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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入V三合一

  • 作者:唐沅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9-16 21:08:35
  • 字数:27162字

东倒西歪,太容易坠马了。

白念不听,踩着马镫的脚一使劲,企图站起身来。

像陈正端这样风雨月的老手,图欢愉都来不及,想来也不会备着解药,他抱着白念快步出府,瞧她这幅难受劲儿,不吹些凉风,怕是遭受不住。

祁荀来时,骑了乔元均的马。

“下三滥的手段。”

“你坐好成不成?”

也亏得白念垂着脑袋,亦或是往祁荀身上蹭,众人这才没瞧见她通红的面容。

祁荀的手圈在她身前,没少被她揩油。

祁荀眉心一跳,腾出手来圈住她的腰身,手掌翻转间,白念转了身子,整个人舒舒服服地赖在祁荀的怀里。

她转了转身子,别扭地搂住男人紧劲的腰身。

只是这个姿势有些不适,她歪歪扭扭地,努力想转过身去。

凉凉的春风钻入宽大的衣袖,小臂的温度缓缓褪去,白念尝到了甜头,开始扒拉自己的衣领。

衣领微敞,蝤蛴颈项连着起伏的胸口,露出一片旖旎的雪白。

情欲浓时,她的手攀上祁荀的衣带,缓缓探入。

“阿寻,我难受呀。”

活这么大,这是还他头一回伺候别人。

腕间逐渐泛酸,原来摇扇子也是个体力活。他换只手继续,没摇几下,榻上的姑娘又开始折腾。

“阿寻,我渴。”

祁荀倒了水,扶她坐起。

小姑娘睁着雾气蒙蒙的眸子,原先就樱红的双唇,此时更是红得显眼。

喝了水,榻上的人儿稍安分了,祁荀的心里陡然生出几丝烦闷。

旁人瞧不出来,可他自己却不得不承认,白念过来蹭他时,他非但不想躲,竟还莫名其妙地给她贴。

“活见鬼了。”祁荀闷闷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又将屋内的窗子推开。

这是春日吗?怎比炎炎夏日还要燥热?

他何时有那等劣根性了。

路过客栈的乔元均正巧瞥见这幕,他三两步小跑着上楼。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永宁,祁荀丢下他也便算了,竟还将他马儿一块儿骑走了。

实在不够义气。

屋门被推开,乔元均正想替自己说些公道话,却见屋内躺着一身衣衫不整的娇美人。

视线逐渐左移,大开的楹窗前,祁小侯爷正扯着衣领,脖颈处蹭着晕染的脂红。

屋内弥漫着旖旎香艳的氛围。

乔元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退出去还是上前打听。

这太稀奇了。

绥阳谁人不知祁荀不沾女色,他若当真有那些癖好,巴结讨好他的人还愁没东西送吗。

他今日匆匆作别时,乔元均还以为有甚么要紧事,到头来仅是为了躺在榻上的小姑娘?

祁荀抬眸,瞥见乔元均的神情的,低声骂了句:“滚出去。”

乔元均碰了碰鼻子,还是识趣地掩门。

此时,客栈外,熙来攘往,沸反盈天。

整齐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落入耳里。

祁荀负手在窗前,瞥了一眼呼吸匀称、睡得正熟的白念,他蒙了层黑面纱,而后翻身跳窗,不偏不倚地站在队列为首者的身前。

正巧乔元均从客栈出来,乍一瞧见祁荀,吓了一跳,不要命地脱口而出:“这么快?完事了?”

祁荀没功夫搭理他,对上为首者怒火滔天的眼神后,率先开口问道:“阁下便是永宁的判司?”

