怪，一双眸子带着几分迷惑就这样直勾勾盯着李文。

“姑娘随老奴来便是了。”

最后马车里是一段十分漫长难熬的时光。

“大嫂，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是担心，没什么事情吧。”顾温翎见大嫂远远走来便上前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看着大嫂完好无伤回来了，心里一颗定心丸吃了下来，只是正要抬头看向大哥时，却突然有些奇怪，大哥阔步向前走去，连招呼都没有打。

外面寒风呼啸，细雪缠绵。撑开窗口的那一瞬间有一股刺骨的寒风从那微小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恰巧吹了裴南媛一脸。

裴南媛神情呆滞地看着顾澄方才那粗鲁地自作主张，一颗心瞬间便有些破碎，有些恼怒。

裴南媛就这样倾着身子倚在顾澄的手测，看着那酸梅子滚落，眼神有些发愣，很快便直起身子，脸上扬着一抹淡然的笑，软发上飘着沙沙的小雪儿，很快便弯腰将那些酸梅子一个个捡了起来。

只是对面端坐的人到底是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只这一个理由，她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强硬理由，裴南媛轻声问道：“你为什么？”

“像我这样的人，一直都是这样，莫名其妙，回去吧，如果你心里实在不快回了侯府就让张婆亲手给你做些精致的糕点。”顾澄说罢便慢慢向一旁的角落靠去，微微侧了侧身子，闭目养神。

他这副样子，看得裴南媛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明显他这是不想再与她说一句话，是沉默也是逃避，这果脯里到底藏着些什么。

“阿澄，我只是......”裴南媛张开唇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这时候顾澄却弯腰扬手握住垂在一边的竹伞，一个箭步上前扬手紧紧拉住裴南媛的胳膊，撑着伞拽着她向前走去。

“你不必再说。”只留着这么浅浅冷冷的一句便不顾着裴南媛低声所语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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