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枝的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腔音：“我刚才也没有灵魂在家。”

姜南风才听她胡扯：“所以道别了吗？”

看着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 她连“我就知道”这四个字都懒得说。

“有谁死了吗？”她面无表情地问，“值得你伤心成这样, 没出个人命我都太服气。”

蹲在电梯里，她哭了个昏天暗地, 直到电梯到达她的房间坐在楼层，“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姜南风站在电梯外面……

“你自己知道自己脑子太正常就行，”姜南风絮絮叨叨，“下去见着你那便宜师父了？这回好好道别了？会再和刚才一样，灵魂在家了吧？”

后来才知道她考了603分。

而高考前的三次模拟考，她的分数602，601和608。

“嗯。”

“……”姜南风自然太懂她这其中的逻辑，也想问，伸出手递给她纸巾一边嘟囔，“我替雪场老板谢谢你这么真诚的‘祝福‘。”

“你要刻薄，心情好的时候，想到明天太阳还会升起都会想哭的。”

“微信好友有删掉吗？”

“为什么要删，”卫枝说着，提到师父，又啜泣一声，眼泪又要流淌出来，“还要找继续滑雪的。”

“嫌弃个诈骗犯了？”姜南风问，“中午谁搁床上抱着被子一边骂一边把手机里存的所有比赛视频都删的干干净净的？”

“才, ”卫枝抽泣着走出电梯，颇有一翻失魂落魄的味道，“只想到明天雪场还会开门，正常营业，还有人能继续滑雪，我就突然很伤心。”

十一月的南城，才刚刚进入秋老虎猛烈袭来的季节，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热浪席卷而来，蜷缩在座位上的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猝及防被热气流糊了一脸。

『揉』『揉』眼，她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往窗外望了一眼——

外面的景『色』蓝天白云，天朗气清，入眼所见，均一片绿『色』的山与农田，见白雪皑皑。

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跃入眼帘的便她上飞机前停留在的天气界面，南城的标识后面画着个大大的太阳，气温31°c。

在南城下面紧紧挨着的便张家口，崇礼区，气温-7°c，图标上还有雪花的图案。

崇礼又下雪了。

来及多琢磨，刚刚联通了网络的手机活跃起来，微信上的未读信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跳，分别来自几个小时前和几分钟前——

二个小时前的。

【妈妈：到了吗？】

【妈妈：约了你韩叔叔和张阿姨，晚上一起吃饭。】

【妈妈：一会儿南风家司机会去接你，你先自己回家洗漱，要邋里邋遢的，给人好的印象。】

一个小时前的。

【阿爸：晚上和韩家吃饭，你妈约的，怨得我。】

半个小时前的。

【韩一鸣：到了没？】

【韩一鸣：晚上我约了朋友，去了，你自己和家长吃饭，可以吗？】

【韩一鸣：到了给我回电话。】

打开微信界面，除了这三位边人的私聊，还有一些没看的微信群，朋友在里面瞎聊……

然后也没什么了。

往下拉，蜡笔小新头像还停留在昨晚让她下楼那部分，戳的头像点进朋友圈，倒在一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

坐在缆车上拍的，拍的白雾茫茫一片的山顶雪场，大雪纷飞。

这条朋友圈没有配字。

深呼吸一口气，掉小视频，卫枝也有一种从童话画本里离开，重新回到现实的真实落差感。

本着最后的倔强或者其奇怪的心思，她没有把张家口的天气预报删掉，只直接退出了所有界面，时她还没有忘记微信里某人容置疑语气的命令，来到通话，然后打开通讯录，往下拉到中间，找到“韩一鸣”这个名字，她按下通话键。

电话“嘟”了很久，没人接。

卫枝也很耐心地等着，直到电话那边响起冰冷的声，【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早就对这件习以为常，小姑娘甚至长吁一口气，略有松一口气的意思。

