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垂文那就要抓起酒杯的手立马就缩了回去，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干笑两声，用那缩回来的右手在脑门上扇了几扇，边扇边叫道：“这该死的蚊子！灵峰可没有这讨人嫌的东西。”

白灵均并没有戳穿他，而是好笑道：“灵峰没有蚊子，可也没有这么好的酒让您尝。”

四月芳菲的日子，四方小院窗下那几颗桃树争先恐后的斗起艳来，灼灼芬华下，红白相间得恣意盛放。

柳枝上的蝉鸣也不像平时那样恼人，反而让人觉得宛转悠长，清脆悦耳。

区垂文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桃红柳绿。

“爷爷！”白灵均早就盯住了他，见他果然又要先偷喝，立马叫住道。只是语气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而是像哄小孩一样轻笑着说：“等语心回来也不迟。”

由于天气渐暖，方桌上摆的都是好几样爽口的凉拌小菜，看上去却全然没有动过的样子。摆着的两个酒杯也早已斟满，却也是没有一个人动它们。

区垂文又重重吸了一口烟，看向坐在对面的白灵均，见他正低头将那一捆烟叶仔细地揉搓成细丝。那是阿生前几天专门从天中城最好的烟叶店给他这位老太爷买来的。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区垂文顿时来了精神，叫道：“可不是，这天中城的酒啊，喝下去真是舒坦的紧，又不上头！没早喝到，我这大半辈子真是白活喽！”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酒壶里的酒就要空了，他刚刚吩咐阿生出去再打上几桶，顺路去看看语心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区垂文又看了看就在身前放着的那杯酒，看到那晶莹透亮的样子，就再也忍不住，伸手就要端起来一饮而尽了。

白灵均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把区垂文就要吸完的烟锅探身拿到自己手里，仔细把刚刚捻好的烟丝放进去装满，一边递回到他手里一边又笑道：“爷爷，再抽锅烟，等语心回来咱们马上开饭。”说完，又继续埋头揉搓剩下的烟叶。

“可这好日子，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呦。”沉默了一会，区垂文却像想到了什么，忽的叹息道。

“爷爷，都是宿命，早晚都要来，躲是躲不掉的。”白灵均忽听老头子这样感慨，心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仍像往常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

老头子又想起白灵均和白语心刚到灵峰的那两年，也是这样，小哥哥给他捻烟叶，小妹妹就给他倒满酒。只是那时的烟叶和糙酒都是那样的呛人。

看来他还没偏激到忘了他身边还有自己这个老头子，更没忘掉刚刚苏醒的语心也正要欢享豆蔻年华。区垂文欣慰的想。到现在，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子。

“况且您不是也来了么？我们一起，总会有办法的。”白灵均终于捻完了手中全部烟叶，抬起头来，仍是淡淡笑道。“您和语心都在这里，一定要有办法的。”

“可是灵均，你真的下定决心要那样做了么？那样的险棋，实在太难把握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一想到白灵均接下来的谋划，区垂文又是急切的劝阻。这几年的分离他受够了，不想好不容易争回来的天伦之乐又要烟消云散，天人永隔。

“爷爷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到一直在腹议的计划，白灵均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正色解释道。“但如果不想办法把天中城内最精锐、最能打的羽林卫调出天中城，就算魇魔他们来了，也定会被轻而易举的击退。那样便对庙堂之上的人起不到任何震动了。”

“可如果某部锐旅忽然接近天中城，那大都统陈苍梧便不得不提羽林卫去拦截，因为天武肯定不会让战争在天中城下爆发。”白灵均继续说道：“那样一来，城内剩下的执金吾卫、巡城卫这些纨绔子弟兵，正好可以和魇魔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对我们来说便是一石三鸟了。况且，您说过，那个血里有风的人可能就在天中城内，如果真能找到他，就更有把握了。

区垂文睁大了眼睛，纵使他多少对白灵均的计划有些了解，但第一次听得这样详尽，还是目瞪口呆。

他再不吸烟袋，而是将它重重拍在桌上，两手撑在桌面上探身问白灵均：“灵均，你说的锐旅，难道是前朝白氏的旧部？他们不是一直在风居盘踞么？你，你还真和他们接上头了？”

白灵均并没有惊奇于爷爷的反应，只是回答道：“嗯，前段时间在吉庇居说书煽动太学生闹事的褚德纯，就是他们在天中的暗桩。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

“怪不得！”区垂文恍然叫道。“怪不得，他们会这样听你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院内二人不再说话，都若有所思的看向桌子周围灰砖铺就的地面，上有落英开始飘落。

