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间，他却是悚然一惊。

妖气。

只不过，这抹贪婪很快被深深的畏惧给压了下去。

唯有他自己知道，能让他畏惧的，到底是何等存在。

他的眼眸中浮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而有一抹贪婪。

可是。

这些黑索之上，满是绝天隔地的味道，仿佛什么东西也侵染不了。

黑锁如同游蛇般非常小心地在墨衣紫衫周围环绕。

滔天的妖气。

就好像墨衣紫衫是什么珍奇的宝贝似的。

蔺九星抿着唇，脸上竟隐隐有兴奋的感觉。

作为上界的仙佛，对于妖魔鬼怪的气息实在太敏感了。

蔺九星的心中几乎立刻有了判断。

甚至同时也感受到了妖气的来源。

那种感觉，当真怪异得很。

只是。

与他初至时比，此刻洛海棠身上的妖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如此竭泽而渔，看起来是连轮回的机会都不想要了。

这样也好，省得费力。

蔺九星停下编织黑索，表现出了异常稳妥的态度。

他冷笑着转过身，只见洛海棠果然挣脱了那青玉石碑的诡奇法门，束缚她的环带般的青玉小字已经是无影无踪了。

她双臂的衣袖不知何时破碎无踪，露出两截藕臂。本该如白玉般的肌肤，却是爬满了绯红色根系般的纹路。她很吃力地站着，双手微微垂落，眉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青蓝色的凤形印记，双颊上布满着绯红色的流叶状图案，深印其间似本来便在那儿。她清净的眼眸像是燃着火，绯色浅淡如纱，好像能透过眼睛看到一颗灼热的心。她早已散开的发，从发梢开始，同样漫起了绯红，一点点像发根的浓墨蔓延。她身上的衣衫，本是紫莹莹的，可是，当鲜血泼洒太多，便也渐渐染上了猩红。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朵绯红色的海棠花，俏生生的，孤零零的，却又无比倔强。

她的身后，那截花枝幽幽悬着。笼罩着花枝的，却是一颗海棠花树的虚影。说是虚影，给人的感觉则是真实无比，甚至能闻到花香一般。

其实，洛海棠已然接近彻底油尽灯枯的状态了。她只是凭着意志、凭着思念支撑着。

那微渺的愿望啊，只是想再见他一面而已，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已。

仅此而已。

只是，蔺九星显然对所谓的愿望很是不屑，也无意给洛海棠这样的机会。

他看到的，仅仅是眼前的敌人受了重伤，却还在苦苦支撑。

“这般妖气森森的大妖，人间可是许久未见了吧？”蔺九星舔了舔嘴唇，毫不客气，“若是让世人知道，堂堂燕少主夫人，竟然是妖族，而他们将来要尊奉的后世之君，更是人妖所生的异类，不知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很显然，蔺九星事先也对陆念情和洛海棠等人的情况作了了解，分明是有备而来。

不过，对于这种攻心的手段，他多少有点不以为然，至多是兴头到了才说上几句。

譬如现在。

然而，这样的话，对于洛海棠来说已经无用了。

她现在的意识浑浑噩噩，时而清明，时而混沌，或许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了，只能守着执念来行动，又哪里在乎这些？

但，无论如何，这里终究不止洛海棠一人。

至少，言语的种子是播下去了，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是否会生根发芽便是两说之事。

蔺九星原也没想着这些话能有什么作用，信口而言罢了。

口舌之快既然都逞过了，他自然不愿再多说废话，全然没想到一道稚嫩娇弱、全不清晰却又倔强坚定、无比认真的声音会在这时候响起:“妖……妖怎么了，妖也很好……很好的。”

蔺九星面容一僵，不回头便知道是紫衫那小娃娃开的口。

小紫衫开了口，小墨衣也跟着说道:“我们……我们都喜欢妖。”

他们是今天才福至心灵，学会说话，可每一个字里，没有半点的软弱。

蔺九星沉着脸哑然不语，干脆当作没听见。

他堂堂仙人，难道和两个小儿置气？

蔺九星装作没听见。

可有人，却听见了。

洛海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听见的，好像心间突然就多了这些字眼。

大概，是母子母女间特有的感应或联系？

她不知道。

她有些悲伤，不能去摸摸墨衣紫衫的小脑袋，夸他们说得真好。

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没法看着你们长大，这是娘的错。

但是。

娘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

娘也相信，将来你们就会明白。

答案，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

你们的爹爹，为了寻找答案，一直不曾停下。

爹和娘想告诉你们的是。

重要的，其实不是答案，而是寻找。

洛海棠笑了起来。

那浅浅的微笑，当真是世上最极致的容颜。

九天十地都找不到的。

往后的很多很多年，墨衣紫衫都会记得这个微笑。

他们更会记得明明在微笑的娘亲，眼角却是划落了一滴泪珠。

泪珠晶莹，泛着绯红，蕴着万千光影，好像把曾经所有的记忆都揉进了其中。

洛海棠忽然握住了花枝，向前简简单单的一斩而出。

花枝很精准地斩在了泪珠上。

泪珠却没有散，反而融进了其间。

花枝上仿佛现出了星点，连接星点的，是琉璃色的碎光。

看起来。

太普通了。

普通到，让人觉得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挥动花枝。

可是。

那又如何呢。

很多事情，本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只要挥动花枝，就足够了。

至于蔺九星，却是在这一刻状若癫狂，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疯子！疯子！”

疯子？

这世上，哪一个不是疯子？

事实上，她从最开始身上就泛着妖气，

蔺九星那时候便说了，这真是讨厌的气息。

洛海棠。

果然是这个女人。

洛海棠三人被青玉石碑定住，蔺九星摇了摇头，终于是放下心来看向墨衣紫衫。

蔺九星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他对洛海棠的来历知根知底。

而且。

蔺九星深吸一口气，十指微动，像是操控提线木偶般游走。

墨衣紫衫周围的虚空中顿时探出无数黑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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