陈柏升正在气头上。

他一回府便听门房焦急来报,说是有人闯了陈家府邸,还失手砸了陈正端的脑袋。

陈正端虽不成气候,说到底也是他的长子。公然上陈府寻衅生事,多半是不给判司的脸面。

“拿下。”

他怒呵一声,身后的持兵器的队列便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街上有不少瞧热闹的人,他们远远地站在两侧,谁也不想成为遭殃的池鱼。

“比吗?”乔元均瞥了一眼祁荀,他们幼时比这拼那的,没少闯祸,免不了长辈责罚。

只那时,宁远将军尚在人世,出了事,他们就跑到将军府避祸。碍于父辈之间深厚交情,再加上将军府小小姐惯能讨人欢心。

只需她开口,小臂一伸,那些叔伯便笑得合不拢嘴,抱着她好一顿宠爱,哪还有甚么苛责的话。

兴许是记起幼时的事,祁荀心情大好,他破天荒弯了眉眼,冲乔元均抬了抬下巴:“别输得太惨。”

这些巡卫虽有些本事,同自幼习武的人相比,仍是处于下风。

半柱香过后,乔元均和祁荀身后各躺十五人。原先是互相诋过,输赢不论的,奈何祁荀手里还掐着陈柏升的脖颈。

乔元均耸肩,认了。

陈柏升瞪圆了眼:“你们好大的胆子。”

竟将他当作比试的筹码。

祁荀将陈柏升推给乔元均,回身瞧了一眼窗子半阖的屋子:“教李刺史亲审吧。回头给我个结果。”

乔元均正要推却,他好歹也是少府折冲都卫,朝廷正四品官员,这是来永宁给他当跑腿来了?

“输不起?”

乔元均咬牙应下:“怎么会呢。”

客栈二层,白念被喧闹声吵醒。

她头疼地揉着眉心,愣坐了好一会儿,直至楼下声响渐轻,她才逐渐清醒过来。

环视四周,屋内整洁空荡,不像是扶安院,反倒是外边客居的客栈。

方才的荒唐事登时涌上脑海。

她面若桃腮,垂眸去瞧自己的衣领。

衣领松散,显然是她自己扒拉开的。

白念咬了咬下唇,她那丢人现眼的模样不会全被阿寻瞧去了吧。

趁着屋内没人,白念蹑手蹑脚地爬下床榻。

屋门被她推开一条缝隙,卷翘的睫毛在门扉上扑扇了几下,发现外边儿没甚么人,这才松了口气,推开屋门。

白念晓得,阿寻是个心细的。他将自己安置此处,定是怕她顶着那副模样回府,惹出许多小话。

然而,感激归感激,羞赧归羞赧。

不知者无畏,可她翻了几页画本子,隐约懂了些男女欢爱。

这么一来,方才自己的行径便像是放浪的登徒子,阿寻是不是吓坏了?

白念将阿寻从庆春院买回时,当真没甚么非分之想,今日出了此事,她便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正想着,楼道处缓缓出现一个身影。

白念瞧见后,慌忙往回折,阖上门后,整个人往床榻上一瘫。

装死。

祁荀远远瞧见她慌张的背影,也没戳穿。

他想着姑娘家面薄,又被人下了药,只要白念不提,他也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权当从未发生。

陈家府邸。

陈柏升额头贴着地面,下塌的腰背显而易见地颤抖着。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座上这位是折冲都尉,乔元均。

白府当差那位,则是西梁战功累累的祁小侯爷。

若早些知晓此事,便是借他十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街上胡乱叫嚣。

他现在后悔极了。

碰上旁的京官尚还有转圜的余地,偏那祁荀,素来是个不近人情的。

“想来事情的经过你也有所耳闻,废陈正端一只手已是手下留情了,他却是个不知足的。”

陈柏升擦着冷汗,连连点头。

“是我平日疏于管教,才教那逆子冲撞了二位大人。还望大人饶命,小的必定严加苛责,再不让他做出越矩之事。”

话落,屋外传来陈正端的叫骂。

乔元均把玩着手里的杯盏,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一句句落入他的耳里。

不来永宁还不知道,祁荀这一遭不仅纡尊隐身白府,性情似乎也变了些。

毕竟从小到大,那人除了在将军府的小小姐面前露过笑意,还从未有对姑娘上心的时候。

约是过了一个时辰,永宁刺史李裕撩着衣袍,紧赶慢赶地小跑进来。

他一听闻永宁来了贵人,顾不上手里的活,生怕将人怠慢了。

来时瞧见堂前的场面,李裕猜了个大概。

这位贵人怕是兴师问罪来的。

见人都来齐了,乔元均才搁下杯盏。

“且不论陈正端恶劣行径,我问你,永宁那些个胡庸人是打哪来的?”

