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勾唇一笑:“该收一收的，难道不该是辰王你吗？”

他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抛向侍从，懒洋洋地道:“今天打够了，不想打了，改天等本世子什么时候心情好，再向辰王殿下请教，如何？”

要是再由得这两兔崽子打下去，他沈家这座古宅怕是都要被拆个皮毛不剩。

看到变秃了一半的老榆树和桂花树，还有廊柱子上那斑斑驳驳的剑痕，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瀚文终于忍无可忍。

他又冷声加了句:“你的眼神让本王很不舒服，给本王收一收。”

什么小侯爷三皇子的，他恨不能拿大扫帚全都轰出去。

小侯爷和南宫景互视一眼，同时收招。

“随时恭候。”南宫景面无表情，眼角却忍不住看向沈念儿。

小侯爷嘴上是对南宫景说话，桃花眼却一瞟一瞟地看向廊柱下坐着的沈念儿。

南宫景冷冷道:“出去再打过。”

她坐在长廊下，正在逗弄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儿，那只雀儿叫得清脆宛转，逗得她发出悦耳的笑声。

淡淡的阳光落在她的衣襟上，她长长的睫毛弯而翘，半边脸上仍是涂着厚厚的药膏，另一半却是笑颜如花，眼波清澈温柔，笑容美好。

只是那笑却不是对他，眼波也没有投给他。

“未分胜负，辰王殿下，你说怎么办？”

手指不知不绝攥紧了剑柄，越握越紧。

念儿，你是本王的！本王不会放手，你越是对我这样冷淡，越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越会让我想要不顾一切的得到你！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打算放过你。

我要把你关起来，让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我，让你的笑容只为我一人绽放，要是你做不到，那本王就帮你做到。

本王会杀掉所有想要觊觎你的人，不管他是谁！

就算是本王的兄弟，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南宫景牙齿发出咯的一声响。

他深深看了沈念儿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一直到他的身影走出去好一会儿，院子里的人才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威压消失，悄悄透出口气来。

刚才他们都被南宫景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吓住了，就连沈瀚文都提心吊胆，生怕这南宫景一个发疯，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好在这杀神终于走了。

“念儿，你怎么出来了，这脸上的伤还没好，宫神医说不能见风的，要是留了疤怎么办，快回去歇着去。”沈瀚文的注意力落在了女儿身上。

沈念儿起身，将手里的鸟笼子交给绿芜。

“已经好得多了，都结痂了。”

“结痂了？这么快？”沈瀚文惊喜道，对宫清羽的医术越加地叹服。

“宫先生医术如神，爹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沈念儿笑了笑。

“好好好。”沈瀚文一迭连声道，看了女儿一眼。

“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在女儿面前，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沈念儿抿唇一笑。

沈瀚文便道:“是这样的，莫恩师向皇上举荐了宫先生的医术，皇上有意想召宫先生进宫一趟，见见宫先生，你觉得如何？”

沈念儿眨眨眼睛:“是莫阁老推荐的？”

“正是。”

此事正在沈念儿的意料之中。

她之前做了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宫清羽不显山不露水的进入皇宫。

“皇上召见，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份，宫先生要是知道，也会喜出望外的。”她微笑道。

沈瀚文却有些担忧:“我觉得让宫先生进宫未必是件幸事。若是他的医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皇上必是要留他在太医院，可是以宫先生的性格，太医院并不适合他。”

沈念儿心想父亲还真是料事如神。

宫清羽的性格果然和那些太医们格格不入，前世的他英年早逝，固然是因为他宿疾缠身，但也和他在太医院中受人排挤利用脱不了干系。

只是为了先祖的遗愿，让宫家医术发扬光大，他不得不进宫罢了。

“此事交由宫先生选择便是，他若是想留，便留，若是不想，皇上是英明之主，也不会强人所难的。”沈念儿道。

沈瀚文叹了口气道:“好，那我便派人去通知宫先生。”

他想起一事:“太后娘娘对你的伤势极是挂念，只是这段时间身体欠安，你要是伤好些了，便进宫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吧，免得让她惦念。”

沈念儿早就想去见太后，只是脸上的伤太过吓人，她担心太后看到之后会更担忧，才一直在家中养伤。

这几天来，太后娘娘天天派了玉瑾姑姑过来，给她送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她爱的吃食，也有极珍贵的补药，像流水般送到她的凝香阁来。

太后的拳拳之意，让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女儿等伤口脱了痂就进宫，探望太后娘娘。”

