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珩逐渐明白来，哪怕体会到了如此剧烈的痛苦，他也无法舍弃父母和殷长夏。

后来父母离世, 他直到最后也没有去看一眼。

那一刻，陆子珩感到了心一瞬间的剧痛。

如此强烈的感情，他多久没有体会了？

“陆子珩, 你不再是我的家人了。”

但在外的数, 陆子珩寻寻觅觅，始终无法寻找到可以成为寄托的人。

河岸上刮来的风充满了腥臭，一波又一波, 犹如一把把细小剑刃。

他站得太高了, 反倒被刺痛了骨头。

陆子珩总觉得，哪怕是他们死了，也还有一殷长夏。

父母的收养是为了把他当做镇棺人，去维系殷长夏的未来的时候，陆子珩的世界便此崩塌。

他碎成了一地尖锐玻璃，无法再次拼凑起来。

直到……

殷长夏的绝症, 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原以为稳固的东西，很快要彻底消失。

更何况, 殷长夏进入了游戏。

陆子珩突然想起了很多——

但不管怎样，他的的确确要做和他背道而驰的事情了。

于是……

阿祈和他只剩下了这一层浅薄的关系。

他感到不安。

如果不是无法拧断的、强韧的联系，他宁可不要。

在做这件事情之，江听云是他唯一的理解者。但这样一理解者，都在最后选择了放弃自我，陆子珩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底闪一丝失望。

江听云曾开玩笑似的劝诫他——

‘陆子珩，收手吧，你一定会后悔的。’

‘再这样下去，事情一定不会如你所愿，反倒会让你们背道而驰，这不是你最害怕的事情吗？’

陆子珩当时询问：‘你呢？能原谅吗？’

江听云答：‘不能。’

陆子珩便冷漠的击：‘既然如此，你何必来『插』手我的事？’

痛苦是痛苦，谁也不能冠冕堂皇的话，去掩盖当时品尝到的绝望和悲拗。

他也想变得正常，不要这样病态。

从一开始，他也不是这样凉薄啊。

然而当殷长夏这句话的时候，连最初感受到的那份痛苦都留不住，很快又归于空洞的虚无之中。

“阿祈，还是别再这样天真下去了。”

“我以为你发现所有的幕后主是我，已经不再把我当成家人了。”

殷长夏：“是现在。”

陆子珩：“……”

这三字仿佛一根刺，每每想起时，都让陆子珩觉得不舒服。

‘后悔’这种感情，陆子珩现在不想尝，以后也不想尝。

蔺明繁和郑玄海已经退了s级道具的支配范围，进入到了石门里面。他们想去，但方才宗昙以一己之力打开石门时，双手便撑在石门上面。

宗昙受到了暗算。

这时候，可没有任何人，敢去靠近石门。

他们远远瞧见方的一幕时，表情显得格外凝重，发现宗昙已经完全被蛛丝吞掉了，地上大大小小的白茧无数，满地的蛛丝宛如铺上了一层厚厚白雪。

“陆子珩可真是疯了。”

郑玄海脸『色』难看的低骂了一句，“这样费尽心血，他到底想做什么？”

蔺明繁：“……他不是一开始了吗？要让殷长夏留在五区，留在他的身边。”

“哈？”

郑玄海眉头紧锁，仿佛能够夹死一只苍蝇。

但越是这样单纯的理由，越是让人心惊害怕。

“为最简单的事，倾尽全力，算计一切。”

蔺明繁强迫着自己从如此偏执的行为手段里，分析着最核心的东西，“不……陆子珩和薄临锋之间，我总觉得他们在博弈什么。”

郑玄海：“……怎么？”

他方才和苏摩对战的时候，了太多次载物，还受了伤。

此刻算闯到了五区里，也无法成为战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混『乱』的发生。

“我们来做一联想。”

蔺明繁收起了手中武器，拽着郑玄海躲到了暗处小巷。

瓦片滴答着细雨，汇聚砸落到了泥泞当中。自从家园腐化后，所触所感全是一派冰冷，仿佛没有任何温暖的东西。

蔺明繁仍未收起武器，始终紧张的注视着外面的场景。

“陆子珩之一直默默无闻，在知道殷长夏生了重病之后，才在三月之内爬到了a级玩家的位置。”

“他真的有这么讨厌殷长夏吗？”

郑玄海：“……”

这事他早想了，这哪里是讨厌那么简单？

不他倒是想听听看，蔺明繁对这事的想法。

“在a级玩家会议之，陆子珩都算得上实。”

“而a级玩家会议之后，陆子珩开始行动了。”

“为什么？有人深想这件事情吗？”