他来永宁前,祁荀特地差丛昱送来了书信。书信里交代的事,唯有提起胡勇时多费了些笔墨。

胡庸人赶在朝觐前率先落脚永宁,不出意外,定是另有筹谋。

方才在长街,比试也不过是个说头。乔元均是懂祁荀的,二人无需过多言语,可谓是一拍即合。

唯有闹出些声响,才能将凑热闹的人聚在一块。

乔元均事先安插了眼线,人群中谁行为诡异,眼神互通,皆能从高处瞧得一清二楚。

这些胡庸人的行踪算是跟住了,能否探出风声,还需再等。

西梁处于多事之秋,一有风吹草动,绥阳那厢便牵挂的紧。

圣上瞧见祁荀的书信,二话不说,立马分拨出几个训练过硬的暗卫。

可永宁这厢呢,瞧李裕呆头呆脑的茫然样,显然是个不知情的。

乔元均总算知晓祁荀为何这般生气。他腾然起身,眼神直对李裕:“李大人平日里忙些甚么?是不是要等出了事,再向圣上请罪?这么多的胡庸的人,手里没有通关文牒,是如何进入西梁,又如何进入永宁的?”

一声声责问劈头盖脸的落下来,李裕擦着汗,知晓自己失职,也不敢狡辩。

诚然,胡庸人出入西梁,需得关戍核验文牒。关戍放行,便没有其他州县甚么问题了。

可近几年,圣上一再强调,除了关戍严格把控外,百姓出入城,人口流动,皆要登记在册,查看文书。

然这胡庸人出入永宁,册子上竟没留下任何痕迹。

乔元均面色肃然,绝不是小事:“关戍的问题,圣上已下旨彻查,只永宁这边,往轻了说,是受贿贪污,互通有无。往重了说,就成投敌叛国了。”

李裕被他的重话吓得不轻,他抚着胸口,一颗心就差跳至嗓子眼了。

“乔大人,这些事都是陈柏升一把手料理,本官委实不清楚。但是,此事确是本官失职,我回去后定会好好反省,将陈柏升经手的事一一明查了。”

话说的急,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地上砸。

烂摊子复又落到陈柏升头上。

乔元均挪眼看他。

这事确实是从陈家府邸传出来的,丛昱夜探陈府时,恰巧听到的。

李裕可能不清楚此事,陈柏升却是明知故犯。

“我...我确实知道些。”他自知瞒不住,只好和盘托出:“确实是收了些好处,没有细查,这才教他们有了可趁之机。但是大人明查,小的当真没料及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他们是躲仇家追杀前来避难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柏升彻底慌神,瘫坐在地面。

“李大人怎么看,这人毕竟是在你手下当差的。”

言下之意便是给了他将功折罪的机会

李裕会意,动作利索,立马将涉事之人一一收押。

“至于我同小侯爷的身份,出了这间屋子,别再教其他人知晓。”

白念装睡,一装还当真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祁荀不在屋内。

呆在一旁伺候的,是流音。

陈正端并未将流音如何,只找了间屋子将她关了起来。

瞧见白念转醒,她贴心地浸了帨巾,给她擦脸。

“小姐。您总算醒了。”

白念四下张望一番,确认屋内再无第三人,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阿寻呢?”

流音绞干帨巾,对阿寻一顿夸赞:“这回多亏了阿寻,他先是救了小姐,转而又托人将我也救了出来,先前总觉得他性子沉闷,不曾想竟是个有胆识的。听闻陈正端的脑袋上好大一窟窿,鲜血汩汩地流。是阿寻下的手吧,也真够狠的。”

听了流音的话,白念又想起陈正端满头血污的模样。她小脸煞白,接过流音手里的帨巾后,重重地擦着自己的手背。

直至手背泛红,心里的恶心劲儿才堪堪压制了下去。

“那阿寻呢?他伤了人,府衙会不会将他怎样?”