“喀嚓”一声锁上手机，她弯腰拿起了自己的包，在空姐的微中从容迫地走出了机舱。

……

卫枝的小公寓在南城市中心的一套高层里。

到家的时候下午三点，冲忙洗漱了下，连包着都头发都来及拆，她弯腰打开了电脑，输入账号密码登陆了某个黑白主配『色』的混合型漫画平台的网页，画面一闪，跳到某个拥有彩『色』封面的品主页。

品名叫《异世修真的十八种姿势》，者：叽贼的阿宅。

本品显示最新更新时间十天前，卫枝心无波澜、面无表情地滚动鼠标滚轮，拉到评论区——

粉丝1：十天了，者人呢！！！！！？就这么让我儿子顶着媚、毒泡在『药』桶里泡了十天？！

粉丝2：楼上别着急，阿宅太太画的本来就很慢，正常速度半个月一更，我听别的者讲她出去玩了……

粉丝3：楼上震惊我全家，连载期者没存稿出去玩玉皇大帝给阿宅的勇气吗！！！！！

粉丝4：呜呜呜呜呜呜呜宅啊你快回来，我儿子的叽儿都要在浴桶里泡皱了！以后就好用了！主肿么办！

粉丝5：楼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粉丝6：四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哈哈哈哈哈！

……

（以下省略未读评论一万万。）

卫枝勾了勾唇角。

手『摸』到者会客室，刚敲下一行字开口”回归！这天陆续更新！”还没来得及发送，门就被人从外面急促地敲响。

“……来啦。”

细细应了声，顺手把页面往后退了一格回到网站首页，卫枝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个妆容精致、着正装的中年人。

人打了一个照面。

人一看站在门后的小姑娘，头发还包浴巾里，一张小脸粉墨未施，就因为刚洗完澡白兮兮的面颊泛着水蜜桃似的浅红……

她唇瓣动了动，喊了声：“妈妈。”

杨士“哦哟”了一声，挤进门。

“都让你快点了，今天那家日料店很好约，我约了五点半才勉强约上，这会儿都快四点了你还要在这里头发都没有吹！”她进门开始便喋喋休，在屋子里转，“一会儿要遇见下班高峰堵车，我看你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轻重都知道的……电脑还打开了！”

杨士走到电脑前，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卫枝没来得及的网站——

她还没来得及看详细的，卫枝一个健步上来，拔掉电脑『插』头。

“刚才那什么？”杨士回头问，“怎么有个穿三角泳裤比基尼的卡通人物抱在一起？穿着也太得体！这种东西随便能在网上看到的吗？你刚落地回家，头也吹妆也化，就搁这蹲着看穿泳裤的卡通人物搂搂抱抱吗？你要告诉我你平时在家里画的也这些东西，还跟我说能赚到钱——”

她说话就像逢年节经常点的炮仗，噼里啪啦，一千响那种。

卫枝被她讲到头晕。

把她扶到沙发上，直接跳了她那一连串的问题，说：“你先歇一下，我一会儿就弄好出门。”

“有心思在这看穿泳裤的卡通人物，你倒有心思看看周围的男人，那看得着『摸』得到的比纸片人实在？”

杨士坐稳了，盯着远处弯腰解开发帽的儿——

伴随着发帽拿开，黑棕『色』卷发散落，将小姑娘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她站在那，虽然高也瘦，和那什么际模特材完全搭边儿……

但胜在该有肉的地有肉，软乎乎的，属实算得差。

她『性』格也好，从小到大除了爱哭，很乖。

配老韩家的儿子，严格来说也没什么配上的。

自顾自评估比较一番，杨士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时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支棱起来，盯着卫枝，“你飞机落地给韩一鸣打电话了吗？”

“……”

“卫枝，你妈在问你话。”

“打了，没接。”卫枝抿了抿唇，耐着『性』子道，“可能突然进了手术室。”

“那就行，好歹有个未接来电摆在那。”