近来天气转凉，周太后身体本就虚弱，某日夜里受了点风寒，添了些咳喘之症，由钟太医开了些药调养着，吃了却也不见好，幸喜也没见坏。

她最惦记的就是沈念儿，尤其是听到她受伤之后，天天派玉瑾过去瞧。

玉瑾怕她担忧，只往轻里说，说只是破了一点儿皮，不碍事。

但饶是这样，周太后还是动了怒，召了六公主过来坤和宫。

虽然听说她被何皇后罚了禁足，又被罚抄写佛经，周太后仍是余怒不息，重重训斥了一番不说，又罚了倪嫔和她一年的例银。

沈念儿直等到七八天后，伤口脱了痂，才进宫。

听说她来了，周太后强撑着起身，让玉瑾扶自己起来。

“太后娘娘，您……”

沈念儿一看到周太后，不由吓了一跳。

十几天没见，周太后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脸色还变得腊黄干枯，就连鬓边的白发也增加了不少。

莫不是毒性发作了？

“哀家没事，就是受了点凉，钟太医那老家伙就当成了不得了的大事，说什么也不让哀家出宫，要不哀家早就去瞧你了。”

周太后冲她慈爱地伸出手，“快过来，让哀家看看你的伤。”

沈念儿眼中含泪，走过去伏在周太后的脚边，将脸埋在她手里，哽咽道:

“太后娘娘，都是念儿不好，让您担忧了。”

周太后抬起她的脸，仔细地看她的伤处，皱起眉头道:“玉瑾，你不是说只破了点皮么？破了点皮会这样！”

痂虽然掉了，沈念儿又刻意涂了一层厚粉遮掩，周太后还是看了出来。

玉瑾慌忙跪下请罪。

周太后余怒不息，又心疼不已，忍不住咳个不停，连气都喘不过来。

“太后娘娘！”

玉瑾忙让宫人送上备好的玉梨汤，周太后喝了几口才慢慢缓了下来，仍是气喘不止，指着玉瑾道:“把、把和婉给哀家叫过来！”

沈念儿握着周太后的手，摸了摸她的脉，察觉毒性没有恶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宫清羽进了宫，他定是有法子能解除太后体内的毒性，只是这幕后的下毒之人，倒是要费些心思才能查找出来。

但这事急不得。

不一会，六公主奉召来到坤和宫，一踏进殿门，就看到了坐在周太后旁边，正在给太后捶腿的沈念儿，脸色登时一沉。

但她很快就装得若无其事，嘴角一翘，露出甜美乖巧的笑容，上前给周太后请安。

周太后沉着脸，森严地瞧着她。

六公主暗叫不妙，一定是沈念儿又告自己的状了。

她马上换了一副柔弱委屈的表情，怯怯地开口:“皇祖母，我这几天一直听您的话，在房里抄写佛经，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我已经抄好了两本了，您看看，我抄得好不好？”

周太后看都没看佛经一眼，冷冷道:“和婉，道歉！”

六公主咬住嘴唇，心里恨极了沈念儿，可是在周太后面前，她连怨恨的表情也不敢露出半点。

“对、对不起。”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沈念儿微微一笑:“没关系，就是破了一点儿皮，太后娘娘，我们是闹着玩儿，公主殿下一时失手，不是有意的，您就别罚她了。”

她居然会替自己求情？

六公主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念儿，一时想不出来该说什么。

周太后怜惜地拍了拍沈念儿的手背，对六公主一眼也没瞧，就像眼前根本没这个人一样，只是和沈念儿一个人说话，还让玉瑾拿各种珍贵药膏来给沈念儿带回去用，又赐了好多沈念儿喜欢吃的糕饼果子和蜜饯。

六公主醋意上涌，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沈念儿又陪周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离开。

六公主也紧随在她身后出了太后的坤宁宫。

沈念儿听到身后传来的匆匆脚步声，微笑着回头，却不说话。

“你给我站住！沈念儿，你好卑鄙！”六公主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你居然跑到我皇祖母面前告我的状，你太不要脸了！”

沈念儿也不生气，仍是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在太后那里给你留了面子，你不感激我，反而责怪我，这是什么道理？”

六公主一愣，随后怒道:“你给我留什么面子了？”

沈念儿眨了一下眼睛:“你不会忘了咱们打的赌吧？是你输了，见面要向我磕头，还要叫姑奶奶的，我没当着太后的面前让你践约，已经手下留情，既然公主殿下给脸不要脸，非要向我磕头认错，那我也就免为其难的受着。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如你这就把欠我的还了吧。”

六公主脸瞬间涨红了，又气又急，恶狠狠瞪着她，恨不能上前在她脸上再狠狠地挠上几把。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让我堂堂公主向你下跪，呸，你也配！”

沈念儿嗤的一笑:“啧，果然是公主殿下，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架子，可惜就是有点儿无耻。”

六公主大怒:“你说谁无耻？”