陈家势大,得罪了陈家,别想有好果子吃。

阿寻才来永宁,哪懂这些。

说着,她双脚下榻,急着寻人。

流音将她摁回榻上:“小姐别急。阿寻只是去府衙回话了,他走前还说,绥阳来了位贵人,官做得不小呢。他一到永宁,便着手陈家的事,眼下陈家上下已全被羁押细查了。这不,陈府外头,还聚着不少瞧热闹的人。要我说,这陈家父子坏事做尽,早该遭报应了。”

“贵人?”白念呢喃着。

这位贵人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七弯街的某处院落。

乔元均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他闷了一口热茶,抬眼去瞧坐在一旁的祁荀。

祁荀慢条斯理地拂茶盖,动作柔和,与方才大打出手的模样大相径庭。

乔元均憋不住疑惑,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可撇下正事,眼巴巴地守着一姑娘,怎么瞧都不像是祁荀的秉性。

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今夜,吃酒吗?”

祁荀抿茶的动作一顿,对上乔元均别有深意的眼神,大约猜到他口中的吃酒是为何意。

屋内静了一瞬,乔元均正想着如何打圆场将此事翻篇,却听祁荀突然回道:“去。”

到嘴的话咽入肚腹,乔元均啧了一声,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年不见,祁荀到底也是栽在温柔乡里了。

夜里,朗月高悬,薄薄的云雾似是姑娘身上的柔纱,轻遮着醉生梦死的香艳。

清冷的月光铺在酒肆花楼林立的朱弦巷,朱弦巷内笙歌乐舞,欢愉声通宵达旦。

祁荀换了身稀松平常的长衫,同乔元均一起去了庆春院对面的旖香阁。

“主子。”丛昱跟在后边,瞧见浓妆艳抹的妈妈后,不由地小声提醒:“不是去喝酒吗?酒楼还在前边呢。”

祁荀默不作声,反倒是乔元均,他拍了拍丛昱的肩:“酒哪里不能喝?你家主子好不容易开窍,你就莫要再说煞风景的话了。”

丛昱垂下脑袋,乖觉跟上。

旖香阁内,鬓影衣香。

昏黄的暖烛烘出温香缱绻的氛围。

旖香阁的姑娘都是拔尖的,无论是嗓音身段,一举一动,尽能让人双眼一阖,坠入绵软的温柔乡去。

乔元均给足银两,要了间雅座。

揽客的妈妈玲珑剔透,独具慧眼,手里的银锭子沉甸甸的,一瞧就是出手阔绰的主顾。

她领着二人到了雅座,不出一会儿,又领着四位绰约多姿的姑娘推门进来。

祁荀破天荒地抬眼,眼神扫过四位姑娘,为瞧得仔细些,他还特低招手示意。

其中两位相视一笑,跪坐在祁荀左右。

祁荀以扇柄挑起姑娘的下颌,皱眉瞧了一会,缓缓凑近。

那姑娘显然是没伺候过这般好看的男子,眼瞧着高挺的鼻梁逼近,呼吸不可避免的滞了一瞬。

正当她阖眼去攀祁荀的脖颈时,扇柄突然挡住了姑娘的手腕。

“出去。”

疏冷的声音从喉间蹦出,姑娘怔愣了一会。

她的姿色摆在旖香阁也算是上乘,揽客两年,还从未惹人嫌烦,更遑论是被主顾赶出屋子。

这若教平日里妒忌她的姐妹瞧见,还不知如何讥讽她。

“不知奴家何处惹公子不快。”

蜜甜的嗓音,任谁听了,都不免心软。

偏祁荀觉得矫揉做作。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莺莺啼哭的姑娘,心里陡生烦闷,好不容易攒着的耐心,一下全无。

“我说,出去。”

姑娘红了眼眶,眸子蓄泪,很是招人疼。

乔元均也瞧不下去,开口缓和道:“你怎么了?白日见你浑身燥气,还以为开了窍,动了凡心,会疼人了,懂怜香惜玉了。现在又来这么一出,又犯病了是不是?”

