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焕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向前面走去，走到回廊处，转身道：“怎么还不跟上来？”

长司有些发愣，听见顾焕叫着，便应了一声，低头随了上去，进了屋子里，周遭一切都温暖起来，炭盆烘手，暖暖的，顾焕给她斟了一杯热茶。

顾焕搓了搓自己的手，抬眸看了看院子里的景致，这雪下的渐渐有些大了，看着长司穿着单薄便缓步走到她面前，然后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了长司身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管你以前过的怎么样，只是你若真是没有地方可去，怕出去交不了差事，侯府可以给你腾出一间屋子来，只是你若是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那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顾焕说着便大步向院子里面走去，此刻长司的心境又是如何呢？除了一片悲凉，别无其他了吧，她也没有想到王爷最后会直接将他给留下来，她原以为今日来不过是为了笼络顾焕罢了，想不到还要送她到顾焕身边去。

顾焕偏头看了一眼站立在他身侧的长司姑娘，轻声道：“你的王爷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了，你看看你为他卖命可值得啊？”

顾焕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长司看，似乎在辨别她是不是在说着谎。长司被这样盯着浑身不自在，微微欠了欠身，恳切道：“顾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句句属实。”

顾焕正要回屋子里，身后传来一阵清越的声音，他不禁紧锁眉头，刚刚才与她说过要安分守己，难道这么快就忘记了吗？还是说想要他早点将她赶出府里去，顾焕本来心里就够烦了，心情不大愉悦。

慢慢转身看去，长司跑的有些急促，到了顾焕面前竟然气喘吁吁了起来，拍了拍胸脯这才慢慢平静下来，顾焕没有正眼看向她，低垂着眉头，冷声道：“你可还有什么事？”

长司感激涕零，微微欠身谢道：“顾将军看来不像军中传闻那般狠厉绝情。”

提及婢女二字，顾焕突然抬眸紧紧盯着她，上下打量一番，整个人变得更加戒备起来：“你最好不要打她的注意，不然我立刻就将你赶出府里去。”

长司知晓他是曲解了她的意思，便朝着顾焕盈盈一笑：“将军误会了，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此番在侯府里重逢，想着能在一起聊一聊。”

顾焕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闷声道：“我不管军中是如何传言我的，我现在关注的只是萧萧是如何认识你的，你们二人怎么会有如此交际。”

“萧萧？倾之的名字还真是多啊，你又叫她若若，又叫她......”

长司又是盈盈一笑，优雅的端起茶盏递到自己的嘴间，吹了吹浮在茶面上的茶叶，慢慢喝了一口，那茶水的清香惹得她面容都轻柔开来，这茶真的是好香啊。

长司听着这冷冽的声音便知道了这位顾将军对她很是厌恶，心里有几分自知之明，笑着道：“我来只是想问问将军那位婢女的事情。”

“她和你们不一样。”顾焕看着窗前轻轻扬扬洒下的细雪，肯定地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活未必是她想要的，你可能不知道她的性子是我见过的最易变的，我常常感到面对着她的一切我是那么的束手无策。”

长司端坐着，听着顾焕这样神情的话语，凝眉道：“想来顾将军是爱惨了楚姑娘啊。”长司没有想到的是，顾焕竟然会对她说出那么多事情来，看来在楚姑娘身上确实碰到了许多坎坷。

“是又怎么样呢，她心底里所在意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我不过是放不下她，此生都不会放下的。”顾焕说着便走了出去，走到扇门处轻声道：“今夜你就在此地歇息吧，我去书房。”

顾焕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他今夜怕又是要难眠了，顾焕走后，长司慢慢松懈了自己的身子，看着方才他那样神情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羡慕楚姑娘了，这样一个情深意切的人，她怎么就如此不在乎呢？

此夜很是宁静，楚萧却睡得并不安稳，一早便醒了过来，身侧的温夕还在熟睡中，昨夜她们一直谈了许久，天南地北，风土人情她们都会谈及，想来她是真的累到了，楚萧慢慢挪动着自己的身子，下了床，趿上鞋子，入屏风处换好了衣裳，出来时听见门口新来的两个丫鬟窃窃私语。

楚萧倚在扇门边，陷入了沉思。

“哎，你可听说了，昨夜那王爷将他身边的美人留了下来，那美人可是在将军的屋子里歇息了，真是想不到咱们将军也是难消美人恩啊。”

“那你可有机会见过那个美人啊？长得是否真的那么倾国倾城？”丫鬟之间闲来无事那是最喜欢议论些府中八卦的。

楚萧不知怎的，听到便觉得有些刺耳，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然后推开门，轻声道：“三姑娘还在睡着，你们若是要说话就去远一点的地方说去。”不知为何，楚萧那语气有些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恼怒。

丫鬟见状，自知这是她们的不对，在主子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二人微微欠身，道歉后缓缓退了出去，楚萧偏头看着那倚在回廊柱子上曾三曾四，二人脸上都是疲惫一片，心底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洗漱后，楚萧便坐在桌子边看着闲书，这时候有几个人朝着这屋子里走来，不出她所料，是霜花那个丫鬟，刚刚飞上枝头难道就要来她这里耀武扬威了吗？楚萧慢慢将茶递到了自己的嘴边，想着该怎样来羞辱她。

“霜花姑娘，您不能进去。”

“我们夫人为何不能进去？她可是这府上的第一位夫人主子，你们这些奴才难道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吗？竟然敢如此顶撞我们夫人！”霜花身边的一个丫鬟恶言恶语，对着曾三曾四的阻拦就是一顿辱骂。

