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猜得出来，这侍从故意带着他走了一条很令人战栗的道路。

而他只是孑然一身，并没有机会和鲁道夫或者是任何其他人说话，一直到独自一人，到了寝室。

鉴于他体内流着格兰森的血液，这位前任的泰洛西大君多少觉得卸任之举少了点痛苦的成分。

当然，与失去这片领地的巨大损失相比，再多的补偿心理，也只是杯水车薪了。

鲁道夫的真实身份，是格兰森之孙，已故的塔布里斯的私生子。

但是亚当已经可以休息了，他被一名侍从引领着，穿过了阴暗的刑具陈列室。

格兰森卸任后，因为损害了当地贵族们的利益，竟连宫殿也不被允准回去。

而当着所有民众的面前——他们史无前例地被撩拨起了当权的希望，原本不想承认亚当的贵族们，只能做出一副热烈欢迎的姿态来，迎接着那幼小的男孩回到宫殿。

此刻，形同被幽禁的亚当心中充满了茫然，和对今后的未知的恐惧。

在一片虚伪的恭贺声音里，亚当颤抖着双腿走到了昔日属于格兰森的寝宫里。

此刻已是深夜，繁重的各项礼节和庆祝仍然没有结束。

然而，他牢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亚当持着一个十岁的孩子不应该有的镇静，淡然对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神态举止中并无几分恭敬的侍从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服气，也认为我没有才干。但是，我已经代表了泰洛西的最高政权，和人民的希望。如果你不愿意认可我，想办法将我从统治者的位置上踢下去，而不是以大欺小，试图给一个像我这样年幼的孩子下马威。因为这并不光明。”

亚当盯着那人，目光坦然。

良久，侍从低下头去，缓缓退了出去。

“欢迎您，年幼的大君。”

琼恩从暗处走出，黑色轻衣包裹之下，看上去瘦削而矫捷。

他坐在床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亚当依言靠近了琼恩。

原来他就是那个在利亚特修道院的无名孤儿，身为琼恩的狂热粉丝，却不知晓自己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泰洛西的三权分立后的统治者之一。

“我知道你怀念在利亚特修道院的日子，亚当，不过从现在起，你需要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了。”琼恩摸了摸亚当的额头，不觉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知道，亚当这个名字的含义吗？”

“我不知道。”亚当有些懵懂地摇了摇头——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奇怪的名字。（※见作者的话）

说完，他有些瑟缩地看了看琼恩，“我是不是太无知了呢？”

他的出身，太卑微了。

琼恩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安心，随后说道，

“亚当在我的故乡，是神明创造的第一个人类的名字，所以我以此为你命名。因为你是第一个被拱上统治者之位的孤儿。我既然已经让你上位了，你就不要担心其他的。你现在是上位者，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就是上位者，但所有人都是生来一无所知的。没有人天生什么都知道，你只要愿意学，总有一天会比别人走得更远。别担心，出身不好，才是你最大的盾牌，因为你身后有着千万人等待着同样是孤儿的你，为他们发声。”

民众的意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有力，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亚当不脱离他的出身，他就永远都具有优势。

亚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同时更加崇拜起眼前的青年。

无论是那个以少胜多的战胜了塔布里斯的夜晚，还是此刻他运筹帷幄的样子，琼恩的眼睛里都有一种他不可企及的谋算和镇静。

很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仅仅比他年长十岁左右的青年。

“雪诺哥，你为什么不亲自坐上泰洛西统治者的位子？”亚当有些不解地看着琼恩。

在他看来，以琼恩的才干，只要煽动一下民众，使出一些手段，亲自坐镇泰洛西并不比拱他这个出身低微的孩子上位要艰难。

琼恩笑笑，“我志不在此。”

别说区区只是一个泰洛西了，整座维斯特洛大陆，也不过是这世界的巨大版图里其中一片土地而已。

他不会止步在这里。

不过，泰洛西却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他摸了摸亚当的头发，安抚道，“放心吧，我会作为帝师，辅佐你，直到你彻底为自己争取到实权为止。”

亚当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些天真且稚嫩的笑容。

“谢谢，雪诺哥……哦，我是说，帝……帝……”

“帝师。”琼恩笑笑，“就是帝王的老师。”

亚当默默念了几遍帝师，慎重地点了点头，又追问道，“那么，直到我真正能独当一面之前，你都会在这里陪着我吗？”

琼恩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曾经也这般依赖他的布兰。

心里一阵说不清楚的酸涩和钝痛，化作一瞬的凝眉，琼恩微笑，“是的，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但不只是陪伴，你有很多东西要学。”

“我会的！我会的！”

琼恩笑笑，起身拍了拍亚当的肩膀。

“好了，你作为新晋的统治者，年轻的大君，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一个人睡觉。”

他端着蜡烛离开了房门，出门前，他给自己戴上了一张面具，看起来像是夜里的鬼魅。

“晚安，亚当。”

“晚安，雪诺哥……我是说，帝师先生。”亚当及时纠正了自己的错误。

“你学得很快。”雪诺笑笑，身影消失在泰洛西阴森的城堡里。

亚当的眼神里闪耀出一阵惊喜的光芒来，很显然地多了几分安全感。

“雪诺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

亚当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泰洛西的新政权确立了：除了孤儿亚当，另外两个辅佐政权的人，分别是鲁道夫和一名泰洛西的贵族青年。

“我不喜欢这里的人。”

稚嫩的童音轻轻回荡在寂静的宫殿寝室里。

躲在暗处的青年低低笑出了声，“很巧，我也不喜欢。”

但，他始终还是惜命，因此再如何苛刻的条件，他还是允许了。

归根结底，凡人皆有一死，但他们永不放弃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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