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士兵下达了最后通牒，便扬长离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河岸边大桥脚上伫立着一棵百年树龄的老树，得三个成年男子才足够合抱。

一对人影从粗大无比的树干一侧透露出来，被月光投射在碎石大路上。两人在暗处轻语，若是放在以前，你就此断定他们是一对热恋情侣也不为过，只不过最近治安不太好，鲜有人会在晚上这个点游荡在街头巷尾。

夜幕降临在乌尔姆城，月光温柔地在城内河面上铺洒开来，街道上寂静无比。

年长者点点头说道：“听懂了，长官。”

“你们在干什么？”其中一个士兵好声问道。

“长官，我们在商量些私事。”其中的那位年长者说道。

“到底多少钱？”倚靠在大树上的年轻男子缓缓立起了身子，干巴巴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不不，怎么可能呢，两位长官？”年长者盈盈笑道。

“不是的话就赶紧滚进屋里，喝酒玩女人都随便，别让我再在外边看到你们了！还有，这是命令，懂不懂？”

“六百莫索（希斯王国货币单位）。”

“比预期要少了四百。”任何人都能从年轻男子的声音中听出些许不满。

“告诉你，佣兵公会那边也是这个数，如果不满意，你可以去找索默尔爵士去说理，他负责酬金分配，而我只听凭吩咐。”年长者理直气壮地说道，“好了，我只给你半分钟时间做决定，不愿意我马上就走，钱我自然也会一并带走。”

“最近城里不太平，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另一个士兵紧接着呵斥道，“像你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该不会是贼吧？”

接着他转向众人点点头，给了个迟来的回应：“算是吧！”

“这次酬金有多少钱？”人群中有人提问，这也是酒馆里大多数人最关心的话题。

年轻人竖起了大小拇指。

“六十莫索？”有人迅速反应道。

“笨蛋！六十块钱还不够这儿尽情消费一晚，你是觉得阿莱克斯是个蠢货呢，还是有多看不起罗斯巴·杰拉德呢？”另有一人鄙视地对着前者大喊道，然后转向年轻人，“阿莱克斯！和大伙说说！”

其余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年轻人见状，笑着摊摊手。

“安静！”胖子塞姆这回充当起了意见领袖的角色，让大伙肃静下来。

年轻男子只得娓娓道来……

※※※※※※

落日余晖洒落在荒凉破败的墓园之上，黑衣年轻人骑马朝墓园行来，他从布尔比镇里过来，花了几个银币从镇上酒馆老板那获知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的生平，又用剑威胁镇上游荡的地痞流氓，得知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死后被埋葬在小镇边上的墓园。

守墓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年轻人身上的长剑，他并不想惹上麻烦，指了指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墓碑的位置。

年轻人见守墓人看起来就像个老实人，起码有个五十多岁，朝他扔了两个银币，笑着说道：“就几个问题，豪尔赫·特鲁埃尔有几个儿子？”

“两个……不对，如果把那个私生子算上的话，一共三个。”

“那我想先听听那个私生子的故事。”

守墓人是个识趣的人，何况自己也收了钱，他说道：“镇里人管那孩子叫小阿维拉，他是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酒后乱性后与婢女所生的私生子，由于出身的原因，他没有继承特鲁埃尔爵士财产的可能，也被禁止使用特鲁埃尔这个家族姓氏。小阿维拉从小和婢女母亲相依为命，他晚上住在臭气熏天的牛棚里，白天还要顶着风雨烈日下地干农活，生活异常的困苦，但是在他八岁的一天，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允许小阿维拉使用自己的姓氏，阿维拉成了阿维拉·特鲁埃尔，日子也明显好过太多了，他至少被允许上桌和特鲁埃尔爵士共进晚餐，还可以睡在干净宽敞的房间。”

年轻人倚靠在一棵老树上，饶有兴致地听着故事。

守墓人接着说：“半年后，一笔交易在暗地里达成，阿维拉·特鲁埃尔被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送给了康庞堡领主蒂涅·芒德埃伯爵，而豪尔赫·特鲁埃尔爵士因此从老领主手中换取了一大块耕田和几小箱财宝。芒德埃伯爵长年无子，他拜访过当地所有的医生，连巫医都找过了，都毫无作用，但他执意把责任归咎于他的妻子，他休一个再娶一个，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但是妻子们还是无法怀上他的孩子。”

