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什么？

她今晚的确刚刚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杀人放火了，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已经，已经全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齐天大圣了……

“大圣！！！”陈冰迸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

他小时候是个爱哭又胆小的孩子，被人欺负只会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可，从什么时候，他竟是，竟是已经是这么大胆包天？！！！

“星星，星星！”对方一叠声的叫她名字，掌心安抚的不住摸在她脸上，“求求你，求求你，听我解释，星星！”

陈冰不知道车究竟开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不知是否因为车速过快还是颠簸太重，她胸腹处一片翻江倒海，止不住的连声呕吐。

车终于减速，停了下来。

因为，她所知道的大圣，是个好人。

陈冰忍住胃部的抽搐，一把推开人，拉开车门就跳下了车——他们好像已经出了山，前方似是大路，隐约有灯光。而此处应该是一片桦树林，树叶在头顶被风裹的哗哗声连成一片。

陈冰踉踉跄跄，没跑多远，被人从后腰处一把勾住——她登时嘶叫出声，手脚乱舞的剧烈挣扎起来，头发都尽数散了开来:“放开我！放开我！你tm放开我！”

可现在，去tm的苦衷！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得已，也抵不过、抵不过他真的不吝惜人命，他在故意纵火！！

陈冰几乎咬牙切齿:“你是个疯子！你是个疯子！”

“是，我是疯子，我是个疯子，疯得无可救药……”他紧紧的抱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扣在怀里，头深深埋去了她的颈窝，脸上潮湿的泪痕黏糊糊的，也直贴去她的脸上，“星星，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听我说——”

他俯身过来扶她:“星星？”

他笑起来，一时间，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上，充满了癫狂狠戾，“可我偏不想叫他如意。”

陈冰简直要疯掉！

“就为了这个？”她问。

“实话说，不光为了这个。”对方倒是有一说一，“我是有很多的不得已，星星。可事情是我做的，我，绝不会后悔。”

话音未落，他的手毫不吝惜的重新捂住她的嘴，任凭她扑腾挣扎撕咬，都纹丝不动，重新将她挟持着塞回车内。

陈冰似是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甚至都不晓得是什么时辰——房间很暗，窗帘拉的严严实实，遮光率贼好，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只在她挣扎着起身后，床脚的小夜灯感应亮起。

然后陈冰才发现，齐天就坐在床头的一张椅子上，人似乎整个陷进了皱巴巴的衣服里，双手捂在脸上，在听到她的动静后，才终于放下手，朝她看过来。

夜灯幽暗，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渣也长了出来，两颊有些凹下去，瞧着模样，着实的憔悴不堪。

两人静静对峙了片刻，他终于出声:“大刘哥没事，是他发现的火情，报的警。”

陈冰问:“核桃园呢？”

“晚上风大，火势很快。人没事，就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他声音平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完全的事不关己，好像这把火——并不是他授意放的。

但话里意思很明白:人没事，至于山凹里的果园，就不要再奢望了。

陈冰咬了咬牙，低头寻找鞋子，想站起来，忽又听他道:“两条路。”

她猛得抬起头来，目光炯炯。

“第一条，你虽知道真相，但闭口不提。到时保险公司自会根据投保金额尽数赔偿，陈炽虽会落一个审查不严的口实，但大衍到底是国内一流的保险公司，还不至于就因为一次失误就开了他。毕竟他属澳洲保险那边派来的合作方，也算得高层。再说了，天灾人祸，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至于你，也会得到相应的补偿，数额不会低。星星——”

他声音突然柔软了些，“我知道你正在存钱，想给家里换房子。这次的补偿款，应该就能凑够数了。”

陈冰牙关紧咬，没错，她是一直在努力存钱，想给父母换套新房。父母年岁大了，再住那种老式的爬楼梯的楼房，会有诸多不便。

可这，并不是能用来交换的筹码。

“第二条呢？”她问。

对方把她的咬牙切齿尽收眼底，笑了笑:“第二条，你去实名举报，说此次火灾乃我们自导自演自己纵火，为的，就是骗保。”

“要知道，邵天影视虽落在我跟裘邵景名下，但我们两个，只是摆出来给人看的。邵天，背后自然还有其他资本注入，资本的力量，星星，你也圈内也混了这么久了，相信你不会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如果真去实名举报，而你在这个圈子里的路，也就走到头了。他们虽还不至于一手遮天，但封杀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化妆师，实在也是轻而易举。星星，”

他循循善诱，“我跟你打小一起长大，你书念的不算好，可从来都有股志气，这么多年的努力，你在自己专业方面已经成功迈进了电影圈，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就为了一时的义气，你愿意把自己前景大好的事业就这么生生葬送掉么？”

“你愿意么？你甘心么？”

陈冰陡然瞪大了眼睛:“你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在告诉你，你的选择会造成的事实。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哪一个又不是蝼蚁？权且苟且偷生？”

“所以，”陈冰木头脸都绽出了裂痕，“你就去放火？？！！！”

对方在她的质问下，陡然站了起来，双手一个劲的抖:“是，是我高估了自己。我以为自己可以，成功的人那么多，不应该差我一个！我不比他们差，我一样聪明，我一样努力，我一样可以为了往上爬，像狗一样的冲人摇尾巴！”

他人站的笔直，眸光却惨淡，“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是，我时运不济，我能力不够，我破产了，身负千万的债务，要怎么样才能咸鱼翻身，度过这一劫？”

“星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人一下又跌坐去了椅子，指尖慢慢摸索出一个东西，放去唇边。

