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去番邦求学前，姑娘成了他的妻子。再后来妻子以陪读的身份到了番邦。

可妻子一直觉得他不够爱她，纠缠于他心里是不是只有妻子一个人。

十一年前他来天中找卫言璧，结果那天他并没有把“我喜欢你”说出口。

那时他青涩，自卑且懦弱，总是觉得自己怎么会配得上她呢？说了也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不说。

早前写给卫言璧的信里，他就已经向卫言璧告了白。信里也提到了他自己结过亲，又和离了。这时往事又浮现，他回忆起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果真不再去打扰卫言璧。那不过只是个梦罢了。那只是在梦中不时闪现的背影，只是不断回想起来的那年在太学见过的最后一面。那些感觉和感受都会随时间慢慢过去的，他这样想。

于是烂醉的楚江沅把那个姑娘当作了卫言璧，做了一场声泪俱下的告白。

事情就这样戏剧般的发生了。那姑娘却对楚江沅动了真心，即使姑娘一直知道那晚楚江沅的告白其实并不是给她的，其实是给那个太学里的卫言璧的。

于是妻子终于在番邦扶疏城找到了她自认为的真爱，遇到了自认为只会爱她的人。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楚江沅心想，既然这样，那就试着看看吧。这样有个人陪伴，也许就能忘了卫言璧了。那时的他天真的想。

他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和所有能轻易得到的东西，都早已在暗中被标好了价格。

那是个年轻帅气的白人小伙，足足要比妻子小了十来岁，嘴甜又情深。

楚江沅自然而然的成全了他们。任何东西在真爱面前，都得让路。

他没有过子嗣，遭此变故又成了孤身一人。母亲又刚刚在去年过世。在父母、妻子、儿女这些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里，他就只有父亲这一位至亲了。

那姑娘确实敢爱敢恨，炽热如火。

楚江沅笑道：“会的，往后的发展脉路都有了，就都好办了。不过可能会写得很慢。”

“那结局会是什么？”

“结局是‘虚无’啊，那是所有故事都需要的结尾，是‘梦碎人亡’。”楚江沅笑道。

“怎么讲？那不就是悲剧了么？可人亡了就是虚无吗？是谁亡了？”

“是在男主角身边的人都不再了，他在乎人都离开了他。但即使如此，他也应当接受自己会得不到或者做不到一些事。一切的得到和失去都是有意义的，是这些让我们知道自己活过，知道我们还活着。”

“那女主角是谁？”卫言璧又问。

楚江沅刚想说女主角就是你，只不过那是他自己对卫言璧想象中的样子罢了。

不过最终他却答道：“就是那个小公主啊。”

说着说着，时间不知不觉已至亥时。这时忽然从窗外吹来一阵秋风。

立秋刚过去不久，正应了那句“人闲桂花落，满身都是秋”。不过，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吹来的。于是楚江沅知道了，终于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走出金鼎轩后，二人就这样漫步在永昌大街上，都不再说话。

“要不，再去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卫言璧像是再尽点地主之谊，提议到。

“也行啊。”楚江沅心中一动，马上迎合。

又是沉默中，楚江沅却忽然心中万千，他想了那句有名的诗句。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他心里开始颤抖着，还是按捺不住念出了这句诗。

“。。。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卫言璧显然也知道这句名诗，轻声应楚江沅道。

“这样，也就可以了。”楚江沅满足道。

可他又在犹豫还要不要说出那些更想说的话。

最终他还是想到不久前刚刚读到过的言语：“我们这一生很短，我们终将会失去它，所以不妨大胆一点。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次梦，不妨大胆一点。有很多事都没有答案。”

而且和所有的牵挂说完再见，他就可以放心去做他想做也需要他去做的事，就可以轻装上阵、安心赴死了。

于是他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先说道：“言璧，我有些话想当面对你说。你先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他又看了一眼身侧的卫言璧，见她还是低头走着，那双凤眼中似乎波光流转，又似乎波澜不惊。

接着，他开始说了起来：“我喜欢你十三年了，今年我都三十二了，你也三十一了。没见你也有十一年了。以前总以为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就会淡了、甚至没了。可这十一年走的路越远，经的事越多，见的人越多，就越想能再见到你。现在我不想再因为以前的懦弱、自卑，和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而退缩了。我就是想当面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能够照顾你。你也不用有顾虑。因为我将就过，知道将就的滋味，不好受。所以更不愿意别人将就，最不愿意让你将就。现在你还愿意见我，我看到了你很好，就已经很好了。因为遇到过你，我感受到了真正的喜欢是什么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感觉，所以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说完这些，他就后悔了。

他自己还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万一回不来，他负不起对这些话应负的责任。

他也不知卫言璧会怎样想这样突兀又直白的话语，最好不要让她感到困扰才好。楚江沅忧心想着。

卫言璧并没有立即答话，两人又沉默着走了很远的路。

楚江沅察觉到卫言璧穿的鞋是高跟，心想不能再走了，走太远她脚会受不了。

“可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卫言璧终于停下，开了口：“我们岁数也都不小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想要什么。”楚江沅多少有些释然和失落，低声道：“我也知道这太唐突了，抱歉我这些执念牵连到了你。”

