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王陈两家举办婚礼的大喜日子，全城瞩目。

傍晚，苏雪至准备完毕，临出发前照镜，看眼自己。

目前为止，看起来是完全正常的。

月二五日，人在西场, 没有出来过。

那天在火车站将人拦下后, 接下来的这一个多月里，每天关于此人的活动，全部记录在案。

“是，您放心！到了那边，就算他去如厕，我的人也会跟去的！除非他是孙悟空，能七二变飞走！否则，绝不会逃过我们的眼睛！”

一月一日, 日程和三天前相同。苏雪至上午独自入城, 在卫生司做一天，当晚天黑之后，也是一个人，驾车回到西场, 随后再没有出来过。

佟国风草草翻了一遍上周的报告，皱了皱眉：“在西场和卫生司里的活动呢？”

短发，西装，领带，皮鞋。

佟国风沉『吟』下。

“贺汉渚现在是总长的巨大隐患，上次离开，他是和苏雪至一起走的，可见对他的重视程度。把这人扣在京师，日后会有用的，现在绝不能让他走掉。明晚是庭芝的婚礼，总长太太出于礼节，给他也发张请柬。他如果去了，京师大饭店人多口杂，你们一定要给我盯死，不能出任何的情况！ ”

她将请柬收好，出了住的地方，朝西场大门的方向走去。来到汽车旁，打开车门的时候，回头，后看一眼这个她工作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随即上车，朝着为自己开门的岗哨点了点头，驾车离去。

半路，透过车外的后视镜，她瞥了眼远远跟在后头的那辆汽车的影，继续前行，入城后，径直来到京师大饭店。

这座豪华饭店就是今晚王庭芝和陈家小姐举行婚礼的主会场。暮『色』尚轻，饭店附近几条街道上的弧光路灯就提早亮。饭店内外更是张灯结彩灯火辉煌。汽车和各种样式的豪华马车一辆接一辆地驶来，身着各『色』华服的贵宾出入大门，言笑晏晏。

“西场有岗哨，没法混进去察看, 但前后门的附近，有全天二四小时监控，没发现特殊情况。卫生司里有自己人，一直在盯，报告是正常的工作，也没有任何的异动。”

“你表舅，他近在外头，动静有点大啊……”

他看下四周。

“他近应该有和你联系吧？”

他的脸容是笑嘻嘻的，随口般低声问了一句。

“有没联系，你们的人没有报告吗？”苏雪至也笑着应。

章益玖面不改『色』，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见谅见谅。我也是职责所在，相信小苏你能理解的。”

苏雪至笑笑，这时，耳边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苏雪至看去，见是今晚的主家场了。

王孝坤和王太太一身喜服，同陈家亲家一道，几人踏着铺在中间地上的锦毯来了，一边走，一边和两旁的来宾点头致意，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小苏你自便，难得出来，玩得开心点。我去了！”章益玖见状，忙告声罪，转身走了。

很快，在热烈的掌声和恭贺声中，主家落座，婚礼开始。王家公子站在红毯一头，新娘站在另头。

当新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掌声再次雷动，人人都赞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确实如此。

王家公子本就一表人才，今晚穿了身崭新而笔挺的军装礼服，衬得他愈发形容英挺，年少英俊。

陈小姐名门闺秀，美貌动人，在洁白婚纱的掩映下，宛如童话中的公主。她的脸上带着含羞的笑意，挽着父亲的臂，被送到了新郎的面前，一起接受牧师祝福。

主持婚礼的司仪是内务部的一位官员，长袖善舞，妙语如珠。在他的带动下，婚礼现场的气氛极是活络，欢声笑语不断。

苏雪至在人群后默默观礼了片刻，悄悄退出来，去往盥洗室。刚走进男厕，身后有个戴着黑帽子的人跟来，停在对面，装作吸烟。

苏雪至若无其事一扇门，冲了水，出来洗，随后走出盥洗室。

黑帽子立刻跟出来，紧紧尾随。

丁春山把饭店的平面图给她看过。她对饭店各门和楼梯的位置了如指望。她朝大厅走了回去，快要到的时候，突然拐个弯，人不见。

跟踪她的人立刻追上来，拐过去，发现是道专供饭店员工上下的小楼梯，急忙冲了上去。等对方冲上小楼梯，刚才躲在楼梯下方角落里的苏雪至立刻走出来，反向回来，乘电梯，让『操』控的人替自己升到六层，出来后，改走楼梯。

饭店共八层，几百个房间，今晚被包下，供参加婚礼的客人住宿。这个时间，楼道里静悄悄，空无一人。

苏雪至沿大楼梯，登到最高的顶层，后，敲了敲走廊靠左手边第二间房间的门。

门立刻应声而开，她进去。

唐小姐看眼走廊左右，关门反锁，随即将她领去，低声道：“东西我都带来了，放在里面。”

苏雪至走内室，迅速脱了自己原来的衣服，从里到外，换上准备好的一套女装。长及脚踝的美丽的紫『色』丝绒长裙，高跟鞋，长卷发，用羽『毛』装饰的覆着半面蕾丝纱的女士礼帽。

穿戴好后，她从包里取出一支唇膏。金『色』的管子，细长而精致，上面印着一朵深红『色』的玫瑰。

她对镜，涂满红唇，抿了抿，随即立刻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唐小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虽然已经知道她是女人了，但此刻，当亲眼见到面前这女孩的女装打扮，唐小姐的眼中，是『露』出了强烈的惊艳之『色』。

