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不能惯不能宠，家规几十条人人都得遵守，可他什么时候让沈念儿守过半条家规了！

尹氏见沈瀚文对自己态度和缓，便趁机又提起了想要接杨氏进京一事。

尹氏停下脚步，回头瞪了吴嬷嬷一眼，警告道:“一会到了念儿那里，不许出这样的脸色。”

“是。不过夫人……”吴嬷嬷看了看身边的几名丫鬟，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吴嬷嬷沉郁着脸，拎着食盒跟在尹氏身后。

要说宠，谁还能比得上沈瀚文这个当爹的？

旁人只能看到她天天往凝香阁跑，变着花样做吃食给女儿送去，嘘寒问暖，就连沈瀚文都从管家嘴里知道了。

白云寺的事本来让沈瀚文很是着恼，对尹氏冷了好几天，不过尹氏的表现让他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甚至还劝尹氏，不要太宠着女儿，免得女儿恃宠生娇。

“上次和老爷提过要接婆婆来京城小住些时日，不知老爷可曾安排？”

“你啊，就是太宠她了，把她宠坏了。”沈瀚文一脸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尹氏笑而不语。

提到“婆婆”这两个字的时候，尹氏牙齿是酸的。

上次她提过之后，沈瀚文只是淡淡“哦”了一声，并无下文，似乎对这件事并不热衷。

但夫妻这么多年，尹氏对自家夫君的心思还是猜得到七八分。

尹氏却笑道:“老爷，念儿是咱们唯一的女儿，我不宠她宠谁？那天的事本就是我错怪了她，她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小女孩儿家也不会气太久，我再多哄哄她就是了。”

沈氏族人都瞧不起杨氏，劝沈瀚文将这个辱没沈氏门第的青楼女子送回乡下老家去，沈瀚文却对杨氏如同生母般恭敬孝顺。

后来，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大事，沈瀚文绝不会同意将杨氏送到乡下老家。

时隔十几年，沈瀚文虽然从未提出要接杨氏进京，却每年都会派人给杨氏送去一笔不菲的银子。

尹氏明知此事，却从来不提，更不劝阻，只是在心中暗暗恼恨。

这次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才不会容许杨氏再踏入沈家半步。

但吴嬷嬷说得有道理，杨氏确实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接杨氏进京，对她有益无害，只要她懂得利用，杨氏必定会助她达成心愿。

听她问及此事，沈瀚文看她一眼，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接，估计再过半月就能抵京了，待得杏园宴之后，你便将府里打点一下，给母亲安排一处合适的院子。”

尹氏忙应了下来，心头却一阵发堵。

明明是她自己提议接杨氏来京，可杨氏真的要来了，她又满心恼恨，还不能让沈瀚文看出来。

这件事让她想起来就烦，另一件让她烦心的就是沈念儿。

一老一小，就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眼瞅着到了凝香阁，尹氏收拾起满腹心事，从容走了进去。

“母亲。”沈念儿倚在软榻上看书，见尹氏进来，放下书卷起身相迎，态度仍如平时一般，不冷不热，脸上半点笑容也无。

尹氏目光一扫，落在那本书上，见不过是坊间的话本，便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

“念儿，我亲自下厨给你炖了一蛊松磨鸡汤，以前你最喜欢喝的，快趁热喝了吧。”

尹氏示意吴嬷嬷端出鸡汤来。

沈念儿淡淡道:“母亲也说是以前，女儿现在不喜欢喝了，这汤油腻腻的，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吴嬷嬷大怒，差点把碗里的鸡汤泼到沈念儿脸上去，但是一触到尹氏警告的眼神，她只好强压怒火。

她还是没忍住道:“小姐，夫人为了熬这碗汤，手都被烫伤了，您就算是真的不喜欢喝，也别辜负了夫人待你的一番心意。”

沈念儿冷冷道:“吴嬷嬷，我和母亲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婢插嘴了？我母亲平时就是这般管教你的吗？沈家家规第七十一条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她突然搬出家规，吴嬷嬷险些气笑了。

这整个沈府，最不遵守家规的，除了她沈念儿还会有谁！

沈念儿冷睨着她道:“怎么，吴妈妈背不出来吗？”

吴嬷嬷气不过，忍不住讽刺道:“当然背得出，奴婢背得出来，怕是背不出的人是小姐你吧。”

沈念儿不再理她，转头对尹氏道:“母亲，若是奴婢以下犯上，对主子不敬，该当如何惩处？”

尹氏一愣，下意识道:“掌嘴三十，罚月银半年。”

“好，那先掌嘴三十，再罚银半年。”沈念儿毫不迟疑道。

话音落地，一时寂静无声。

尹氏错愕，吴嬷嬷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掌自己的嘴？

她跟随尹氏身边来到沈家数十年，从未挨过罚，更别提被掌嘴了，呵，小小姐真是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尹氏身边的丫头都没动，就连揽春也没敢动。

吴嬷嬷是谁，她可是尹氏最信任的身边人，就连王管家都要看她几分脸色行事，谁有那个胆子敢去掌吴嬷嬷的嘴！

只有沈瀚文自己知道，这些年若无杨氏的苛责督促，自己绝没有今天这般成就。

他高中状元，杨氏脸上也无甚喜悦之色，对他仍如平时一般淡淡的。

杨氏虽然出身不好，也不是沈瀚文的亲生母亲，却是她一手将沈瀚文抚养成人，供他读书，考取功名，娶妻生女，光宗耀祖。

她对沈瀚文管教严苛，动辄打骂，所有人都在背后说她是继母恶毒，虐待继子，可她听而不闻，我行我素。

这日尹氏听得沈念儿没有去秦府，难得留在家中，便亲自下厨做了道松蘑鸡汤，往凝香阁而来。

沈瀚文课业不好，她提起戒尺就抽，将继子的手掌心打得红肿异常，连笔也握不住，就连传授沈瀚文课业的老师都心疼他这个没了亲娘的孩子。

沈瀚文却咬牙挺了过来，奋发图强，课业蒸蒸日上，以后便很少再挨杨氏的戒尺。

十八岁那年，沈瀚文连中三元，状元及第，羸得满族称颂，个个都赞他天资过人，为族人增光。

“别说了！”尹氏知道吴嬷嬷想说什么，可她却不想听。

沈念儿这几日对她冷冷淡淡的态度，要是说她不生气那是假的，可尹氏城府毕竟很深，除了吴嬷嬷，就连她身边几名一等丫头都瞧不出来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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