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太过艰难。

或许，对自己来说，

莫约十三四岁的模样，苍白的面庞上却早已没有了丝毫稚气。

少年皱了皱眉，摸向镜中自己的颈部。

氚管灯发出昏暗的微光，少年的上半身印在眼前支离破碎的镜面中央。

在这个世界，活着，

......

“嗬，嗬嗬———”

死去，是一种最好解脱吧？

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上大脑，少年扶着池子瘫坐在地上，眼神逐渐失去焦距......

过不了多久，自己大概会死的很难看吧？

只是那个小丫头，

怎么让自己放心的下......

......

镜中少年努力的想发出声音，而喉咙深处只能挤出一丝破风箱般的声音，剧烈的炙痛感从颈部蔓延开来，直到口角溢出一丝猩红的液体。

把白胶带放回去的时候，李察顺便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旧铁盒。

打开盖，李察用手指扒拉了一下里面的硬币，三个白晃晃的银盖亚躺在盒子底部，剩下的几十个则是指甲盖大小的铜盖亚。

对外面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一个铜盖亚能在食物机那里买到一块标准大小的合成食物，而这块标准大小的合成食物块足以让一名成年男子得到一整天的饱腹感。

银盖亚，一枚至少能换一百枚铜盖亚。

除此之外，银盖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

一枚银盖亚能在医务舱中消除半个单位的累积游离辐射。

在这个世界中，普通人大约两年半的时间，身体就会积累到半个单位的游离辐射量。

当人体内累积超过两个单位的游离辐射，就有致死的可能。

累计超过三个单位的游离辐射，致死的几率已经达到百分之百，最多三个月就会变成一具皮肉不完全脱落的腐尸。

所以，

在这个人均寿命不足三十岁的世界，一枚银盖亚的价值便与两年半的生命划上了等于号。

一个礼拜前，共济会的人埋伏在了李察回家的必经之路。拼死搏斗下，一把抹上了钴60颗粒的长刀把李察砍的差点当场人首分离。

而共济会的人亦付出了五条人命的代价。

被砍伤的李察逃出去后立即去了医务舱，得到结论———即时游离辐射共计4.9个单位。

这些年存下的三枚银盖亚已经不足以拯救李察的生命。

......

拉开门，李察踏了出去。

眼前是间不到四个平米的狭长房间，两旁锈迹斑斑的墙面挂着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冰冷的地面上铺着一层破旧的纺织物。

头发散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站在房间中间，脏兮兮的脸蛋上有双明亮的大眼睛。

小女孩叫做莉，今年还不到8岁，被李察带过来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大半年了。

当时莉的父母已经被辐射病折磨的奄奄一息，李察路过莉一家帐篷的时候，莉的父亲立即认出了他———这个在79号街区闯下赫赫凶名的少年。

收下了莉父给的几枚铜盖亚，李察答应了收养莉的要求。

......

“李察哥哥，你脖子上的伤好些了吗？还是不能说话吗？”莉抬头仰视着。

李察强忍着颈部带来的不适感，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抬手向莉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快好了。

莉眼中的担忧之色缓缓消失，拉了一下李察的衣角：“那哥哥快去上班吧，莉会乖乖在家里等哥哥，哥哥没回来之前莉绝对不会开门......”

话还没说完，小丫头的肚子发出声响。

“咕——”

莉低头满脸窘迫的摸了一下衣服下的小肚皮，灰扑扑的小脸蛋上渗出一丝淡淡的红晕。

李察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取下墙壁上的一个略显干净的袋子，掰出一小块黑乎乎的合成食物递给了莉。

“哥哥？”

莉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解之色。

对于莉来说，平时最值得开心的事就是等到李察‘上完班’回来，然后才能狠狠的咬上一小口奢侈的合成食物。

但今天，显然太过于意外了。

李察轻轻摸了摸莉的小脑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小丫头快吃。

李察不动声色的捏了一下怀里的旧铁盒，趁今天还能走动，待会儿要去食物机那里把这些盖亚全部换成食物，囤在家里。

自己死后，这些食物能够保证莉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因为饥饿而离开家。虽然没能做到答应莉父母的要求，但这已经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

等办完这件事，自己就随便找个角落好好的‘休息’会儿。

眼前的莉小口小口的咬着那块黑乎乎的合成食物，至于食物机是怎么变出这块凝胶样的合成食物，没有人表示关心。

“李察哥哥，今天也要早点回来。”

莉的大眼睛里流淌出一丝不舍。

......