伴随着蔺明繁的话，郑玄海的目光渐渐锁定到了殷长夏的身上，吃惊的：“……是因为薄临锋有将a级玩家的目标，锁定到了殷长夏？”

蔺明繁凝重的点头：“而且还是灾厄的第九，薄临锋想殷长夏去开启家园腐化！”

“但……”郑玄海手指微僵，“陆子珩并不想殷长夏成为第九位a级玩家。”

陆子珩之的确有一两句。

他不想殷长夏成为a级玩家。

可那语太轻了，轻得犹如茫茫烟海里的一粒尘，让人不好注。

“全力阻止第九的诞生，的确没有错。”

“在江听云和陆子珩的视角里，阻止第九位a级玩家的诞生，是阻止家园游戏化的办法。而薄临锋想要让殷长夏成为a级玩家的想法，彻底激化了陆子珩。”

……通了？

他们如同抽丝剥茧一般的，缓慢的找了真相。

蔺明繁感觉自己，或许……已经『摸』清楚了陆子珩会这样行动的原因。

是为了殷长夏。

的的确确没有别的理由了。

这是何纯粹的欲望。

水面太浑浊，反倒看不清水底是什么。人不敢相信，陆子珩也会有这样单纯而干净的感情。

“家园的确需要变化，但陆子珩不想这样。”

“他来了偷龙转凤，推了符万清一把，让他优先变成了第九，代替了殷长夏的位置。”

“殷长夏的排名，便从第九变成了第十。”

蔺明繁的眼神变得锐利，“这样想的话，是不是没做错？”

郑玄海越探究，脸『色』越是铁青：“那陆子珩下达对赌协议，又临时撤销的原因，是为了吸引大部分的视线，为符万清争取机会？”

这是陆子珩和薄临锋之间的博弈。

如果不把对赌协议和直播搞得声势庞大，符万清还没这机会成为第九位a级玩家。

一想维系，一想创造。

这便是陆子珩和薄临锋的矛盾所在。

况且……

薄临锋还看中了殷长夏，这『逼』迫陆子珩开始行动了。

“是。”蔺明繁眼神微闪，“恐怕这一点，殷长夏早想通了。”

该死！

所有人都被陆子珩玩弄到股掌之间了。

郑玄海踢了一脚墙角，竭力克制着自己于混『乱』的愤怒。

陆子珩和江听云还真是一类人，还好江听云现在已经昏『迷』，否则这两人联起手来，还真是不好对付。

蔺明繁：“……陆子珩到底是爱着殷长夏，还是憎恨着殷长夏？”

郑玄海沉默了下来。

很显然，他都有。

所以这人才可怕。

极致的爱，和极致的恨。

他们没再继续下去，两人的谈话不短暂『插』曲。五区的局势尚不明确，纵双方对立尖锐，仍然没有稳定下来。

幸亏有烈雨和照夜的部署，不然也无法形成这样的对抗场面。

蔺明繁知道原因只有一——

江听云输了，鬼王诞生……无法预料的事情接二连三的现，陆子珩并没有多精力放在五区上面。

要不然现在处于下风的人，该是他们自己了。

“……那时候的顽强抵抗并不是无的。”

郑玄海的语里带上了三分哽咽。

他们将目光方向了外面，一切的胜负，要看殷长夏的了。

天『色』从白昼转为黑暗，一秒进入到了夜晚。

之白天死去的玩家尸身，也在被光柱快速收割。那些金『色』的光芒照得空里的尘粒也清晰可见，天边下起了阴郁细雨，温变得更低了。

家园的天从初春到初秋，又从初秋到了深秋。

每一次夜晚来临，便更加靠近冬天。

支配得效果还未结束，殷长夏的狂值却产生了新的波动。

两者相结合，竟然令s级道具的效果变得更强。

“滚开。”

殷长夏捏紧了拳头，一拳朝着苏摩打了去。

他直擦苏摩胸的双鱼玉佩，差一点令双鱼玉佩碎裂。

苏摩朝后倒去，手上的黑铁长/枪朝上一挑，没能抵抗住殷长夏的攻击，反倒令他捏住了黑铁长/枪。鬼骨上窜了蓝『色』鬼火：“从现在开始，你们都是敌人。”

这平静而冷硬的话，令苏摩心头一跳。

他再次站直身体，发现黑铁长/枪已经被捏得变形。

方才从殷长夏手中窜的火焰，和之的完全不一样，难道是狂值在上涨吗？

雾凝聚于岸边，半『露』半掩的『露』里面翻动的诅咒之物。

大部分玩家撤离后，五六区连接之地便空来了。

空旷的舞台，让殷长夏不再有任何的忌惮。

让他们看好了。

人数越多，越于他有利。

恐惧支配彻底结束，原本该轮到苏摩反击，但殷长夏却没有给他这时间。

惧面的连接极快，傲慢传染到了每一他所能控制的鬼物、玩家身上。

那份感情来得极快，让所有人都有些飘飘然，内心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蔺明繁眼瞳一阵失神，这还是他头一次切身这样感知到傲慢这种感情。

