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你手下那几个家丁所用的火铳，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

徐渭的金大腿胡宗宪很快就要倒霉了，不是因为胡宗宪功高盖主，而是因为胡宗宪也傍了大腿，而且傍的还是奸相严嵩的大腿。

胡宗宪喜欢银子，在江浙一代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也就罢了，在这个时代，哪个总督不是腰缠万贯。只是，胡宗宪被打上了严嵩的标签之后，严嵩被扳倒，他也必定会跟着倒霉。

不过，根据陈祎根据当下境况做出的推测:眼下应该是徐渭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

戚继光白了陈祎一眼:“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封赏完之后，陈祎被戚继光单独留了下来。

“明心，你原本应该不是军户吧？”

陈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看戚继光一旁的副将。

“哦……”戚继光点了点头，“你和一众家丁使用的武器，好像也不是军中制式？”

听到戚继光这么问，陈祎才知道戏肉来了。可陈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承认，只是“腼腆”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大帅，你也知道，百户所配发的武器，缺乏保养……”

“他是我儿安国。”

“哦，”陈祎松了口气，“实不相瞒，家丁所用火铳，皆是自家作坊打造。”

戚继光听到火铳是陈祎自己打造的，微微有些吃惊，惊讶中还带着一丝别的东西。

陈祎见戚继光面色轻松，不像是问责，笑着点了点头:“大人明鉴，使了点银子，才混了个军户！”

“明心，这就是你嘴里的小作坊？”

戚继光可是被陈家火器作坊的规模吓了一跳:能生产火铳也就罢了，可还能铸造后膛炮就不能用“小作坊”来形容了，大明朝能生产火炮的作坊也没几个。

当然，让戚继光感到惊讶的还是陈家火器作坊里所谓的“钢管轧制车间”:红红的钢水浇到池子里，再流出来就变成钢棒了；而钢棒再经过一长串对转的辊子模具，就变成钢管了……

戚继光在陈家造船厂转了三天，才恋恋不舍地带着一群副将离开，回到宁波之后，就利用自己的权利，将陈家划进了军火供应商的范围。

而陈祎，也被踢出了卫所，变成了“自带干粮”的募兵。

虽然变成了预备役，可也把陈祎给高兴坏了:不用世世代代服兵役了。

大明朝的军制，在嘉靖之前，是卫所制，也就是世袭制:军人身份代代相传。

到了嘉靖一朝，鉴于卫所兵员补充困难，朝廷有“开发”了募兵制:军人身份不能世袭，但是允许士兵服役相对自由，可以在战役结束之后退伍。

当然，陈祎服役的性质变了，官衔也跟着变了:从卫所的百户变成了哨官，主演负责新兵的训练。

中年男人三大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可陈祎新官上任没多久，噩耗就降临了:文征明病危。

陈祎赶紧趁着对倭寇战争还未开始了，跟上司告了假。等陈祎赶回苏州，文征明已经气若游丝了。

“明心，老头子已经活得够久了……”

确实，文征明在吴门四家中已经算是长寿的了:吴门四家中成名最久的沈周，活到了八十二，只是，沈周过世时，陈祎还没到呢；而四家中的其他两个，无论是唐寅还是仇英，都只活到五十多岁。

陈祎只能报以苦笑，在缺医少药的年代，病区膏肓，基本上就已经没留了。

“明心，我听十洲说，你文采不错，老夫有一个请求……”

文征明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交代了一番身后事之后，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陈祎就听到了正房传来的哭声……

死亡在所难免，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坦然地面对死亡。

当然，文征明的去世，也意味着一件事:一个时代终结了，一个拥有吴门四家、江南四大才子的时代终结了。

文征明弟子不少，子嗣众多，因此去世之后，文学作品的搜集，根本就不用陈祎插手。

而且陈祎跟文家的一帮人也不熟，因此在葬礼结束之后，就返回了浙江。

回程的路上，陈祎在脑袋里点开了名为《文征明的一生》的大电影。

长寿意味着作品众多，也意味着作品的风格相对也更加成熟。

在吴门四家中，纵然唐寅和仇英的天资卓越，可作品中难免留下了模仿前人的痕迹，而文征明就不同了:漫长的艺术生涯和丰富的人生阅历，足够让文征明将作品中继承自前人的印记抹平……

文征明的绘画师从于同为吴门四家之一的沈周，这一点陈祎是知道的。

只是，让陈祎意外的是，文征明竟然见过《富山春居图》原作，而且还是沈周收藏的。要知道，陈祎在历史的长河里挣扎了那么久，也只在台湾的故宫见过《富山春居图》的残卷。

作为中国山水画的巅峰，文人终极精神追求的代表，《富山春居图》的艺术价值是毋庸置疑的，到了后世，更是因为两半残卷分隔在海峡两岸，而成为了很多人的终极意难平。

陈祎也曾追逐过《富山春居图》，可因为作品的收藏家喜欢秘而不宣失败了。

沈周收藏过《富山春居图》，可在手里也只是捂了一阵子，就被其他人巧取豪夺了:沈周请人在《富山春居图》上题字，可画一进对方的家门，就丢了，而脸皮薄的沈周有不好意思纠缠索要……

“老大，这可是富山春居图呀！”

旁观的陈祎有有点急眼了:这可不是白纸，丢了就丢了！

只是，纵然陈祎着急忙慌，也无济于事，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不过，让陈祎觉得庆幸的是:文征明仔细地研究过《富山春居图》……

有了！

“无妨……”

几天后，戚继光跟着陈祎参观了陈家位于松江造船厂内的火器工坊。

陈祎自然清楚戚继光脸上那一丝惊讶之中混杂的是失望，苦笑道:“大帅，可是在为卫所的火器而担心？”

戚继光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

扬州八怪的家藏书中，对徐渭生平的记载很少。

“大帅，”陈祎嘿嘿一笑，“在下家中作坊虽小，可每月也足以生产几十杆火铳，只是……”

“只是什么？”戚继光顿时来了兴致，面露急色，眼巴巴地看着陈祎。

“大帅，私造火器可是重罪。”

大明朝的党争，很恶心，不问对错，只问出身，而徐渭，也必定会被牵扯其中。

庆功宴之后，大明朝各部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论功行赏。上边根据抢滩登陆时的表现，给陈祎封了个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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