这话也就乔元均敢说。

站在外边的丛昱听了,冷汗直流。

不提白日里的事也便罢了。

一提,祁荀还真觉得自己有病。

乔元均也是知道的,祁荀素来不近女色,一瞧见姑娘家娇滴滴哭啼啼的模样便觉心烦。

绥阳巴结讨好祁荀的官商不在少数,宣平侯府钱权不缺,故而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往他跟前塞人。

这些人环肥燕瘦,惯知如何蛊惑人心。可她们都没得逞。

祁小侯爷,压根不是个懂风月的人,也不是个贪欢愉的。

往先这十几年,祁荀都是这般过来的,对于情欲之事,从不沾染。偏到了白念这儿,甚么原则,甚么底线,好像统统不作数。

白日里,小姑娘衣襟微敞,露出酥白的雪肌时,他浑身燥热,仿佛被下药的不是白念,而是他自己。

是以这几日,他几乎陷入自我怀疑,难不成是到了婚娶的年纪,这人的性子也就变了?

今夜他特地随乔元均来了旖香阁,旖香阁的姑娘柔骨花容,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可避免的为之倾倒。

可祁荀没有。

到旖香阁一试,方才知晓,他的秉性压根没变。就算同姑娘不过三寸距离,就算清楚感知到姑娘的鼻息,他仍旧不动声色,没半点反应。

祁荀闷闷地喝了盏酒。

难不成当真是因人而异?

乔元均从未见他心生烦闷的时候,今日属实有些异常。

他屏退了四朵芙蓉,肃着神情问道:“怎么了?这可不像你。”

祁荀搁下酒盏,双手撑地,整个人后仰。乔元均说得没错,这可不像他。

他来永宁,是带着目的的。

永宁鱼龙混杂,密探遍布,较之天子脚下的绥阳,许多事情更易于打探。

偷查宁远将军的案子是为其一,还有一桩事,也是他迟迟不肯回应郓的原因。

乔元均突然想起甚么,坐直了身子问道:“难不成真如老侯爷所说,你在查十二年前的案子?”

祁荀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尾微眯:“他何时这般懂我了?”

没有否认。

乔元均蓦地瞪圆了眼,他敛起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正儿八经地说道:“眼下圣上欣赏你,器重你,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触及根本,但凡你是开口要的东西,他何曾不给你脸面?若你执意去查十二年的前,稍不有慎,你这五年刀枪火海里拼攒下来的殊荣,都会毁于一旦。”

十二年过去了。

文臣当道,党争不断。大家都快忘了宁远的将军事。

他犯不着,也没必要,拿自己殊死拼来的盛誉去换。

兴许是同旁人争执惯了,没了火气。

今夜的祁荀出奇冷静:“那他合该被人冤陷,死于非命吗?你我皆是跟着他长成的,亦师也如父,当知道依照他的本事,压根不会从马上摔落下来。”

乔元均默然。

他何尝不知。

就连十二年前的大火,也烧得离奇。

“所以,你便借着圣上除奸佞暗卫的懿旨,在永宁落脚?”

乔元均深吸了口气,还未等祁荀开口,便气忿然质问道:“那你怎么不同我说呢?是觉着我不可信,还是觉着我会阻拦你?”

祁荀掀了掀眼,仿佛在说:你方才的反应,不正有阻拦的意思吗?

乔元均无从辩解,他确实担忧祁荀的安危。

可宁远将军的事,也是压在他心口的重石。

此次圣上拨发暗卫,原先是不需他亲来。他请旨来永宁,正是想将有些事弄个清楚。

他碰了碰鼻子:“不能甚么都你独揽功吧,往后见到我们的小阿音,她又该不同我亲近了。”

音音,便是宁家小姐的小字。

一提这个名字,祁荀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柔和。

“我此次来永宁,还有一事。你还记得当年在将军府当差的高嬷嬷吗?”

乔元均回想了一瞬,还真有。

“她有甚么问题吗?”

“大火过后,将军府死伤惨重,但无论死活,都能与登记在册的名字一一对上。唯有原先在府里当差的高嬷嬷不见了踪影。”

乔元均反应极快,知晓祁荀话里的意思。

他眼底的欣喜不加掩饰:“你觉得是她抱走了音音?那她现在何处?”

祁荀的手指敲着桌面,一下下的,成心教乔元均着急。

“总不能在永宁吧?”

