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阵风过，面前床头再无旁人，楚萧看着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同样的也是什么都没有失去过，仅此而已，只是她知晓有些已经不一样了。

“王爷，你可算是出来了，你不知道，阿迪族那边现在已是混乱一片了，上次你带兵深入敌腹，本来已是打的大王子一个措手不及了，只是没有想到近来不知道有那个势力在暗中扶植大王子一脉，小王子最近被打压的很了，一直在防守，听他的意思还是希望我们再出兵增援于他，甚至他还希望王爷你能亲自去。”曾三一直在楚萧宅院周围蹲守着，原本这件事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只是王爷一直被其他事情给耽搁了，他作为下属，本就不该去催促，只是这毕竟是万分紧急的事情啊，现在阿迪族那边就是在观望他们零国的态度啊。

“是啊，和爹爹一起回去，过几日就出发，等我们一切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就出发了。”楚萧言笑晏晏，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顾焕，彼此眼神交换对视，心照不宣。

顾思衡听罢便咧开了自己的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看向顾焕的侧脸，哼唧一声：“爹爹和我们一同走，那爹爹一定要带上阿衡喜欢的东西。”

“娘亲，爹爹是真的和我们一同回药园吗？”顾思衡从顾焕的臂弯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一双葡萄似的的小圆眼睛滴溜溜地望着楚萧，甚是好奇可爱，一双手紧紧抱着顾焕的脖颈，看起来对他已是十分信任了。

顾焕长长的嗯了一声，然后便弯下腰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坚定道了句：“等我回来。”

楚萧整个人都窝在软榻边，已然是有些困顿了，听见脚步声便迷迷糊糊抬起脸，望着顾焕道：“阿衡睡着了吗？”

顾焕一边向她走来，一边伸手将她一下子抱在怀里，回应道：“他睡着了，睡得很安稳，你放心好了，来，我抱你去屋子里睡去。”

“这区区一个阿迪族竟然要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实在是有些可笑了，怎么，这区区一个阿迪族还想要对我呼来喝去吗！真的是小瞧了我啊，大王子身后的势力还用说吗，自然是舞知臻了，这么些年他倒是愈来愈不低调了，这夺嫡之心真是昭然若揭。”顾焕嗤笑一声，然后便上了马车，现在他势必是要会寒祁的。

楚萧虽然困乏可是在听到他这些话时还是立刻驱散了困意，睁开一双眸子就这样定定的望着他，然后还是妥协让步了，她鲜少会妥协让步，而这一次她已经全然将一切都告知了，现在顾焕便就是他的一切了，她盼着他好，从一而终。

“好，那你注意安全，快些回来，我和阿衡就在这儿等你。”楚萧伸手拉住顾焕的手，掌心里干燥的温度让楚萧有那么一瞬间的痴迷。

“那我们此番到底出不出兵去帮助这个小王子？”曾三随在后低声问道。

“他若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我们又有什么好帮助的，待我回去先和陛下商量再做决议。”顾焕上了马车便伏在案桌边的细软羊毛毯上，折腾了这么久他当然也是有点倦了。

“王爷，不知道你怎么看舞知臻这样的做法？”

夜渐渐深了，顾焕将楚萧放到床榻上，而后将被褥往上拉了拉，替楚萧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便道：“萧萧，再等我些时候，我回寒祁要把事情交代交代，过些日子就随你们一同回去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万事小心，我留了一队暗卫给你们，可以护卫你们的安全。”顾焕伸手摸了摸楚萧的脸，眉眼弯弯。

楚萧梳妆完毕便大步走了出去，天空还阴沉着脸，她因为昨夜没有睡好而惨白着一张脸，有些恹恹欲睡。

崔暧身上套着斗篷，见楚萧大步走来，心情稍稍缓和了些，上前掬手行礼，十分客气：“郡主，斯意想要见你一面，还请郡主随我去一趟崔府。”他的态度十分诚恳，已然曾经的友情，曾经的他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完全不似曾经样子。

楚萧有些不适，微微皱了皱眉头，很快便将那股感情给收了回去，张了张口道：“走吧。”

其实很多时候楚萧都是想要问一个为什么的，为什么他与斯意对她的态度发生了那样大的转变，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好似一切都是从她活着从寒祁从永安侯府回来的时候，冥冥之中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时候，斯意被夺了兵权，不可一世，英姿飒爽的程将军一下子成为了败将俘虏，为了救她，宣武侯爷倒是落下了老脸，拼着一个世袭的侯位才博得了陛下的一句罢了。可是作为俘虏用城池换回来的程斯意她的名声算是彻彻底底的毁了，她要面临的便就是古洛城里大大小小达官显赫市井小民的闲言碎语、流言蜚语，更甚的是，不多时她便和崔家小儿子成婚了……流言一度达到了顶峰。

不论是程家还是崔家在这件事情上都折损了太多的元气，世家大族里也是多有人鄙夷不屑。

似乎斯意就是一直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马车上，楚萧与千兮对坐，男女有别，她自然是带了自己的马车，楚萧心中有惑却无法得到解答，心里有些闷闷不乐。

“姑娘，崔四夫人想见你那自然是想要和你说些心里话，怎么见姑娘有些倦怠不悦。”千兮递了盏茶水过去，想要舒缓下楚萧的心情。

楚萧顺手接过，却没有心情喝下去，再次将茶换了下去：“自无川一战后，我与她见面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整整六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样的雨夜里，她挺着凸起的肚子对我言之凿凿的斥责。”

“那个时候我便觉得我有些看不透她了，似乎不是当初的那个斯意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后来的联系便更是少之又少，多半是从程溪的信中得到她的零星讯息，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有些不得而知。”楚萧说罢便长长叹息一声。

“姑娘，崔四夫人毕竟面对着太多的流言蜚语，心理上变得扭曲和不平衡也是有可能的，姑娘千万不要觉得自责，有些怪圈真的是自己在钻牛角尖，出不来的。”

“但愿吧，只是我总觉得到底是岁月苛待了斯意，对她有些不公平，当初年少的我们总认为凭着一己之心便能达到心愿，如此想来那全然都是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很快便到了崔府，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崔暧似乎是又慌张又急促地带她去了程斯意的院子，楚萧推门入室之前，她明显看到了崔暧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期盼。

他是希望她能劝说斯意吗?