外面，一片钢铁林立的世界。

这里的人对于天空没有丝毫概念，任何时间段里，人们的头顶都是一片黑暗。

没人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思考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上，只要还有力气，在工厂干一整天活就能得到一个该死的铜盖亚。

不远处，一座大约四百米高的钢铁高塔有了动静，红色氚管灯在高塔顶部组成的几个数字由5:59变成了6:00。

没人看得懂这些数字是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奇怪的符号意味着工厂大门打开了。

大街上，衣衫褴褛的人都纷纷往工厂的方向走去，形同一具具行尸走肉般的尸体。

不同于李察，这片街区里的其他人都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几根插在地上的金属条，搭上一块足够大的纺织物，这样的帐篷就是绝大多数人休息的地方。

李察的‘房子’是从上一个‘房主’手里抢来的，那个家伙是个足有一米九几的大汉，胸口被李察扎进一根尖锐的钢筋后，大汉永远的倒在了自己的‘房子’门口。

大汉的尸体被挂在门外上方，成为李察示威的战利品。

而此时的大汉尸体，早已成为一具不成人样的骨骸。

作为79号街区唯一的‘房子’，它的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一扇三公分厚的金属门抵御了在休息时间被偷抢食物的风险。

李察合上身后金属门，听到一声沉重的合锁响声，脸上才露出一抹凶戾之色。

离开这里，共济会的人随时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武器捅进李察的身体里。

往日只需小心一些，这些杂碎很难在这片迷宫般的钢铁森林中对李察造成威胁。而此时的李察，即便是碰上一个普通人也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更何况是那如同鬣狗般狡诈的共济会。

李察眯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的一些角落里，几个蠢蠢欲动的人影被这股狞恶的目光震住，惊弓之鸟般匆忙离去。

李察迅速钻进对面的大片废墟之中，彻底没了踪影。

......

“头儿，要不要跟上去？”

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小声说道。

“跟上去送死吗？那小子估计也没几天命活了，等着就行。寡猴，你和费耶两个人留在这里守着，我去找会长。”

被称之为头儿的高瘦男人，面色阴晴不定的望了望李察钻进的那片钢铁废墟，快速离开了这里。

“寡猴哥，那小子什么来头？头儿用得着这么忌惮他吗？”费耶讪讪道。

“你知道个屁，别看他年纪不大，杀起人来可是个眼睛都不眨的狠角色！近两年来咱们共济会的兄弟死在他手上的起码有这个数！”

寡猴举起了双手，一根根的掰起了手指头。

“有二十五个兄弟死在他手上？！”

费耶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你丫的会不会数数？我刚刚分明数了二十七个手指头！”寡猴愤然道。

“不是，寡猴哥你再算一遍，我绝对没有看错，我在82号街区那边可是出了名的算数高手。”

“82号街区那边的人都被辐射烧坏了脑子吗？你刚调来79号街区，不会我们这边的算法也很正常，我寡猴是不会笑话你的。”

“79号街区的算法跟我原来那里不一样吗？寡猴哥，有空你教教我呗？”

“没问题，看到你这么上道的份上，有时间我好好教你。”寡猴咧嘴笑道，拍了拍费耶的肩膀，站起来准备去旁边放个水。

寡猴还没站直，突然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双眼圆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寡猴哥？你咋了？哪儿不舒服吗？”

费耶有些关切的问道。

嘭！

寡猴倒在了费耶身前，后心窝子上插着一根粗实的钢筋！

一道瘦小的身影这才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个无比奇怪的狞笑。

费耶嘴张的几乎能塞下一整块合成食物，一脸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

倒在血泊里的费耶身体抽搐了两下，不瞑目的眼睛中倒映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棕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刚刚还有些热闹的角落，此刻寂静无声。

呵呵，不‘上班’哪来的钱养你......

李察从盥洗池下的小铁柜子中摸出一卷泛黄的白胶带，对着破损的镜面，仔细的把脖子上可怖的伤口缠好，尽量不露出那条难以愈合的疤痕。

厕所门外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微如蚊讷的小女孩声传了进来：

“李察哥哥，你在里面吗？”

破旧的盥洗池前。

失焦的瞳孔剧烈抖动了一下，少年咬牙，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站了起来，瘦长的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叩了一下，以示自己正在里面。

“李察哥哥，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门外小女孩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担忧。

在那里，一道皮肉翻卷的青紫色伤痕从左下颌角一直延伸至喉管处。

肉眼难以发现的细碎钴60颗粒镶嵌在颈部伤口的皮肉里，正肆无忌惮的蚕食少年所剩无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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