“谁赖账谁无耻。”沈念儿笑答。

“你！”

论打嘴仗，六公主根本不是沈念儿的对手，气红了脸，扬手就要打。

沈念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这是要动手吗？好，给你打。”

她还故意侧过头，把刚掉了痂的脸凑过去。

伤口虽然愈合也掉了疤，可刚长出来的新肉却透着粉，弯弯曲曲的很是狰狞。

六公主看着，心里一阵快意。

“沈念儿，你得意什么，你的脸变成这样，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没人再会把你当宝贝，上赶着娶你过门了！”

“是又如何？关你什么事？”沈念儿满不在乎地道。

“你一点也不介意？你的脸变成这样子？”六公主难以置信。

“不过就是一张脸罢了，我又不靠脸吃饭，我靠的是才华。”她笑嘻嘻道。

“……”

六公主差点被恶心吐了，瞪着她:“厚颜无耻，不要脸之极！”

“那也是拜公主所赐。对了，公主，你欠我的债什么时候还啊，你要是敢赖账，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你敢把我怎样？”

“你是公主殿下，我哪敢把你怎样，不敢打也不敢骂，不过……”沈念儿话风一转，“我可以去茶楼酒肆，把你赖账不还的事告诉说书先生，不出几天，你堂堂公主殿下做的事情就会被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你是一个说话不算数的胆小鬼。”

“你……你敢！”六公主色厉内茬。

她手指用力攥紧，恨不能把眼前的沈念儿给撕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的脸都被你毁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舍得一身剐，我能把公主殿下你也拉下马，你说是不是啊？公主殿下？”

沈念儿一直笑吟吟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气死人不偿命。

六公主气得浑身直哆嗦。

她还真的被吓到了，因为她知道，对方还真敢！

“我、我……”

“真啰嗦，公主殿下要是想赖账，那我就走了，我可没这么多时间和你墨迹。”

沈念儿转身欲走。

六公主知道，她这要是一走，下一刻说不定就会去酒楼把自己的事大肆宣扬，传到父皇和皇祖母的耳朵里，她还不定要挨什么责罚呢。

可要让她就这么向沈念儿下跪磕头，还要喊她一声姑奶奶，她又觉得比死了还要难受。

“好，我叫！”

眼看沈念儿真的要走，六公主心一横，双膝跪地，对着她叫了一声:“姑……奶、奶。”

声音比蚊子还要小。

沈念儿回身看向矮了一截的她，笑道:“公主殿下，这宫里好像有蚊子，你听见蚊子叫了吗？”

“你……你！欺人太甚！”六公主火气又上头了。

“大点声，认错就要有认错的诚意，要是诚意不够，也不用叫了，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听不见。”

“……”

六公主是真的给她跪了。

她瞪着沈念儿，想不通她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比自己不过大一岁，就说年纪大了，那自己算什么？

“姑……姑奶奶。”她终于放大点儿声。

幸好周围很偏僻，没有别的宫人，要是让外人看到这一幕，她是彻底没脸在这宫里呆了。

“哎！”沈念儿笑得眉眼弯弯的。

“公主殿下请起来吧，这地上石头多凉多硬啊，要是跪伤了膝盖可怎么是好。”

听到对方还在调侃自己，六公主气得眼泪差点出来了。

她提着裙子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走，再也不看沈念儿一眼。

要是多看对方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喷出口血来。

沈念儿笑道:“公主殿下好走，不送。”

六公主一直走到再也看不到沈念儿的地方，才停下来，恶狠狠地开口:“今天发生的事不许泄露一个字，要是让本公主听到半点不该听到的，就撕了你们的嘴！”

她身边跟着的宫人们忙答应。

刚才发生的事他们虽然站得有点远，还是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

这事关于六公主的隐私还有面子，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往外传。

沈念儿走的方向和六公主正好截然相反。

本来接她的轿子就停在太后宫门口，她出来的时候却不在了，想来是被六公主给打发走了。

她也不介意，安步当车地往内城门口走去。

宫里她熟悉的很，就算闭上眼睛也不会走错路，走了没一会儿，迎面走过来一名宫女还有几名太监，看到她的时候，行了个礼。

“沈姑娘，皇后娘娘想请你过去喝个茶。”

南宫景仍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满身的煞气。

他没办法把视线从沈念儿的脸上移开。

“小侯爷，你吓到了我的鸟儿，我要你赔。”

“好，我赔你十只更好的鸟儿。”小侯爷一口答允。

“住手！”

“不许赖账。”

“绝不赖账。”

小侯爷冲她笑了笑，又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又向气得胡子都翘上天的沈瀚文施了一礼，从容离开。

“你们两个要打，就出去打，别把我沈家的房子拆了，你们赔不起！”

“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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