寂静中，忽的一阵风随着忽的敞开的大门撞进院中，瓣瓣桃花七零八落。

“老太爷！公子！我去太学转了一圈，没找到小姐啊！”是阿生破门而入，进来后把打来的两桶酒往桌上一扔，焦急的叫道。

“哼，这小妮子，也不管她爷爷了！”区垂文把烟袋重重往桌上一摔，吹胡子瞪眼地叫道。“她再不回来，我这肚子里的酒虫就要啃肠子了！”

可下一瞬，他却又眼中满含担忧，不由自主的问白灵均道：“灵均，这天都这么晚了，语心怎么还不回来？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又是跟小公主和风静深他们去翠羽轩了吧，今天是他们演武的日子呢。”白灵均苦笑着回答。

“别是学着那几个小混蛋也喝醉了吧？”区垂文顿时蹦了起来。

这话音刚落，院外街上就传来唧唧喳喳的孩子声响，越来越近。

“快点快点！送完语心，我们还得去看阿深！”是花千夜的声音，这时他已带头跑得气喘吁吁，左额那一撮白毛随步调一上一下，煞是好玩。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嘉树嘉月，再后面正是白语心和雪沿溪，被他们俩一人拉着一个，奋力追赶着前面的花千夜。

院内三人听得声响与平时大不一样，正自担心的他们连忙夺门而出。

区垂文见到孙女无碍，便多少放下心来。但见这次来送语心的只有这么几个人，全不似前几次浩浩荡荡一大群的样子，便笑问道：“天曦那小丫头这次怎么没来？不学法术了么？”

每次演武去翠羽轩大吃一顿后，由于天色太晚，他们几个小伙伴都会送白语心回来。不管怎样，天曦都是一次不落，甚至要赖在这很久才走，就是为了多待一会好磨着区垂文学戏法。

他刚问完，大门台阶下刚站定的几个孩子就蹦跳着叽叽喳喳起来。

“阿深让公主在演武场给打了！”

“小世子刚刚差点被人在街上掳走！”

“公主拿刀砍了小世子！”

区垂文顿时脑袋一大，连忙摆手叫他们乱叫的几个安静闭嘴。见雪沿溪正拉着语心，便叫她道：“沿溪，他们都说不清，你来慢慢说！”

雪沿溪终是女孩心性，不似那几个那么毛躁，把今天从演武场风静深挨打，再到翠羽轩外又被强人袭击差点被掐死，到最后大公主刚好路过砍翻了那人施救，却把风静深误伤的事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听到袭击风静深的那人竟是那等模样时，区垂文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一紧之下，他忙抬头看向天边，只见细细弯月如弓。

今天是四月初一，正是月亮最暗的时候的朔月。难道，那些丧尸已经开始在天中城出现了吗？

可如果丧尸只攻击了风静深，那就肯定是了！

难道风静深真就是那个血里有风的人？

天中城，果然还有救？

他转头去看白灵均，却见他也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区垂文听他这样说，心中也不由一动。他一直担心白灵均会被一直以来的仇恨和报复心完全支配，深陷其中，生怕他会失去理智而做出极端的动议和决断。

就算最终的夙愿都能实现，就算刃刃诛绝了仇人而后快，可若白灵均也随这天中城粉身碎骨、玉石俱焚，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唔。”区垂文又叹一口气，沉思起来，嘴巴像是粘在烟嘴上一般，吧嗒吧嗒吸个不停。

他来天中并不只是为了帮白灵均做法复活语心，他也知道白灵均对此也是清楚不过的。

武成二十一年四月十日，天中城。

旱灾已经有两年多，按推算，这年的天中城就要遭到劫难。在丰宁原找到合适土壤生根发芽的魇魔就要蔓延开来。灵均一直身在天中，这里就要成为魇魔要讨伐他们拜月宗的修罗战场。

“爷爷，我知道你不忍心。”白灵均仍是低头捻着烟叶，像是漫不经心的淡淡开口。但他手上的气力却不自觉的加大，那把烟叶顿时被他捻成粉尘，随风飘荡而去了。

他接着说道：“为了救语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值得的；况且这样一来，就更能搅乱那人的江山。但天中城内那些无辜的百姓，我不会让他们因为我而遭难的。”

区垂文这老头子脸上稀疏的白胡子都要高兴的翘了起来。比起灵峰上终日的寒风白雪，这里的日子真是再也不能更滋润了。

他正坐在矮凳上抽起了烟袋，时不时把烟锅在就放在身前的方桌上使劲敲敲，好让烟叶更密实，那样抽起来才能有更大的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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