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雪湖心，扁舟一叶。

陆念情坐在其间，托着下巴，望着湖面，发呆啊发呆。

辛蓦然悠悠醒转，伸了个懒腰。

他向四周望去，忍不住笑出了声。

辽阳的某间酒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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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遍数过后，就发现似乎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清蝉，昨晚推来搡去，终是要逼他饮酒，他仓皇之下也赶紧抽身溜走了。

他喜欢静雪湖。

看来，他还没忘今天是大婚之日，一点也不敢懈怠，不知道现在又在哪里。

辛蓦然摇头失笑。心情愉悦，看到桌上还有半坛酒余着，当即是拿过酒碗，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他喜欢泛舟。

他喜欢发呆。

今天又是个好日子。

一个却是陆念情了。

陆念情挠挠头，憨笑道:“哪敢啊。”

暮雪鸢俏丽地轻哼一声:“北上的时候路过雁城当然就去找你爹娘啦，结果好巧不巧，碰上朝廷的人来闹事，正是晦气死了。那些人呀，也都是欺软怕硬，剑圣露了一手，便大气也不敢喘。”

“雪姨也在场啊，那怎么不见雪姨和栖梧一块来？”陆念情摸了摸下巴。

暮雪鸢白了陆念情一眼:“我遁速比栖梧快，当然就不着急。难得去雁城，不得找你娘好好聊一聊？”

陆念情干笑道:“也是，你俩可是好姐妹。”

“知道就好。”暮雪鸢掩嘴而笑，“这次来呢，一是给你们道贺，二来我和北玄他们也商量过了。既然他们来不了，这次就由我来作为海棠这边的长辈出面。”

“那太好了。”陆念情拍手道，“之前还为这事发愁呢，有雪姨出面，想来小海棠也会很开心的。”

暮雪鸢眉眼轻垂，幽幽道:“你小子，以后可要给我好好对海棠，要是敢欺负她，看我不跑过来打你。”

陆念情怔了怔，温然一笑，旋而便是收起笑颜，最是认真郑重地应道:“雪姨。你放心，这一世，我会用尽所有去守护她。”

******

日西斜，光影乱。

时间慢悠悠地过去。

海棠山庄此刻已然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

某间小阁中，今晚的新娘正在打扮着。

梳妆台上，红纱轻缠。梳妆台前，伊人如画。

大红嫁衣挂在边上，尚未穿起，是颜青青在作最后的整理。

然纵使一身白裳，依旧清艳如雪。

淡眉如远山，是细细画过的。两颊似绯樱，是施了粉黛的。眼角还有浅紫红的花钿。再添几分妩媚。

唇色却有些浅，还未抿过红纸。

墨云似的青丝打理得精致，稍稍盘出堆雪，余者垂落似帘似瀑。暮雪鸢正仔细地梳理。

洛海棠只是静静坐着，就好像仙女落凡，不似人间可有。

她大概还有些紧张，坐得有些拘谨，微微咬着嘴唇。一双好看的眸流转出清澈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羊脂玉铜镜上。

暮雪鸢是经历了多少风雨的人，一下就猜出了洛海棠的心绪。

她一边梳着那柔顺的黑发，一边微笑道:“怎么，我们家海棠紧张啦？”

洛海棠睫毛轻颤，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眉，轻声应道:“雪姨，你可别笑话我啦。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女孩要出嫁前是这样的心情。”

“怎样的心情呀？”暮雪鸢问。

“不知道，但是很幸福。”洛海棠低低笑出了声，脸上是掩不住的甜蜜。

“幸福就好。”暮雪鸢眸中亦满是那种对女儿才会有的关怀，事实上洛海棠于她而言确就像女儿一样，“来。穿上嫁衣看看。”

说着，她微微退开两步，让洛海棠站起了身。

然后呢，暮雪鸢便和颜青青一起。为洛海棠穿上那大红嫁衣、戴上那凤冠霞帔。

待一切整理妥当，颜青青和暮雪鸢的眼中都浮出了惊艳的感觉。

云锦描金勾勒绯红，再配上浅青琉璃的鲛纱，衣裳直不似衣裳。反像那天边流霞。腰间束着凤凰玉带，勾勒出姣好的身材，若慢步而行，如有凤凰轻舞。长裙微曳于地，缀饰的流苏荡漾间仿佛绽开一朵朵莲。