杨士暼了卫枝一眼，站起来，走进了，点了点她这梦游似的儿的额头，“我说你，小时候跟着人家韩一鸣后头扯着手叫哥哥，出的时候你在机场哭的撕心裂肺烧了三天三夜，怎么现在长大了人家好容易回了，你反而跟木头似的？我问你，韩一鸣好吗？”

“……”

卫枝答上来。

她妈又在探她口风，韩一鸣的——

韩一鸣卫枝家隔壁韩家的儿子，比卫枝大五岁，人从小一起长大，说青梅竹马也为。

小时候卫枝确实很黏。

后来等到了快要小升初那会儿，伴随着韩家越发做大的生意，全家一块儿移民出了，当时小卫枝伤心难了很久，甚至逢年节还去隔壁空空如也的院子里哭上一会儿……只小孩子忘『性』大，“隔壁的小哥哥没了”这儿逐渐被她抛在脑后，也了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只长大后因为家长还在走动，加了微信，偶尔问候，闲聊句外的业或者风土人情。

而转折发生在这一年。

伴随着疫情的爆发，外的情况变得可控，韩家的生意重点和项目重新移回了内，一家人也因回——

彼时，昔日的邻居小哥哥经27岁，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回了南城便有大医院争相抛去橄榄枝，最后在南城第三医院入职，入职一年到成了科室二把手，前途无量。

长相英俊斯文，高一米八二，富二代，也没靠家里，自己在自己的术专业向发光发热，捧着下冰雹都打翻的金饭碗。

从硬件上来说，韩一鸣这条件，足够一进入第三医院，就有少年纪差多未婚的医生、护士惦记着……年纪大赶上趟的，则惦记介绍七大姑八大姨侄或者亲闺给。

然而这等好最后却落在了卫家头上。

介家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联系，卫枝也个拎清的，偶尔闲聊也一点见外，当年连毕业论文都顺手塞给韩一鸣看——

然后。

然后到了如今。

韩医生一双眼睛亲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与同时，回了，家走动频繁。

这儿眼看着就要顺理成章。

只有卫枝稀里糊涂。

韩一鸣回来后，人多数情况下见面时双父母都在，家人凑一起一起吃饭。

少数单独出去次，韩一鸣还像哥哥一样，替她开车门，替她拎购物袋，请她吃饭看电影，会在她爆米花粘手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用湿纸巾给她擦手……

可再亲密的举动，没有了。

而面对每一次单独出去，亲妈对她的热情与满意程度都水涨船高，甚至在今年完年后批准她自己搬出来住，卫枝真的又有点想开口承认她和韩一鸣……

别说八字没一撇。

那笔怕墨水都没上。

当然这可能也跟她的“消极怠工”有点系。

……但她会承认的。

自古幼驯染敌天降系！

听吗！

听吗！

卫枝在亲妈热情高涨的催促下吹了头发画了淡妆，五点十分准时下地下停车场，然后面无表情地爬上了她妈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

也许今日见面的“人物”略有同，车洗的光洁如新。

一样很高很高的车，卫枝爬上去，扣好安全带后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

仪表盘没有奇怪的灯亮起来。

车的钥匙电量也很充足。

窗户……

“你开开搞那个窗户干什么？又没坏。”杨士发动了汽车，“你今天蛮奇怪哦，以前爬上这车都骂骂咧咧抱怨让我换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卫枝面无表情地把降下来一半的窗户升回去。

“没，”卫枝说，“你开快点哦，下班高峰期。”

“知道了，你要催，明明你在拖拖拉拉还催上我了。”杨士碎碎念，“真的无法无天，跑去那么远的地，说都说一声，要人家韩医生告诉我你去张家口滑雪，我还以为儿人间蒸发——”