蔺明繁：“这是什么……？”

郑玄海：“傲慢。他的狂值激发感情。”

咚咚咚。

心跳声不断，竟有种上瘾的错觉。

蔺明繁浑身激灵：“……太可怕了。”

他不是这样轻蔑敌方的人。

若是被负面情绪包围之后，又接触到了‘傲慢’的传染，那简直会完全成为殷长夏的俘虏。

由痛苦到快/感，大部分人都会放弃抵抗。

许多人停下了手，一如当初围观直播时，围观着石门那边的战况。

殷长夏吸引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他似乎天生有这样的能力，不然也不会从直播垫底，变成了直播第一。

殷长夏和苏摩的对战告一段落，他扫视着四周所有鬼物——

“你们好歹是鬼将，完全没有半点自尊，供他人驱？”

“难道你们想一直这样子？连往上爬，半鬼王……乃至鬼王的想法都没有？”

殷长夏宛如恶魔的低语，蛊『惑』着它们。

这些鬼将级别的鬼物，皆是十区而来的鬼物。他们都是从家园外面的游戏而来，在终点站十区下了车，抵达了这地方。

经历家园外面的腥风血雨，自然更加渴望强大。

“我来帮你们。”

原本受到陆子珩控制的那些鬼将，现在全都『骚』动了起来。

力量！

渴求、憧憬、热烈至极。

它们从背后看向了陆子珩，眼里带着嗜血和冷酷，仿佛对陆子珩的『操』纵早有不满。

殷长夏狂值还在上升：[46%，47%……]

原本好不容易才控制下来的狂值，殷长夏却不管不顾。

这种自损五十，伤敌一百的办法，殷长夏在看到江听云的事情之后，本不打算动了。

他冷漠至极，没有半点温度。

是陆子珩在『逼』他。

殷长夏宁愿伤到自己，也不肯妥协。

他想要伸开双臂去拥抱的，绝不是这种囚笼。

陆子珩表情微微僵硬，也感知到了手腕绑住的黑线在绷紧又松开，如此神经质得反复着。

那些鬼物们，产生了强烈的感情波动。

他纤细的手腕已经被割了许多伤痕，再勒下去恐怕黑线将会把他的手腕给割开。

“……不是区区被人拽在手心里的球，也妄图想要飞到天空。”陆子珩阴郁的喃喃自语，语又轻又浅，仍旧对眼的鬼物反攻不为所动。

苏摩不敢再同殷长夏打斗，反倒来保护陆子珩：“主人，舍弃那些鬼物，它们开始反噬了。”

陆子珩：“熊天的载物，没那么容易坏掉。”

苏摩：“可以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摩第一反应便这么认为。

他如提线木偶，也仍然没忘记自己原本的能力。

陆子珩感受到了异样，苏摩似乎还有什么能力，没有被挖掘来，或许会成为这场对战的关键点。

陆子珩却发现方殷长夏已经弯下了腰，动作有所停顿，不知道想要做些什么。

但下一秒，他便毫无顾虑，完全握住了那些碎掉的瓦砾，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淋漓。

养灵体质的味道，刺激到了众多鬼物，他们如痴如狂，想要将殷长夏拆吞入肚。

“养灵……”

“选我！”

“吼——”

无数声音交织了起来，这场面简直像是信徒见到了信仰得神明那样，纷纷朝着殷长夏涌去。

但这些感情和声音，全都是怀着恶。

正因为有了一只鬼王，如此强大又令人向往得存在，他们才想着要‘瓜分’养灵体质。

殷长夏冰冷的直视着陆子珩：“爸妈收养你，想让你成为镇棺人，你觉得只是单纯的维护夏家福祉，和我倒霉体质的问题吗？”

陆子珩：“……”

殷长夏：“那你看清好了，他们拼命想要为我掩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何时阳寿耗尽，

不知道他会走到哪里去。

这完全不稳定的游戏。

在这游戏当中, 并非所有玩家都能赚取阳寿, 还有一部分是消耗阳寿。

第十一章

原本少得可怜的寿命，被拽入到了风雨飘摇的世界里。

这种不确定『性』，让陆子珩对待殷长夏时，变本加厉的偏执了。

不知道殷长夏什么时候会死,

陆子珩知道殷长夏此刻是认真的, 并不是吓唬谁。

正因为如此，那种剧痛才会如夏日暴雨一般，来得猛烈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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