那是枚戒指——

“我早早就订好了戒指，看好了房子，想待功成名就之时，就跟你求婚——哈哈”

他嗤笑出声，“然后，我太过得意了，听信了裘邵景的话，冒进了，投进的钱尽数竹篮打水一场空。公司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这么大个漏洞，谁来填？怎么补？裘邵景有后台，便是他们要换人，也波及不到他。而这个锅，只能我来背……”

陈冰听到一阵阵的胆战心惊，冲过去，抓住了他冰凉的手:“所以，一开始，拍电影是假，骗取高额的保险赔偿，才是目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珍惜的、将自己泪痕斑驳的脸慢慢贴了上去:“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星星，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陈冰胸中一片纷扰到乱七八糟，最后，只能是恨铁不成钢的恨恨道:“大圣，你好糊涂啊。”

他张手过来，双臂圈在她腰间，脸埋去她腹间，像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来抱住母亲求安慰的孩子——低声喃喃:“星星，星星。”

陈冰思来想去，半天都没个主意。最后吗，还是一把抓紧了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大圣，听我说。既然最糟糕的事已经发生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你——”

许是她的脸太过于义正言辞了，许是她的眼睛太过于大公无私到明亮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视线渐渐冷寂，最后，拂掉她的手，径直走去了窗口。

他拉开了一点窗帘，开了一点窗，陈冰这才发现，窗外虽已天明，但天空昏暗无比，风声依旧呼啸，竟像是沙尘暴。

齐天低头，掌心里火光微动，点起了一颗烟——待深深吸过一口，才慢慢朝她转过身来。

一时间，陈冰觉得，方才那个埋在她身上哭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铠甲。

“两条路，方才还没说完。”

他的脸在烟雾后，一时变的模糊不清，“如果你执意举报，首先，自己会遭遇行业内封杀，丢掉饭碗。第二，”

陈冰听到他似乎轻笑了一声——

“第二，我栽了没关系，但陈炽作为保险从业者，作为跟单人和调查员，明明都已经来剧组驻扎多日，最后却什么都话都没说，拍拍屁股跟剧组的化妆师出去谈恋爱旅游了。你觉得，别人会相信他跟这事毫无干系吗？”

陈冰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此刻，正一根根的直立起来。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我一定会一口咬定，这事，我和陈炽，是共犯。我们两个，是儿时的邻居，本就有私下的关系。现在一个里应一个外合，骗来了赔款对半分，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听说他也有了心仪之人，想要成家了。不过，有老婆有孩子的，却在国内连片瓦片都没有。现下国内的房价，比国外可是贵多了去了，他一个海归两手空空，拿什么张口跟人家求婚？”

陈冰人已经瑟瑟发抖，却听对方依旧侃侃继续，“到时候事发，一栽栽俩。况且他还是保险从业者，无论在法律上还是伦理上，都罪加一等。星星，你便是被业内封杀，最不济还能回家去继续干影楼，总能活的下去。可陈炽，他可就不一样了，他学的金融，干的是保险精算师，此事一出，放眼国内，不，放眼国内外，还有哪个保险公司敢用他？这种事，甚至都不需要确定罪名，只需要疑似就够了。

“要知道，便是去私企当个会计，人家也是要先看档案有无黑点的。”

男人继续恶毒的微笑，“再不济，便是去送外卖，可这负过刑事责任的，平台也一概不予录用。啧啧，到时候他一个人大男人，难道要靠你去影楼打工来养么？

“哦，或许工地搬砖还是可以的，毕竟那个只要有体力就够了。”

陈冰:……

无耻！

她向来这么心如止水的一个人，还是第一次品尝如此急怒攻心的滋味，浑身都在抖。

烟雾散去，窗外昏黄的光线，透过拉开一截的窗帘，映在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

“我是无耻。可是，好好想想吧，星星。”

“你恨我又怎么样，你瞧不起我又怎么样——星星，”他面部陡然肃然一片，像嵌了一层冰壳子，铁钳样的手指，把她胳膊都给攥疼了，“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没有。无论我做什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星星，你会在乎吗？”

“你眼里只有那个——陈炽，即便他抛弃你，抛弃孩子，可你还是眼里只有他！哈，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他到底有哪里比我好？我为了爱你，为了走回你身边，我用尽了所有力气！星星！可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露个面，就能轻而易举，又能一家团圆，阖家美满，哈。”

“山里边还有人……”陈冰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大刘哥还在那里。还有其他园子，也有看园子的人——”

说到此处，她眼泪擦去，重新咬牙切齿起来，“齐天，你现在在这里抱着我哭，简直要多伪善有多伪善！”

任陈冰再石头的脑子，此刻也明白过来了——她一时太过震惊，都忘了挣扎，只呆呆望着身边人的侧脸: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腮边咬肌紧绷，额头涔涔汗渍，只抓在方向盘上的那双手，却稳如磐石。

“别叫我瞧不起你，齐天，别让我恨你！”

他整个人，像是被她的话给定住了，只这么呆呆瞧着她——不过，在陈冰刚想掉头遁逃的一瞬，他一双手，依旧钳子那样，紧紧箍住了她。

“齐天！”

许是这一声太过于惨烈，他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山路漆黑，仪表盘散发的幽光把他的脸衬成了一片鬼魅的微蓝，眼神中一片深不可测的未知，和肌肉一起，在微不可查的抖动。

然后，他伸出胳膊，把陈冰一把按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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