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秀少年双手掐腰，怒目而视，却毫无一点暴戾之气，反而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强装作凶狠的样子，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只是个被大人宠惯了的小孩子。

又看到他身后站了有四五个同龄的少年，都面带惭色，看看前面那小子又看看区垂文这边，却又不敢吭出一声。

区垂文顶着这对他来说是炎炎烈日的天气，缓慢却又像是很焦急的拨开人群努力向前蠕动着。

刚买好的花饰小心的别在那浸满油渍的灰白腰带上，生怕谁会碰到它一样。

萧瑟寒冬的中午时分，阳光却正好，映在那颗光秃秃的脑瓜上，竟像能反射出万丈光芒一样。也不知是阳光太厉害，还是那秃瓢太光亮。

“喂，老头儿，大过节的，在这挡路很讨人厌唉!”正自想着，区垂文忽听身后有清亮的声音响起。不由得转身一看，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子正趾高气昂的扯着脖子向他嚷嚷起来。

去永昌大街的路早已打听好。但是因为他离天中城北门安远门还有将将十里路时就开始沿路询问，真到了城内时却仍是不知去向。

好不容易挤过嘈杂的人群，区垂文站定，想缓一口气，顺便扫视周围看能再向哪位附近的行人问路。

区垂文马上明白了，这少不得是哪家的公子哥跑大街上耍横来了。

“唔。”长长的舒了口气，区垂文把别再后腰的旱烟带拿出来开始抽了起来。一来解解乏，二来打发一下这过的太慢的时间。

几十日不辞长路，他相信自己早已有了足够的耐心。可近人情怯，离天中越近，他越觉得时间过的越来越慢。

老头子摸了摸自己那光亮的脑门，喷了一口烟气，不慌不忙的把烟袋锅子横在那孩子眼前，嘿嘿一笑问道：“小子，看看这是什么？”

“这有什么，不就是大烟带么？”那孩子立马不屑的答道，之前的责备之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些微得意。

“果然这孩子心性单纯，只消得一问，便立马毫无防备的上勾来了”。区垂文在心里笑道。

正值元宵佳节，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不是在像他刚才一样奋力挤开前路，就是在路两边的摊贩前拣拾各式货物，一时间还真不容易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问路。

可他却强自忍住，大黑眼珠轱辘轱辘转了两圈，嘿嘿干笑两声，转而柔声问道：“老爷爷，我看你风尘仆仆，怕是赶路了吧？”一脸的谄笑，讨好之意溢于言表。“走，翠羽轩，我请你喝酒，给你接风洗尘！”

一听到有酒喝，区垂文马上也就要答应一声就随了他们去了。但转念一想，却一本正经的答道：“那不行，喝起来误了时辰，我孙子孙女怕是要等急了。”

“那叫上他们一起啊！”www.)

听到这句话，目的就算达到了，区垂文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老头子刚只说出自己孙子在京城做官，住在永昌大街，那孩子便不再多问，拉上他就火急火燎的走了起来。那戏法的吸引力真是不同寻常。

看那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风风火火的在前面带路走着，不由得想起自己日夜牵挂的那两个孩子，区垂文脸上的憨笑就再也停不下了，口中吐出的烟圈也亦步亦趋，像是比那群孩子还要欢快。

突然，那个领头的小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又蹦了几蹦，便扬起手来向不远处喊了起来：“阿深！还以为把你们弄丢了呢，快来看我抓住个老神仙！”

循声望去，只见迎面有几个男孩，都是一样的年龄，看到天曦后马上快步走来。

他们就要近前来时，区垂文只觉一道凌厉非常的疾风迎面扑来，周身忽的一冷，全身的血液也像是被吹的躁动不安直冲头脑。但不一会，那风就凭空消失，无影无踪了。

其他人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区垂文却不一样，敏感的体质让他触觉灵敏，对任何微小的异动都能感触得到。

“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那血里有风的人就在对面这几个孩子里？看来出门的日子选对了。”心中动了一动，区垂文在心里想。他脸上表情凝重了一瞬，但一想到街上太多的行人，就马上又恢复如常了。

那几个孩子倒是很有礼数的样子，听那小子一说，立马向区垂文行了一礼，礼还没毕，却被那小子一并拉上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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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白灵均啊！老爷爷你早说嘛，我们都是他朋友呢！”到了永昌大街，当得知区垂文的孙子就是当朝右侍中白灵均时，孩子们都讶异起来，但又是那领头的小子率先叫了起来。

看其他几个少年少女听了他这句话，一个个都吐了吐舌头，满脸的无可奈何状。

区垂文便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把话夸大了说的，但也不由得心头一暖，不由自主的对这些孩子心生怜爱。

区垂文心中又是苦涩，看着眼前他们的样子，就不由得想起那几年的天伦之乐。

但别久就要重逢，他可不想自己这把年纪还要被一群孩子嘲笑哭鼻子，便将心里的担忧暂时抛却，仍是笑着跟着他们走向那所宅院。

“想学吗？”

听到老头这样一问，那少年张口就要喊出声来，任谁都知道那就要脱口而出的肯定是“愿意，愿意”了。

那孩子刚一说完，却见区垂文长满老茧的手一抖，瞬间那手上空空如也，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哇！”那小子终于目瞪口呆，看看那只手，又看看老头子那满是坏笑的老脸，只顾得惊叹一声，那只张大的嘴就再也闭不上了。

武成二十一年正月十五日，天中城。

“老爷爷，您是那路来的神仙呐？”孩子就是孩子，刚刚还装作厉声喝问的样子，这会儿便马上又眉开眼笑。见到这戏法，竟是把这老头子当作神仙了。

“唔，好玩吗？

“好玩好玩！”少年拍着手大叫道。

从极北极寒之地到这天下之中的天中城，纵使穿过了恍如人间地狱的丰宁原，对他来说却像是到了极乐世界。

这里的天气对他来说实在是好极了，又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牵挂的孩子，这老头子只觉周身虎虎生风，其他的顾虑焦急却是早已甩到九霄云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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