话音甫落,祁荀可算是正眼瞧他了。

“猜得久了些,但也不算笨。”

当年,将军府大火,高嬷嬷无故没了踪影。起火那日,城防疏漏,查得不严。据那日守城之人说,灭火队赶去灭火时,曾遇到一梳妇人髻的婢子,那婢子抱着三岁大小的姑娘,匆忙出了城。

问起二人样貌,只以为是受大火牵连的良民,是以未及认清。

往后一段时日,这样一大一小的身影陡然消失,唯有前段时日,一老妪在永宁拆卖了几颗玉珠,这玉珠显然是从某件头面上拆卸下来的。

辗转多个当铺,拼拼凑凑,才勉强认出那是将军夫人生前的遗物。

可惜,这老妪头戴帷帽,行事严谨,至今还未找着她的住处。

乔元均面露笑意:“有了头绪,接下来的事便交与我吧。我这回带来的暗卫,都是细细挑选的,极擅打探消息。查胡庸一事之余,我着他们四处打探下。”

他长吁了一口气,双眼也因嘴里的小阿音逐渐明亮起来:“音音若是长在我们身侧,如今也该到了及笄的年纪。她从小便生得好看,求亲之人应会踏断门槛吧。”

说着,他又拍了拍脑袋:“瞧瞧我都说了甚么,音音同你是有婚事的,都轮不到我,哪轮得到他们?”

祁荀饮了盏酒,眼底灰暗不明。

好端端地在说音音,他想白念做甚?

扶安院内,白念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

兴许是白日里的事挥散不去,她一会儿想起陈正端肮脏的手心,一会儿又想起阿寻结实的胸腹。

说起阿寻,白念的小脸红了又红。

彼时虽被下了药,可手里的触感依旧清晰。

她扯了扯小被,遮住大半张脸,一双乌黑的杏眸滴溜地转着。

眨了半会,毫无睡意,便将床幔敛至金钩。

屋外月色如水,格扇的纹路映在桌案上,正如青鸾河上粼粼水波。

水波掠过画册,白念迟疑片刻,到底没压下好奇,光着小脚跑了过去。

夜风从半阂的窗子缕缕钻出,她穿着单薄的寝衣,披着斗篷,坐在桌案前。

烛火幽幽地燃着,照在香艳露骨的秘戏图上,白念半眯着眼,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状态。

可这册子容易上瘾,她瞧着瞧着便忘了时辰。

祁荀回府时,正巧路过扶安院。

扶安院的主屋,光影绰绰,偶发出一些声响。

他瞥了一眼,快步走开。

左右他是得回应郓的,白家不过是他暂避锋芒的住处。

萍水相逢,缘薄分浅,既如此,有些事,是轮不到他上心的。

翌日清晨,府衙传来陈家撤职抄家的消息。

听闻陈柏升在位时,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所敛金银钱财不尽其数。其长子陈正端,巧取豪夺,伤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消息一出,永宁百姓抚掌称快,他们早受够陈家的管辖,只因手里无甚权势,皆不敢出声讨伐。

眼下有人替他们出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白念听此消息时,正对镜梳发。

她倒是才知晓陈家的罪数,心里暗自感叹自己还算幸运。若昨日没有阿寻冒死相救,没有贵人相助...

白念梳发的手一顿,她甚至不敢往后想。

流音握了握白念的手:“小姐还在为昨日的事担惊受怕?”

白念也不隐瞒,点点头:“你可知阿寻昨日何时回来的?衙役可有为难他?”

祁荀昨日回府时,流音已歇下,没等着。唯有今晨起来时,碰过一面。

“想来是没甚么问题的。小姐今日去鬆雁塔祈福,可要带上阿寻?”

提及阿寻,白念小脸一红。

流音不知后来的事,自然也不知她被下药后出了哪些荒唐行径。

一想起男人触感极佳的身子,好闻的香气,白念的挂着耳铛的耳垂红成一粒小石榴。

“呀,小姐。可是耳铛太重了,耳垂怎红成这样了?”