“你是指蒂涅·芒德埃是个‘无籽西瓜’咯？”年轻人猜测道。

“虽然难听了点，但是传闻就是这样。”守墓人点点头，“蒂涅·芒德埃伯爵不想自己死后城堡和财产落入他那些贪婪无比又冷酷无情的远房亲戚手里，他宁可将继续权留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小阿维拉，不对，那时候他已经改名换姓。”

“改成了什么？”

“罗斯巴·芒德埃。”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十年前的一天，芒德埃夫人突然怀孕，芒德埃伯爵老来得子，当然极为高兴，但冷静下来后发觉事有猫腻，他偷偷前往乌尔姆城拜访名医，结果依然证明他还是无法生育。他断定妻子偷腥与外人有染，然后怀上了野种。”

年轻人猜到了些什么，问道：“芒德埃夫人怀上的孩子是小阿维拉，不对，罗斯巴·芒德埃的？”

“是的。”

“真是狗血……”

守墓人继续说道：“谁知道被捉奸在床的竟然是自己的养子，这可气坏了伯爵。他大骂罗斯巴·芒德埃是野种，扬言将这对奸夫**施以严刑，要么绑入河中淹死，要么捆在树上烧死。谁知当晚罗斯巴·芒德埃就伙同芒德埃夫人谋害了伯爵，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两人杀害伯爵的事被当时在门外看个正着的侍女告发，芒德埃夫人被吊死在城堡外，罗斯巴·芒德埃出逃在外，至今不知所踪。”

年轻人望着豪尔赫·特鲁埃尔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的墓地，不禁问道：“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呢？”

“一个死得比爵士还早，另一个疯了。”守墓人叹息道。

“那么你还知道小阿维拉生母的下落吗？”

守墓人停顿了会，随后说道：“跟我来。”

守墓人领着年轻人来到了极不显眼的墓园一隅，他说：“这是她的墓地。”

覆满苔藓的矮小石碑前横放着一捆百合花，花瓣被风吹得到处都是，年轻人随手捡起一片用手指捏了捏。还很新鲜，他心想道。

“有人来过？”

“刚走没多久，骑马走得匆忙，应该是往小镇北边去了，而且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人准时来到这里奉上鲜花。”

“是同一个人？”

“我不清楚，他身上和你一样佩戴着武器，我不敢靠近看。”守墓人憨憨一笑道。

这时，年轻人蹲下身子，他眼睛一亮，从岩石墓碑上，他看到了她的名字——薇丝·杰拉德。

次日清晨，大道空旷寂寥，雾气尚未完全消散。

黑衣人骑着棕色马驹踽踽独行至一家旅店门口，店门旁的牌子上写着莫斯甘旅店。他干净利落地跳下坐骑，马驹喷了喷鼻息，然后跺起了马蹄。

他将缰绳算在旅店旁的简易马棚里，捞了一把草料往马嘴里送。

应该就是这了，黑衣人心想，莫斯甘旅店位于帕瓦村村北三里地外，是方圆数十里地内唯一一个只要拿得出钱就可以驻足歇脚、享用一日三餐的地儿。

店主是个肥胖的老男人，两颊和下颚的肥肉耷拉下来，没过了脖子，他漫不经心地嚼着烟叶子，冷冷地瞟了一眼黑衣人和他肩后背着的一把长剑。

黑衣人卸下兜帽，露出略显疲惫的年轻脸庞，沉声问道：“有空余客房吗？”

店主依然用不屑的目光瞧着眼前这个黑衣年轻人，说道：“抱歉，没有多余客房了。”

“生意这么好？”年轻人环视四周，打趣道。

“少说些无聊的闲话，外乡人。”

“我来自乌尔姆城，怎么也算不上外乡人吧？”年轻人将小臂摆在柜台面上，反问道。

“你的口音出卖了你，年轻人，还有你背着的剑……”店主指了指他肩膀，说道，“看起来怎么都不是个善茬。”

