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书店里的书，堆的很满，书架上，地上，走廊上，过道上，甚至屋里的凳子上，都已经堆满了，狭窄的空间，昏暗的灯光，都很适合程灵素藏身，但是程灵素走在书店里，却很是怀念起当时书店里明亮的灯光，整洁的过道，宽大舒适的椅子，随处可坐的靠垫，她还记得当司令拿出自己，给当时书店老板的小女儿看时，那个小女孩惊讶羡慕的表情。那个小女孩的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每当看见自己，她的那颗痣，就会笑得像一个逗号，程灵素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因为她觉得，自己当时，可能也在微笑着。

程灵素看到，书店里没有什么人在挑书看书，只有一个中年女人站在收银台的后面，怅然若失看着摆着满满当当的书，却是人群稀落的书店。这时，一个枯瘦的老人拄着拐杖，拿着两本书，颤颤巍巍地走到她的面前，把书放到柜台上，还没有说话，就先叹了一口气，问道：“老板娘，这书店，真的要关了？”

渐渐镇定下来的程灵素，看着自己座舱外一片五彩斑斓的灯光的海洋，不禁喃喃地说道：“他们的世界，真好看。”她的脸上映着流光溢彩的灯光，这灯光，一直照进她大大的眼睛里。

“只有司令除外，他是真正了解我们的人类，”汤姆·克鲁斯继续说着，还拍了拍操纵杆，“我们得把他找回来。”他点着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坚毅的表情。

汤姆·克鲁斯嚼着口香糖的嘴唇，斜斜地咧开一笑，他说道：“放心吧，我的护士小姐，我这么飞已经很多次了，这是掩盖我们飞行踪迹的最好的办法，虽然现在是夜晚，我吗有夜幕的掩护，但是你看看，”他敲了敲自己座舱的窗户，“现在是夏天，家家户户可都是灯火通明的，我可不想被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指着我在灯光中的影子大叫着飞机，或者被一群因为看球喝得烂醉的男人，第二天赌咒发誓地说他们看见了UFO，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我们理解不了他们，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们。”

程灵素纳闷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往回走，又回到了盛世书店的门口。她抬头看看门上的招牌，就闪身躲在了门后，等到有人出来，她趁机从打开的房门，溜了进去。

程灵素想着他说的场景，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两个人说笑着，战斗机已经飞出了小区，俯冲飞向了街角。汤姆·克鲁斯看着街角漂浮着的灯光，说道：“我们只能在灯光之上飞行，你看着地方，快到了提前告诉我。”

程灵素说道：“好，我记得就在街的拐角，那盏路灯的下面。”

“是啊，关教授，”女人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老人算着书款，一边说道：“现在网上买的书比这里便宜，还能送上门，您不是腿脚不好吗？就不用再跑到这里来买了。”

她站在路灯长长的影子下面，看着对面的店铺，这些店铺的招牌对于她来说，都太过巨大，以至于她都无法把店铺的名字读全，幸好她看到有人拿着书从一道窄窄的房门里走出来，窄窄的门楣上有一行字，应该就是店名，她抬头看着那一行字，盛世书店，这个就是当时司令去的那家书店的店名，程灵素一下就记起来了。不过这家书店的名字，虽然起得非常大气，但是这个门面，却一点也没有盛世的样子，只能容一个人经过的房门，脏污的玻璃门上，挂着的都是打折甩卖的字样，书店的名字是在白纸上写得很是潦草的毛笔字，字还是挺好看的，但这白纸像是随随便便地找了一张，然后就随随便便地贴上去的一样，程灵素暗暗皱起了眉：难道是我记错了？当时我和司令去的那个书店，可是非常宽敞的，而且有着大大的玻璃窗，她隔着玻璃窗，都能到窗外的长长的公共汽车，令她印象最深的，就是一辆大公共汽车的影子，可以完全放进这个家书店的橱窗。当时她就觉得，这是一家神奇的书店，她甚至怀疑它会魔法，可以把那么大的钢铁怪物，装进自己的窗户。

这不应该是那家书店，程灵素对自己说道，她走在店铺下的阴影里，走了两家就觉得不对了，这些店铺都不是书店，再往前看，那些店铺也不像，只有这一家了。

“不一样不一样，”老头摆着手，说道：“这么多年，我都在这里买书，我这后半辈子，有一半朋友，都是在这里认识的，”他环顾着眼前逼仄局促的柜台，感慨万千地说道，“原先那时候，这书店多气派啊，大窗户，大书架，别说在咱们这一片，就是在这个城市，也是数得上的啊。”

