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那仍在持续涌出、几乎快要组成一本乐谱的深黑色实体音符中，他完全可以猜到玛雅已经“旁听”了多久。

对于一个被打碎了睡梦的人来说，她能够克制着不冲出来把柯子墨揉进垃圾桶，或许已经是仅存的理性努力抑制过后的成果。

作为整个流程旁观者的柯子墨被告知等待后续安排，依照需要随时准备前往龙脉总部协助调查，短期内禁止离开央都的管辖范围或向普通民众透露有关内容。

沐浴着破晓的第一缕阳光，柯子墨送别了10086与10577号，同时将封冻住徐力的寒冰设置为一日后自行融解，避免影响他在龙脉的生活起居——他相信比起来这种简单粗暴甚至还会伤害对方健康的手法，龙脉有更适合的拘束装置。

一是根据他一而再的松懈后暴露出的身份已不适合在居民楼中进行讯问，必须要处于龙脉基地的严密监管环境之下，二是相关负责人需要对此进行更加详细充分的准备，以求获得最大化的效果。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柯子墨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他调动全身的智慧竭力推演着所有的可能性，最终锁定了唯一的答案——玛雅被吵醒了！

多日的相处让柯子墨基本摸清了玛雅的性子，与大众思潮于数据界中创造出的形象有所差别，她并非完美无瑕、闪耀亮丽的歌者，她也会闹脾气、会因为美食走不动路、会存在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但柯子墨同样清楚，玛雅在生活小事中流露出的正是独属于她的人性，她在大是大非上从不矫揉造作，却又在点点滴滴中尝尽人间烟火。

“好好想想怎么让她消气，我不掺和了。”柴从茶几一蹦一跳地躲进电视柜，临走前向柯子墨叮嘱道，“以后可以考虑买个软点的搓衣板。”

然而事情总是会出一些小小的意外。

当柯子墨送走三人，回到客厅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玛雅的房门拉开了一条窄缝，宛如实质化的怨念正从中喷涌而出，仿佛门后连通了传说中的冥界。

柯子墨纷乱的思绪被柴的话语打断：

“你什么时候发现她醒了？”

始终扮演着普通的纸抽，观看了审讯全程的柴一边挪动身体，合上柜门，一边留下最后的信息：

柯子墨从不需要担心玛雅与自己原则相悖，亦无需时刻留意言行举止间是否冒犯了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大大小小的琐事当作紧张的代神战争中的调剂，在笑过闹过之后便将之埋入记忆。

……

紫云大厦，央都北郊建设项目的起点，俯瞰大地的地标，仿佛一座科幻感十足的方尖碑一般矗立在钢铁森林中央。

它被大型气温控制器笼罩，不计损耗地维持着区域内舒适宜人的温度，首次实现了灵能设备于实验室之外的大规模应用。

玛雅身穿裁剪得体的洁白礼服，紧跟在柯子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精美的装潢与价格不菲的古典装饰，同时将亲眼所见的事物与数据界中存放的设计师资料关联起来，存入永不遗忘的记忆海洋。

侍者将二人引领至特意为私人聚餐设计的小房间后便悄然离去，柯子墨迫不及待地脱下略有些勒脖子的正装，毫不顾忌形象地换上了休闲装，而玛雅则躲进了数据界，再出来的时候已换回了最常穿的那套连衣裙。

两人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在桌旁坐了下来，喝着酸甜适中的冰饮缓解炎炎暑意。

“咱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啊？”玛雅抱着柯子墨凝结出的冰块，不解地问道。

柯子墨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说道：“许渚名义上是在实习，但已经算是被公众承认的继承人了，不知道多少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在家里肯定不用在乎这些，但在这种场合，我们不能给他添麻烦。”

“我带着你传送进来更隐秘吧？”

柯子墨回忆着训练期间查阅到的信息，解释道：

“现在大型的商场、酒店都会或多或少雇佣一些超凡种警卫，不经沟通贸然传送属于一种直接的入侵行为。”

玛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默默为复杂的人性添上一笔注解。

没过多久，房门又一次开合，同样穿着体面正装的许渚走了进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坐至柯子墨对面。

“最近没少赚钱吧？”柯子墨友善地调侃道。

许渚笑着摇了摇头，解开领带随手扔在一旁：

“给我爸实习，连工资都没有。

“今天他有个宴会，临时叫我过来，我想着干脆就在这儿吃得了，省的来回跑。

“倒是你，我真的想象不出来你这半年都经历了什么。”

他的视线投向了玛雅，颇为惊奇地看着这位拥有着与各类海报上如出一辙的外貌、却更加立体鲜活的歌手，直到她歪了歪头才意识到自己略微失礼的行为。

常年混迹在虚拟文化领域，许渚不可能认不出来玛雅，即使玛雅所在的音乐领域仍然是小众的兴趣，但她作为第一位登台演唱的虚拟歌姬早已不是鲜为人知的形象。

他先前听说柯子墨要带一位特殊的朋友过来，却没想到竟然是“栩栩如生”的玛雅。

“保密内容，你就别问了。”柯子墨叹息道，“我也想不明白怎么摊上的这事。”

但凡他说漏嘴一点就要面临两位神明的责难。

而玛雅浅浅地笑了笑，大方地伸出手和许渚握了握：

“你好，我是柯子墨的搭档，玛雅。”

真实的触感传入许渚的大脑，他笑了笑，确定这不是挚友的玩笑，亦不是某夜仍未醒来的梦。

柯子墨板着脸，虚心接受批评，故作镇定地补救道：

“以后都是我刷碗！”

“大概从你们第一次诈那个男的开始吧。”

“那你不早说！”柯子墨咬着牙低声质询道。

最终，关于徐力的审讯还是没能继续下去。

然而电视柜里再无传出的回答，柯子墨面色僵硬地看着门缝被一点点拉开，无言的怒火化作了玛雅脸上的黑眼圈。

她扶着门框，目光凛然地盯着柯子墨，不经意间流露出“黑化玛雅”的冰冷气息。

“我生气了！”玛雅嘟起嘴说道，“哄不好那种！”

柯子墨一夜未眠，却因为参与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抓捕神采奕奕，他在宽敞的地方活动着完全称不上僵硬的身体，思索着一会儿玛雅醒来以后要如何给她解释都发生了什么。

哪怕是出于不愿打扰她睡眠的本意，她可能也会把“可惜”挂在嘴边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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