白念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慌乱起身,匆匆迈出里屋。

昨夜瞧了秘戏图,原些懵懂憨直的小姑娘突然明白了甚么,再回想自己同祁荀的距离,心里骤然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羞赧。

白念走得急,埋首走出院子时,未看清前路。正巧祁荀来扶安院清扫院子,二人碰面时,白念瞥了他一眼,甚么也没说,便快步出了白府。

马车上,白念挑脸吹风,直至散去面上潮红,她才坐直了身子。

流音有些纳闷:“小姐平日总是一口一个阿寻地挂在嘴边,今日怎么了?好似刻意躲着他似的。”

白念支吾回道:“今日是同语安同去鬆雁塔,我是怕她等得急,这才走得快了些。”

流音不疑有他。

马车停在沈家药铺前,白家与沈家算是至交,两家关系紧密,常来走动。是以既来了,白念总得进去拜访一下沈家伯伯。

方才迈入药铺,一股子清苦的中药香扑面而来。朱红漆的药斗子紧贴墙面,偶有几个小屉半开,踮脚望去,里边只剩药材的碎渣子。

白念轻车熟路地挑起帘子,走入后院。

后院里,沈语安正指使婢子搬弄药材,婢子躬身一顿忙碌,只这些药材不是由后院搬至前堂,而是由前堂搬至后院的。

白念扯了扯沈语安的衣袖,有些木讷:“语安,我瞧药斗子里就剩没几味药材了,你怎还指使她们往后院搬。这万一有人来抓药,不足数怎么办?”

沈语安拉着她在石凳上坐下,她垂着脑袋,檀口微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约前堂的药材都搬完了,沈语安叹气道:“三日前,阿爹收到了太医署的举荐信。”

白念听后,眉眼弯成月牙儿,语气也轻快了不少:“这是好事呀,沈伯伯仁心仁术,着手回春。入太医署,这不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事吗?”

她拉着沈语安的手,没想旁的,只是打心眼里替她开心。

“诚然如此。可你我一同长于永宁,我举家迁至绥阳,你我便要分开了。”

白念原先只沉浸在沈伯伯升迁的喜悦中,还未及想到此事。照沈语安这么一说,她那张芙蕖似的小脸才逐渐黯淡下来。

沈语安同她关系甚笃,都是大大咧咧的好脾气,凑在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原先还想着,二人金兰之友,日后定要一同婚嫁,生来的孩子也要成为竹马之交。

小姑娘的心思总是那么简单稚气。

好似有了约定,便不能不作数。

可眼下,沈语安却要离开永宁了。

“念念。”

“嗯?”白念抬眸,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知怎么宽慰沈语安,可升迁是喜事,愁眉苦脸的不像样。

白念强压下心里的不舍,故作轻松的宽慰道:“绥阳离永宁不过一日功夫,也不算很远。往后相见仍是能见到的。今日不是得去鬆雁塔祈福吗,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沈语安掸去衣上的碎屑,面上勉强有了笑意:“那念念今日想吃甚么,皆由我来。”

白念侧着脑袋,发髻上的步摇摇曳生风。

她的小梨涡浅浅陷下,露出笑意,尽量不惹沈语安伤心:“那你可得说话算话,我昨日一日都没怎么进食呢。”

沈语安点了点她的脑袋:“好。”

二人正要去前堂,忽有学徒匆匆跑来:“小姐,前堂来了位身患喘疾的病人。”

沈语安眉头轻蹙:“没挂闭店的木牌吗?”

“今日事忙,忘挂了。小的原是打发她去别家医馆瞧瞧的,可她好似喘得厉害,大约是走不动路了。”

沈语安为难地瞥了一眼白念。

“祈福何时都能去,自是救人要紧些。”

沈语安点头,吩咐学徒:“将化州橘红冲茶送来。”

言罢二人急匆匆地迈入前堂。

前堂木椅上,一花甲之年的老妇人,仰卧靠在椅背,她嘴唇微张,面色发绀,大口喘着气。

沈语安扶住她的身子,去扯衣领:“流音,帮我扶住她的腰,教她半卧,切莫仰着。”

又绕至夫人身后,找准穴位,嘱咐白念道:“帮她按下这个穴位。”

几人一顿忙乱,直至穴位处泛红发热,妇人的面色才有好转。

白念喂她喝橘红茶,沈语安则写了药方。

“这药呢,我让伙计去外头的铺子抓了,只是这老嬷嬷,一时半会,走不了太多的路。”