年轻人耸耸肩道：“世道这么乱，有把防身用的兵器总没错吧？”

“我再说一遍，这儿没有空余的客房，我也不欢迎你来这里入住。”店主将嘴里嚼了一半的烟叶往地上随口一吐，扬声道。

“放轻松，老板，至少先让我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诸神保佑，这方圆几十里地，也就这宝地能歇歇脚了。”年轻人笑道，“我保证，吃完东西就走得远远的，假如接下来还没有客房腾出来的话……”

话一说完，“哐当”声响，他往柜台上丢了一袋子钱。

店主眼神中的警惕随之稍有消散。

“该怎么称呼？”

“雅梅斯，附近人都这么喊。”

“阿莱克斯。”

“好了，阿莱克斯，那就先给你来点吃的？”店主点点头，然后问道。

“再好不过了，雅梅斯老板。”

“那就给你来份杏仁派，加些熟土豆。相比于正餐，我们这早餐都这样，厨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店主友好地给年轻人普及旅店的规矩。

“入乡随俗，有什么就吃什么。”年轻人把脸凑上来轻声询问道，“雅梅斯老板，我都赶好几天路了，就算我不累，我外面系着的马也得好好休息一番，她今早明显有情绪了……我想说，真就没有空余的客房了？”

店主依旧坚定地摇摇头。

“真的吗？我可以支付双倍的房钱，或许三倍也可以商量，我保证。”年轻人指了指台面上的钱说道。

“抱歉，我没可能撒谎，昨天来了一伙人，把剩余三间客房给全包下了。”店主摊手说道，他看起来确实不像在欺骗年轻人。

“唔……”年轻人咧咧嘴，“要不我找他们私下聊聊？”

“就此打住吧，年轻人，你绝对不应该有这个危险的想法。”店主小声说道。

“怎么，难道王国的律法不允许人与人之间进行协商吗？”

“相信我，他们绝对不好惹。”店主继续小声说道，“我只能提醒这么多了。”

“那就……先来点吃的，咱们事先说好的，越快越好！”年轻人掸了掸斗篷上的风霜雨露，眼下的旅店内没有多少人，他找了张小桌坐了下来。

胖子继续说道：“听说今晨你们一伙人在帕瓦村郊围捕了在乌尔姆大区横行多年的大盗罗斯巴·杰拉德，我没说错吧？”

年轻男子先是不置可否，他穿过酒气熏天的众人，在吧台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熟练解开胸口的皮革带，将背后的长剑取下，平放在胸前的平台上，然后抬头望向正在吧台内清洗酒杯的老板，打了个响指说道：“吉拉诺，还是照旧。”

年轻男子甩手一把夺过钱袋，径直朝桥对岸走去。

他沿着冰冷的砾石小路朝城门方向行去，突然停在了一个名叫甘露的酒馆大门口，酒馆内隐约渗透出来的声响显然吸引住了他，年轻人就这样轻车熟路地朝酒馆大门走去。

维洛尼亚大陆历1002年10月秋，乌尔姆城。

推开大门，一股热烈的声浪伴随着屋内光亮扑面涌来，屋内人声鼎沸，年轻男子的大致相貌这才自黑暗中透露出来：棕黑色的乱发显然长久未经打理过，脸庞饱经风霜，皮肤略显粗糙且有几道尚未痊愈的轻微疤痕，两腮胡渣丛生，让这个估摸着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显得过于成熟。

“哟，阿莱克斯，好久不见！”有个脸庞肥腻、油光满面的胖子坐在其中一张桌旁，对他高喊道。胖子显然非常认识这个年轻人，随后众人开始一一和年轻人打起来招呼。

“哟，胖塞姆！还有，各位！”年轻人大声回了一句。

路过的巡逻士兵大概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们先是用火把朝那边比划了几下，那两人依旧不断地在说些什么，两个领头的士兵从队伍中脱离而出，走向河岸边。

他们把火把举向上方，火光在这两人脸庞上舞动，照亮了他们的脸部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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