暮雪鸢和颜青青都有些看呆了，却反让洛海棠有些惶惶。

她略略退了半步，习惯性地再次摇了摇嘴唇:“怎么了？是不是不好看？”

颜青青反应过来，笑着上去握住洛海棠的手，柔声道:“洛姐姐，你就是这世间最美的人。”

洛海棠小脸微红，都分不清是否施了粉黛，却又像容颜绝世，已让粉黛都失了颜色。

暮雪鸢拿起梳妆台上放着的红纸，放到洛海棠唇边，笑道:“来，稍微抿一抿。就彻底打扮好了。”

“嗯。”洛海棠糯糯地应了一声，娇怯怯地握住红纸边缘，轻轻一抿。

刹那间，唇间泛起嫣红，似枝上的海棠开了花。

******

其实。

戴好红盖头从小阁出来后发生了什么，洛海棠都有些恍惚记不清了。

只记得一开始是颜青青牵着她的手，后来她的手被交给了另一个人。

那熟悉的温度，让她第一时间就确信。

一定是阿染。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经常牵手。并没什么反应。

可这一次，只是刚刚触碰，她的心就砰砰直跳。

一下子。

好像天地间的声音全消失了。

那宴席间的喧闹啊，那朋友们的起哄啊，那仪司礼官的祝词啊。

都没有了。

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声音。

好奇怪。

好奇怪。

明明那么多人，却好像只有自己和他。

心跳得越快，那种手心的真实就越强烈。

他握得很紧。

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要抓住。

要永不放开。

她好开心。

开心到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于是。

本来繁琐的礼节。

最后好像只能隐约记得。

慢慢走了很长一段路。

然后拜堂。

拜天地。

拜长辈。

拜他。

然后又是一段很长的路。

终于。

周围的声音真的渐渐轻了下去。

自己好像也坐在了什么地方。

耳边。

是微风吹过红烛，摇曳间的细碎音调。

和他轻轻的呼吸声。

******

烛摇纱动。

陆念情坐在床边，执着洛海棠温软的柔荑。

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说。

其实。

他也挺紧张的。

就像在此之前。

他完全是跟着记下来的仪式在走。

恍恍惚惚的。

不知为何。

他心里竟还有一丝丝的害怕。

害怕一切是假的。

所以他努力地握住。

握住她的手。

但他也是真的开心。

开心得忘乎所以。

大概是一生只此一次的开心。

在那纯粹的欣然中，就这样到了现在。

见识过不知多少大场面的陆念情，却在这一刻更加紧张了。

他有些颤抖地抬起左手，慢慢揭开盖头。

一点点。

一点点。

那娇羞而明艳的眉眼便出现在了面前。

陆念情一下子呆在原处。

脑海中一片空白。

因为所见太美。

美得找不出形容词。

美得找不出能比拟的东西。

花朵不够。

月亮也不够。

她就是她。

独一无二。

洛海棠也害羞得很，微垂眉眼，低着头，不敢和陆念情对视。

越是这样，越是妩媚。

突然。

陆念情笑了起来。

是那种微笑。

是那种很好看的笑。

是那种洒脱而确定的笑。

现在，他的心里不再是空白。

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

要永远永远。

陪伴眼前人、守护眼前人。

因为。

他爱她。

她爱他。

洛海棠当然也听到了陆念情的浅淡如流云的笑声，不禁有些羞恼，一边攥紧粉拳，要抬起头来，一边娇嗔道:“阿染，你笑什么。”

“能和你走这一生，我真幸福。”

洛海棠听到了这无比纯粹的回答，脸上浮起浅浅笑靥，又在抬头时看到了清澈如许的眸和渐渐靠近的唇。

温软相触，是丝丝泛开的甜和源自心里的暖。

洛海棠闭上眼，享受着此刻的美好，在心里回答:

“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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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注一）

注一:摘自《诗经·唐风·绸缪》

然后，他就有些惊讶地说道:“雪姨，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我和小海棠的大婚了。”

暮雪鸢抽出腰间的长剑，用剑柄在陆念情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轻笑道:“哎呦，这还抱怨上我啦。”

凑到一起。

那就是大欢喜。

晨光微熹。

陆念情心里很自在，一直未动的修行瓶颈竟好像也随之松动。

只是呢，他此刻又岂会在意修为上的变换。

忽然，有一道身影出现在舟身。陆念情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去看清眼前人。

但见一伙人醉得东倒西歪，都不成了样子。

这一宿确实喝得尽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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