“苏小姐，在认识你之前，倘若有人和我说，我们女子也能做到你曾做的那些，我不会相信。现在我信了。同为女人，我也感到骄傲，的。难怪贺司令会爱上你，我要是男人，我也会被你倾倒。”

她喃喃地，由衷地道。

苏雪至微微一笑：“你也一样，你是一位非凡的足以令人敬佩的女士。唐小姐，谢谢你的帮助，我要走了。”

唐小姐回过神来，知道这里不宜久留，忙点头，送她出来。两人走到门后，她正要开门，忽然，外头响起敲门声。

唐小姐的脚步一顿，和苏雪至对望一眼。

“谁？”　她问。

“是我。你身体怎么样了？”门外传来章益玖的声音。

他追求唐小姐有段时间了，却一直没有得。这回王家公子大婚，章益玖不死心，借机再献殷勤，早早地邀请唐小姐以自己女伴的身份来参加婚礼。

唐小姐大约认为这种场合对她身份的提升有所帮助，答应。她是今早到的，住进这里，没想到好多磨，到了后，人就不舒服。章益玖请了个西医给她看病，说有轻微的食物中毒迹象，大约是在火车上吃不干净的东西。白天她就在房间里休息。

晚上，章益玖在婚礼上没见她下来，有点不放心，刚才觑个空，偷偷跑出来找她。

唐小姐回头看眼苏雪至。苏雪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了去，看下左右，藏身到一幅落地窗帘之后。

唐小姐打开门。

章益玖走了来，见唐小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嘴巴也没涂唇膏，气『色』不大好，比平常显得娇弱了许多，但看着，倒更讨人怜惜。

他问了几句她的身体。当听到她说大约还没全好，让她继续休息。

唐小姐拢了拢长发：“难得有这样的大场面，来都来了，不去，岂不是白走一趟？可惜。”

章益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有什么可惜的，就那么一回。你身体要紧。”

唐小姐却不依：“我刚才正想下去了。你随意坐，稍等，我去换个衣服，梳个头。”说完莞尔一笑，转身盥洗室，伴着轻微的锁芯“咔哒”一声，反锁门。

章益玖耸了耸肩，只好坐沙发等。他环顾一圈四周，正要抽根烟打发时间，忽然，盥洗室发出唐小姐的一声惊叫。

章益玖一跃而起，冲了过去，敲门问怎么回。

“刚才有只老鼠蹿了出来！害我滑倒！我起不来……”隔着门，唐小姐带着痛的压抑声音传出来。

章益玖一脚踹开门，果然，见唐小姐摔在了地上，裙角上翻，『露』出一段雪白的腿，腿上是道摔倒擦出的伤痕，皮肤已经破了，渗出些血丝。

他忙蹲了下去，要替她检查伤腿。

“鼠！我怕鼠！讨厌的东西！”

唐小姐却不顾自己的伤腿，花容失『色』，伸手紧紧攥住章益玖的胳膊。

她靠得极近，整个人几乎都缩到了男人的怀里，一股幽幽暗香钻入肺腑。

多亏那只老鼠，美人居然这样投怀送抱。

章益玖心神一『荡』，立刻伸将女人搂住，轻轻拍她后背，低声安慰，说自己在，没事。

苏雪至从窗帘后走出来，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闪身而出，压下帽子，用面纱遮住半张脸，『露』出红唇，如寻常女客那样，乘电梯下去。

刚下到底层，电梯工打开门，就见那个跟踪自己的黑帽子带着几个人冲了过来，描述她刚才的装扮，问电梯工，有没看到过人。

电梯工点头：“看到了！”

“去了哪层？”

“六层！”

黑帽子立刻叫人守住楼梯口，带着剩下的人进电梯，命令立刻开到六层。

苏雪至长裙摇曳，踩着高跟鞋，姿态优雅，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余博士他们已经分几次，被她用汽车送出去。现在他们已踏上去往新地的路途。

而此刻，在饭店后门的一条巷子里，丁春山也在车里等着她。

丁春山告诉她说，贺汉渚亲自回来接她了。今晚，他就在火车站里等着她。

电梯的栏门在她的身后关闭，伴着一阵铰链发出的嘈声，上升而去。

苏雪至继续朝着后门走去。

苏雪至没上去，正要找个位置坐下来，章益玖忽然看见她，略微迟疑下，主动走过来，笑『吟』『吟』地和她打声招呼，开口问她近过得怎么样。

苏雪至应付一句。

苏雪至停好了车，走到饭店的门前。

今晚这里将集齐全城从大总统开始的所有高官显贵和各国使节，安保自然不能忽略，外松内紧。来宾请帖一对一发放，没有请帖无法入内。

针对苏雪至的监视行动, 是由章益玖直接负责的，但佟国风对此，并不放心。尤其是最近, 在接二连三收到关于贺汉渚的各种消息之后，凭了他的直觉，这个苏雪至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为防万一，他派心腹加入监视。

陈家西，家族中的多人，有留学旅洋的经历，为彰显思想新『潮』，王家最后也同意，婚礼仪式采纳西式。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开始。苏雪至出示请柬，顺利入内。

婚厅里布置豪华，处处鲜花。离六点只剩不到一刻钟，宾客差不多都场了，珠光宝气，人头攒动。

苏雪至一去，就看见章益玖和大总统方崇恩等人站在一起谈笑，但他仿佛又有点心不在焉，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二七日，为方便日后添加设备而雇来村民一直在弄的道路填拓完成，汽车现在可以直接通到试验厂的大门之外。当天，苏雪至开贺汉渚之前留在别墅里的一辆汽车，去往卫生司做，天黑后归来。

二九日, 再次驾车往返在两处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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