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平儿却是知道的，忙道：“这个我倒听过几耳朵，他与司棋是表兄妹，原也是前头大太太陪房的外孙子，头前他爹是大老爷身边的，打小跟着，旧年也有些体面的。”

旺儿笑道：“平姑娘说的是，这潘又安生得倒也好，又是个陈人，里外倒也有些人情儿。虽说只是做小厮，要是打探消息，竟比旁人强些。如今又配了司棋，后头与二姑娘做陪嫁的，众人倒待他更厚了些。”

“他们一个在外头庵堂里,一个拘在院子里，怎么说动人去？”

凤姐道：“你去叫旺儿来。”

凤姐冷笑道：“依着我看，这事怕不是大老爷的首尾，归到根里，还是那姓赵的老不死，或是环哥儿那贼胚子。好好的，大老爷想着三丫头做什么？纵然是一家子人，三丫头也是这边老爷太太做主的。”

“这个小的也猜不准，许是那些婆子门子嘴里说漏了，被听了去……倒是有一件，这一向那钱槐与个叫潘又安的小厮交好，那也是大老爷的人，前一阵与司棋说定了的。”

凤姐看向平儿,一面笑道：“你听听,我这眼睛再没有看错的。”

平儿听说钱槐打马去赵姨娘处，又有各处传扬云云，也是有些怔住，半日才叹了一口气,道：“这邬家能有什么好处，倒要这么盘算！真个传扬出去，又有什么脸面！”

“是哪个且不论。”凤姐听了一回，因着身上有病，不免揉了揉额角，抛开这些不相干的，只吩咐道：

说罢，她眯起眼，忽得收了笑，双目闪闪一片寒光，冷飕飕迸出一句话来：“这该问的是，这样的事环哥儿怎么知道的？”

旺儿心头一紧，绞尽了脑汁儿细想了一回，忽得记起一桩来，忙道：

“这钱槐你要再盯紧些。还有这一桩事，必要弹压下去。谁个再要议论，便要喝住，再要闹腾，或罚银米或打一顿，总把事情刹住了。”

旺儿道：“旁的倒容易，只大老爷那院里咱们不好动手的。”

“大老爷那里，我去料理。”凤姐一句话压住，想了想，到底与平儿道：“这样的小事，没得惊动老太太，只咱们既知道了，总要回太太一声儿。”

凤姐也自笑了：“你倒糊涂了，前头我与你说过的，大老爷从平安州那一条儿线过来，端得油水丰厚。这里头有大有小的，邬家便是个大宗的。这千金万金的，谁个不眼红？”

“三丫头的事，老爷犯的着寻摸？不过是些眼皮子浅的胡乱攀扯罢了。我罚了几个，原说刹住了，没想着他们竟越发没个体统了！”

凤姐早知为了迎春婚事，她与贾赦生了嫌隙，原听不得这些话，如今正要用这个，自然乘胜追击，顺口儿就接了话头：

“一起子嚼舌的糊涂虫罢了，太太何必生气？没得动怒伤身，打发几个婆子各处弹压一回，也就是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气才平了些，口里却还要讨个好儿：“这虽是小事，到底不好听，要是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咱们又有什么意思？又有你三妹妹在里头，总要把事压下去。我这里不提，连着你那边儿也要各处压一压，没得再吵嚷出什么来。”

凤姐笑道：“我这一阵病了，也没听见这些胡话。等会子回去，必打发人往各处瞧瞧，再没有委屈三妹妹的道理。”

一时说定，两人各有施展，又有王夫人压着，这流言便渐次下去。

探春自然快意，贾环却着实恼了，也顾不得旁的，只命钱槐将事捅破了：“如今也顾不得旁的，直让那潘又安将事传给大老爷！”

钱槐听了，忙道：“那潘又安如今又要预备与司棋结亲的事，又要当二姑娘那边的差事，未必肯的。他人缘儿好，使个把银子过去，与大老爷跟前说两句，倒是容易。横竖大老爷的人，原也不怕大太太的，得罪也是小事。”

贾环听了，便道：“多打点两个，银子从我这里出，事情必要办得妥当。大老爷做不做，我管不着，他要是没听见，我就拿你做法！”

他说一声，钱槐自是连声应的，何况这事原也不难。

不消多少光景，贾赦果然听见。只他虽在心里记了一笔，却不曾与贾母、王夫人提一句。也不为旁个，不过是贾政不日归家，与他提就是，何必费事。

贾环也猜着一些，心里却有些沉沉的，估摸着事必不成，越发心里可惜起来。常日里多有嗟叹的，连着吃饭睡觉都有些燥意。偏偏如今春夏之交，时节更换，一夜竟着了风寒，倒有些烧热起来。