“是有点突然和奇怪。毕竟，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卫言璧又道：“不过，你还是要把你的话本写完，还有完成你在番邦的学业。”

楚江沅感动她的嘱托，可突然又想解释很多，便又道：“不过，我用十三年的时间和经历确认真正的喜欢，这些话当面说出来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和某种成长，是对青春年少那个旧梦的孤注一掷和沉痛告别。我当面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也是希望今后的你，万一在遭遇人生低谷,万一遇到坎的时候，不要灰心，不要害怕。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经是，以后也会是。你说你死过很多次，是心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或什么人让你死过心。不过人生除了死亡，其他都是擦伤。别恐惧，大家只要永远向前的生活，就一定会万事通亨。我们还是会嬉笑打闹，看风景辽阔，山还是山，水也还是水，没有什么会因为谁的悲伤或死心而溃不成军。一切的过往、奇怪、得到和失去都是有意义的，是这些组成了生命的存在和可贵。”

卫言璧又沉默了很久，仿佛并没有在意楚江沅这一大段的话，只是又说：“加油，也希望你拥有峰回路转的生活。”

卫言璧还是沉默，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却听她突然轻声脱口而出道：“风走八千里！”

“不问归期！”楚江沅惊讶，却笑了，立即挺直身躯应声答道。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心事重重得在左肩拍了两拍。

卫言璧见自己的试探果然应验，便按风营规矩报出自己的编号：“风营，第五十三。”

“风营，第三百四十六。”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去了。”卫言璧忧心道。

“原来都是风营的人啊。早知道还能有这样能和你说的谈资，就能多说一些话了。”楚江沅并不在乎卫言璧流露出的担忧，仍笑着说道：“不过你排名这么靠前？原来你那么早就进了风营啊。”

出于保密，卫言璧不能现在就告诉楚江沅，其实这次前去雁荡山脉营救风静深的行动一直都是她在策划、组织。

她也没有想到楚江沅也会是风营的人，更没想到自扶疏城来的那个人竟会是他。

况且她还有很多繁杂又重要的事要去做。于是她只好说道：“活着回来。”

“总要有人去做其他人不愿做的事。”楚江沅笑道：“不过时间要不够了，我得走了。”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又停顿了一瞬，他咬紧嘴唇，终于又说道：“请别再忘记我。我是楚江沅，我喜欢你。只要你还记得我，就算天下所有其他人都把我忘记了也无所谓。”

说完，他开始后退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卫言璧那笑起来要人命的俏脸，然后忽的转身，大步没入了永昌大街上的车水马龙。

见楚江沅走的远了，卫言璧也默然独自登上早已等候在荷塘边的小船。

小雨突如其来，她撑起那把一直放在船上的油纸伞。

她听到金鼎轩外的戏台上，有女伶正抱起琵琶独自弹唱着“虞美人.荷畔”：

“一篙撑下浮萍乱，掠过小荷畔。

酥雨润湿青纸伞，云烟过眼默看船撞莲。

白涟银珠跳上板，红菱满目颤。

月光晦隐山色倦，灯火漫天正被孤燕穿。”

小船并没有急着挪动。卫言璧静静站在船头上听得痴了，在这夜雨微风中站了很久。

几颗泪珠自她左脸划落。没人知道这泪珠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楚江沅最后那些话，并不是出自她所希冀的人口中说出么？

还是因为今日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来见她的人，并不是她曾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要去见的人？

又过了很久，刚刚出了天中城南门，正在马上奔向雁荡山脉的楚江沅似乎有所感应。

他左手松开马缰，拭了拭自己左脸的泪痕，笑着轻声呢喃道：“别哭，我爱你。”

卫言璧终于笑了起来，似乎对这句话颇为赞同。

她问楚江沅道：“你在信里说，你在写话本？那你的故事会有结局吗？”

可不管他承不承认，人确实是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就悄悄换了一种性格。刚开始时他假装坚强，后来他就真的坚强了。

于是这些年他像是自己和自己打了一场搏命的仗，幸好现在的他击败了曾经的他。

其实他的心也死过。

他现在的气质里，有他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他以前总是需要别人安慰，现在却想着该怎样才能更好的安慰别人。

于是这时他故作轻松对卫言璧道：“不过，‘死’几次也没什么不好，可能反而让你活过来后变得更好。我想起来有句话，叫做‘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在太学与卫言璧分别后的几天，他去了天中城内另一所叫做‘雷电学社’的学堂去找另一位男同窗。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心事重重的他喝的烂醉如泥。男同窗眼见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恰好见雷电学社里他认识的一位姑娘经过，便请她帮忙扶住楚江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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