奴才这个词实在是刺耳，不仅仅是曾四听了不舒坦就连曾三都不满了起来，大步向前挡住扇门：“不让你们进去这是将军的意思，还请霜花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否则恕我们将此事全然告知将军。”

“你！”

霜花摆了摆手，示意丫鬟退后，她脸上堆着笑容：“二位见谅，这丫头不知轻重的，难免惹了二位心中不快，我这来没有别的意思，从前我是这屋子里的大丫鬟，这不，专门服侍楚姑娘日常起居的，虽然现在被抬了位子，可是心里还是念着姑娘的，想着来看姑娘一眼。”

“霜花姑娘，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不能放你进去，这是将军的命令，我等不敢不从。”曾三原本就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个霜花，更不用谈其他的了。

霜花见状，脸上还是扬着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完这些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楚萧握着茶盏，勾了勾唇角，这个女子还真是心思深沉，还知道要装柔弱和可怜来博取男人的同情心，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萧萧，你今日怎么醒的如此早？”顾温夕打着哈欠，脸上一副倦意，很快便坐了下来，歪头看着楚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如此高兴，难道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刚才那霜花过来寻衅，被拦了回去，想着她灰溜溜离开的样子，你说我能不感到高兴吗？”楚萧说着便吩咐丫鬟们开始布些朝食。

顾温夕脸上充满了惊异，很快便反应过来，抬手撑着下颌：“我能说什么呢？这丫鬟实在是太能惹人生气，你看看跑你这来耀武扬威。”

“好了，不提她了，你快先去洗漱洗漱，吃些清淡的开胃粥。”楚萧摆了摆手。

这时候又来了人，这次倒是没有被阻拦下来，进来时，楚萧听见曾三曾四唤了一句将军，便知来人是谁。

楚萧低眉顺眼，用着粥，没想过要搭理他，只是被一声“楚姑娘”给吸引了过去。

抬眸，楚萧看见顾焕挽着长司的腰肢站在她的面前，她觉得有些刺目，眼神从一开始的激动变成了平淡，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顾焕说着便松开了长司，大步向屋外走去。

楚萧手里端着碗，有些手足无措，抬眸再次看向长司，轻声道：“你我真是有缘分，想不到在侯府里相遇了，谢谢你上次救了我的性命，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便一定会为你去做。”

到底是救了她的性命的，楚萧还是心怀感激的，便道：“相逢便是缘分，还是先坐下来吧。”

长司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坐了下来：“其实你也看见了，我现如今怕是这一生都要赔在这个侯府你了，我以前还一直猜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儿相遇。”

“一辈子都待在侯府里吗？”楚萧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底里不是滋味，就像是醋坛子被打翻了一样，脑海中浮现出顾焕的脸，一开始信誓旦旦的说喜欢，这不过短暂的一夜，就变得面目全非了吗。

原来这男人的爱是那么的虚幻而不真实。

长司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楚萧看，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她这副失落的样子更是印证了她心底里的想法。

“我听府里的人说，这顾将军对你很是喜欢，你自己呢？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在这儿相遇。”长司说着便轻声笑了笑。

楚萧浑身一窒，抬头看向长司，垂了垂眸子：“我怎么会喜欢他，怎么可能……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楚萧说着便低头喝起粥来。

顾焕突然站起身，看向窗外的景致，轻声道：“你们这些女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尽管我已经千般忍耐，百般讨好，她还是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

长司抬眼看着顾焕浑身散发出来的寂寥冷漠，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脱下了顾焕为她披上的大氅，轻声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只想要夫妻和睦，岁岁平安，子孙满堂。如此浅显罢了，可是现如今世道艰难，我们没的选择，曾经我也想过平淡过完这一生，可是有太多的羁绊让我没有办法孑然一身。”

“我和萧萧遇见啊，那还是一个大雪的深夜，盛珞将我送往越王的驻地，在路边看到了摔倒在地的楚萧，那时候那浑身冰凉，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般，已经不省人事了。”

长司说着顿了顿，转眸看向顾焕，轻描淡写一句：“那一天好像是侯府大公子的成亲之日吧，我记得应该是这一天的。”

这筵席到了后半夜才勉勉强强结束了，送走了越王殿下和盛珞，只是没想到越王却将长司姑娘给留了下来，说要好好服侍他，顾焕本就觉得这二人突然造访就已然是十分诡异了，现在这明里暗里要往他府上塞人，这根本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这话一说，顾焕便将这其中一切都连贯起来，原来是那个夜晚，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楚萧为何会在那样的夜晚狂奔而来，又夜奔而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哥要成亲。顾焕想到此，便嘲讽嗤笑了一声，她每次的奋不顾身都是为了别人，她的不理智和冲动都是因为别人，而他在她的心里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长司将茶盏慢慢放了下来，这沉闷的空气中突然听到一声嗤笑，她有些发愣，不过很快缓和过来，像是猜到了什么，脸上依然扬着淡淡的笑意。

“我与楚姑娘就是这么短暂的相识罢了，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逢。”

她自以为现在在王府中混的风生水起，只是没想到被丢出去还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他们的眼里果然只剩下利益了，记得......王爷临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显是希望她能在顾焕身边好好探测他的心意，日后好里应外合，只是......他是忘了，顾焕这个人与寒祁中重权势的人不同，顾家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早就有了自己的坚定立场了。

这些心思在长司的心里荡了一个来回，这时候顾焕已经走远，长司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追了过去：“顾将军，顾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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