“老爷子，“中年女人看着他笑着道，那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却让程灵素觉得有一点点的凄凉，“现在啊，没什么人看书了，更没有人看你们要的这些书了，现在人们看的，都是如何成功的，快速致富的书，那些书卖的好。”

“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老人用拐杖使劲地在书店的地板上顿了顿，然后交了书款，拿起书，颤颤巍巍地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过头来道：“明天，我还来啊。”

汤姆·克鲁斯飞到街角，找到一块灯光照不到的平坦地方把战斗机停了下来，程灵素下了飞机，汤姆对她说道：“千万记住这个地方，要是有危险，就赶快出来！”程灵素点点头，就顺着房屋的墙角，借着灯光的黑影的掩护，悄悄地来到了路灯的下面。

“到了下个月，我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说到这里，中年女人忽然笑了一下，“我想找一找，当初和你在一起时候的心情。”

“你还，还记得我？”程灵素有些惊讶地问道。

“怎么能忘呢？我当然记得你了，”女人温柔地笑着看着程灵素，“过去的日子，想起来总是那么美好，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女孩，都这么多年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把我带来的那个小男孩？”程灵素看着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记得啊，个子高高瘦瘦的，总是喜欢在这里看书，他说有很多书他都很喜欢，可是没钱买，我父亲就让他在这里看书，所以他才每次都会带你过来，让你陪我玩。”

“那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去了哪里了吗？”

“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女人吃惊地问道，“我以为他会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呢，他还说他是你们的司令，说话时都是很骄傲的样子。”

“是的，但是他已经很久不在了，我们在找他。”程灵素看着女人的眼睛说道。

“你们？你们所有的兵人？”

程灵素用力地点点头，“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中年女人慢慢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又这么久没来，我又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灵素失望地眨了眨眼睛，她又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长大，是什么意思吗？”

“长大？”女人看着程灵素，笑着说道：“你看来，也长大了，都能问，这么难以理解的问题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程灵素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长大，就是要学会面对难以割舍的离别，”女人慢慢地说道，“学会面对无法回去的过往，”女人看着程灵素微笑着说道：“告诉你一句，我在格瓦拉传记里面看到的话，让我们面对现实，让我们忠于理想，等你真正懂了这句话，可能你也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长大了。”

程灵素静静地站在柜台上看着她，静静地想着，这两句话。

“那你呢？你就不在这里了吗？”

“不了，我的父亲开了这家书店，然后留给了我，我接着一直干到现在，书店越来愈小，人，也越来越少，”她苦笑了一下，“租金也是一直拖着交的，到了下个月，是实在拖不下去了。”

“好嘞，老爷子。”女人扬起脸对着门口大声说道，程灵素在她扬起脸的时候，看到了她的嘴角上，有一颗小小的淡淡的黑痣。

老人走了之后，女人又恢复了刚才那种怔怔发呆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提起了一点精神，去书店的一角，整理着一堆看样子正在打包的书籍。

汤姆·克鲁斯驾驶着战斗机，借着黑茫茫的夜色，在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在空中辨认着方向，然后垂下机头，沿着小区里的道路，在高大的树荫下缓缓地穿行着，程灵素第一次坐汤姆·克鲁斯的战斗机，她看着飞机穿行在，几乎要垂到机翼上的浓密树荫，不禁有些担心地对着飞机上的话筒说道：“汤姆，你飞得离树荫这么近，不会出什么问道吧？”

等到那个女人，回到柜台的时候，她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看样子是准备关门了。但是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在柜台的中央，站着一个玩具一样的小人，穿着淡绿色的军装，背着一个带着红色十字的药箱。她正在移动的手，一下停住了，她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站在桌子上，与她对视着的穿着一身救护兵军服的人偶，稍停了片刻，用着一种恍若隔世的声音问道：“我认得你的军装，还有你的药箱，”她慢慢地说道，“难道，你也是来这里道别的吗？”

“道别？为什么要道别？”程灵素问道。

“你不知道吗？”女人像刚才那个老者一样环视着屋子，“这个盛世书店，下个月，就要关门了。”

“你的飞机，怎么感觉，像是没有声音似的？”程灵素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惊讶地问着前面的汤姆·克鲁斯。

汤姆又是咧嘴一笑，他拍了拍自己的飞行头盔，说道：“为了我们的安全，我用的是巡航速度，声音最小，要是开足马力，我能把阳台上睡觉的猫都给吵醒，”他笑着说道：“我真想再干一次，你真该看看那只猫，瞪着一对圆圆的眼睛，被吓得张着嘴忘了合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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