王夫人听见，也不过打发人请医延药便罢。

倒是探春知道，原想着要走一趟，只记起前头的事，心里终归耿耿，虽使人打探，却到底犹豫着没有去。

只贾环本就是小病，烧得也不重，略吃了两剂药，又将养了几日，便自好转来。

探春见着，更是踟蹰：这会儿过去瞧瞧，责问两句。他虽不听，多半也不会再存旁个想念，自己多少也能瞧一眼，总有个数。

正念着，忽得平儿笑吟吟地走进来，她忙笑道：“你这会子怎么过来了？你主子这会子好些了，太太又交了些事去，怕是正忙着，你倒散漫起来。”

平儿笑着从跟着的小丫头手中捧过一个匣子，递给侍书，一面笑道：“原应了姑娘的话，我正做事，哪里能闲着。这是太太吩咐现打了几样首饰，与姑娘戴。”

探春忙站起来，欠身应了，命侍书好生收了。

那边平儿却还只是笑盈盈站在那边，竟不曾辞了去。

探春便知有事儿，与翠墨使了个眼色，打发旁人下去，就见平儿收了笑容，走到跟前来悄悄回道：

“我们奶奶打发我来回姑娘——前两日赵姨娘病了，原使人看了，说是小症候，便使人熬药看着，也没当一回事。谁知昨儿她翻腾起来，说着自己病得要死，想要姑娘定了婚事，好冲喜……”

这话一出，探春登时面色铁青，半日才道：“我知道了。”

平儿深知这事不小，也不敢多嘴，当即屈膝福了福身，便告退了。

独留下探春一个坐在那里，恨得连着眼珠子都红了，却不肯露出分毫，倒叫旁人小瞧。只当月里，休说贾环那里，就是赵姨娘那边，她也停了打发侍书等人过去的常例。

众人只说是为着前头的事，也不敢显露，没得让探春烦扰，且喜不必去赵姨娘那边絮叨，更觉欢喜。

贾环、赵姨娘两处，见事情不成，也只得消声灭迹，日后再做打算。他们原是惯常不如意的，虽说煎熬，倒也没有日久天长挂在心上。

独有一个钱槐，这事既不成，吃了贾环的责骂，受气不小。偏偏自他回去，却听见柳五儿现入了怡红院，虽是做小丫头的，却也有些体面，竟是入了春燕几个的例，只比晴雯几个差一等而已。又因柳五儿生得俊俏，不免有些暗中嫉妒的，叽叽咕咕说些做姨娘一类的闲话。

那钱槐本就记挂，旧年还说她不曾入了园中，哪日使了手段，终能得手。如今眼见着事有不能，他又正丧气的时候，岂有不恼的。

这日与潘又安闲话，他多吃了两碗酒，便忍不住露出了些痕迹，咬牙恨声道：“哪怕入了园子又怎么样，这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

“我才过来，就听到有人说大老爷看重什么邬家，要与三妹妹做亲，许了他家。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她前头只说是近来病了，没得成婚问省，今日略好些便往老太太、太太处问个好儿。是以，邢夫人原是做闲话一般，并没多想，如今忽听得这一声，她也没想这里的细故，直接沉下脸来道：

平儿便想起旧年赵姨娘巫蛊，又有赵国基丧事一件，便道：“是。环哥儿倒还罢了，那赵姨娘虽在外头，每每有事想要翻腾的，如今既要压住，还不知她又要怎么着。”

“凭她闹去，又值什么！”凤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要茶，一面慢条斯理着道：

“如何不是呢。”平儿也叹息一声,因道：“三姑娘虽说能干，到底是个深闺里的女儿家,又自尊自重的，这些个事论起来，竟也是没奈何的。”

“依着我看，闹起来才是好呢。往年那些个事，要么是些鸡零狗碎，要么寻不到三丫头身上，她受累是受累，到底还撑得住。如今拿着三丫头的大事算计，盘算好处，她岂有不寒心的？”

说归说，凤姐心里却有数的，当时便打发了人去水月庵，使人看住赵姨娘，这两月除了婆子丫鬟一类女眷，旁个一概不许出入，好拦下贾环这边的。

自己则收拾一回，先到了王夫人处，将事回了，次有往邢夫人那边去，问了几句温寒，又提了迎春的婚事，有的没的闲话一阵，这才笑道：

她一直吩咐旺儿盯着这贾环钱槐一溜儿，虽说必有瞧得见的,也有摸不着的，可这一件事传得纷纷扬扬的,沾惹的人便不会少,自能抓出马脚来。

果然，旺儿过来,她一问,便说出了近来的事，果然无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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