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真没想到陆念情会这么说。

陆念情叹了口气，悠悠说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咱们大燕承着前人留下的基业，现在总共就这么点家底。三千人的大雪驽骑，少一个都心疼呐，当然要精打细算。如果能用最小的战损赢得战事当然是最好的是事情。”

夜色间，数点篝火轻飘，像是空中的星辰，明灭不定。

某一堆篝火边，有三人围坐。

长途潜行，也不是就要片刻不停，适时的休息才能保有最完整的战力。

严之却也发愣。

而且，司明晨有一点和陆念情倒是很像，他没事就喜欢叼一片叶子或一截草根。

像现在，司明晨就叼着草根，拿着条树枝拍打火堆，大大咧咧地说道:“少主。这么南下，咱们为何还要潜行啊，光明正大的不好么，刚好一战扬名。”

司明晨和严之却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陆念情微微一笑，慨然道:“因为穷啊。”

司明晨傻眼。

他们也都有些感激。

因为从陆念情的话就能听出，他是个爱惜士卒的好将领。

有些将军，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哪怕要损失掉再多的兵力。

严之却一脸黑线，暗想这小子真是心思简单。

这世上。好将军很多，但真正体恤士卒的，并没有几个。

巧的是，陆念情就是那一个。

虽然司明晨和严之却都没有亲眼看过陆念情行军打仗，但有些事情却还是清楚的。

譬如，当年伐蜀之前，看破秦楚谋划。

幽州北境的战局，之所以能做到抗衡独孤漠而不吃亏，就是因为陆念情的几路调拨。

很微小。却是细节。

连独孤漠都对其赞赏有加，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

再譬如，陆念情领兵突袭高沂大营。

再譬如，陆念情混迹城南大营，和普通士卒打成一片，而他当年在雁翎军雁九中。也曾与普通士卒同甘苦、共患难。

须知。

兵者，阵前奋血勇。将者，突驰若风雷。帅者，帷幄纵千里。

陆念情就是那个可为兵、可为将、可为帅的人。

所以他能谋划一盘大局，也能谅解每一个士卒。

陆念情并不知道司明晨二人心里的想法，只是无比淡然地继续说道:“而且，你们要明白，我们此次南下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是要去助临淄的燕军守城。临淄是要放弃的。”

“放弃临淄？我们难道不是要接应凌先生他们么？”司明晨有些疑惑。

旁边的严之却倒是能明白陆念情的意思。

他的资历到底是比司明晨老一些，怎么说也经历了陆忘情时代的乱战。经验和见识方面还是要强很多。

陆念情摇摇头，耐心说道:“接应，未必便是要困守。兵力不足。永远是我们大燕目前的尴尬之处。凌先生在兖州布置多年，但收拢起来的人手也只有两万之数，而且不少都是无甚战力的散兵游勇。哪怕有我们的帮助。要守临淄，依旧是难。毕竟，光是我老爹那就不得不考虑呐。在此之前，我老爹不对兖州尽全力动手，纯是因为西边有秦军牵制。现在，临淄被我们夺了，秦军乐见幽燕楚军东向，和我们燕军拼杀，想是多半不会再多掺和。雁翎军和孤狼军的实力，暂时不是我们能够直面其锋的。更何况，兖州军估计也挡不住金陵方面的楚军太久，到时他们挥师北上。压力反而更大。所以，我们最初的打算就是放弃临淄，退守兖州东北，打通兖州与西辽州的通路，隔绝东辽州。”

“我们的目标是东辽州？”司明晨眼睛一亮。

他虽然心思简单，却也不是愚笨。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可以这么说罢。东辽州实在是个隐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陆念情微微呼出一口气，“当然，立威也是一方面，我们大燕需要自上次辽阳之变后，也到了提振士气的时候。”

严之却一边听陆念情的话，一边自己也在思索，此刻终是沉吟道:“如果要打通兖州和西辽州，连州城就是必须要拿下的地方。但那里有袁延焕坐镇，要吞下这地方，难度恐怕不比守下兖州低。”

陆念情点点头，眼神却是异常坚定，话语间也满是决然:“我明白。但连州城，必须拿下。这是复燕的关键。或许会给我们带来转折。而且，这不是我们想不想取的问题，而是不得不取。这次南下兖州，我们是直接从玉祁雪原一带穿行，一路上甚至没受到阻挠，看起来是燕州楚军松懈了，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我在初入辽州的时候，就已经在布置这边的事情。燕州的空档期，是用很多条命堆出来的，为的就是将来接回凌先生带来的有生力量。但幽燕楚军，非同小可，这种事情，第一次侥幸成功，他们绝不会再给第二次机会。如今的燕州，恐怕已在封锁之中，我们不可能再行潜渡之事，所以，我们要回去，必须攻克连州城。”

司明晨倒吸一口冷气。

而严之却神情复杂，有些认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确实也感到了震惊。

能够带来胜利的将军，那就是一个好将军。

当然，是不是一个有远虑的好将军、是不是一个心思通明的好将军、是不是一个眼光格局不限于一场仗的好将军，那却又是两说了。

这样的将军，说不上好，却也不能说坏。

沙场之上，本就没有太多的仁义道德。怜悯与同情是没有太大用处。

兖州东北部的一片林子中，大雪驽骑停驻其间。

胜与负，才是最好的宣告。

再普通的士卒，也一样渴望胜利。

甚至他们其实都有这样的觉悟，自己会死，但仗会赢，那就足够了。

其中两个是陆念情和严之却，剩下的则是晟城部大雪驽骑的副统领司明晨。

司明晨很年轻。性格活泼，和持重的严之却是完全不同。他们的组合，一动一静。倒也是很好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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