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双拳，厉声道:“雷策，迁初丘上，败便是败，谈某认了，日后自会再胜回来。可你辱我亲族，莫非当谈某贪生怕死么？你胆敢再出狂言，谈某便是拼此性命，也要让你血溅此地。”

雷策抬刀在手，怒笑道:“好小子，够胆便试试。”

明崇庭、雷策、连仲寒三人立于首位，略有错落。

下首左右两边还有十数人，皆是有名号的将军。

秦军的各方巨头尽聚于此。

他不说话，是因为知道不管如何，迁初丘一战到底是他败了，他无话可说。军伍中人，既有败绩，自当认下。但若被踩到脸上欺辱都不抗辩，大好男儿岂能如此忍让。

明崇庭抱着肩，淡淡道:“谈将军，怎么不说几句？迁初丘一战，总要给个交代的。”

谈归怴在军中领天武将军一职，这既是明崇庭对他作此称呼的原因，也是他何以能率军纵横在前。他虽是前朝皇后兄长的子嗣。算起来可说是当今秦帝的表兄，但到底是外戚，若非他自己一点一点地攒军功爬到了天武将军的地位，进攻肃州的差事是万万轮不到他的。奈何。纵使如此，明崇庭这批人对他依旧不屑。眼下图弘阁一会，明面上说是商议后续军务，但其间一大内容说白了便是指摘他的不是。

谈归怴翻手握住一柄银白长剑，眉眼间满是杀意。

拄着刀的雷策冷哼一声，道:“哼，败阵不说。还把缃绮公主丢了，他哪里还有脸面说话。我早便说了，外戚自来就靠不住。”

谈归怴不是那种没脾气的人，不提嬴萱萱还好，一提嬴萱萱他越觉憋屈懊恼，更别说雷策一句话连带谈氏全给骂了进去。

至于两人麾下的那些人，当然也都是剑拔弩张。

最先开口的明崇庭却是老神在在。眯着眼不作声，似乎就算两人真的在这里打起来也毫不在意的样子。

在这些人里面，连仲寒的性子大概是最温润厚道的了，他看到眼前的景象，知道这个老好人还是得他来当。

谈归怴郁闷不已，也不答话，只是沉着脸。

他的话语间显然有几分不服气，不服气之余便是无奈。

没办法。秦军素来现实。在这里，任你言语如何天花乱坠，都不如一场胜利来得实在。

明崇庭等人似乎也不在意谈归怴半途离开。

毕竟，接下来要商量的，就是后续进军的事情了，谈归怴既是奉命镇守齐光，那也掺和不进来了，他留下也是徒增不自在。倒不如放任其离开。

******

顺命元年，三月初九，谷雨时节。

秦军于迁初丘小挫后重整旗鼓，进逼肃州边境各城。

其中，又以攻取元祷之兵声势最盛，精锐齐聚。

无论是明崇庭的天翎营，还是雷策的青骓营、连仲寒的铁猿军，都投到了此间。

为先锋开阵的，是雷策的青骓营。

三千铁骑，青甲覆身，若原上青草疯长，狂卷过境。

谁料青骓营堪近元祷。空中陡起风雪，席卷如狂，暴烈似天雷。

饶是以青骓营之能，也阻滞于其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坐镇中军的明崇庭当然很快收到了消息。

坐于赤色骏马上的明崇庭听罢侧边士卒的汇报，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远处似乎确实有些浑浊的天空，微微眯着眼。

片刻后。他略略一摆手，那士卒便立刻抽身退去。

他扯了扯缰绳，轻笑道:“风雪？真是荒唐。”

明崇庭右手一骑稍稍靠过来，悠悠道:“想来是修行者造出的。”

这声音醇厚温润，赫然是个青衣文士所发。

其人名叫木寒卿，与郑方平同出北辰书院，系其师弟，与之关系颇好。

“装神弄鬼。”明崇庭冷哼一声，道，“取我青鸾弓来。”

近旁的士卒立时奉上一把印有青鸾的长弓和数支青光流转的弩箭。

明崇庭弯弓搭箭，直指元祷城头。

若是常人如此，大抵会被笑话是不是失心疯了。

毕竟，此处离元祷岂止十里。

若说从先锋青骓营的所在射箭倒也罢了，从中军便意图发矢，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然则，无论是木寒卿。还是周围拱卫的亲兵，都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已经见得多了。

毕竟，异想天开那是于常人而言，明崇庭可不是常人，“神弓”之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下一瞬，明崇庭低喝一声“中”，立时松开弓弦。

箭出如流星。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

元祷城头。

陆念情一袭黑衣，迎风而立。

吴六出和苗子端各站在其左右手。

城下不远处，正是风雪席卷，摧草折木。城头上却是淡云悠悠，一片温和气息。

城前近百丈处成了一道分明的界线，仿佛将天地分作了两边。

饶是吴六出这样的老将，看了也是啧啧称叹:“他娘的，这种景象，老吴我也是第一次见呐，厉害，太厉害了。”

陆念情却是翻了个白眼，苦笑道:“吴将军，这看着是挺威风的，你知道这耗空了多少修行者的法力么？”

吴六出怔了怔，摸摸头道:“有多少？”

他抚了抚下巴上的些许胡须，施施然道:“谈将军所部于迁初丘新败，往后几战暂时就不要到前线了，留镇齐光如何？”

“哼，谈某领命。”谈归怴抱拳一礼，带着人转身而去，径直离开了图弘阁。

他叹了口气，微微上前半步，双手向两边分了分，悠悠道:“两位都消消气。眼下时节，同室操戈岂不是顺了那些叛逆的心意？大家都是国之栋梁，当死得其所，而不是决于此处，徒增笑柄。”

谈归怴收剑在怀。轻哼一声。

齐光城，图弘阁。

暂时退让可以，但往后要让他给雷策好脸色那是没可能了。

雷策桀桀一笑，放下刀，却是一副全然没将谈归怴放在眼里的样子。

明崇庭轻轻咳嗽两声，好像之前的事完全没有发生似的。

谈归怴也在此间，站在右首首位，身后有数人缀着。

他脸色阴沉，很明显能看出心情不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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