楚萧垂了垂眸子，低声道：“斯意，是我，我是萧萧，我来了。”进了屋子，楚萧一打眼便看见了端坐在案桌边，惨白着一张脸实在是虚弱的程斯意。

她瞪大着一双眸子盯着楚萧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有四年没见了吧，你瞧瞧我实在是有些糊涂了，怎么在你回到古洛了，还不知道去拜访你。”她说着便露出了一个强硬挤出来的笑容。

楚萧与她仅有几步之隔，可是却怎么都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好远好远的路程，她实在有些看不懂她。

“斯意，你到底是怎么了？”楚萧走进，轻声问到。

“你怎么可以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你将崔暧和自己的孩子都放在了哪里，如果你出了事他们该怎么办?你叫他们如何去面对你，是抱着你的尸首恸哭吗?你什么都没有想，就这样轻而易举想着死掉?”楚萧上来便是有些情绪激动，愤慨的问道。

程斯意慢慢将脸偏了过去，像是有些震惊地样子，直勾勾地盯着楚萧看去，然后是一记尖锐的冷笑声。

“楚萧，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呢，哦，不对我是该称呼你一句郡主的，你的哥哥现在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那是一句话就可以叫我们人头落地的，我自然要敬着你。”

“斯意！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楚萧紧锁着眉头，有些不敢置信。

“楚萧，你说为什么老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呢，你知道吗，那一天我被那些畜生扒光了衣裳，他们丑恶的嘴脸在我面前一一浮现，我惊叫着，大呼着，可是什么都换不来，他们对我的掠夺是那么的无情……我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

“斯意……”楚萧有些难受，无川一战带给她们的创伤实在太大，很多都不是时间可以泯灭的。只是……

“可是你呢，你那个时候也是悲惨一片，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不必说还能顾及到我，可是你后来到底是为什么要戏耍我大哥，我大哥对你痴情一片，你呢，你是怎么做的，不论是之前的顾澄还是现在的顾焕，我大哥到底哪一点不如他们两个，更何况我大哥与你相识更早，你又为何要一次一次又一次去伤他……”程斯意说着便端起面前的酒盏饮酒来。

楚萧大惊，她才刚刚醒过来就这样饮酒岂不是不好！

“斯意，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也绝对不是用时间可以来衡量的，斯意，是不一样的。”

程斯意哄然大笑，楚萧的话对她一点的说服力都没有，现在在她的心里她已经认定了萧萧到底是负了她大哥。

“斯意，就算你要说这也是我与你大哥之间的事，你本就无需多言的，更不用忧虑过甚！你要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啊，可是你连你自己的日子都没有过好，你到底为什么要自焚！”

程斯意猛然怒拍桌子，大叫道：“因为我想死！我想要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崔暧如此早便来登门拜访，难道是斯意出事了吗?”楚萧一面说着一面催促着千兮梳妆的手法要快一些，不能叫崔暧等着急了，实在不礼貌。

“姑娘，崔大人来，想必必然是为了崔四夫人纵火而来。”千兮猜测到，伸手握着木梳很快便给楚萧挽好了一个模样好看的发髻。

“还能怎么看，他这个人野心大得很，很记错的话那逃匿的季陵祯也是藏在他那，你完全可以看透这个人的动机不纯，有着整个天下都无法囊括的野心，想来还是十分艰难的一个对手，不过，他也没什么可畏惧的，毕竟舞兮阳有那么多儿子，未必就是非他不可。”说完这最后一句他便是真的倦了，摆了摆手道：“许多话等到了寒祁再说吧，我先睡一会。”

“是，王爷。”王爷都发话了，曾三自然不敢再造次，有什么话觉得不对，那也得守着等到了寒祁再一并说了，就连他都能感受到王爷现在心情的沉重，没理由去触霉头，不值当的。

这边宅院里是其乐融融，一家三口折射出一抹温馨暖意，楚萧望着顾焕与孩子的对话，觉得心里得了许多安慰，没有当初那般心事重重了，一切都放下心来。

顾焕的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头靠在车厢的车壁边他想到了曾经的许久，每一幕自己都是那么的不择手段，萧萧肯将阿衡生下来，应该是心底里非常爱他吧，不然又怎么会在历经痛苦之后冒着生命危险毅然决然地要将孩子生下来呢。他亏欠了她和孩子许多许多，只有用后来的光阴去慢慢弥补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崔府便来了马车，赶得非常急，到了许宅门前，只见崔暧挥开帘子大步跳了下来，似是有急事。

前面一禀告，身在后院的楚萧便被无情拉了起来，说来也是有些好笑，她大概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昨夜顾焕与她分别后，她心里装着事，没怎么睡好，这下子天刚一蒙蒙亮有被吵闹醒，更是有些不舒适了。

顾焕望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一颗心都快被他的每个举动萌化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那定然是会放在手心里捧着的。

三个人在屋子里说了许久的话，顾思衡很快便犯困了，顾焕将他抱回了自己的院子，折返回萧萧的院子途中，他思来想去还是如实相告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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