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是有意如此。

更何况，这未尝不是事实。

嬴萱萱听到谈归怴所言，微微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说话。她低下头。眉眼微垂，看不清神色。大抵是有些失落，可为何而失落。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或者，是明明清楚却矛盾地不想那么清楚。

陆念情有意无意地看了嬴萱萱一眼，尽管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

片刻后，谈归怴终于沉声开口道:“陆兄弟，你要的太多了。牧天行，或者他麾下那些残军，选一个。”

也许有一点。

“交易？谈兄以为，我们是在交易？”陆念情带着些许古怪说道，“呵呵，交易就要讲道理。可现在我们是匪徒，挟持了萱萱姑娘，谈兄觉得，匪徒会讲道理么？匪徒只会耍无赖。”

听着陆念情说不着调的话，洛海棠一直在忍着不笑，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使劲捏他的手心。

所谓的谈判，撕开表面堂而皇之的伪装后，无非就是耍无赖罢了。

陆念情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油嘴滑舌？

看就看，谁的脸皮更厚。

这种事情。退半步，就是退一百步。

当谈归怴说出“选一个”的时候，主动权已经被陆念情握在手中。

嬴萱萱也重新抬起头，银牙轻咬道:“油嘴滑舌。”

谈判注定破裂，博弈却未定胜负。

就像现在。谈归怴给出了看起来很公平的“选一个”的方案，这就事实上注定了双方不可能谈拢。

其实陆念情也没想过能谈拢。

秦国的风格，少有退让。

陆念情很早很早就见识过了。

当初秦楚伐蜀之局，被他看透了前半边，却没猜到后半边，就是因为他把秦国想得有些柔弱了。

霸者横栏无极处。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想用些许代价来作要挟，我就要让你付出更多的代价！看谁更心疼！

这，便是秦人的作风。

屈服和妥协极少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

像谈归怴刚刚的决断。已经是很给陆念情面子了。

可惜，陆念情此来是要救走所有人的，而不是只有牧天行或只有他麾下的残军。

明知如此，还要费这些口舌，当然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其埋下的后手作更多准备，同时也是为了打探情报。

在寻常人眼中。或许像军兵走向、粮草运输才算的上有用的情报，可在陆念情眼中，情报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军中将帅的性格态度，甚至麾下军兵的风气喜好，这些看起来细枝末节又无甚关系的东西，有时候也能有很大的用处。

至于眼下，陆念情其实颇有些好奇谈归怴接下来会如何回应。

只见谈归怴沉默了一刹，摇头失笑:“陆兄弟倒是幽默，不过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交易。”

陆念情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谈归怴则是抱起肩，幽幽道:“有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陆兄弟可否为我解惑？”

“谈兄请说。”陆念情摆了摆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谈归怴手指在肩膀上轻轻点动:“若我不答应解围。陆兄弟会如何？”

陆念情笑嘻嘻道:“谈兄说笑了，你觉得，匪徒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会怎么样呢？当然是杀了萱萱姑娘呀。”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嬴萱萱涨红了脸，忍不住踢了一脚陆念情，娇斥道:“陆念情，你敢！”

她没法动用法力，这一脚软绵绵的，陆念情自也无甚感觉。

谈归怴放下手，抿了抿唇，目光锐利:“哦？杀了萱萱？我倒觉得。你不可能这样做。”

听到谈归怴的话，陆念情还没什么，嬴萱萱却好像先泄了气，微微垂下头，咬住嘴唇。

陆念情呢，则是耸了耸肩。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谈兄倒是很有自信嘛。”

谈归怴声调幽漠:“自信谈不上，感觉罢了。”

“哦？那看来谈兄很相信自己的感觉。”陆念情淡淡道。

“难道你不是？”谈归怴反问。

陆念情不置可否。

谈归怴则是突然笑了笑:“我发现，其实比起牧天行，陆兄弟你似乎还要有价值些。所以，不如直接将你擒下，你说好不好？”

“你不担心萱萱姑娘么？不怕我把她拿来当枪？”陆念情眨了眨眼睛。

谈归怴眼角抽了抽:“哼，陆兄弟想来不屑做这种事吧？你不会伤她的。更何况，我们很快就会将你拿下。”

“嗯，好像很有道理，所以谈兄是打算动手了吧？倒也挺好。”陆念情点了点头，收起所有的笑，无比认真地说道，“不过呢，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放人的。妹妹只有一个，没有了可就找不回来了，至于牧天行他们，就算放了又如何，反正，我不会输。”

谈归怴额角青筋暴跳，眸中充满煞气，攥紧了拳头，抬手猛挥而下:“杀！”

“走。”

陆念情微微一笑，向后如风而退，而洛海棠也是轻轻挽过嬴萱萱的手，跟上陆念情。

谈归怴大概不会注意到，一直以来古灵精怪、乐天欢脱的嬴萱萱此刻是泪眼朦胧。

她看向洛海棠，轻声道:“他真奇怪。”

洛海棠柔柔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她很清楚，嬴萱萱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什么。

是他，也是他。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某个地方。

骤然传来一声炸响。

那是风雷于九天坠落的声音。

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从一开始就注定破裂的谈判。

哪怕这样的谈判，也还是要进行。

而掌握主动权其实也并不意味着能让谈判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其所意味的在于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机会来得到自己想要。

这二者，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实际大有不同。

莫名的忐忑里，嬴萱萱似乎在期待些什么，又似乎在抗拒些什么。

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可以是谈判成功。

当然也可以是别的。

他摇摇头，目光清澈:“抱歉，谈兄。条件是不会变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谈归怴蹙了蹙眉:“交易，唯有公平，才有进行下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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