白念蹲下身子,语气轻柔地问道:“嬷嬷,您住哪儿呀?马车停在外边,正巧可以捎您一段。”

老妇人平复呼吸,也不客气:“我住在七弯街的织里巷,劳烦姑娘了。”

抬眸时,正巧对上白念澄清的眸子。

老妇人愣了一瞬,呼吸显而易见地急促起来。她深陷的眼窝微张,一双手止不住微颤。

白念正想扶她上马车,可她却说甚么也不愿同往了。

如此折腾一番,已然过了鬆雁塔祈福的时辰。

白念同沈语安用了午膳,打算择明日再去鬆雁塔。

扶安院内,一阵忙碌。

原先在扶安院当差的人,来来回回地往东厢院跑。

东厢院久不住人,平日里只做些寻常的清扫,这般兴师动众,难不成白府要来甚么客人吗?

白念走走停停,院内清扫的唯有祁荀,她按耐不住好奇,不由地开口问道:“阿寻,他们怎么都往东厢院跑呢?”

祁荀回过身子,瞧见白念有些诧异:“小姐不是去鬆雁塔祈福了吗?怎这么快便回来了?”

“我去寻语安时,正巧撞上一身患喘疾的老妇人。时辰耽搁了,鬆雁塔也没去成。”

听闻喘疾,祁荀握苕帚的手一僵,他三言两语回了白念的话,复又就身患喘疾的妇人接着问道:“那妇人约莫多大年纪?”

这个问题,沈语安在诊脉时特意问了。

“正逢花甲呢。”

“花甲?”祁荀的眉头紧拢在一块儿,他撇下手里的苕帚,神色严肃:“你可知她住在何处?”

“她只说住在织里巷,却没说具体的住处。怎么了阿寻,可有甚么问题?”

祁荀一扫眉间阴霾,心情破天荒地大好。

查了这么久,眼下终于又些突破了。

他露出笑意,语气也逐渐柔和:“无数。我就随口一问。”

白念看痴了。

这男人笑起来,总是教人招架不住。搭上方才柔和的话,也不知能骗去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她看得出神,一如在庆春院初见他那一回。

初见时,男人面容俊雅,一身白衣将他衬得涅而不缁。庆春院姹紫嫣红,笙歌乐舞,一派热闹的盛景反倒衬出他的孤寂清冷。

男人吝啬笑意,唯有那么一次,嘴角微扬,笑时恍若春日最和煦的暖风。

也不知怎地,她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熟悉感。

这股熟悉感促使她向前一步,鬼使神差地戳了男人的脸。

可直至今日,她也说不清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祁荀被她瞧得面红,轻咳一声直言道:“小姐为何这般瞧我?”

白念被他的话堵住,咬了咬下唇,心虚地喊道:“瞧你好看不成吗?”

这话轻佻,倒有几分逗弄的意味。

祁荀盯着小姑娘回屋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夜里,无风,还带着一丝闷热。

空气中湿漉漉的,偶有几声轻雷,是风雨欲来之兆。

祁荀翻墙出府,丛昱一早便等在白府角门外。

见自家主子一跃而下,立马躬身问安:“主子,今夜去哪儿?”

祁荀一改白日柔和,眼神微眯,满是计谋:“去织里巷。查有喘疾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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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软的人儿躺在榻上,衣衫不整,像极云雨过后疲累的模样。

祁荀侧坐在榻上,手里的折扇扇出冷风。

祁荀身子一僵,收紧缰绳,慌乱地将她推开。

“小姐。再忍忍。马上到了。”

祁荀瞥见地面的药碗,心里的存疑得到印证。

兴许是依仗着药效,白念肆无忌惮去摸他的腹间。只是还未触及,马儿便引颈哀啸。

耳边风声渐止,又是一阵潮热。

她被祁荀抱进客房,正想着店小二端来冷水,忽然想起白念风寒才好,心里不忍,便要了把折扇。

缰绳一牵,便有凉风扑面而来。

熙攘的长街热闹极了,陡然瞧见纵马驰骋的男女,不免聚在一块说上几句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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