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决定，不在这里纠缠下去，及早脱身。

她深吸一口气，徐徐说道:“我不知道。不如少主先教教我，什么是爱，什么又是恨，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讨厌。”

紫菡一下收起了笑。

她定定地看着陆念情，低声道:“你真是个可怕的人。我现在发现，你可以是世上最有情，也可以是世上最无情。”

陆念情好像料到了紫菡会这样问，微笑道:“我说了，你不必勉强来理解我。”

现在看来，自以为是的，明明是她自己才对。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向前微微倾了倾，目光在他的侧脸上细细打量，忍不住私下里偷笑。

陆念情莞尔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本就是这样的人。”

雪墨再次蹙起了眉。

她渐渐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隐隐生出了一抹浅淡的恐惧。

一直以来，她都单方面地认为自己足以应付陆念情，甚至未尝不能将之玩弄于股掌之上。

在她听来，紫菡的话简直和找茬没什么两样。

这个臭妮子，以前没觉得怎么样，怎么今日这般讨厌？

陆念情却是依旧平静，甚至很歉然颔了颔首:“对不起，关于这些事情，其实我自己也没有确定的答案，所以更无法告诉你。我想，这原本也是要自己去领悟的。至于我的问题，紫菡姑娘不必紧张，其实你已经回答了，不是么。”

听见他承认，紫菡没有一点自得或满足，相反，她越来越感到他的可怕。

紫菡很意外，意外于他突然问起这个。

明明，有关东方未晞的事情和他眼前所要担心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提起东方未晞，到底是让她有些恍惚。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陆念情，又低下头去望着盏中的茶水，茶叶已经沉到了最下面。

她突然有些哀伤，怅然道:“她很好。”

只是三个字，紫菡就没有再说话。

雪墨睁大了眼睛，满心期待着下文，却发现根本没有下文。

这让她又一次怀疑起，紫菡是不是故意等着涮少主一通。

然而，紫菡眉眼间的表情实在不似作伪。

雪墨忍不住在心里叫苦连天。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这场对话，自己这小脑瓜算是理解不了了。

好在，陆念情倒是能懂紫菡的心情。

毕竟，他从来都觉得，言语有时候并不是总能表达心意。

他抿着唇，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样就足够了。”

紫菡忽然举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感觉，就好像盏中不是茶，而是酒。

秋风拂过，陆念情面前的茶水微起波澜。

他叹了口气，幽幽道:“紫菡姑娘，我想问的已经都问完了，远来辛苦，好好休息一下吧。”

紫菡仍旧愣愣的，似乎没有想到陆念情就这样放她离开。

但是，能够逃离这座小亭子，逃脱陆念情那潜移默化的压迫感，至少会更轻松些。

她站起身，向着陆念情一礼:“谢少主。”

说罢，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她翩翩然牵过马，向城中走去，很快消失了踪影。

******

陆念情并没有回头看紫菡的离开，雪墨却是忍不住目送了她的远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生出难以言表的情绪。

雪墨凑到陆念情耳边，低声道:“少主呀，这就放她走啦？”

陆念情挑了挑眉，笑道:“不然呢。”

雪墨干脆大大咧咧地在旁边坐下，鼓起嘴道:“少主，不是我说呀，感觉你们也没聊什么啊。”

陆念情揉了揉眉心:“我却担心，是不是有些聊得太多了。”

“多？很多么。”雪墨眨了眨眼睛。

陆念情啜一口茶，莞尔道:“聊得或许不多，但能知道的有很多。”

雪墨拨动垂落在肩膀上的发丝:“少主，跟我说说吧。”

陆念情洒然道:“放心，一定会和你说的。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跟我过来呢？”

雪墨捧起下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陆念情没好气笑道:“你这妮子呢，聪明得很，却偏偏不肯在这些事情上动脑子，以后怎么统领燕子营？你是营主，可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犯险了。”

雪墨乖巧地吐了吐舌头。

陆念情悠悠说道:“我呢，观察过你执行任务，刺杀、潜伏、探查，你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而且有一种平常没有的细致，所以，有关任务方面，我是一点不担心你的。我也相信，肯定能培养出能力高超的新燕子来。”

雪墨俏脸一红，笑嘻嘻道:“少主，你这话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听着挺开心。”

陆念情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但是，要做燕子营的营主，要关心的可不仅仅是任务。我不知道我爹当年创立血雁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就我而言，燕子营不是刀、不是剑，而是眼睛。”

“眼睛？”雪墨歪了歪脑袋。

“眼睛，就要学会看，学会读。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表象背后的存在有自己的判断。”陆念情伸出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抹过，然后便看向雪墨，似笑非笑道，“打个比方，看到紫菡姑娘过来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她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陆念情见紫菡沉默，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既然紫菡姑娘似乎不愿意聊这些，那我们换个话题如何？不知，令师尊是怎样一个人？”

紫菡深深看了一眼陆念情，第一次举起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哪怕到了这时候，她喝茶的举动依旧很秀净，充满着典雅的味道。

紫菡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很孩子气地揉了揉眼睛，嘴角浮起的却是莫名的笑意:“少主觉得，这有用么？或者说，有必要么？”

然而，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心绪，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陆念情看着紫菡，好像隐隐能从她身上看到她师尊的轮廓。

东方未晞，那也是个大燕末世的奇女子。

雪墨嘟起嘴，不明白少主怎么就可怕了，还说什么无情。

真是的，少主这么帅气温柔的男人，到哪里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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