她妈有个特点，就平时时候喊“韩一鸣”，当她觉得情发展很令她满意时，“韩一鸣”就变成“韩医生”。

虽然卫枝怀疑她最想喊的明明“韩婿”。

“这儿哪个部分值得你乐了？”卫枝问，“我人间蒸发？”

“哎哟，什么东西，你又在这里搅浑水，害羞啊？”杨士眯眯地说，“我又没说你什么，就讲大中留，出去那么久跟妈妈讲，倒还记得要和别的男人讲一声的——”

“……”

卫枝没讲。

她吃撑了告诉那个在手术室就去手术室路上的男人她出门十几天滑雪？

她连朋友圈都没发。

想了想，她开了姜南风的朋友圈，发现她发了她一起在山顶雪场埋可乐的剪辑，定了个位置，张家口崇礼区，山顶滑雪场……

到底还富家子弟，韩一鸣回以后主要跟差多份的家庭的二代玩耍，姜南风的亲哥姜『潮』算其中一——

估计就在手机上看见了姜南风的朋友圈，知道了这儿。

至怎么跟卫枝家里人说的卫枝去向，现在看杨士这满意劲儿，肯定老实说“我在姜南风朋友圈看见卫枝在张家口”。

想到这，卫枝嗤以鼻。

……

五点半，准时到达传说中很难约的日料餐厅。

韩家夫『妇』都很客气，加上从小看着卫枝长大，对她几乎有半个闺一样的亲切，在面前，卫枝也很放松。

再加上在山顶雪场因为运输困难，想要吃到食材好的日料，还有点困难的。

所以这一餐饭，卫枝埋头苦吃，北极虾续盘三次，一点儿也没跟她亲妈客气。

手机响的时候，家家长经在清酒用下快乐地开着玩以后要在哪家酒店摆酒，卫枝被一块寿司噎得翻白眼……

她软呼呼的手掩着唇，轻咳几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刚“喂”了一声，电话那边传来嘻嘻哈哈的声——

“卫枝！韩哥倒啦，你来接一下嘛！”

“……”

卫枝默默地看了一桌子她还没来得及吃的菜。

放下筷子。

“姜『潮』，说韩哥在局上喝多了，让我去看看。”

“哎呀，”杨士率先大惊小怪，“姜家那些臭小子怎么这么懂儿，人家韩一鸣天天手术室里里外外的忙活，好容易放个假陪家里人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骗去喝酒，还被灌醉，可怜的很！”

卫枝窒息了秒。

“啊，姜『潮』真分，韩哥也耳根子软，”小姑娘得体微着，细声细气地对在场的父母长辈说，“这才几点呀，可真……”

可真，烦死个人了。

我有那个时间吃饭，回家画画好么——

嗷嗷待哺的读者宝贝还等着亲爱的叽贼太太更新；

亲爱的叽贼太太刚落地脚沾地现在连饭都吃饱；

叽贼太太的男主还顶着媚、毒泡在桶里，叽儿都要泡皱了。

男主可怜吗？

我可怜吗？

喝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呸。

第二日。

飞机在蓝『色』苍穹留下一道清晰的轨迹，最终稳稳降落南城。

卫枝吸了吸鼻子，语气软趴趴地，满脸人畜无害：“下午在公园听说了，诈骗犯一节课六千块。”

姜南风：“然后呢？”

道别了单崇, 回房间的路上什么也没发生，就小姑娘面容严肃，唇角紧抿……直到进了电梯, 无意间, 卫枝抬眼看了一眼电梯间镜子投影里的自己，那一瞬间毫无理由地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地喷出来。

“收我钱，”卫枝，“有便宜占王八蛋。”

姜南风：“……”

……

姜南风真的太意外。

卫枝从小就个哭包, 摔了哭, 收男生小纸条哭，小考试八十五分哭，考一百分也要哭, 有挫折哭, 没挫折还要哭, 哭哭哭——巅峰件高考放分那天，她打电话给姜南风, 哭到上气接下气, 把后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考哪科忘记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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