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在前头搬了张锦凳放在床前，又小心翼翼地将苏夏的手从锦被中挪出，露出的那截手腕，又细又白，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

元衡站在屋子中央，瞧着这一幕，才舒缓下去的眉头又重新皱起。

空意大师就这般带着笑意站在元衡的对面，他的脑门距离元衡的剑尖只有不到一指宽的距离。

空意大师念了那句“阿弥陀佛”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这般僵立在原地。

落在元衡的剑身上，顷刻被锋利的剑刃隔开，分为两半掉落在地。

因着进屋的三人脚步都很轻，苏夏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此刻就格外的清晰。

空意大师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站在原地，“苏施主还在等着贫僧。”

元衡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将剑收入剑鞘中，转身道:“进去吧。”

好在青梧识趣，飞快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丝帕盖在苏夏的手腕上。

空意大师微笑颔首，随青梧一道进了屋内，元衡在外间停驻片刻，还是抬步跟了进去。

屋内，苏夏安静地躺在床上，想是方才短暂的清醒了一会儿，现下又睡着了。

做完这一切，青梧才转头对着空意大师恭敬道:“大师，请。”

空意大师微笑颔首，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才坐到锦凳上去，将手指搭在苏夏盖着丝帕的手腕上，开始给她把脉。

青梧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朝空意大师行了一礼，“大师请随我来。”

空意大师摇了摇头，“阿弥陀佛。”

青梧不明白他在打什么哑迷，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却又不敢明着直说。

还是元衡放下手中的白瓷杯，拧着眉头，看向空意大师，直言问道:“说实话，情况如何？”

空意大师道:“王妃此番，乃是晚间受凉，白日又中了暑气所致。”

青梧闻言点点头，道:“随云山上晚间的确有些寒凉，王妃晨起时便已有些不适。”

元衡挑眉，目光转向青梧，道:“既是晨起便发现有不适，为何不早些请人来看？”

青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欲解释，空意大师便接了话茬。

“这倒是怪不得青梧姑娘，今日乃是本寺一年一度的盛会，师兄师弟以及沙弥们大多都去了前面忙着。”

“飞霜小筑距离正殿那边还是稍远了些，又正是晨间忙碌之时，青梧姑娘想必是一时半会没找到人。”空意大师道。

青梧低头沉默着，她知晓自己主子的性子，便没有出声附和。

元衡坐在那里，没有开口。

空意大师有心想让青梧起来，却不好替她说话。

他知道青梧的来历，这毕竟涉及了别人的主仆之事，要如何责罚，他一个外人的确不好开口。

然而佛门弟子，终归保持了那一颗怜悯之心，空意大师想了想，还是开口看向元衡，“贫僧有话要同王爷单独说说。”

此刻，他站着，元衡坐着。

元衡抬头看他一眼，又用余光看了看青梧，半晌，沉声道:“你先下去。”

青梧低低应了声“是”，朝元衡和空意大师分别行了礼，便退下了。

元衡端起那杯白开水又喝了一口，这才淡淡开口，“人走了，不知空意大师有什么话，非要单独说与本王听？”

他刻意在“空意大师”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嘲讽意味显而易见。

空意大师也不恼，反而还笑了下，“贫僧确是有要事需得同王爷相商。”

元衡面色也郑重起来，他和空意大师自幼便相识，自然知道对方不说虚话的性子，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说是要事，那必然是真有要紧的事。

“此处没有别人，你说吧。”元衡道。

空意大师侧头看了床上躺着的那人一眼，元衡微微皱眉，不假思索道:“她睡得很沉。”

言下之意是，苏夏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沉，不必担心她会偷听到什么。

空意大师和元衡相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却愣了愣。

“王爷误会了，贫僧要说的事，正与王妃有关。”空意大师道。

元衡也是一愣，刚才那句话，他的确是顺嘴说出，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其中的不妥之处。

元衡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问道:“王妃……有何不妥？”

空意大师摇了摇头，道:“王妃的确不妥，不过不是对王爷，而是对她自己。”

“哦？”元衡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王妃的身体先天便患有不足之症，且积年羸弱，这副身体的寿命，恐怕不足三年。”空意大师缓缓道。

元衡心中巨震，眸光不由自主地便飘向床那侧。

床上的美人此刻正安静躺着，一动也不动，呼吸略微粗重了些，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不足三年么。

元衡偏过头，将目光移回空意大师身上，蹙眉道:“可本王怎么瞧着，王妃身体不弱，精神也极好，怎么会突然如此？”

“阿弥陀佛。”空意大师双手合十，缓缓道:“王爷所看到的，不过表象而已。”

表象？

元衡心中嗤笑一声，“王妃每日晨起时，都要在院中练上一套奇怪的拳法，一拳一式并非完全没有力道。”

半晌过后，他将手指从苏夏手腕上移开，站起身来。

青梧飞快抬头看他，问道:“王妃如何了？”

元衡坐在桌前，这里无茶，他只好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一口后便放下了。

青梧则站在床边，虽然面无表情，但仍可以看出一丝淡淡的紧张。

元衡停止了舞剑，原本因他剑气飘扬在空中的红叶此刻都打着旋儿地飘落下来。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

空意大师把着脉，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认真和凝重。

他皱着眉头，闭上眼沉思了半晌。

青梧面无表情，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她淡定地上前，在元衡身边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主子。”

元衡没看她，只盯着对面的空意大师，剑尖直指，分毫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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